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阴谋得逞

　　怀孕了！宫岚芳醒来后得知这个消息，心头一颤。她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最清楚，姐姐宫岚婉选择习毒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放弃了做母亲的资格，然而，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若不是她自己也通晓一点医理，诊出了是喜脉，她很难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然而事情真的发生了，宫岚芳除了心头的疑惑，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忐忑。这个孩子来的如此不是时候，让她彻底暴露在了玄幽王上官千夜和冰璃面前。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对她有好印象的静妃日后也不会再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她，莫说是处事果决的玄幽王和幽王妃，怕是整个王府的下人们也会认为她在耍手段，玩心计。
　　想起没有因为设计自己落水而让冰璃成为杀人凶手受到惩罚，没有让她在众人面前失尽颜面，宫岚芳心头的恨意就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一般死死地缠住她的心。
　　为什么同为功臣名将之后，那个女人可以被圣上照拂，被皇子庇护，而她却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活，靠着自己一步步的算计才能在偌大的王府赢得一席之地？而她却是享尽天下荣华？为什么同是女人，那个女人可以赢得心爱之人倾心相待，她却是注定卑微乞怜沦为妾室？不公平！不公平！她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人？幽暗摇曳的红烛映照出一张被疯狂扭曲的狰狞的面孔，宫岚芳死死地绞着手里的丝绢，愤怒地抱怨着。
　　一抹幽暗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那唯一点亮的一支红烛轻轻的闪动了一番，一个被放大的黑色身影投射在粉白的墙壁上。
　　“恨吗？”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却又含着很是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宫岚芳一惊，美目放大，猛然起身，慌张之下，华丽的袖袍扫过烛火，引燃了一簇火苗。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一道劲风扫过，刚刚燃起的火苗被扇灭。
　　宫岚芳快速的拉过衣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灭了。”
　　“你越来越大意了，凡事沉不住气，将来怎么成大事？”那个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不悦和失望。
　　“妹妹知错，请姐姐不要生气。”宫岚芳慌忙绕过凳子，转身对着那道暗影跪下。
　　室内静了片刻，才响起一声幽叹：“罢了，你起来吧，日后遇事切忌急躁，急躁只会自乱阵脚。”
　　“是，妹妹知道了。”宫岚芳乖乖应下了，缓缓起身，站在一旁。
　　“姐姐听说你有孕的消息，故来一看，想必你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想要向我问明原因。”宫岚婉言明来意。
　　“妹妹不敢，妹妹只是想要弄个明白。”宫岚芳小心翼翼地回道。
　　“你还记得吗？十岁那年，我和你一起到了西盛，拜毒王唐傲风为师，他为了能让我好好跟他制毒，在你身上下了蛊毒，一转眼，这蛊毒在你身上已十多年。三个月前，姐姐给你喝过一碗红色的汤药，那不是什么补药，而是司徒冰璃的血，那是姐姐特意留下来给你的。姐姐已经查过，若是我所料不差，能压下你体内蛊毒的，能让你有孕的，就是三个月前冰璃的一碗血。”阴暗的房间，这样诡异的话，听起来格外瘆得慌。
　　“司徒冰璃的血？”宫岚芳微微一愣，随后想起宫岚婉曾到玄幽王府求医，幽王妃的一碗血解了银环蛇的毒，更加与宫岚芳体内的蛊毒相克，才恍然说道：“应当是如此，可司徒冰璃的血为何……”
　　宫岚芳的话没有问完，但是想要问的是什么，宫岚婉一听就明白了，也就不吝替她解惑道：“名动天下的素颜医仙，传闻她的血乃是百草所养，万花所润，可解天下之毒，克天下之蛊。”
　　“姐姐的意思是司徒冰璃是……”
　　宫岚芳不可置信地抬头，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素颜医仙七年前便名扬天下，七年前的司徒冰璃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难道司徒冰璃是医仙的弟子？”宫岚芳立即领悟后猜测。
