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天理难容首恶人之五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10-28 15:10:43 字数:5389
“袖中剑”王卜不敢隐瞒实情,一五一十从头道来。贺振不由得暗自感慨:总算上天有眼不容奸邪,李玘酒酣耳热处旧事重提,引起了自己藏山进香之念,这才救了一无辜女子,并定下一网打尽贼人之计。更知贼人底细——褚文昨夜受惊,命王卜进城探听动静,再相机行事。
贺振料定这王卜不敢诈语,遂关照一身手矫捷的衙役速去县尉衙门,请冯县尉亲率手下火速前来捉拿采花大盗。又运起张弛之功,闪电般重点了王卜“云门”“天池”“青灵”“天鼎”“天宗”“天井”“伏兔”“环跳”“合阳”“箕门”“曲泉”“阴谷”诸穴,截断其手足经脉,并告诫其道:“尔为虎作伥,罪行不轻。唯有低头伏罪,公堂上或许免你一死。倘若怙恶不悛,定叫尔就此乱刀剁杀。”说罢,留下两个衙役看守王卜,他自己则与一衙役来到往贼窝去小路路口。命这衙役守候于大路上,只等冯县尉一到,便引了去围住贼人藏身之处。这便是贺振第四招“关门打狗”。
贺振调拨停当,料定贼窝内三贼人已成瓮中之鳖,却也不敢大意——且不说能否一网打尽贼人关乎自己“藏山乾坤剑”威名,更有盂县百姓日子是否回复安宁,尤其那“绵里藏针”褚文,倘然叫其脱网逃逸,盂县百姓将后患无穷,而自己又有何面目再去拜谒父皇陵寝?
贺振看中贼窝屋后数十丈处有数株大树枝繁叶茂,遂逍遥游“翩若惊鸿”来到树下藏身其间。未几,冯县尉率一干手下飞奔而来,“藏山乾坤剑”便吩咐冯县尉将弓弩手与快刀手相互搭配,刀出鞘,箭上弦,悄悄围住贼人藏身宅第。一旦有贼人脱逃,格杀勿论。
眼见得众衙役已将贼窝团团围住,“藏山乾坤剑”这才运起张弛之功,震飞宅院大门,步入庭院道:“远来贵客四处追寻‘藏山乾坤剑’,今‘藏山乾坤剑’送上门来,尔曹为何反倒做起了缩头王八?岂非好笑杀人了?要说建康老褚家原本也是名门望族,怎就一不留神撞了邪,出了褚淡之、褚秀之二人皮畜牲?且又黄鼠狼下耗子,下了个连人皮也无之首恶贼子‘绵里藏针’?褚文恶贼,你本该藏头夹尾,做个良善之人,或许能为逆贼褚淡之留下一线血脉。谁知你自作聪明,假冒‘藏山乾坤剑’,奸杀良家之妇,难道不知首恶之罪天地不容?既然你有心欲将自己葬身于北国荒野,何不伸出头来,试一试是你‘绵里藏针’刺硬,抑或是‘藏山乾坤剑’锋利?”
