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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归 村

作品名称:太行堤下有人家      作者:落花人独立      发布时间:2016-11-07 18:27:03      字数:4180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笼罩在鬼坑上空的薄雾,又穿过二郎庙破窗的缝隙照在庙内的地铺上。
  折腾半宿的崔豹在光线的刺射下,悠悠醒来。睁开眼看到山田惠子正拿着他的匕首,在她身上比划。吓得他赶紧坐了起来,叫道:“干嘛?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不开?”
  山田惠子“嘁”了一声说道:“我才没那么傻,我要死也是先把你杀了,再死,我们一块做个同命鸳鸯鬼。”
  “那你这是……”崔豹好奇道。
  “还不是因为你。”山田惠子嘟囔道:“我怕你胳膊上的伤口发炎,刚才在北川康夫……鬼子他们的随行包里,找到点药,但是却没有了纱布绷带。我看看这周围,就数我这内衣还算干净点,我干脆割下来几块,给你包扎上算了。”
  “哦!你吓死我了。”明白了咋回事的崔豹又舒舒服服躺了下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山田惠子手起刀落,刺刺拉拉,割下了几块布,干净利索地把崔豹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包扎完毕,山田惠子见崔豹依旧闭着眼睛,连个感谢的表情也不给,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心里不仅来了气。她拍了拍手说道:“包好了,你歇着吧,我该走了。”
  一听此言,崔豹忽的挣开眼,坐了起来。“走?你往哪走?谁让你走了?”
  山田惠子撅着嘴,生气地说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让我天一明就得走吗?你忘了?”
  “我……”崔豹佯装失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山田惠子气呼呼道:“哼,你就是大无赖!说话不承认!”说着,就起身要走。
  崔豹一把抱住山田惠子,叫道:“走,你往哪里走,做了本大王的压寨夫人,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着,把山田惠子又放倒在铺上,翻身压了上去……
  庙里传来山田惠子的娇叫声:“来人啊!救命啊!土匪强抢民女了!啊,还来……啊……”不一会儿,叫声变成了二人的喘息声,并且愈演愈烈……
  在庙外倚着庙墙睡觉的崔虎痛苦的捂上了耳朵。叫嚷道:“妈的,又来,一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三天后,崔豹带着崔虎、山田惠子回到了鬼坑村。
  来之前,三个人发生了点小矛盾。矛盾是由崔虎的提议引起的。
  崔虎的意思是,现在家里是有男有女三个人了,二郎庙太小,都挤在一起不方便,不如你们两个回鬼坑村,太行堤坡上的老院子里住。而且趁现在手里有钱,把老院子再翻修一下,在这里风风光光给崔豹正式办个婚礼。
  这个提议,山田惠子当然很乐意。但是,崔豹却不同意。他说他一是不想把钱浪费在这无意义的地方。二是兄弟俩不能分开,要回村里可以,但必须一块走。
  这话一说,山田惠子不高兴了,她当场就质问崔豹:“你什么意思啊,合着我白给你了,你连个正经名分也不给我。我是来路不明咋地?”为此,赌了半天的气。
  崔虎也劝崔豹:“哥,你不懂女人心啊,人家要跟你过一辈子,不办结婚仪式,不摆喜酒宴席,于礼不合。乡里乡亲会戳嫂子的脊梁骨,嫂子一辈子也挺不起来腰杆的。”
  一向在儿女情事上不甚通窍的崔豹见崔虎说的庄重神秘,那边,山田惠子撅着小嘴,半天也不理他,只好答应崔虎的提议,但是要求一是崔虎必须跟他们回去,自己万不能做娶了媳妇不要兄弟的人。二是不要大操大办,能省则省。
  崔虎见崔豹已经有所退让,也只好暂且答应他的要求。
  当崔豹三人出现在太行堤河桥头的时候,在太行堤河两岸田里干活的鬼坑村民都被山田惠子的美貌所震惊。生活在这一方穷山恶水的村民们,除了少数人到太行堤北的十八里营集镇上走动过,有的甚至都很少翻过太行堤,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见到如此年轻貌美,装束又不同于常人的女子,简直是到了“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境界。
  山田惠子见两岸男女老少俱看她一人,更加嘚瑟起来。一把揪住崔豹的耳垂说道:“小豹子,看你媳妇多漂亮,你是不是抄着了。”
  崔豹气的赶紧打掉山田惠子的手,佯怒道:“再瞎胡闹,我回去打你屁股。”山田惠子一脸爱谁谁的得意表情。
  崔豹尴尬的和田里的人打着招呼。本来对他们兄弟一向冷漠不理的村民,这次不知为何,竟争相回应起来,甚至比他们打招呼的声音还响。
  崔虎心里腹诽着村人见色忘义的变化,嘴里却对山田惠子小声说道:“嫂子,你这一下凡,简直就是换了人间啊!”
