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与民同乐

　　随着开元二十二年（734）的到来，长安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准备，准备跟随皇帝去洛阳：
　　春，正月，己巳，上发西京；己丑，至东都。张九龄自韶州入见，求终丧；不许（《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正月）。
　　二月，壬寅，秦州地连震，坏公私屋殆尽，吏民压死者四千馀人；命左丞相萧嵩赈恤。
　　方士张果自言有神仙术，诳人云尧时为侍中，于今数千岁；多往来恒山中，则天以来，屡征不至。恒州刺史韦济荐之，上遣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迎之。庚寅，至东都，肩舆入宫，恩礼甚厚（《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二月）。
　　734年正月初六，玄宗从西京出发；二十六日到达洛阳。张九龄从韶州（治所在今广东省韶关市南）来洛阳晋见，请求玄宗让他为母亲守丧三年之后再回来任职，玄宗没有同意。
　　二月初十，秦州（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接连发生地震，公私房屋大多都被毁坏，压死官员和民众四千余人。玄宗命左丞相萧嵩前去慰问灾民。
　　大家知道，玄宗信道，道教最显著的骗术标志，就是炼金丹让皇帝长生不老，玄宗没有想想秦皇汉武，以及他的曾祖太宗，都是服用丹约中毒而死。现在有一位名叫张果的方士自称懂得神仙道术，说自己在尧帝时代就当过侍中，至今已有数千岁。张果常常来往于北丘恒山之中，从武则天篡位以来，朝廷多次征召而他不来。现在恒州刺史韦济又向玄宗推荐，玄宗连忙派中书舍人徐峤带上皇帝盖上玉玺大印的国书去迎接。二月十七日，张果来到洛阳，玄宗派人用轿子抬入宫中，受到隆重的接待。
　　也就是说，步入老年的玄宗渴望长生，所以热情地接待方士。特别他听说张果“在尧帝时代就当过侍中”，更是敬畏这个骗子，因此不惜屈尊笑脸相迎。
　　而事实上张果没有本事，同年八月，张果坚决请求返回恒山，玄宗任命他为银青光禄大夫，赐号为通玄先生，然后重加赏赐而放归。后来张果死，一些好奇的人上奏说他尸体虽在，而灵魂已飞升成仙，因此玄宗更加相信神仙。
　　众所周知，玄宗爱钱，现在新宰相张九龄提出让私人铸钱，玄宗连忙召来百官讨论：
　　张九龄请不禁铸钱，三月，庚辰，敕百官议之。裴耀卿等皆曰：“一启此门，恐小人弃农逐利，而滥恶更甚。”秘书监崔沔曰：“若税铜折役，则官冶可成，计估度庸，则私铸无利，易而可久，简而难诬。且夫钱之为物，贵以通货，利不在多，何待私铸然后足用也！”右监门录事参军刘秩曰：“夫人富则不可以赏劝，贫则不可以威禁，若许其私铸，贫者必不能为之；臣恐贫者益贫而役于富，富者益富而逞其欲。汉文帝时，吴王濞富埒天子，铸钱所致也。”上乃止。秩，子玄之子也（《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三月）。
　　张九龄请求解禁允许私人铸钱。三月十九日，玄宗召来百官商议。宰相裴耀卿等人反对说：“一旦取消禁令，恐怕那些小人都会弃农逐利，劣质铜钱就会泛滥成灾。”接着，秘书监崔沔也反对说：“如果将税铜换算劳工，官府冶炼铸钱就可以成批生产，只要估算出铸私钱无利可图，阻止私铸钱的办法就容易而长久。再说钱的生命力在于与商品流通，利润不在于钱多，为什么要让私铸钱大量使用呢!”崔沔的话音刚落，右监门录事参军刘秩接着说：“一个人富了，就难以用奖赏来劝诱；一个人穷了，就难以用威权来禁止其行为。如果允许民间私人铸钱，贫穷的人必定无力铸，我担心这样做穷人就会更加贫困；富人就会更加富有。汉文帝时，吴王刘濞之所以富能敌国，就是让吴王私人铸钱的结果。”玄宗见大家都反对，才终止张九龄的计划。
　　从以上的史料来看，玄宗虽然爱钱，但他通过这次讨论，也认识到私人铸钱的危害性，随后，李氏皇室有两人走进了玄宗的政治中心：
