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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作品名称:明兰湖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6-11-02 13:38:13      字数:3134

  奶奶终归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母亲告诉我,奶奶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去世的,在过年前不久。奶奶去世前的那段时间,母亲经常会在电话里跟我讲,奶奶的气息已经很是微弱了,并且奶奶那时喉咙里已经经常咯痰了,一不小心就呼吸不上来了。二伯母在守着奶奶的时候,有几次没有听到奶奶的呼吸声了,还以为奶奶去了,于是把大伯,父亲还有堆子的人都叫过来了。可没过多久,奶奶又睁开了眼,她低着头,努力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围着一房间的人,可她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她那个时候已实在太过于虚弱了,于是她的那些孙子重孙的便又都一一散去了。奶奶在去世的前一个晚上,母亲要服侍她上床去,奶奶只是微微的摇摇头,却也没说什么,母亲便在奶奶身上盖了一床大棉被,也就回到自己的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发现奶奶没有气息了,这一次,奶奶却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奶奶下葬是在寒假的一个日子里,也就是在过年的前几天。日子是范家老屋的“地神”选的,而道士则是请的南桥边上的成旺那个班子了。在学校考完最后一门急急的赶回家之后,灵堂早已布置好,一大堆的亲戚正在家中转来转去,人们似乎都很平静,仿佛都只是像往常一样的忙碌着而已,只不过这场忙碌是在围绕着奶奶的后事。
  回到家中,站在奶奶的灵堂前,我感到无限悲伤,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我给奶奶上过香,磕过头之后便又上楼去了,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躺在床上,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我躺在床上哭着,直到快吃中饭的时候,母亲寻我吃饭在楼下叫我的时候,我这才强忍着了哭泣。母亲听见我应答之后便又急匆匆的下楼去了,下楼之后却又母亲和二伯母还有姑姑三个人正伏在奶奶棺材上上伤心的哭着,外面的喇叭正以几十倍的音量扩散着她们的哭声,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农中,不知是否通过幽幽的明兰河,传递到了对面的樊家山了。
  然而,二伯母与母亲哭孝带着几份真正感情却也不得而知了,只有大伯和父亲两个人黯然伤神却倒真的看起来很是让人伤感。两个大男人坐在椅子上,依靠着奶奶的灵柩,一声不吭。大伯这次确实是真的伤心了,从那双浮肿的双眼还倦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想,这次他再也不会如同之前大伯母去世的时候做完法式便倒头呼呼大睡了。出了门,火哥和木哥他们正在门前的饭桌上打着牌玩,前哥也回来了,也在他们一起打牌的行列中,芸香姐正在喂她的小女儿小楠吃饭,芸香姐看到我笑了笑,却也很平常。于是,我便坐找了张凳子,在以前奶奶经常坐的地方坐了下来,望着他们,似乎却又感受不到多大的悲伤。
  奶奶的法事做了三天,三天之后葬在了樊家山,葬在二伯坟墓的附近。父亲曾经带着我去那祭拜的时跟我说过,那一块是我们何姓祖上留下来的地,我们有许多祖辈都葬在了这里,何家冲那边也有许多老人葬在了这一块,自然,奶奶也就葬在了那里了。奶奶下葬的那天和二伯下葬那天正好相反,连绵下着几天的细雨,那天却突然停了。于是村上的人便又说,这个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一生安静,不喜欢烦动别人,就连死后都想着不想烦动别人,连着下着的雨也停了。
  从农中经过的时候一路上却也有不少的人来换肩,这是村里的习俗,对于那些值得尊敬的老人,那些年长一点的总会叫他们的晚辈去帮忙抬上一会儿,一来可以替那些抬棺材的人缓解一下,虽然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程,可是对于那些人来说却是可以减轻不少的压力,二来,按照家乡的风俗,这也是对逝去老人的一种尊重。
  不过雨虽停了,可上山的路却依旧还是泥泞不堪,在上山的过程中却也还是折腾了一番。棺材放下后,父亲那一辈的人都回避回去了,只剩下一些农中帮忙的人以及我们孙辈中几个男的还待在那里帮忙。当大伙儿把奶奶的灵柩放进坑之后,便又开始聊起了天,聊起了明兰河边这位安静而又平和的长寿老人。
