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边境不宁 　　

　　当玄宗重用源乾曜、张嘉贞以后，天兵军节度副使李宪认为：归降唐朝的胡族人难以相信，并派快马送信阻止天兵军节度使张说到其领地出巡：
　　突厥降户仆固都督勺磨及夹跌部落散居受降城侧，朔方大使王晙言其阴引突厥，谋陷军城，密奏请诛之。诱勺磨等宴于受降城，伏兵悉杀之，河曲降户殆尽。拔曳固、同罗诸部在大同、横野军之侧者，闻之皆忷惧。秋，并州长史、天兵节度大使张说引二十骑，持节即其部落慰抚之，因宿其帐下。副使李宪以虏情难信，驰书止之。说复书曰：“吾肉非黄羊，必不畏食；血非野马，必不畏刺。士见危致命，此吾效死之秋也。”拔曳固、同罗由是遂安（《资治通鉴》开元八年六月）。
　　归顺唐朝的突阙仆固都督勺磨以及夹跌部落散居在受降城（也称河外三城，位于北纬40度以北的河套北岸。开始以接受匈奴贵族投降而建，到了唐朝，因后突厥兴起，成为黄河外侧边防城群体）周围的降民，暗中勾结突阙毗伽可汗，阴谋夺取唐国的受降城。朔方大使王晙了解到了这一阴谋，密奏玄宗请求将这些人消灭。为此，王晙首先埋伏好士兵，诱使勺磨等人到受降城赴宴，在宴会上下令伏兵杀了这些人；同时也将定居在河曲的突阙降民诛杀殆尽。如此一来，散居在大同军和横野军附近的拔曳固、同罗等部落降民听说后非常恐惧。这时到了秋天，并州长史、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看到这些降民心神不安，为了体现政府对这些人是坦诚相待的，只带二十名骑兵到拔曳固等部落去慰问，还在其牙帐（游牧民族首脑所居地）住宿。然而，天兵军节度副使李宪认为胡族人难以相信，立即派飞骑送信阻止。张说在回信中幽默地说：“我身上长的并非黄羊内，不怕降民吃掉我；我身上流的也不是野马血，不怕降民刺血喝。作为国家干部面临危险，应该舍命报效国家，此刻是我为陛下尽忠的时候。”面对张说的大义凛然，面对唐将的视死如归，拔曳固、同罗等部落民众因此安定下来。
　　到了十一月，突阙毗伽可汗入侵唐朝西北的甘、凉地区：
　　辛未，突厥寇甘、凉等州，败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掠契苾部落而去。先是，朔方大总管王晙奏请西发拔悉密，东方奚、契丹，期以今秋掩毘伽牙帐于稽落水上；毘伽闻之，大惧。暾欲谷曰：“不足畏也。拔悉密在北庭，与奚、契丹相去绝远，势不相及；朔方兵计亦不能来此。必若能来，俟其垂至，徙牙帐北行三日，唐兵食尽自去矣。且拔悉密轻而好利，得王晙之约，必喜而先至。晙与张嘉贞不相悦，奏请多不相应，必不敢出兵。晙兵不出，拔悉密独至，击而取之，势甚易耳。”
　　既而拔悉密果发兵逼突厥牙帐，而朔方及奚、契丹兵不至，拔悉密惧，引退。毘伽欲击之，暾欲谷曰：“此属去家千里，将死战，未可击也。不如以兵蹑之。”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间道先围北庭，因纵兵击拔悉密，大破之。拔悉密众溃走，趋北庭，不得入，尽为突厥所虏。
　　暾欲谷引兵还，出赤亭，掠凉州羊马，杨敬述遣裨将卢公利、判官元澄将兵邀击之。暾欲谷谓其众曰：“吾乘胜而来，敬述出兵，破之必矣。”公利等至删丹，与暾欲谷遇，唐兵大败，公利，澄脱身走。毘伽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
　　契丹牙官可突干骁勇得众心，李娑固猜畏，欲去之。是岁，可突干举兵击娑固，娑固败奔营州。营州都督许钦澹遣安东都护薛泰帅骁勇五百与奚王李大酺奉娑固以讨之，战败，娑固、李大酺皆为可突干所杀，生擒薛泰，营州震恐。许钦澹移军入渝关，可突干立娑固从父弟郁干为主，遣使请罪。上赦可突干之罪，以郁干为松漠都督，以李大酺之弟鲁苏为饶乐都督（《资治通鉴》开元八年十一月）。
　　720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突阙毗伽可汗入侵甘、凉等州，打败了唐河西节度使杨敬述，大肆掳掠在太宗时期就归顺的契苾部落之后撤军。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呢？原因是在毗伽可汗入侵之前，唐朔方道大总管王晙奏请从西面征调拔悉密部落（突厥回纥汗国二客部。游牧于蒙古国杭爱山中部与南西伯利亚的唐努山一带。唐太宗的贞观二十三年【648】正月，拔悉密首领肥罗察投降，唐太宗在其领土设置新黎州【大致管辖今蒙古国乌布苏诺尔湖西、唐努山南】，后来遭到东突厥默啜可汗奴役。