　　夏，四月，壬辰，以朔方节度使信安王祎兼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增领泾、原等十二州。
　　吏部侍郎李林甫，柔佞多狡数，深结宦官及妃嫔家，侍候上动静，无不知之。由是每奏对，常称旨，上悦之。时武惠妃宠幸倾后宫，生寿王清，诸子莫得为比，太子浸疏薄。林甫乃因宦官言于惠妃，愿尽力保护寿王；惠妃德之，阴为内助，由是擢黄门侍郎。五月，戊子，以裴耀卿为侍中，张九龄为中书令，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种麦于苑中，帅太子以来亲往芟之，谓曰：“此所以荐宗庙，故不敢不亲，且欲使汝曹知稼穑艰难耳。”又遍以赐侍臣曰：“比遣人视田中稼，多不得实，故自种以观之。”（《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四月）
　　734年四月初一，玄宗任命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兼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并让他增加管理泾、原等十二州。
　　也就是说，李祎不是因为他是亲王，权力就在膨胀，而李祎的确有军事指挥能力。下面的皇亲李林甫能走进玄宗的政治前台，不是因为他有工作能力，而是因为他狡诈得到了玄宗的欢心。
　　——吏部侍郎李林甫奸滑狡诈，与宦官以及后宫嫔妃的家人深层次交往，目的是让这些皇帝宠幸的太监和嫔妃暗中观察玄宗的行动，便于他掌握皇帝的一举一动。因此每次上朝奏事，李林甫所提建议都经常符合玄宗的意图，这让玄宗高兴之余觉得此人可重用。此时，武惠妃在后宫所有的嫔妃中最得宠，她生下寿王李清，玄宗对李清的宠爱是所有皇子难以相比的，因此太子李瑛也就渐渐被疏远。李林甫看出了机会，连忙委托宦官告诉武惠妃，他李林甫愿意尽力保护寿王。武惠妃听了十分感动，就暗中提供帮助，因此李林甫被升为黄门侍郎。五月二十八日，玄宗任命裴耀卿为待中，张九龄为中书令，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从这一史料可以看出，李林甫在众宰相中排在了第三位。
　　再说玄宗在宫苑中种小麦，率领太子以下等皇子亲自收割，并借机对太子李瑛说：“这麦子是用来祭祀祖先的，所以父皇不敢不亲自来收割，并想借此使你们知道耕种庄稼的艰辛。”随后，玄宗又把这些小麦遍赐侍臣，并且说：“近年来，我常派人去观察百姓庄稼的好坏，但难以得到实情，所以我就亲自耕种，来观察收成。”
　　玄宗能说这样的话，的确体现了他想了解民间实情的用心。六月初三，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大败契丹军，派使者到洛阳报捷：
　　六月，壬辰，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大破契丹，遣使献捷。
　　薛王业疾病，上忧之，容发为变。七月，己巳，薨，赠谥惠宣太子。
　　上以裴耀卿为江淮、河南转运使，于河口置输场。
　　八月，壬寅，于输场东置河阴仓，西置柏崖仓，三门东置集津仓，西置盐仓；凿漕渠十八里，以避三门之险。
　　先是，舟运江、淮之米至东都含嘉仓，僦车陆运，三百里至陕，率两斛用十钱。耀卿令江、淮舟运悉输河阴仓，更用河舟运至含嘉仓及太原仓，自太原仓入渭输关中，凡三岁，运米七百万斛，省僦车钱三十万缗。或说耀卿献所省钱，耀卿曰：“此公家赢缩之利耳，奈何以之市宠乎！”悉奏以为市籴钱。
　　张果固请归恒山，制以为银青光禄大夫，号通玄先生，厚赐而遣之。后卒，好异者奏以为尸解；上由是颇信神仙（《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六到八月）。
　　至于张守珪大败契丹引起玄宗多大的兴趣，我们不知道，只知道玄宗的五弟、
　　薛王李业病重，让玄宗十分担忧，以致面容憔悴，头发变白。七月初十，李业去世，赠追谥号为惠宣太子。
