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独宠高氏

　　在731年新年即将临近时，王毛仲感觉到了玄宗对他的冷落，特别是王毛仲看到高力士的眼神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了开元十九年（731）正月十三日，他接到了圣旨：
　　春，正月，壬戌，下制，但述毛仲不忠怨望，贬瀼州别驾，福顺、地文、守德、景耀、广济皆贬远州别驾，毛仲四子皆贬远州参军，连坐者数十人。毛仲行至永州，追赐死。
　　自是宦官势益盛。高力士尤为上所宠信，尝曰：“力士上直，吾寝则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小者力士即决之，势倾内外。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与力士约为兄弟；力士母麦氏卒，伯献等被发受吊，擗踊哭泣，过于己亲。力士娶瀛州吕玄晤女为妻，擢玄晤为少卿，子弟皆王傅。吕氏卒，朝野争致祭，自第至墓，车马不绝。然力士小心恭恪，故上终亲任之（《资治通鉴》开元十九年正月）。
　　辛未，遣鸿胪卿崔琳使于吐蕃。琳，神庆之子也。吐蕃使者称公主求《毛诗》、《春秋》、《礼记》。正字于休烈上疏，以为：“东平王汉之懿亲，求《史记》、《诸子》，汉犹不与。况吐蕃，国之寇仇，今资之以书，使知用兵权略，愈生变诈，非中国之利也。”事下中书门下议之。裴光庭等奏：“吐蕃聋昧顽嚚，久叛新服，因其有请，赐以《诗》、《书》，庶使之渐陶声教，化流无外。休烈徒知书有权略变诈之语，不知忠、信、礼、义，皆从书出也。”上曰：“善！”遂与之。休烈，志宁之玄孙也。
　　丙子，上躬耕于兴庆宫侧，尽三百步（《资治通鉴》开元十九年正月）。
　　王毛仲接到玄宗的圣旨时，只说他是不忠诚而产生了怨恨，因此贬为瀼州（治所在今广西上思县）别驾，其同党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高广济都贬到偏远的穷州担任别驾。另外，王毛仲的四个儿子都降职为边远穷州的参军，有几十人受到以上罪犯的牵连。当王毛仲去南方上任，来到今天湖南省永州时，被玄宗的使者追上，宣布要王毛仲自杀。
　　由于玄宗杀了王毛仲这个宠臣，从此宦官的势力越来越大，高力士尤其突出。比方说，玄宗曾经说：“只要是高力士值班，我睡觉才安心。”所以高力士多数时间留在宫中，很少到宫外的府第留宿。因此，各地上报的奏表都先呈送高力士，然后上奏玄宗。一些小事高力士就自行决定，他的权势超越了朝廷内外所有的官员。由于高力士有了权力，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像苍蝇嗅到臭味一样蜂拥而来。比方说，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与高力士结为兄弟。有了名义上的兄弟关系，当然也就有所表现，高力士的母亲麦氏去世，程伯献等人也去当孝子，以孝子的身份接受百官的吊唁。他们披头散发，捶胸顿足地哭泣，好像比自己的母亲死了还要伤心。再说高力士既然富贵，作为太监的他也要找一个女人相陪。于是就娶了瀛州人吕玄晤的女儿，并提拔吕玄晤当了少卿，吕家子弟都成为各个王府从三品属官。吕氏去世，朝野上下都争先恐后前去吊唁，从高宅一直到墓前，车马络绎不绝。由于有王毛仲的前车之鉴，高力士就时时小心谨慎，恭敬地以礼待人，因此，玄宗始终信任他。
　　也就是说，玄宗杀了一个奴才，又新宠一个太监。我不知道吕氏如何去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宫中女官，更不知道是不是耐不了寂寞，成为了太监文化的牺牲品。