716年默啜死，再次归唐，拔悉密部南迁北庭都护府）兵马，东面动员奚、契丹兵马，约定在720年秋天，在稽落水（位于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南部）附近挟击毗伽可汗的牙帐。毗伽可汗得到这一情报后非常恐惧，他的参谋长暾欲谷安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的叛徒拔悉密部还在北庭（治所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与东边的奚、契丹相距很远，双方无法合兵响应王晙。”暾欲谷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毗伽可汗，露出一丝难以觉得的自信。然后他接着说：“我估计大唐的朔方兵也不可能来稽落水，即使来了，等对方快到时，我们只要向北走三天，唐军粮尽自然就会退兵。再说拔悉密首领轻浮而好利，这次有王晙的邀约，他一定会感到受宠若惊而得意忘形，这样他就会首先到达稽落水。然而，王晙与长安当了宰相的张嘉贞关系不好，王晙向朝廷所提的建议多数得不到支持，所以这次王晙必然不敢出兵。既然王晙不来，只有拔悉密前来，我们打败拔悉密也就易如反掌了。”
　　暾欲谷说完这番话不久，拔悉密部果然前来，并且进逼毗伽的牙帐，加上朔方军和奚、契丹的兵马没有如约抵达，拔悉密首领见军队人心浮动，只好连忙撤军。毗伽可汗见此，想出兵追击，暾欲谷阻止说：“这些人离家千里，一定会拼死一战，这就是穷寇勿追的道理。我们不如派兵紧随其后，寻找机会动手。”当拔悉人撤退到离北庭二百里左右的时候，暾欲谷才分兵抄小路包围了北庭都护府所在地，然后下令攻打。结果拔悉密部败逃北庭，又因无法入城而全部被突阙军俘虏。
　　暾欲谷率部凯旋而归，再从赤亭（位于今甘肃省张掖县西南）出兵，抢掠凉州的羊马，杨敬述派裨将卢公利和判官元澄率部拦击。暾欲谷对其部下说：“我们乘胜前来，假如杨敬述出兵挑战，我们就一定能打败他。”暾欲谷说完，唐将卢公利等人在删丹县（治所在今甘肃省张掖市山丹县）与暾欲谷相遇，双方刚刚交战，唐军就一败涂地，只剩下卢公利、元澄狼狈逃回。毗伽的势力因此大振，拥有了原来默啜可汗的所有兵马。
　　也就是说，毗伽打败王晙，跟宰相张嘉贞有关，那么，玄宗重用张嘉贞就是错误。
　　再说盘踞在今天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的契丹牙官可突干，他因骁勇善战深得部下喜欢。松漠都督府都督李娑固对这位部将既猜忌又害怕，试图铲除可突干。在王晙调契丹军去攻打突厥期间，可突干带兵进攻李娑固，李娑固作战失利逃往营州。营州都督许钦澹见可突干以下犯上，连忙派安东都护薛泰率领五百精兵与奚王李大一起帮助李娑固攻打可突干，却又被可突干打败。这场战争李婆固和李大二人被可突干杀了，薛泰被俘，许钦澹被迫率部撤入渝关（位于今河北省秦皇岛市抚宁县榆关镇），这让营州军民大为震惊。
　　可突干见自己取胜，也知道惹了大祸，就拥立李娑固的堂弟李郁干为王，然后派使者到长安向玄宗请罪。玄宗见人死不能复生，加上边境又不安宁，与其与可突干为敌，不如让他暂时驻防东北帮大唐御敌。想到这里，玄宗就赦免了可突干，任命李郁干为松漠都督，任命李大的弟弟李鲁苏为饶乐都督。
　　从以上的史料来看，唐玄宗的西北和东北都有战乱，他想到了重用张嘉贞是一个错误吗？随着开元九年（721）的到来，毗伽可汗派使者到长安请求和谈：
　　春，正月，制削杨敬述官爵，以白衣检校凉州都督，仍充诸使。
　　丙辰，改蒲州为河中府，置中都官僚，一准京兆、河南。
　　监察御史宇文融上言：“天下户口逃移，巧伪甚众，请加检括。”融，弼之玄孙也，源乾曜素爱其才，赞成之（《资治通鉴》开元九年正月）。
　　二月，乙酉，敕有司议招集流移、按诘巧伪之法以闻。
　　丙戌，突厥毘伽复使来求和。上赐书，谕以“曩昔国家与突厥和亲，华、夷安逸，甲兵休息；国家买突厥羊马，突厥受国家缯帛，彼此丰给。自数十年来，不复如旧，正由默啜无信，口和心叛，数出盗兵，寇抄边鄙，人怨神怒，陨身丧元，吉凶之验，皆可汗所见。今复蹈前迹，掩袭甘、凉，随遣使人，更来求好。国家如天之覆，如海之容，但取来情，不追往咎。可汗果有诚心，则共保遐福；不然，无烦使者徒尔往来。若其侵边，亦有以待。可汗其审图之（《资治通鉴》开元九年二月）！”
　　721年正月，玄宗因甘州删丹县战役兵败，就免除了河西节度使杨敬述的官爵，让他以士兵身分代理凉州都督，仍然让他充当支度、营田等军节度大使。
　　正月初七，玄宗下诏将蒲州（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济市西北）改名为河中府，作为唐朝的中都，并设置中都官府，官员人数、品级与西京长安的京兆府、东都洛阳的河南府相同。
