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纳妻
作品名称:太行堤下有人家 作者:落花人独立 发布时间:2016-11-06 17:23:17 字数:5867
见北川康夫嗝屁玩完,崔豹也累的四仰八叉躺在大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双臂又酸又疼。
崔虎赶紧过来蹲在地上问崔豹:“哥、你没事吧?”
崔豹喘了几口气,笑了笑,说道:“没事,拉我起来。”说着,伸出胳膊。借着崔虎拉力,崔豹一跃而起。两人相对而站,看了看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人突然想起什么,笑声同时戛然而止。崔虎一拍脑袋,叫道:“他娘的,还有一个呢。”
二人提着枪走到庙门口,崔虎叫道:“小鬼子,快出来,不然老子就开枪了。”
喊了半天,毫无动静。崔虎火了,骂道:“你他娘的,装鳖孙啊,躲在里面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子一把火把这庙给烧了,烧死你个鳖孙。”结果还是无人回应。
崔虎真火了,啪啪朝庙里开了两枪。崔豹趁机冲进庙里,除了两个鬼子的尸体压在一起,别无他人。
崔虎骂道:“难道是驴日的小鬼子骗我们?”
崔豹眼尖,注意到庙西间的地铺上,被子在瑟瑟抖动。此时残月已升,微弱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正好照在地铺上。
崔豹示意崔虎把挂在墙上的油灯点着。灯光下的被子抖动的更厉害了,两人走到地铺前站定,瞪着鼓囊囊抖动的被子不语。被子下的人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地逼近,似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被子忽然就一动不动了。
一瞬间,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秒、两秒、五秒,崔豹突然朝着被子发出一声吼叫。被子下的人猛然间受到惊吓,顿时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听到这人的叫声,两人愣了一下,一口标准的中国话,带着东北口音,关键,是个女声。
崔虎一把把被子扯起,扔在一旁。那个人的军帽连着也被一块撤掉,露出一头的长发,披头散发。奶奶的,竟然真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山田惠子。父亲是日本驻山东胶东军大佐山田上叶的女儿。一九四五年初,胶东抗日战役中,山田大佐战死,战前,山田上叶自知不免,派人把女儿送到自己学生北川康夫处,嘱其把女儿伺机送回日本。但山田惠子却不愿回到日本,这样一拖,谁知北川康夫在巨野的老巢很快也被扫荡,北川康夫只得冒死护得老师爱女周全,带她冲出包围。谁料折戟豫鲁交界之处,最终也没逃得出山东。
山田惠子不愿回到日本是有原因的。山田惠子的母亲是个地道的东北姑娘。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山田上叶以商人的名义来到东北,实际上是日本的间谍。在那里,山田上叶认识了一位东北姑娘,那是日本还未发动侵华战争。二人结合后,生下了一位女儿,就是山田惠子。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占领东三省,山田上叶开始暴露出侵略者的嘴脸,由幕后跳到台前。山田惠子的母亲目睹自己的亲朋好友被杀,知道嫁错了人,在谋杀山田上叶不成后,含恨自杀而亡。这个时候,山田惠子已经四五岁了,对家里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从小在伪满洲国长大的她,非常痛恨自己的身份。十几岁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作掩护,秘密进行抗日活动。被父亲发觉后,将她软禁在家,后又让她随军跟在身边。山田上叶几次都想把她送回日本,山田惠子都坚决拒绝。山田惠子想逃跑,一是山田上叶对她看管甚严,二是外面兵荒马乱,她又无所投靠。事实上,山田上叶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山田上叶对中国人残暴凶狠,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唯独对这个身上流淌着自己血液女儿娇生惯养。
崔豹二人听完了山田惠子的“供述”,发了一阵呆。
崔虎听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其中人物关系,挠挠头问道:“说来说去,你他娘的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山田惠子毫不犹豫的说:“我是中国人!”
崔豹说:“不对,你别想诳老子,你叫山田惠子,是个日本名字,你就是个日本人!”