  崔豹带着山田惠子来到太行堤下,母亲的坟前。三人把贡品摆好,崔豹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娘,小豹今日带着儿媳妇看你来了。你儿媳妇叫山田惠子,她爹是个日本人。她虽然起了个日本名字,身上流着日本人的血,但她的心向着咱中国,她是个中国人。所以我希望您在天之灵能答应她做我们崔家的儿媳妇。”说罢,崔豹让山田惠子跪在自己身边,说道:“妮子,给咱娘磕头。”
  山田惠子跪在那儿,看着崔豹,一脸捉狭的表情,说道:“我还没听咱娘答应啊。”
  身后的崔虎噗嗤乐了。
  崔豹气的举起手作势要打。山田惠子赶紧扑通扑通接连磕了好几个头。一边磕头,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娘,你放心,既然我做了你们崔家的儿媳妇,一定好好跟崔豹过日子,争取替您老人家把崔豹崔虎都抚养成人,抽空再给崔虎剪个媳妇,一定也是像我一样漂漂亮亮的。”
  崔豹崔虎听着山田惠子的“疯言疯语”,兄弟二人相视苦笑一下,心里却美滋滋的很开心。崔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崔豹,心说:“我哥天不怕,地不怕,这下可找到一个能降得住他的人,还真是万物相生相克啊!”
  等山田惠子磕完头,崔豹又说道:“娘,还有一件事,想求您答应,我想给山田惠子起个中国名,但我又想不起来啥好名字,只好把她的山田姓去掉,换成您的杨姓,以后就叫杨惠子。我想您应该同意吧?”
  山田惠子嘻嘻一笑说道:“娘,我数三声,您不说话,我们就当你默认喽。”
  “一……哎哟!”山田惠子刚数出一个数,就被崔豹一个疙瘩梨(曲中指敲击脑袋的一个动作,有的地方称爆栗)轻凿在脑袋上。崔豹笑骂道:“傻妮子,你还真数啊?起来吧赶紧。”说着,搀着她站了起来。
  已正式更名为杨惠子的山田惠子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大声说道:“从今天起,本大小姐,不对,我早已经不是大小姐了。本姑娘,也不对,我也不是姑娘了,本姑奶奶,对,本姑奶奶正式和以前的一切彻底告别。我以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叫杨—惠—子……”杨惠子激昂地叫声,回荡在太行堤下。
  三人告别母亲的坟地,准备去堤坡上的老房子去看看。根据崔虎的提议看看怎么翻修一下,顺便布置一下新房。
  走在路上,杨惠子突然问道:“崔豹,你爹呢?怎么没听你说过你爹呢?他老人家还在么?”
  崔豹一愣,看了一眼崔虎说道:“我爹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打那再也没有回来,这些年,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
  “唉!你们兄弟真可怜。”杨惠子一脸的同情怜悯状,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苦着脸说道:“唉!我也可怜,以后既要当娘,还要当爹。”
  崔豹崔虎二人愣了好大一会,才明白过来,杨惠子又开始绕弯骂他们了。
  崔虎笑道:“哥,你家这娘们,你再不好好管管,可要上天了啊?”