　　“应当是。”宫岚婉同意这个与她不谋而合的猜测，继续说道，“你若想要得到王府大权，必须除掉司徒冰璃。靖国与西盛即将开战，这一次我们不能作壁上观，靖国若是一再做大，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我们，所以我们要襄助西盛。西盛善毒，我们善蛊，本就是同气连枝，南泽那边若不是素颜医仙碍手碍脚，靖国与西盛之战早已打起来，趁着靖国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我们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若司徒冰璃是素颜医仙的弟子，有个好歹，自然可以乱了医仙的心神，无暇顾及南泽，届时西盛开战，我们再从旁协助，这一次，定要靖国大伤元气！”
　　“可我们……”宫岚芳听到姐姐这些话后，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保持缄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们都是靖国人，对吗？”宫岚婉言辞生冷，说道，“可你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是来自西盛，母亲是靖国人，父亲是西盛的臣子，而我们的父母都死于靖国人之手。”
　　“妹妹明白了。”宫岚芳语气生硬地回道。
　　“若是西盛称霸，到时候你便是西盛的功臣，你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有几人能够看轻你？若是西盛与靖国并立，上官千夜见你都要礼让三分，有了名利地位，心爱之人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想到上官千夜看冰璃的眼神，想到他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冰璃，宫岚芳双眼立即迸发了光亮。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妹妹的野心和欲望，宫岚婉低笑，说道：“几日后，姐姐会为你支开司徒冰璃身边的丫鬟，到时就看你如何把握机会了。”
　　“多谢姐姐为妹妹筹谋，妹妹绝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风过无痕，平静幽寂的黑夜下涌动着无数的浪潮。
　　又是一场绵绵秋雨之初，淡淡的月亮拨开云层后，在如墨的苍穹笑靥如花，细碎的月华柔软的飘垂而下，照亮了楠木窗前的那一张未施粉黛的素颜。
　　柔软如玉雕的手肘撑着红亮的檀木梳妆台，纤细白皙的手背支着粉嫩的脸，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窗外芭蕉梧桐淅淅，经过大雨的清洗，间或凝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欲掉不掉，恰似含羞带怯的美人楚楚可怜的泪滴惹人怜爱。
　　“夫人，这么晚了，穿得如此单薄，这不是存心折腾自己，折磨芸清的心吗？”芸清一进门，就看到青丝披散，仅着一袭纯白寝衣的冰璃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窗外沉思。连忙去画屏上取了一件厚实的外袍，一边帮冰璃穿上，一边忍不住抱怨。
　　冰璃有些木然地配合着芸清为她穿衣，过了一会儿，目光对上芸清，问道：“红玉可回来了？”
　　芸清闻言，小嘴一撇，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夫人，你今天已经问了芸清五次了。红玉姐姐去了广陵，来回少说也要一天，最早夫人也要明天早上才能见到红玉姐姐。”
　　“广陵怎么会突然发生暴乱呢？我想不透，从把红玉调走的那一刻起，我的一颗心就莫名的七上八下，好不安生。”冰璃完全没有把芸清的抱怨和不满看在眼里，而是思索着自言自语。
　　“夫人，您不要吓芸清，若红玉姐姐回来看见夫人这个样子，定会说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夫人的。”芸清看着冰璃恍然的模样，心也跟着提起来。
　　冰璃抬起头，看在芸清微蹙着的眉头，担忧苦恼地看着自己，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握了握芸清的手，安慰道：“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许是我想多了，我还是早些歇下吧。”
　　芸清连忙附和点头，说道：“夫人先坐一会儿，芸清为您沏一杯宁神茶。”
　　芸清刚转身，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一个穿桃色布衣的婢女小声问道：“夫人可睡下了？静妃请夫人去芳华苑一趟。”
　　“夫人，不要去。”芸清眉心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开口阻止，话出口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莫名就慌张起来了。
　　“王妃，静妃娘娘请您去一趟。”这时，常年跟在静妃身边的李姑姑进门来，看着冰璃福身一礼。
　　见到李姑姑，冰璃悬着的心奇迹般地放下了，唇角掀起一抹深意难懂的笑，说道：“走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芳华苑是宫岚芳嫁给玄幽王后另建的一座小苑，只要不是发生在红玉身上，她也就放心了，她倒要看看宫岚芳又出什么事了，也要看看她们到底如何对付她。