　　再说监察御史宇文融（隋朝名将宇文弼的玄孙）反映说：全国人口流散严重，加上弄虚作假的现象十分普遍，希望朝廷派人加以核查。宰相源乾曜一直佩服宇文融的才华，所以非常赞同。二月初八，玄宗命令有关部门研究招集流散人口以及追查弄虚作假登记户口的打击方案，并将研究结果上报。
　　二月初九，突厥毗伽可汗再次派使者到长安请求和谈。玄宗对这种不切实际的谈判已经厌恶，所以他给毗伽写信说：“过去大唐与突阙和亲，华夏人和突阙人安居乐业，两国军队也相安无事。大唐买进突厥的牛羊马匹，突厥接受大唐的各种丝织品，双方都丰衣足食。近几十年来，两国关系之所以不如从前，完全是默啜可汗言而无信，嘴里讲的是和亲，心里想的是捞金，还多次派兵入侵，掠夺我边民的财产，导致人怨神怒自己被杀。善恶吉凶的报应，都是可汗亲眼所见。现在可汗又走上默啜的老路，先是入侵我甘、凉二州，随后又派使者前来求和。我大唐如蓝天覆盖大地，如大海容纳百川，因此，朕只看今后，对过去不加追究。可汗如果真有求和的诚意，我们两国就能保持长久福祉；否则，就不必麻烦使者白白往来。假如突厥再次入侵，我大唐也作好了准备，何去何从，请你认真考虑之后决定！”
　　也就是说，唐玄宗对突厥人言而有信感觉厌恶，他用激烈的语言表明大国君主的坚定立场，目的是想让对方屈服。正当唐、突两国和谈时，玄宗对流散的户口调查下了诏书：
　　丁亥，制：“州县逃亡户口听百日自首，或于所在附籍，或牒归故乡，各从所欲。过期不首，即加检括，谪徙边州；公私敢容庇者抵罪。”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户口及籍外田，所获巧伪甚众。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其新附客户，免六年赋调。使者竞为刻急，州县承风劳扰，百姓苦之。阳翟尉皇甫憬上疏言其状；上方任融，贬憬盈川尉。州县希旨，务于获多，虚张其数，或以实户为客，凡得户八十馀万，田亦称是（《资治通鉴》开元九年二月）。
　　721年二月初十，玄宗下诏说：“各个州县逃亡的户口，允许在一百天之内自己主动申报。可以在现住地编入户籍，可以写书面申请回原籍申报户口，都按自己的心愿办理。凡是过期不报的人，如果查出一律迁到边远州县去。官员和民众如有隐瞒、包庇者，也照此办法处治。”随后，玄宗任命宇文融为户籍调查使，负责落实逃亡流失户口以及清查隐瞒不报的田地。结果查出弄虚作假的现象非常多，宇文融因此被擢升为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
　　宇文融当了官，心理高兴之余又奏请玄宗任命十位劝农判官，让这些人履行监察御史的权力，分头视察全国各地。凡是最近新编入户籍的客户，都免六年的税赋。
　　可是，这些使者执法时竞相追求苟刻，导致州县官员一味迎合，这样变本加厉地騷扰百姓，搞得百姓苦不堪言。阳翟县（治所在今河南省禹州市）县尉皇甫憬上书反映当地的调查情况，但由于玄宗正信任宇文融，所以皇甫憬反而被贬为盈川县（治所在今浙江省衢州市衢江区高家镇盈川村）县尉。州县官员迎合上司的旨意，目的是想多得逃户，不惜虚报数量，甚至有的把户籍中原有的户口也作为新增客户呈报上去。尽管如此，这次共查出流失的民户共有八十多万户，查出被隐瞒的土地与户口拥有的土地基本相符。
　　从以上的史料来看，玄宗重用的宰相源乾曜也是一个糊涂蛋，宇文融如此空洞，他却认为有才。宋璟和苏颋内心能服吗？721年的春风啊，请你把这段历史耐心看完吧！
　　兰池州胡康待宾诱诸降户同反，
　　夏，四月，攻陷六胡州，有众七万，进逼夏州。命朔方总管王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共讨之（《资治通鉴》开元九年四月）。”
　　721年仲春二月，兰池州（治所在今宁夏灵武市西南）的胡族人康待宾诱使当地各部降民一起叛唐。到了初夏四月，康待宾率部攻下了六胡州（治所在今内蒙古鄂托克旗一带。是唐朝为安置突厥降户所设的鲁、丽、含、塞、依、契六州），一时拥有七万兵马，随后乘胜逼近了夏州（治所在今陕西省靖边县东北白城子）。面对严峻的形势，玄宗命朔方大总管王晙和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共同讨伐。
　　也就是说，康待宾把战火烧到了长安附近，玄宗不得不调来名将王晙。这场战争打到何时呢？721年的秋天会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