贺振当然晓得且不说自己一掌震飞宅院大门,其实众衙役围拢过来时,室内贼人便已有了警觉,却又沉得住气。而临危不乱尤其能隐忍不发者,绝非等闲之辈,看来这褚文人称“绵里藏针”,果然有些许意思。此时定已藏身于暗处,以求一击必杀。贺振他虽不惧贼人鬼蜮伎俩,不过气盛冒失,却非智者所为。这才不惜靡费口舌,引蛇出洞。
果不其然,贺振一番揶揄叱斥,“绵里藏针”褚文自然明白阴招虽妙,却最怕为人所识破。还不如冲出去,各显神通一决胜负。再说来者自称“藏山乾坤剑”,正是自己逼其露面,无论此人是何来头,既然自己皇命在身,哪里还有退路?即便拼得鱼死网破也顾不得许多了,遂命“夺命锤”于戈拼命于前。
好在“夺命锤”于戈天生筋骨异常,并有一身横练功夫,整个人便如无坚不摧之锤。师命不可违处,运足硬功,恶狠狠撞向门板……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夺命锤”于戈连同破碎木门飞落在了庭院。
于戈这一撞,可谓气势惊人。虽说吓不着贺振,然而这于戈有门不开偏硬撞——不拿自己当人的架势,确有几分先声夺人。紧随其后又有两个锦衣缎靴、模样俊俏者蹿了出来,贺振一眼便看出其中一人与自己有几分形似,正是昨夜妇人房中逼奸者褚文;而另一人则油头粉面眉眼轻佻,昨夜庭院里把风者便是此人,王卜口中那“入帷蜂”何仁。
采花大盗四人,一就擒,三觌面。贺振能不明白此时此地杀鸡儆猴远不及擒贼擒王来得干脆?自然有心丢开于戈,拿下褚文再讲。谁知这于戈不知天高地厚,抑或他满腔愚忠甘愿为师舍命,竟然大吼一声“且吃我一锤!”横冲直撞又一撞,朝贺振撞去。
要说贺振已自王卜口中得知这“夺命锤”于戈之“锤”即其以自身为“锤”,夺命追魂。其这一撞倘然撞得实了,等闲之人只恐要散了架子。好在贺振并非等闲之人,不过却也不能以硬碰硬与个浑人一般见识。然而,硬碰不得……后退同样不妥——一退一撞处未免会得撕开冯县尉捕贼之网。若是褚文与何仁趁机溜之乎也,岂不是坏了一网打尽之计?亏得贺振乾坤剑在手,只须一招“一仍旧贯”,便能贯穿于戈咽喉。同时逍遥游“灵鹿侧身”,于戈颈项半边开口处,即便其蛮力再大,又能撞出几步?
眼见得“夺命锤”于戈这一撞夺的是自己之命,幸而其未撞先吼“吃我一锤”,似乎不是个阴险之人。贺振一时里心存不忍,逍遥游“凤舞九天”扶摇而起。于戈遂一撞成空。
于戈几曾料到“锤靶”竟然腾空而起?好在其撞收自如,正欲找准“锤靶”再一撞,然而这“锤靶”却已鹤立于其头顶之上。随即只觉着“陶道”“大杼”“肩井”“秉风”数穴几乎同时一震,并有一股浑厚绵长之力逼灌而入,督脉及足太阳、少阳之经,手太阳之经,尽皆酥软不堪。这于戈未免吃了一惊,更苦于已身不由己,恍恍惚惚间又似乎飘了起来,经由宅院大门,飘落于衙役堆里,转瞬间便绳捆篾扎,成了个“粽子”。
原来,贺振逍遥游“凤舞九天”“仙鹤点化”一气呵成封了于戈功力,并施张弛之功将其送出庭院。这浑人虽说不知天高地厚,却也不乏可爱之处,贺振不忍取其性命,自然更不能任由其碍手碍脚,遂以张弛之功相辅逍遥游,绝招迭出恰似行云流水,天衣无缝制伏于戈。褚文与何仁固然不明就里,以为“这于戈何时练就如此高明轻功?”于戈更为自己这一“飞”偏又“飞”成了阶下之囚所莫名其妙。当然,他三人不明就里也罢,莫名其妙也好,这庭院里总算似乎不再杀气腾腾。
这也难怪,庭院里贺振、褚文、何仁三人看似文质彬彬,尽管刀剑犹在,却减了拼命气势。尤其“绵里藏针”褚文,乍一见这“藏山乾坤剑”,竟然一改往日冷酷,生出了几分诧愕——此人与叔父褚湛之颇有几分相似!