  “这位老人真的是不烦动人,活了这么长的岁数,却从未听过她跟谁吵过架,也从未听过谁有说过她的不是。”农中的聪伢子说道。
  “是呀,明兰河每年都还要发一次大水,这老婆子怎么能这么一辈子不发一次脾气呢?”河背的易老二亦说道。
  “是哦,这个老人家,一辈子都是这么和和气气的。”
  接着,那些便聊起了奶奶在世时的好来,聊着聊着,人们又聊起新庄岭上的往事。于是,在奶奶的灵柩边,却又是另外一番轻松的场面了。突然之间,我感觉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神秘和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聊天的时候,前哥又去在旁边二伯的坟墓看了下,堂哥在二伯墓碑边的缝隙中插上了几根烟,喃喃自语地说道:“伢老子,知道你喜欢抽烟,多点了几根烟给你抽,烟虽然不好,将就一下吧。等仔以后混好了,再把这墓修葺一下,再给你买瓶好酒。这下应该没有这么寂寞了吧,连奶奶也过来陪你了。”说着,前哥不禁一阵伤感起来。
  奶奶的坟在一个山腰处的一个坡上,和二伯的坟头一样,正面对明兰河。前哥和我爬到了山头上,远远的望着明兰河,虽然雨停了,然而天气依旧还是有些蒙蒙的,明兰河犹如一条带子在田野中若陷若现。
  “几年没见,现在一回来,一切都似乎已经物是人非了。奶奶去了,明兰河也变了,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了。回来的那晚,从明兰桥上经过的时候却连原来那熟悉的水坝流水冲击声都没有,站在桥上的时候仿佛站立的不是自己的故乡了一般。”前哥望着空旷的远方叹道。
  “是呀,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水坝具体是何时垮塌掉的了。”
  前哥听了只是无奈笑笑,他摇着头说道:“想想,当初父亲去世之前还一直都在担心着麻土没有水,希望在明兰河边再新修一条水渠,那时还总是交代我说,如果镇上要镇上出工,要我一定要去。然而,前两天再去明兰河一看才发现原来明兰河却被破坏成这样了,而麻土里的田地大多都已荒废了。不知道父亲在这山头看着明兰河周边这些年的变化能不能安眠。”
  傍晚,奶奶的坟墓基本上已成型,新鲜的黄泥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冢。年龄最大的火哥带着我们这群孙辈的人又在奶奶的坟前跪拜之后便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一群年轻却也有说有笑的。而当我回过头望了望山上的时候,心里却总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奶奶就这样被埋下了,她就这样与这个世界再无实际的瓜葛,一个人的一生也就随着那一抹黄土的掩盖而完结了,伴随着她的只有一堆黄土以及山下的明兰河了,我想她以后应该会平静了吧。
  奶奶下葬几天之后,前哥他们一家又去了深圳。毕竟他们在这边的房子已经荒废了,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借住在亲戚家中的,而堂姐堂哥他们都已在那边买了房子,所以他们还是决定去那边过年了。
  奶奶虽然已经下葬了,可一段时间里,我的情绪却似乎很难走出来,我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滞后。奶奶入土后,灵堂很快就拆掉了。母亲也把奶奶的房间整理了一番,奶奶的那张大床也被拆掉了,只剩下一张老式的柜子,还有那张老式沙发椅还静静的放在房间的角落,奶奶的房间这下真的成了一个寂静的空间了。每次从奶奶的房门前经过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望着那张沙发椅发呆,我仿佛感觉到奶奶似乎刚才还坐在那张沙发椅上,我仿佛还听到她刚刚的叹息声一般。奶奶这些年总是喜欢坐在那张沙发椅上,总是喜欢静静的坐在那个有些潮湿而又有些黑暗的空间。只是,我始终都不明白,除了给我讲故事的时间外,在其他那么多的时间里,奶奶究竟坐在哪里想些什么?有时望着父亲端着饭碗坐在门前坪地上吃饭的时候,我也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奶奶,奶奶生前却也最爱坐在那个位置,望着门前的明兰河发呆。
  父亲在奶奶过世的好些日子内都没有什么话,本来就少语的他话显得更少了,一天下来说不上几句话。反倒是母亲很快便又开始操心忙碌起来了,年关来了,人情世故,置办年货一大堆的事情又要安排了,又要开始准备东西,热热闹闹的过年了。只是,望着母亲匆匆忙忙的身影,我却怎么也提不起情绪来。
  那个春节我哪也没去,我只是一个人呆在了家里。姐姐初五就去南方,哥哥亦早早地上班,而我亦提前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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