　　正月二十二日，玄宗派鸿胪寺卿崔琳出使吐蕃，吐蕃使者说金城公主想要《毛诗》、《春秋》、《礼记》。正字（校对典籍的官员。类似今天《人民日报》的编审）于休烈（李世民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于志宁的玄孙，著名北周太师于谨的后人）上书反对说：“东平王刘宇是汉成帝的同胞弟，他请求得到《史记》、《诸子》，汉成帝尚且不给。何况吐蕃还是我们的仇敌，如果现在把这些书籍送去，使他们知道了用兵的韬略，就会更加机变狡诈，这不符合我国的利益。”玄宗把此事交给中书、门下两个部门商议。宰相裴光庭等人说：“吐蕃愚昧、顽固而放肆，长期反叛最近才降服；应该借这次机会把《毛诗》、《尚书》送给他们，这样会使他们逐渐受到中原文化的教化，也能使儒家学说流传国外。于休烈只知道书籍中有权术计谋、机变狡诈的策略，却不知道儒家教义的精髓仁、义、礼、智、信、忠、孝、廉的内涵，这可以让吐蕃人受到教育。”玄宗听了，高兴地说：“说得好！”于是，命人把《毛诗》、《尚书》交给吐蕃的使者带回去。
　　731年正月二十七日，玄宗到兴庆宫旁边的官田耕地，耕了三百步的长度。
　　同年五到十月，史料记载如下三件事：
　　五月，壬戌，初立五岳真君祠。
　　秋，九月，辛未，吐蕃遣其相论尚它硉入见，请于赤岭为互市；许之。
　　冬，十月，丙申，上幸东都（《资治通鉴》开元十九年五到十二月）。
　　其一、731年五月十五日，相信道教的玄宗开始建立五岳真君（真君是汉族民间信仰及道教中对神仙的尊称。中华道家、道教把修真得道成仙、洞悉宇宙和人生本原、真真正正觉醒、觉悟的道德之士称之为真人，在道教神仙体系中拥有较高名望者被尊称为真君，如三茅真君、许真君、玄坛真君、朝阳真君等）祠；
　　其二、九月二十五日，吐蕃派丞相论尚它到长安来朝拜玄宗，请求在赤岭（位于今青海省湟源县西南境内的日月山，因丹霞地貌而得名）设立边贸市场，玄宗同意了；
　　其三、十月二十一日，玄宗从西京长安去了东都洛阳。
　　到了开元二十年（732）正月，玄宗对北伐将领作了如下的调整：
　　春，正月，乙卯，以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祎为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将兵击奚、契丹；壬申，以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
　　上思右骁卫将军安金藏忠烈，三月，赐爵代国公，仍于东、西岳立碑，以铭其功。金藏竟以寿终。
　　信安王祎帅裴耀卿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道击奚、契丹，含章与虏遇，虏望风遁去。平卢先锋将乌承祎言于含章曰：“二虏，剧贼也。前日遁去，非畏我，乃诱我也，宜按兵以观其变。”含章不从，与虏战于白山，果大败。承玼引兵出其右，击虏，破之。己巳，祎等大破奚、契丹，俘斩甚众，可突干帅麾下远遁，馀党潜窜山谷。奚酉李诗琐高帅五千馀帐来降。祎引兵还。赐李诗爵归义王，充归义州都督，徒其部落置幽州境内（《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年正月）。
　　732年正月十一日，玄宗任命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祎为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率部攻打奚族和契丹；二十八日，任命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
　　与此同时，玄宗想起右骁卫将军安金藏（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原为太常寺乐工。690年九月初九，武则天废除睿宗李旦，把李旦幽禁起来。此时诬告之风盛行，有人向武则天密告李旦图谋造反，武则天当即派酷吏来俊臣审理，安金藏知道李旦落到来俊臣手里九死一生，为洗清李旦的罪名，当众用佩刀剖腹肠出，并言“愿剖心以明皇嗣不反”。武后感动其忠勇，放了李旦）的忠烈事迹，三月，封赏安金藏为代国公，还在东岳泰山、西岳华山立碑，铭刻安金藏的功勋。安金藏虽然剖过腹，但最后还是寿终正寝。