当然,褚文生性阴狠,即便此人确乎为其叔父,他褚文亦能杀了换取富贵。略一愣怔,便已有了计较——单就这“藏山乾坤剑”腾空而起的轻功便已不可小觑,尤其宅院外尚有衙役为其助阵,若不玩一玩驾轻就熟的阴招诈术,只恐难讨便宜。遂打了个哈哈,先是朝着何仁使了个眼色道:“哈……倘若不是你献上了抛砖引玉之计,大侠藏山乾坤剑焉能屈尊前来?”再又掉转手中原本朝前的刀尖,向藏山乾坤剑深深一揖道,“不知大侠光临,有失远迎……去你娘的!”先恭后倨处,刀柄中一蓬牛毛毒针激射而出,同时施展轻功一退丈余。
变生不测猝不及防,这褚文笑里藏刀,难怪人称“绵里藏针”。他这一招叫作“秋雨断魂”,本是“撒手锏”之招。褚文深知藏山乾坤剑武功不凡且有备而来,而自己一伙则先机尽失,如何还敢恋战?这才一出手便是追魂夺命之招,并使眼色命何仁跟进一剑,这叫必杀无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褚文盘算得倒是如意,却不曾料到藏山乾坤剑既不打算上天,亦不打算入地,逍遥自在稳如泰山,仅只袍袖一挥……这一挥,挥得潇洒自如风姿秀逸。褚文那“断魂”之“秋雨”遂事与愿违——反倒苦了“入帷蜂”何仁,师尊那眼色,其心领神会。挺剑便刺虽说恰到好处,谁知藏山乾坤剑袍袖一挥,竟然卷起狂飙扑面而来。尽管风吹雨打江湖中人只等闲,然而这狂飙之中裹挟有褚文那蓬牛毛毒针,“入帷蜂”何仁岂非苦了?非但苦了,且有苦难言——“入帷蜂”何仁连一声惨呼亦未能呼得出来,丢了手中短剑满脸狂抓,再又满地乱滚,一番挣扎后,便蜷曲成团不动了。
眼前情景,令贺振忆起当年“中都寺”寺后林子里“无所顾忌”之惨状,虽说这两个货色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贺振却犹自不忍卒睹。而一旁伺机而动的造孽者褚文,反倒一副与其无关痛痒的架势,更叫贺振作呕。
“你这奸险狠毒冷血无情之徒!”贺振情不自禁戟指“绵里藏针”褚文痛斥道,“果然是那猪狗畜牲褚淡之之真种。本大侠原本打算仅只废去尔之武功,留下口供后放尔一条生路。谁知尔心若蛇蝎,舌似蜂虿……饶了尔,岂非遗祸苍生?看剑!”
贺振素来温文尔雅,这一骂虽非绝无仅有,却也因深恶痛绝忍无可忍而发作,自然更不是场面之话。要说褚淡之、褚秀之,罪无可恕,报应只在迟早之间,然而褚淡之一脉绝灭之下场似乎并非先皇后所愿,贺振乾坤剑出鞘不得不斟酌再三。谁知这“绵里藏针”褚文不知死活,尤其前恭后倨末了一句“去你娘的”自断生路,贺振遂唯有成全这厮了。
贺振这一骂,也算是勉为其难,然而,冷不防出招,却不屑为之。“看剑”二字出口后,这才逍遥游“矫若游龙”相辅乾坤剑“一以贯之”直取褚文前胸,乾上坤下剑气如虹。
褚文晓得厉害——“藏山乾坤剑”这一招看似直捷了当,其实凌厉无比后劲绵长。自己“中庭”“巨阙”“不容”“太乙”……诸要穴无不感觉得出剑气如炙,险象环生。有心后退闪避,却又明白自己轻功稍逊一筹,咬咬牙一刀格了过去。
褚文这刀术有个名堂,叫作“秋令流”。这一招“秋风落叶”,本该是以强凌弱,稳操胜券之招。明明晓得自己功不如人、气不如人、捷不如人、技不如人,竟还敢以指挠沸,只因其眼睁睁看着门徒二人在这“藏山乾坤剑”剑下兵不血刃,仅只一个照面,便一个“飞”了,一个完了——那于戈之命是否尚在虽不得而知,可看架势似乎凶多吉少。而这何仁更是黄泉路上去得已远,偏偏自己虽为“师父”,诸门徒却皆因诸多缘由携技投于自己门下,若论武术功力,自己并不胜其太多。看来唯有倚仗自己手中“秋刀”比剑沉重且是精钢利刃,有道是螳螂搏雀,孤注一掷。至于这“秋风落叶”之招能否叫自己反败为胜,“为胜”已不敢奢望。但求“藏山乾坤剑”舍不得手中利剑受损而投鼠忌器,又或许“袖中剑”王卜能赶了回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只须缓上一缓,便可逃之夭夭卷土重来。
要说褚文人称“绵里藏针”,焉能毫无道理?其这一番心计,果然能叫贺振那“一以贯之”之招剑气顿敛——褚文手中刀使出“秋风落叶”,贺振禁不住暗自一声慨叹“可惜了这柄宝刀”!岂肯以硬碰硬?宝剑、宝刀,即便略有损伤,亦为无法弥补之遗憾。遂手腕轻灵扭转,“乾坤剑”剑身贴上“秋刀”刀背,这一贴,如虹剑气未免敛迹潜踪。
“藏山乾坤剑”果然不敢以硬碰硬,褚文窃窃自喜。正欲乘机溜之乎也,偏偏贺振这一贴其实是化招“一泻千里”,浮掠扫取“绵里藏针”指掌。这“一泻千里”之招虽不及“一以贯之”气贯长虹,然而轻描淡写处疾若闪电,褚文前胸洞穿之厄倒是免了。可手心手背皆为肉,有道是十指连心,“壮士解腕”说时慷慨,那滋味,吃得消者能有几人?