  崔豹“气急败坏”的叫道:“臭娘们,看今个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脱鞋打人。
  杨惠子尖叫着,赶紧跑远了。
  兄弟二人乐呵呵看着杨惠子吓的落荒而逃,眼睛里满是笑意。崔豹拍了拍崔虎的肩膀,说道:“虎子,我知道,当年的事,你可能对咱爹有心结。”
  崔虎摇摇头道:“没有,哥,我都淡忘了。”
  “是啊!”崔豹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少年过去了,爱和恨都慢慢淡了。其实咱爹当年不见得是把你卖了还赌债,很可能是怕我们将来都饿死,把你送给一个好人家去养。只不过,我不舍得你,也不能没有你,我就告诉了杨大夫他们。所以……”崔豹又拍了拍崔虎的肩膀,说道:“别恨咱爹。”
  “没有!哥。”崔虎神色庄重,“我真的没有恨过咱爹。相反,我有时候还梦见他教我们读书时的场景,读不会,打板子的场景。”
  崔豹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好似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中。好久才说道:“我们能活到今天,一半是我们的拼搏和运气,一半却是当年爹娘地教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都是这些圣贤之书,不但教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也给我们精神的支撑。”
  崔虎说道:“哥,你怎么还记这么多啊?我都忘了。”
  崔豹笑道:“废话,我从小就比你背的书多。这么些年,虽没怎么摸过书,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书可忘、句可忘,道理不可忘,精神不可忘。那是我们中国人立身存命之本啊!”
  崔虎说道:“听爹说,咱们这一带,数姥爷书读的最多,学问最大。而且想把学问传与后辈,到头来……哥,你说爹娘后来是不是很后悔?”
  “是啊!”崔豹一声叹息,说道:“爹娘后悔的是他们辜负了姥爷的托付和期望。所以后来娘积郁成疾,爹却一蹶不振……”
  崔虎说道:“还好有四妮,杨家的学问才没有埋到土里。”
  说完,两人一阵沉默。两人虽然都避开了他们的舅父杨书轩不谈,但杨书轩因他二人而死的事实,却是不会改变的。
  崔豹叹了口气说道:“不知四妮现在怎么样了,我还答应他资助他办学堂呢。不知这家伙还回不回来这蛮荒之地。”
  “哥,”崔虎突然问道:“你不想在婚事上花这么多钱,不会是想把钱留给四妮办学堂吧?”
  崔豹答道:“也不完全为这,主要是为了你。”
  崔虎说:“为了我?”
  “嗯。”崔豹说道:“我看这世道,早晚要变。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做剪匪吧?过两年,只要你成了家,我就让你在外面做个买卖谋生。所以这些钱,是留给你成家立业的。”
  听了崔豹的话,崔虎忽然鼻子一酸,喉头一哽,叫了声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到崔虎动了情,崔豹也很感慨,搂了搂崔虎的肩膀,兄弟二人并肩往前走去。
  崔豹他们三个人用了两天的时间,把房子、院子打扫一遍,粉饰一新。崔虎托人到十八里营买了酒肉糖果,又央杨大夫选了个良辰吉日。崔豹带着杨惠子挨家拜访邀请,起初大家都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但经不住杨惠子巧舌如簧,最后到都答应前去捧场,唯独杨四妮一家依旧是闭门不开。到了这一天,崔虎让崔二毛驾着驴车,从二郎庙把杨惠子接到鬼坑村,算是正式迎娶过门了。崔虎把几挂鞭炮接起来,一下从太行堤顶扯到堤下,鞭炮一响,声彻云霄。
  在整个娶亲仪式中,新娘子杨惠子又少不得耍宝逗乐,逗得前来赴宴的村人前俯后仰。都说原以为是七仙女下凡,原来是花喜鹊成了仙。
  正当婚宴进行的热热闹闹,大家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面红耳热之际,有个人推开了崔豹的院门,大声叫道:“好啊你,崔豹,结婚吃喜酒,竟然不请我。”
  大家停了喧哗,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走了五年的杨四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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