　　再说信安王李祎带领裴耀卿以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多路进攻奚、契丹。赵含章与敌军相遇，敌军望风而逃。面对这一反常现象，作为平卢军先锋将领的乌承对赵含章分析说：“奚和契丹都是凶猛的敌人，前天遇到我军却逃走，这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想引诱我们上当。我们还是按兵不动，静观他们的变化为好。”赵含章不听，追到长白山与敌人交战，果然中计大败。乌承单独率兵从赵含章右侧杀出，打败了契丹军。正月二十六日，李祎等人将奚、契丹打得惨败，俘、杀了无法计数，可突干带领部下远逃，其余党羽偷偷地逃窜到山谷中。奚人首领李诗琐高率领五千多帐前来投降。李祎率部返回。玄宗封赏李诗琐高为归义王，让其担任归义州（治所在今河北省保定市容城县）的都督，并将其部落迁徙到幽州境内定居。
　　笔者采访完东北，已经到了732年四月。来到洛阳时，看到了玄宗和他的醉臣狼狈不堪的众生相：
　　夏，四月，乙亥，宴百官于上阳东洲，醉者赐以衾褥，肩舆以归，相属于路。
　　六月，丁丑，加信安王祎开府仪同三司。上命裴耀卿赍绢二十万匹分赐立功奚官，耀卿谓其徒曰：“戎狄贪婪，今赍重货深入其境，不可不备。”乃命先期而往，分道并进，一日，给之俱毕。突厥、室韦果发兵邀隘道，欲掠之，比至，耀卿已还。
　　赵含章坐赃巨万，杖于朝堂，流瀼州，道死。
　　秋，七月，萧嵩奏：“自祠后土以来，屡获丰年，宜因还京赛祠。”上从之（《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年四到七月）。
　　732年四月初三，玄宗在上阳宫（洛阳大型宫殿建筑群，南临洛水，北连禁苑，地处洛阳皇城西南）的东洲设宴招待百官，高兴之余订了一条助兴的酒规：如果谁喝醉了，奖赏一条被褥，用轿子将其抬回家。也许有的人是为了讨好玄宗欢心，也许有人是想得了皇帝奖赏的被褥，结果因醉酒被抬回去的人在路上络绎不绝。
　　也就是说，玄宗为了寻乐，不顾君臣礼节与场合。这是他以后爱上儿媳、走向堕落的信号。
　　六月初六，玄宗因北伐胜利进行了奖赏，加封北伐总指挥李祎开府仪同三司；命令裴耀卿运送二十万匹丝绸到东北去，分别赏给立功的奚族官员。裴耀卿觉得路途遥远，安全没有保障，就对部下说：“戎狄十分贪婪，如今我们运送贵重财物深入其境，不能不有所提防。”于是命令部下提前出发，分道同时前进，只用了一昼夜时间，就把全部财物运送完毕。突厥、室韦果然派兵在交通要道上拦截，等到他们赶到时，运送的人早已返回。
　　与此同时，败将赵含章因贪赃数额巨大，在朝堂上被杖打，然后流放到瀼州死于途中。
　　七月，宰相萧嵩上奏说：“自从陛下祭祀后土祠（位于今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西南荣河镇庙前村。公元前164年汉文帝派遣人在汾阴县的黄河岸边修建后土庙。传说轩辕黄帝平定天下，在汾阴扫地设坛，祭祀华夏始祖——圣母女娲氏。公元前113年，汉武帝重修）以来，农业多次获得丰收，应该回西京再祭一次，以示酬谢。”玄宗点头同意了。
　　我不知道萧嵩何时回来的，也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现在他居然出现，也算给读者一个圆满交待。
　　随后，史料介绍萧嵩是继宰相张说修订五礼的人：
　　初，上命张说与诸学士刊定五礼。说薨，萧嵩继之。起居舍人王仲丘请依《明庆礼》，祈谷、大雩、明堂，皆祀昊天上帝；嵩又请依上元敕，父在为母齐衰三年。皆从之。以高祖配圜丘、方丘，太宗配雩祀及神州地祇，睿宗配明堂。九月，乙巳，新礼成，上之，号曰《开元礼》。
　　壬子，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加六阶。初，萧嵩在河西，委军政于仙客；仙客廉勤，善于其职。嵩屡荐之，竟代嵩为节度使（《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年八到九月）。
　　726年正月，玄宗命令张说与集贤殿学士修订五礼。张说在730死后，由萧嵩继续。起居舍人王仲丘请求按照《明庆礼》祈谷、祈雨和明堂时，同时祭祀昊天上帝；萧嵩又请求依照高宗上元年间的哀礼制，凡是父亲在世而母亲死亡时，儿子要为母亲守孝三年。玄宗都同意了。萧嵩在负责新修的五礼中，在圜丘祭天和在方丘祭地时，提出要以唐高祖李渊配享，在祭祀雨神时，要以唐太宗配享，在明堂祭祀祖先时，要以唐睿宗配享。