　　玄宗悲痛地送走了李业，任命裴耀卿为江淮、河南转运使，并在汴河河口建了运输场。八月十四日，裴耀卿决定在运输场东面设置河阴仓（位于河南省荥阳市北，也就是古汴河口），在运输场以西设置柏崖仓（位于今河南省孟县沿河以西），在三门以东设置集津仓（位于今山西省动城市平陆县三门镇龙岩村），在三门以西设置盐仓。然后开凿漕渠十八里，以避免三门峡洪流泛滥造成的危险。在此之前，用船运江淮地区的米到洛阳的含嘉仓（位于河南省洛阳市老城北），再雇车陆运三百里到陕郡（治所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大约两斛米运费一千钱。裴耀卿命令江淮运米船把米运到河阴仓，再用船通过黄河运到含嘉仓和太原仓，然后由太原仓通过渭水运到关中。三年共运米七百万斛，节省陆路车费三十万缗。有人劝裴耀卿把所节省的钱献给皇上，裴耀卿反对说：“这是国家的赢利，我怎么能借此来讨好皇上呢!”于是就全部上奏作为调节市场粮价的经费。
　　也就是说，玄宗按照去年九月裴耀卿提出的建议——实施水路运粮工程，果然收到了实效。十二月十八日，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再次传来捷报：
　　乙巳，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斩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传首。时可突干连年为边患，赵含章、薛楚玉皆不能讨。守珪到官，屡击破之。可突干困迫，遣使诈降，守珪使管记王悔就抚之。悔至其牙帐，察契丹上下初无降意，但稍徙营帐近西北，密遣人引突厥，谋杀悔以叛；悔知之。牙官李过折与可突干分典兵马，争权不叶，悔说过折使图之。过折夜勒兵斩屈烈及可突干，尽诛其党，帅馀众来降。守珪出师紫蒙州，大阅以镇抚之，枭屈烈、可突干首于天津之南。
　　突厥毘伽可汗为其大臣梅录啜所毒，未死，讨诛梅录啜及其族党。既卒，子伊然可汗立。寻卒，弟登利可汗立。庚戌，来告丧。禁京城匄者，置病坊以廪之（《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二年十二月）。
　　734年十二月十八日，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杀了契丹王屈烈以及战将可突干，并传送其首级到洛阳。
　　这次唐军能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原因是张守珪担任幽州节度使后，多次打败可突干。可突干以前连年入侵大唐，赵含章、薛楚玉都对他无可奈何，现在遇到了张守珪，可突干觉得黔驴技穷。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可突干派使者假装投降，张守珪信以为真，派秘书王悔前往。王悔到达可突干的牙帐，觉察到契丹人从上到下并没有真心归附的迹象，只不过是把军营稍微往西北移了一些，并秘密地派人去联络突厥，阴谋杀掉王悔。王悔了解到这一情况，只好将计就计。原来契丹牙官李过折与可突干分管兵马，导致双方因争权而产生了矛盾，于是，王悔劝李过折谋取可突干。李过折在夜间带兵杀了契丹王屈烈、主将可突干及其党羽，然后率部前来降唐。张守珪见机会难得，连忙率领唐军挺进到紫蒙州（治所在今河北省卢龙县北）举行大阅兵，以军威震慑契丹军，然后安抚百姓，割下屈烈与可突干的头颅，送回洛阳。玄宗将其头颅在天津桥南面示众。
　　东北契丹划上了句号，北方毗伽可汗的故事又在发生。原来，毗伽可汗曾被他的大臣梅录啜投毒，但没有毒死，毗伽一气之下，杀了梅录啜的家族及其党羽。随后，毗伽死，他的儿子伊然继位，不久伊然又去世，他的弟弟登利继位。登利当了可汗之后，觉得应该与唐朝搞好关系，734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他派人到洛阳报丧。
　　在734年最后的日子里，玄宗禁止乞丐在京城行乞，为了实行人道主义，玄宗下令设置病坊以国家粮仓的大米救济。
　　随着开元二十三年（735）的到来，玄宗处理了如下的事：
　　春，正月，契丹知兵马中郎李过折来献捷；制以过折为北平王，检校松漠州都督。
　　乙亥，上耕藉田，九推乃止；公卿以下皆终亩。赦天下，都城酺三日。
