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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四)

作品名称:海上烟雨录      作者:梅花醉      发布时间:2016-11-03 20:47:26      字数:3391

  走出百乐门的大门,云珠只觉身子轻盈了许多,仿佛要漂浮起来。秋日的阳光柔柔地洒落在她脸上,云珠忍不住仰起头伸出双臂旋转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凛冽的清香,那是自由的味道。
  在一旁等候的苏梅赶紧迎了上去,看着云珠陶醉的表情,她知道事情已顺利解决。
  “怎么样?绿姨没为难你吧?”
  云珠仍微杨着下巴闭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总算解脱了!”苏梅兴奋地拉住云珠的手。
  云珠感激地望着苏梅:“姐,谢谢你!我欠你的钱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
  “你又来了,我们姐妹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
  “不,当然要还,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是我自己解决,只是你给我一点时间。”
  看着云珠坚定的神情,苏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超乎年龄的坚毅和成熟让苏梅会有一种莫名的震慑。
  “姐,就这么说定了。”见苏梅没有反对,云珠赶快落了捶。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要不去逛街?”苏梅看时间还早,不想早早回家,也不想匆匆结束和云珠的会面。
  “恐怕不行,我要给去奶奶抓药。”云珠抱歉地说。
  “哦,那你去吧。对了,你奶奶的病怎样了?药钱还够吗?”
  “够的,谢谢姐姐费心。只是奶奶最近病情更严重些了,咳嗽得很厉害。”说起奶奶,云珠的眉头又布满了忧愁。
  “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我们家认识一个大夫,医术很高明的。”
  “不用了,给大夫瞧过了,说也只有吃药调理了。”
  “诶,肺病就是这样,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苏梅安慰道:“妹妹真是辛苦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
  “说了姐妹间不用客气的。那你赶快去吧,要不奶奶在家等急了。”
  “好,姐你保重,我们下次再见。”
  两人依依不舍地作别,各自离去。
  云珠去药房抓了药,匆匆赶回家里,一进门就听见奶奶剧烈的咳嗽声。她赶紧跑到床边将奶奶扶着坐了起来,再倒了一碗温水端到跟前。
  “奶奶,您赶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沈慧英颤抖的手扶住碗喝了几口,顿时觉得嗓子眼舒服了许多,咳嗽暂时停了下来。云珠放下碗,手放在沈慧英的背上自上而下地撸着。
  “乖孙女,奶奶好多了。”沈慧英轻喘着气,连日来的咳嗽让她虚弱不堪,说话都觉着费力。
  云珠赶忙拿了枕头垫在奶奶背后,心疼地说道:“奶奶,您别说话,好好养着,我马上给您熬药。”说完便要起身。
  沈慧英一把拉住了她:“孩子,别忙,奶奶没事。”她让云珠继续坐在床边。
  “今天你去抓药,怎么去了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哦,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一个以前在纱厂一起做工的姐妹,一时聊得开心,竟忘了时间,让奶奶您担心了。都是云珠不好,下次不会了。”云珠不想让沈慧英知道和苏梅去百乐门的事,便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搪塞。
  “没事就好。这阵子我心里也是不安,虽说躺在床上,心里总担心着你,特别是你出门的时候。那些百乐门的人三天两头来催你上班,这些人可都是地痞流氓,和他们哪有道理可讲。我总害怕哪天他们又把你抓去那种地方,这可怎么办?”沈慧英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奶奶,不会的,他们可不敢。这朗朗乾坤的,难道大白天抢人不成?”云珠忙替奶奶擦拭着眼泪安慰道。
  “怎么不会?这些流氓我见多了,他们可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做不出来!”
  “奶奶,您放心吧,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不去上班了。”
  “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那就没事了?”沈慧英将信将疑,睁大了眼睛望着云珠。
  “是的,没事了。奶奶,您就放心吧,真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来了,我接下来都会一直陪着您,哪也不去。”
  听孙女这么肯定,沈慧英才放下悬着的心,欣慰地合上眼睛。这阵子因为百乐门的人上门滋事,沈慧英的心总是吊着,每天都不能睡得安稳。如今孙女说事情解决了,心头的重担豁然放下,全身神经仿佛松散了一般,积累的疲惫一并迸发出来,拽着她昏昏睡去。
  看奶奶睡着,云珠也放了心。她轻轻起身端了砂锅去门外煎药,一会砂锅里的水开了,盖子被水蒸汽顶着突突地吐着热气,一股药香弥漫了整个屋廊。云珠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蒲扇慢慢扇着,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次多亏姐姐出手相助,否则真不知道如何逃过这一劫。奶奶为了自己的事操碎了心,本来就弱的身子也受到了影响,云珠心头真是又悔又恨,以后不能再让老人家担心了。还有怎么还姐姐的钱,自己身子弱,纱厂是回不去了,得想办法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她想起隔壁周婶说有个糊火柴的活,自己也可以去找些帮佣的工作,不管怎样慢慢总会好起来的。
  “云珠,给奶奶熬药呢?”云珠只顾着想事,没注意周婶走到了身边。
  “哦,周婶您来了,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您。”云珠赶紧起身。
  “别客气,我是来看看你奶奶的。这几天我听她咳得厉害,特地给她送些枇杷膏过来。”周婶把手里的白瓷瓶子给云珠看了看。
  “呀,枇杷膏,这很贵的。周婶,这个我们不能要。”
  “和我还客气什么。这个不花钱的,是老家人带过来的枇杷,我自己熬的。枇杷吃了润肺,可以缓缓你奶奶的咳嗽,否则她老这么咳下去可怎么吃得消!”