褚文几曾料到自己一身武功岂止轻功稍逊“藏山乾坤剑”一筹?这窃窃自喜竟然如此不合时宜!更苦的是,“藏山乾坤剑”虽不敢以硬碰硬,偏就能以“柔”碰硬。这一碰,褚文手中“秋刀”顿时沉甸甸也就罢了,可“劳宫”“少府”诸穴如有雷电之击,少阴心经酥麻不堪,一条右臂颤巍巍不由自主,这“壮士解腕”,吃不消,又能如何?
原来,虽说贺振看得出褚文手中秋刀为一利刃,却不屑为一身外之物多费周折——“一以贯之”也罢,“一泻千里”也好,或取褚文之命,或断褚文之腕,以其“乾坤剑”已臻有剑无招有意无剑之化境……“绵里藏针”褚文何来瞬间窃窃自喜?只因“袖中剑”王卜招供时说出褚文曾吹嘘自己佩刀本是前朝宫中之宝,原名“化雨刀”。褚淡之窃为己有后,见儿子学成“秋令流”刀术,这才将其改名为“秋刀”,传与褚文……贺振自然不得不为了“化雨刀”完璧归赵而重演旧招并施张弛之功。要说“绵里藏针”褚文得了这“化雨刀”后也算是如虎添翼,然而天道好还,“化雨刀”固然得物归旧主,至于“首恶”之人褚文,奸杀民女之债又怎能不还?这“绵里藏针”褚文右臂颤麻苦不堪言,更惧解腕之厄……遂舍弃手中宝刀连连后退,一只右爪总算无虞——贺振焉能眼睁睁任由“化雨刀”落地受损?张弛之功移易处宝刀已入其手。而“绵里藏针”褚文,一技穷之徒,乐得叫其多“自在”片刻。
褚文这柄常能出奇制胜的宝刀落入了“藏山乾坤剑”之手,能不明白自己即便是只恶虎,也已失去坚牙利爪?更明白自己犯下血案,且又惹上了这疾恶如仇武功深不可测的藏山乾坤剑,若想全身而退……褚文已无还手之力,连逃命亦无路无门。“而退”岂非无望?“全身”更是妄想!好在其尚有三寸不烂之舌及一张厚过城墙的脸皮,一见情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倒于地,朝着“藏山乾坤剑”磕头如捣蒜道:“是晚生小子不知进退,虽说急欲求见大侠而不择手段情有可原,却毕竟冒犯了大侠,该受责罚。但求大侠能将晚生收于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何须万死?一死足矣!”贺振却已懒得为这般货色多费唇舌,忍住恶心淡淡道,“尔所犯之罪,自有此地律条惩治。”说时一挥袍袖点了褚文“血海”“箕门”“云门”“天府”诸穴,并朝院墙外高声招呼道,“冯县尉,贼人均已收服,这功劳均归冯县尉了。”话音未落,冯县尉便已率众衙役,牵着个“粽子”也似的于戈进了庭院。自有眼明手快的衙役七手八脚将褚文亦扎成了个“粽子”。
“入帷蜂”何仁已然气绝,又有衙役自柴房内搜出了数具尸身,有男有女,想必正是这家宅院主人。贺振直看得怒从心头起,走近褚文出手如电……那褚文“哎哟”声声,手足筋脉似已断绝,即便能保住一命,亦废人一个了。褚文眼前一黑,浑身软成了一摊烂泥。
倒是那“夺命锤”于戈,昂首挺胸淡然处之。不过当其目光扫过柴房内搜出的尸身时,贺振看得出那目光中不乏负疚与不忍。此人浑是浑了些许,却似乎与褚文等并非同类,更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贺振心头已自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