　　上御五凤楼酺宴，观者喧隘，乐不得奏，金吾白梃如雨，不能遏；上患之。高力士奏河南丞严安之为理严，为人所畏，请使止之；上从之。安之至，以手板绕场画地曰：“犯此者死！”于是尽三日，人指其画以相戒，无敢犯者。时命三百里内刺史、县令各帅所部音乐集于楼下，各较胜负。怀州刺史上车载乐工数百，皆衣文绣，服箱之牛皆为虎豹犀象之状。鲁山令元德秀惟遣乐工数人，连袂歌《于蔿》。上曰：“怀州之人，其涂炭乎！”立以刺史为散官。德秀性介洁质朴，士大夫皆服其高。
　　上美张守珪之功，欲以为相，张九龄谏曰：“宰相者，代天理物，非赏功之官也。”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其职，可乎？”对曰：“不可。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上乃止（《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三年正月）。
　　二月，守珪诣东都献捷，拜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赐二子官，赏赉甚厚（《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三年二月）。
　　其一、735年正月，契丹知兵马中郎李过折入朝报捷，玄宗任命其为北平王、检校松漠州都督；
　　其二、正月十八日，玄宗举行耕种藉田（皇家为祭祀祖先提供祭品的田）的礼仪，号召农民春耕，以示皇帝重视农业生产。他在藉田推了九圈犁就停下，公卿及以下官员接力赛似的耕完了所有的藉田。为了预庆丰收，玄宗大赦天下，还在都城让官民宴饮三天。这三天的场景是：玄宗登上五凤楼参加宴会，观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在天空中回荡，以至宴乐也无法演奏，金吾卫兵像下雨般挥动白棍，但是无法阻止疯狂的人群想看到玄宗的热情，导致玄宗担心失控。这时，宦官高力士上奏说：河南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县丞严安之执政严厉，人们都怕他，请派他去管制，玄宗同意了。严安之来到现场，用手笏板绕着场地画了一圈，严肃地说：“违犯禁令越过此线的人，定以死罪!”如此三天下来，人们指着划线互相告诫，没有人敢违反。
　　再说这次宴请三天，玄宗命令以洛阳为中心，三百里以内的刺史和县令，都带领乐队汇集在五凤楼下进行比赛。怀州（治所在今河南省沁阳市）刺史用车运来数百名乐工，都穿着绣花衣，驾车的牛打扮成虎豹、犀牛、大象的形状。而鲁山县令元德秀只派了几名乐工，手拉着手，唱《于蔿》（唐人权德舆的《醉后戏赠苏九翛》诗：“劝君莫问长安路，且读鲁山《于蔿于》。宋人苏轼的《次韵王郎见庆生日并寄茶》诗：“《折扬》新曲万人趋，独和先生《于蔿于》）。玄宗看到这两地派来的乐队悬殊如此大，对讲排场的怀州刺史不满地说：“怀州人民可要遭受苦难了!”玄宗说完，贬怀州刺史为散官；而鲁山县令元德秀性格耿直为人质朴，士大夫都很钦佩他；
　　其三、三天庆宴结束后，玄宗想到了东北平叛的大英雄，他称赞张守珪后，想晋升张守珪为宰相。张九龄反对说：“宰相是代表天子治理天下的人，不是为了赏功而封的。”玄宗觉得有些道理，但又不好失面子，坚持说：“只让他挂宰相的虚职，而不让他实任，不知是否可以？”张九龄觉得这样做，失去了宰相职位的尊严，仍然反对说：“就是这样也不行。权柄、官位是天子所掌管的，不能随便授人。再说张守珪刚刚打败契丹，陛下就要任命他为宰相，如果以后他消灭了奚与突厥，陛下再加他什么官职呢？”玄宗听了，就没有再坚持。
　　二月，张守珪来到洛阳报捷，玄宗任命他为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同时赠其两个儿子官位，赏赐的东西很多。
　　从以上的史料来看，玄宗的决策往往随心所欲。比方说，怀州刺史可能想到725年二月，玄宗大肆铺张，在洛河岸边为十一位派到地方去的刺史饯行的场景，误认为玄宗在显示开元盛世，一定会讲究奢华排场，所以带来了几百名乐工。这不仅没有带来龙颜大欢，却让他尴尬地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