　　也就是说，按照萧嵩等人修订的新礼，高宗李治、中宗李显、以及武则天都没有资格配享。
　　732年九月初五，新五礼修订完毕，呈送给玄宗，取名为《开元礼》。
　　九月十二日，玄宗晋升河西节度使牛仙客为上将。其原因是：几年前，萧嵩在河西当节度使回京当宰相时，把军政大权委托给牛仙客。牛仙客廉洁、勤奋，业务精通，萧嵩多次在玄宗面前推荐牛仙客接替自己所兼任的河西节度使一职，现在牛仙客晋升上将之后代替了萧嵩。
　　732年十月，玄宗从洛阳北上走潞州（治所在今山西省长治市）到并州太原（唐朝的北都），然后兑现对萧嵩的承诺，到汾阴县（治所在今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西南）祭祀土地神：
　　冬，十月，壬午，上发东都；辛卯，幸潞州；辛丑，至北都；十一月，庚申，祀后土于汾阴，赦天下；十二月，辛未，还西京。
　　是岁，以幽州节度使兼河北采访处置使增领卫、相、洛、贝、冀、魏、深、赵、恒、定、邢、德、博、棣、营、鄚十六州及安东都护府。
　　天下户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口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年十到十二月）。
　　十月十二日，玄宗从东都洛阳北上；二十一日到达潞州；二十八日到达北都太原；十一月二十一日南下到汾陰县祭祀土地神，然后大赦天下；732年十二月初二，西行回到长安。
　　732年，玄宗还作出这样一个决定：让幽州节度使兼任河北采访处置使，将卫州（治所在今河南省卫辉市）、相州（治所在今河南省安阳市）、洛州（治所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北）、贝州（治所在今河北省邢台市清河县西）、冀州（治所在今河北省冀州市）、魏州（治所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东北）、深州（治所在今河北省深州市）、赵州（治所在今河北省赵县）、恒州（治所在今山西省大同市）、定州、邢州（治所在今河北省邢台市）、德州（治所在今山东省德州市）、博州（治所在今山东省聊城市东北）、棣州（治所在今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营州（治所在今辽宁省朝阳市）、鄚州（治所在今河北省任丘市鄚州镇）等十六州以及安东都护府（是唐朝平定突厥、高丽后设立的六个主要都护府之一，从668年设置，到761年撤销。原为唐朝和新罗联军在灭亡高句丽之后，设立在高句丽的管理机构。罗唐战争后，安东都护府从平壤迁到今辽宁省辽阳市）划归幽州节度使管辖。
　　以上笔者将各州加了现代地名，让读者便于了解当年河北采访处置使的管辖范围。
　　这时，唐朝共有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户，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人。
　　对比此726年五月二十六日的统计：全国共有七百零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户、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人。
　　七年时间，共增加户口七十九万一千六百七十一户，人口四百零一万一千五百五十三人。在这个以农业为主体的社会，人口的增加，标志科技的进步，国家的安定富强。至于这一时期，高力士有什么贡献，我们不知道；那么，玄宗回到长安后，又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开元二十一年（733）春天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