  最近奶奶越发严重的咳嗽也让云珠甚是担心,听周婶这么一说,不觉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红。
  周婶看云珠忧虑的样子赶忙安慰道:“不过云珠,你也别太过担心,大夫不是来瞧过了吗?你抓的药继续吃,周婶这的枇杷膏还有一些,吃完了就管我要,我想奶奶会好起来的。”
  “嗯。”云珠感激地点了点头。
  周婶见云珠这几天又清瘦不少,疼爱地抚着她的脸说:“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让你操心家里的事,也真是难为你了!”说着眼泪也甭不住要涌出来。她赶紧扭头眨了眨眼睛,轻叹一声又道:“诶,这诺大的上海滩,你们也是无依无靠。周婶我也只能做这点小事,实在是……”
  “不,周婶,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自打我们住到这里,您一直照顾我们,待我和奶奶就像亲人一样,真是谢谢您了。”
  “云珠,你周婶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别嫌弃就好。只是你的事不解决,你奶奶她的身体……”
  “周婶,没事了,我已经和百乐门说清楚不去了。另外我还正打算和你说呢,接下来我和你一起糊纸盒,再去找些洗衣帮佣之类的事,我想日子会好起来的。”
  “事情解决了?太好了,你奶奶一直担心你,这下她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周婶高兴地说:“云珠,周婶可是真佩服你,那些流氓很难缠的。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真是了不起!”
  云珠迟疑了一下,探头看了看屋里的奶奶,见她仍闭着眼睛睡得很沉的样子。
  “周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奶奶。”云珠附在周婶耳边说道。
  “好,什么事?”
  “我这次能摆脱百乐门的纠缠,是因为遇到了一位贵人。”
  “贵人?”
  “是的。她的名字叫苏梅。”
  “苏梅?”周婶惊异道。
  “怎么,你认识她?”
  “哦,不不……”周婶慌忙摇头。
  云珠又继续说下去,将她与苏梅的相识以及苏梅如何救她说了一遍。
  “周婶,你知道吗?我已经和她拜为姐妹了!”
  “你们拜为姐妹了?”周婶瞪大了眼睛。
  云珠点头道:“是啊!周婶,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和她这么相像投缘,好像真的姐妹一样!”
  周婶神情怪异,低头自言自语道:“难道这真是命里注定?”
  “周婶,您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她立即打住,拿着瓶子转身进了屋内。片刻,她又回过身,望着云珠似有话要说又犹疑不决。
  “周婶,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哦,没,没什么。这琵琶膏我放这了,等奶奶醒了就给她吃。”
  “好的,谢谢周婶。对了,周婶,刚才和你说的事可千万别告诉我奶奶。奶奶她不同意我和苏梅来往,本来我是答应了她,不想让她生气,可我实在忍不住。和苏梅在一起可开心了,我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现在上海我又多了一个亲人,真的好高兴!”云珠甜甜地笑着,却让周婶又怜又痛。
  苦命的孩子,从来都没见她这么开心地笑过。周婶爱怜地看着云珠,点了点头:“放心吧,周婶不会说的。”
  “谢谢你,周婶!”
  云珠只顾着说话,没留意一边正煎着的药。周婶闻到了一丝焦糊味,连忙指着药罐说:“云珠,水快烧干了,赶快加水!”
  “呀,差点忘了!”云珠手忙脚乱地冲到井边从木桶里舀了一勺水,揭开砂锅倾倒进去。
  周婶看着她毛手毛脚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很少见她这般没头没脑的,看来真的是太高兴了。
  她又扭头望了一眼熟睡的沈慧英,微叹道:“诶,老姐姐,该来的总是会来,你还是放宽心吧,这孩子也是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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