　　“夫人梳个妆吧。”李姑姑看着冰璃，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嘴上建议着。
　　“不用了，走吧。”冰璃淡淡地笑了，李姑姑的意思，她又岂会不懂？无非就是要她寻个由头推拒了，但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如此，还不如一次来个了断。
　　走了几步，冰璃又停了下来，对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芸清说道：“芸清，去给我炖一碗燕窝粥吧。”
　　“夫人你……是……”芸清哪有不知道冰璃是不要她跟着的道理，刚想反驳，可是触及到冰璃严肃的目光，只能咬牙顺从。
　　看了看芸清不甘地咬着唇，堵着气，冰璃轻笑的无奈一叹，然后转身缓步而去。李姑姑看着冰璃不慌不急的淡然，眼底闪过一抹疼惜。
　　当冰璃来到芳华苑后，才知道宫岚芳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不但给自己下了轻量的藏红花制造出滑胎的假象，更加串通了那个曾经揭穿过她的把戏的大夫，要冰璃一碗血来保住自己的孩子。
　　“你当真要救她？”冰璃毫无波澜的双目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她许下要护她一世周全的男人，认真地问道。
　　“芳儿进了玄幽王府，到底是本王的侧妃，且腹中胎儿总是无辜的，本王当然要救她。”上官千夜幽深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
　　“若我不愿献出一碗血呢？”冰璃绽出一抹怜悯的笑容，轻轻垂下眼睑，不愿再看那个男人一眼。
　　上官千夜见被冰璃那一笑刺的心里不是滋味，又见冰璃不愿看他，锁起剑眉，冷声说道：“不要逼我！”
　　“救她，那是浪费！”作为妻子，她伤心自己的丈夫帮着别人而冷落自己；作为医者，要到了怎样极致的厌恶，才能面对两条鲜活的生命说出这样的话？
　　冰璃说出一句话后转身欲走，身后传来静妃一声怒喝：“拦住她！”
　　早已在屋内守卫多时的几个高大的侍卫挡在冰璃的面前，看着这明显出于军旅的身手，冰璃转过身冷笑地看着静妃，说道：“你要强取？”
　　静妃走到冰璃面前，说道：“一碗血于你而言并无大碍，却能救芳儿母子，来人，动手！”
　　立即有人上前架住冰璃，当冰冷的刀锋划破她的手腕，她丝毫没有觉得痛，也没有去看如涓涓细流一般流淌而出的鲜血，而是冷冷地看着上官千夜。她不是不能反抗，也不是没有撂倒那些护卫的能力，可是她没有反抗，只因毫无准备的她不可能胜得了有备而来的静妃。既然如此，她何必浪费精力，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她与上官千夜将再无瓜葛。
　　静妃见血将碗底淹没，说道：“够了，拿去，给芳儿喂下。”
　　珠儿立刻上前，刚刚接下那一碗血，眼中狠戾的光一闪，脚下也不知道如何一绊，身子一倾，“啪”随着珠儿的身子与地面接触，那瓷碗碎了，鲜红的鲜血洒在明亮的地板上，格外的刺目与妖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珠儿立刻如同受惊的兔子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地不住磕头请罪。
　　“你……”
　　“好了，你也是无心。”正待上官千夜要怒骂时，静妃先一步开口，看了看冰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痛……痛……孩儿……”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宫岚芳迷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听到孩儿两个字，刺激了静妃，狠了狠心，说道：“再取一碗。”
　　“静妃娘娘……”在场的人都惊愕了。李姑姑出言想要阻止，可是话才到嘴边，就被静妃抬手打断。
　　冰璃勾起唇角，脸色已显苍白，淡淡地笑着看着被止住的血再一次细细的流出，她甚至听到了血的细流声。
　　有了之前静妃的话，侍卫们也不敢多取，仍是淹没了碗底，便为冰璃止了血。
　　这次珠儿起身上前去取，不敢看冰璃的双眼，快速地转身，疾步走进内室。“二夫人……”珠儿坐在床沿，小心地抱起躺在床榻上的人，不知道为何端着碗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将碗递到她的唇边。
　　“啊……好痛……”突然宫岚芳好像着魔了一般，猛的一个挣扎，推开毫无防备的珠儿，原本有些颤抖的手一个不稳，滑出手中。
　　“啪”脆弱的碗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再次碎了一地，浓稠的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绽出一朵朵绝艳的梅花。
　　“再来一碗！哈哈哈……”见到这番场景，唇角泛白的冰璃轻轻地笑了。那清清淡淡的笑声，就如同夕阳落下的晚景惋惜中是满满的同情。
　　她笑，笑得释然，笑得愉悦，在抵挡不住的晕眩中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