山田惠子说:“名字是我爹起的,我也没办法,可我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就是个中国人。”
崔豹说:“无论你如何狡辩,你就是日本人的孽种,老子今个就要为民除害。”
山田惠子说道:“你既然不相信,你就杀了我吧,刚才北川康夫临走时,把枪给我,叫我走投无路时自杀殉国,我心说,我又不是日本人,为什么要为你们殉国。今天能死在自己人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杀吧!”说着,闭上眼睛,抬起脖子,露出白白的脖颈,一副引颈受戳的表情,眼泪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崔豹把枪口顶在山田惠子光洁的脑门上,只要手指一动,这副精致的面孔,瞬间就变成一朵盛开的大丽花。
崔虎看见,欲言又止。
崔豹瞄了老半天,突然叹了一声气,放下枪骂道:“老子平生的规矩是不剪女人,不想因为你一个日本女人,坏了老子的规矩,今个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
山田惠子心如死灰的等了半天,竟等来这样一个结果。但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有点悲苦决绝的表情。
“走?”山田惠子惨笑了几声,面容愈加凄苦起来。“我往哪走?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日本人我不想当,中国人又不认我,我是谁?我又该去往哪里?你告诉我,我往哪里走?”
山田惠子突然疯狂的扑上来,用粉拳捶击着崔豹的胸,一边捶,一边哭叫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看着山田惠子泪流满面,声音凄苦、状若疯狂,崔豹蓦然忆起三岁时,母亲带他们去杨家认亲,遭到拒绝后,母亲回到家中扑倒在父亲怀中边哭边说边打父亲的情景。回忆是那么清晰,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他记得那时看着母亲痛苦难过的样子,心里是那么的疼痛难过和无助彷徨。一时间,崔豹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历史还是现实……
崔豹突然做了一个令崔虎吃惊的动作,崔豹伸出双臂一下把山田惠子紧紧抱在怀里。如果说这个动作让崔虎有些吃惊的话,那么接下来,崔豹说的话一下子令崔虎汗毛倒竖,有种诈尸的感觉。
只见崔豹把山田惠子抱在怀里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娘,别怕,有豹儿在!”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山田惠子牢记了一生,许多年后,在崔豹重伤弥留之际,已化名杨惠芝的山田惠子,把崔豹的头抱在她胸前,轻轻在他耳边说道:“豹儿,别怕,有娘在!”
崔豹的动作和言语同样令山田惠子大吃一惊,她停止了所有动作声音。就在那一刹那间,山田惠子明白自己触动了这个外表粗糙彪悍的北方汉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爱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突袭而至,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那怕刚刚还是拔枪相向的死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山田惠子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生所爱,她发誓要一辈子追随这个男人。
崔虎忽然听到崔豹如同被催眠了般的,竟说出那样的话来,头皮一阵发麻,在身后大声叫道:“哥,你咋了?”
崔虎炸雷般的声音,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崔豹惊醒过来。崔豹发现自己竟将这个日本女人抱在怀里,女人也把脸贴在自己胸膛上,紧紧抱着自己。不仅老脸一红,猛地把山田惠子推倒在地铺上。
倒在地铺上山田惠子不恼反笑,捂着自己害羞的脸,咯咯笑起来。
这一笑,崔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看看崔虎,又看看山田惠子,有点恼羞成怒地叫道:“你他娘的赶紧滚蛋,不然老子一会后悔了,照样杀了你!”说完转身走到庙外。
地铺上还在咯咯傻笑的山田惠子听了这话,也探起身叫道:“我不走,就不走,你杀了我也不走,我就跟着你了,这一辈子都跟着你了!”这话说到最后,都有点撒娇的口音了。
庙门口一头雾水,一脸莫名其妙的崔虎大叫道:“这他娘的啥意思啊这是?”
庙外的夜空残月当头,繁星点点。崔豹遥望星汉,思虑万千。今天一天的遭遇可谓不凡。野味馆把酒言欢;乐七仙窑姐调戏;亮家伙误成共匪;走错屋得信逃亡;进菜窖绝处逢生;二郎庙夜半杀鬼……一出出,跟他娘的唱戏似的。还有刚刚,自己不知怎么了,竟然就……这些年,他甚至睡觉都半睁着眼,半吊着心神。每到半夜在古庙里醒来时,他看到崔虎毫无顾忌、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崔豹是既羡慕又气愤。羡慕崔虎有个哥,尽管崔豹只比崔虎大一岁半。气愤崔虎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知道操心动脑。每次都是他半夜起来检查,设在庙外、庙门口的,防止人兽偷袭的机关。
崔豹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坚忍中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崔虎,为了曾经有恩于他们兄弟的人,为了鬼坑的父老乡亲,为了儿时父母给他授书传经讲授的做人道理……他忍饥挨饿,忍受伤痛寂寞、忍受亲人离散、忍受村人的冷漠排斥、忍受自己生理的变化。
这几年下来,温饱基本能解决。鬼坑的寂寞静寂,他已习惯。渔猎、剪径时偶有伤痛,对他来说已是小菜一碟。母亡父散日已久,悲伤之情早已淡化如云烟。村人的冷漠冷眼他也不放在心里,唯独生理上的变化,令崔豹难以忍受,防不胜防。崔虎三年前就告别了自己的处男生涯,而且多次引诱他去“乐七仙”,但他始终在压抑着自己。或许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自己刚刚却没有忍住,一不小心,就走了神。或许自己,刚刚就是真的回到了过去,想到了娘亲……
一时间崔豹感慨万千,胸臆难平,忍不住对着夜空长啸一声。激越的啸声回荡在鬼坑的夜空里,惊得夜栖在草窝上、灌木里,杂树上的鸟儿,纷纷飞上夜空,盘桓鸣叫……
山田惠子不知什么时候脱去鬼子的军装,只穿一身白色内衣。也来到庙外,她看到天空中的异像,兴奋的拍手大叫:“好美啊!好壮观啊!”
月光下的山田惠子一袭白衣,长发飘飘,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天真可爱之情溢于言表。崔豹寡居鬼坑近一二十年,何曾见过这等景象,一时间,山田惠子如仙女下凡,把崔豹看傻了眼。
崔虎看到这一切,再傻也明白了哥哥的魂魄所在。
崔虎走到背后,干咳了一声,沉醉在仙境中的崔豹悠悠醒来。为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也赶紧干咳了几声。
崔虎说道:“哥,既然她无处可去,就别让她走了!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起码还是半个中国人。”
崔豹口是心非的说道:“不行,天明她必须得走。”
这边山田惠子听见崔豹的话,哼了一声,说道:“我就不走,我就跟着你!”
崔豹像一只煮熟的鸭子,肉烂嘴硬的说道:“不可能,跟着我也不要你”
山田惠子眼含泪水说道:“你不要我,我就吊死在破庙里,我生……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山田惠子本想说,我生是你的人,死你的鬼。可转念一想,生还不是人家的人呢,死自然也不是人家的鬼。
看着两人在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像过家家似的拌嘴,崔虎赶紧在中间拦住,看着崔豹说道:“哥,你先别让她走。”又看看山田惠子说道:“山什么田鸡,你也先别死,你们先听我说一句。”
二人都看着崔虎不说话。只听崔虎说道:“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已经到了娶老婆的年纪了。我……”
崔虎话没说完,只听崔豹、山田惠子异口同声得紧张问道:“你想干啥?”
崔虎一愣,他实在没想到二人这么有默契。看着两人都瞪着眼睛,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不禁苦笑一声:“二位千万别误会,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我都到娶老婆的年纪了,我哥比我还大一岁,更是该娶老婆了。你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不如就……”说着崔虎捉狭地笑了笑,还做了个把两个手的食指,往一块并了并的动作。
山田惠子脸色一红,娇羞的扭过脸去。
崔豹脸色也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得朝崔虎吼道:“你胡咧咧啥?谁要娶老婆了?我就是娶老婆,也是要娶个中国老婆,也不可能娶个日本老婆。”
山田惠子听了脸色刷白。她忽然从腰窝里摸出一把枪来,指着崔豹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我要再听你说我是日本人,我与你同归于尽。”山田惠子说罢一扬手,二郎庙屋脊上的残损兽头滚落房下。
崔虎吓的赶紧举起枪对准山田惠子。
山田惠子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开枪。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在和北川康夫比武时,我一直就趴在窗户上偷看,要想开枪,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但是,我不会向自己的国人开枪,那怕他们不认我这个有着日本人血统的中国人。”
崔豹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躲到被窝里?难到我那被窝里的味道好闻?”
“你……”山田惠子一时语塞,难不成要告诉他们自己故意扮可怜,博同情,博好感,可是自己明明真的好可怜的。
崔豹冷笑道:“答不上来了吧?就算你是中国人,像你这种鬼鬼祟祟、不清不白的人,我也不敢要你。”
山田惠子说道:“好,我不清不白,那你刚才抱我干啥?你一抱我,我的清白就毁在你手里了。”
“对!对!对!”崔虎也赶紧把头点的像鸡叨米似的,说道:“哥,那什么山田鸡子说得对,只要不是干那个的,一般良家女子,你只要一拉人家手,就完了,你就得对人家负责,要不然,这女人的清白名节啥的都完了,都没脸活了。”说着,崔虎站在崔豹身后朝山田惠子比划动作。
山田惠子冰雪聪明,当即放声“大哭”道:“你玷污了我的清白,却不要我,我没脸活了,我干脆死了算了。”说着拿起枪就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崔虎见状,在身后“急”的大叫:“哥,快点救人,快点啊!”
崔豹慌的不知所措,说道:“她、她要自杀,我怎么救她?”
“答应她!快答应她!快答应留下她!”崔虎在后面一连串的催促,好像下一秒钟就要人头落地。
崔豹这个历经百般坎坷,遇事皆能沉着冷静的鬼坑之主,在这前有以死相逼,后有玩命紧催的“危急时刻”,本来就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不甚开窍的糙汉子,哪里想到这其中真真假假,赶紧把双手举起,像投降似的一连声叫道:“别开枪!别开枪!我答应你!我答应要你!”
刚还在放声大哭,惺惺作态的山田惠子,听到崔豹的话,立刻就扔了手中抢,欢呼一声,跑到崔豹面前,一纵身,就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崔豹高大的身躯上。这个性情豪爽、耿直率真的东北姑娘,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啪”地一口亲在崔豹的额头。
兄弟二人俱被山田惠子的热情所感染。崔虎在身后兴奋的哇哇直叫。崔豹也回到敢作敢当,光明磊落汉子的形象。崔豹双手托住山田惠子滚圆的屁股,说道:“妮子,跟着我可是要吃苦受罪啊!”
山田惠子啪又亲了一口,答道:“我乐意!”
崔豹又问道:“妮子,跟着我,就要住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坑,你习惯吗?”
山田惠子啪又亲了一口,答道:“我高兴!”
崔豹又问道:“我是个剪匪,脑袋整天就在裤腰带上拴着,说不定哪天……”
山田惠子一手捂住崔豹的嘴,说道:“你在那、我在那,有你、就有我!”
“好。”崔豹死死盯住山田惠子那圆圆的大眼睛,山田惠子也静静地看着崔豹。那一瞬间,世间万物皆不存在,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们俩老搁这瞅啥?天都快亮了。”崔虎一声喊叫,二人才回过神来。
崔豹赧然一笑,山田惠子则恢复小女子神态,害羞的把头扎在崔豹怀里。长发拂过崔豹的脸庞,弄得他心里也痒痒起来。崔豹哈哈大笑一声,说道:“天都快亮了,还他奶奶的等什么,入洞房喽……”说着,抱着山田惠子大步向庙里走去。
崔虎急忙跟在身后叫道:“哥、哥,我……”
话还没说完,被崔豹一个后踢,撂到在地。崔豹回头骂道:“跟着干啥?在外面给老子放哨。没眼力劲的东西!”
崔虎捂着肚子痛苦的叫道:“哥,你别误会,我是想把那两个鬼子的尸体给你们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