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叶兴国
作品名称:生产队长 作者:两代 发布时间:2016-10-25 12:48:06 字数:9296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巴眼的功夫,腊月二十六这一天就到了。今天张建要起身回省城了,上午八点钟左右,李山把爬犁赶过来,停在李林家大门口,回头看看,只有姐姐和姐夫送出来了。叶梅站在房门口没往前走,叶兴国没出屋,张建一阵心酸,止不住的热泪盈眶。她几步奔到叶兴佳面前跪下磕了个头,抱着叶兴佳痛苦起来,边哭边说:“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你吧。”叶兴佳和李林把他拽拽起来说:“别哭了,快走吧,别误了火车的点。”李林把张健推到爬犁上坐下,又顺手将一个大布口袋放在爬犁上说,“这是点山货,拿回去吃个稀罕吧。”又对李山说,“老二你慢点赶,早点回来啊。”李山回答道说:“没事,放心吧。”说着扬鞭催马奔向前方。
张健呆呆地坐在爬犁上,木然地望着两边的群山一闪一闪地向后退去,心中默默地想着几天来一家人相处的情景,她的心像刀扎一样地痛苦。难道一家人就这样散了吗?我冒着严寒到这大山里来,不就是不放心吗。但看到叶兴国爷俩在这吃的、住的都挺好,心里边也是欣慰。可是叶兴国对自己总是躲躲闪闪的,特别是当谈到地质研究方面的事,他更是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去谈,在他们之间好像是有一个很大的隔阂。女儿叶梅更是不冷不热的,失去了往日那种亲热劲,特别是当谈到让她回去念书的事,他更是一百个不同意,说自己不离开爸爸,要在这伺候她爸。想到此她满心懊悔、冤屈,悲痛像两把尖刀似的刺向她的肋下,她的心像被蒸汽烧灼了似的,泪水像瀑布似的挂在脸上。她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趴在被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山被这突然起来的哭声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喊了一声“吁”把爬犁停住回头望了望张建说:“弟妹,有什么冤屈的事你就使劲哭吧,反正在这大山里也没有人能听见,只有山上的猴子能听见。”张健立刻止住了哭声忙问说:“这山上真有猴子吗?”李山笑着说:“这山哪有猴子,我是逗你玩呢。但是这山上有熊、狼、野猪之类的山牲口,你不用怕,他们不敢下山。”张健止住了眼泪和李山唠起了嗑。李山说:“弟妹,你是有文化的人,很多事情,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地消除了心里抵触,不治自愈,就好了。有一些事情,换个时间去谈,要比现在谈效果会更好,这就是时间的妙用,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个道理?再说了叶兴国爷俩在这也挺好的,吃的、住的都挺舒心。叶兴国也没下地干活,仍然在搞他的研究,写论文,听说搞得还不错,有许多新发现,他自己也挺高兴的。怎么,他没和你说?”
张建摇了摇头没吱声。李山一看就明白了几分,他又急忙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你要是说了就把俺家老三坑了。他是书记,他说叶兴国有病不能干重活就别下地干了,在家好好养身子再干吧,搞不搞研究的事和咱们无关那是他自己的事,咱们主管监督他劳动改造,明年身体好了就得下地干活。”张建一听就明白了叶兴国不正面回答问题的原因了。李山接着说:“叶兴国这个人有文化,有能力,人也挺正直的是把好手,我和我们家老三经常找他唠嗑,从中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只可惜遇上这码子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弟妹你以后要多关心他们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张健连忙称“是”,俩人边走边唠,没觉得多大一会,火车站就到了。
李山帮助张健拿上东西走进了候车室,买上了车票,坐到了检票口旁边。李山看看检票室的钟快到十一点了,估计火车快到了,便对张健说:“弟妹,我就不送你上车了,我得去买点年货往回走。”张健拉住李山的手说:“李家二哥谢谢您了,有时间到省城时到我家去做客。”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李山连忙说:“好,我一定去。”转身便走了。望着李山的背影,张健心里感到一阵惆怅,又想起了梨树坡的亲人……直到火车进了站,她才拿起东西,拖着疲倦的双腿,向站台走去。
冬天又来了,坐在窗前的叶兴国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它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晶莹洁白,一尘不染。不到一天的时间,层层的山峦盖上了皑皑的白雪,就像大海里卷起的滔天白浪。大地上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棉絮,让人觉得暖融融的。今年看样子是个暖冬,这头场雪就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的,大地肯定是冻得不厚,很有利于明年春耕生产,真好!这就是天随人意吧。叶兴国下地把炉子的火又弄了一下,回头又坐在炕沿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入冬以来,他很高兴。他的研究项目全部完成了,论文和资料整理已结束,都分类装订好捆起来,摞在西屋,差不多占半个房间。他也没上山砍了一些小杆,回来他又请木匠来把小杆二面都刨平修理好,用石头垫上,铺上小杆,上面又铺上了硬纸壳和油布,再把材料摞好周围又撒上耗子药,上面又盖上了新买的黄油布。用绳子捆好,像一座小金山似的。他高兴的每天都来大嫂屋子,晚上睡觉都要来看看,用手摸一摸,才放心地去睡。他常常暗自思忖,这个项目研究突破了我国有色金屋探测的桎梏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和道路,我的心愿终于能实现了。这个项目研究成功也多亏了李山、李德、姐姐、姐夫,还有叶梅的帮助,等两天我得弄点酒菜请请李家的二个哥哥和姐夫才行。
叶兴国越想越高兴,信步来到院子中间,望着那漫天飞舞的大雪,他仿佛看见了群山里那闪闪宝藏。心想我要是没有病一定还能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想着想着一种忧伤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泪水从眼角又流了出来。泪水和雪水融合在脸上,也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雪水,只见叶兴国半面脸上都是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叶梅喊:“爸爸,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别感冒了快回屋吧。”叶兴国才从假象中缓过神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急忙走进屋来。
这一年当中,叶梅出落成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显得更漂亮了。高挑均匀的身材,魁梧、挺拔、朴实、健壮,嫩白细腻的皮肤,长的就像秋天原液上的白杨树。叶梅身材长的酷似她母亲,说话,举止言行显得格外娴静、大方,浑身散发出不流俗的光彩,很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这与他父亲让她学习中国传统的经典书籍是分不开的,使叶梅有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叶兴国心里暗暗高兴,他想这孩子悟性挺高、以后能有点出息。
这一天中午吃完饭,叶兴国对他姐姐说:“今天下午你早点回来,我让江梅买点菜,你做一下,晚上叫上李家二哥三哥,咱们喝点酒吧。”叶兴佳说:“你有事啊?”叶兴国说:“没事,就是觉得心里挺高兴的,找他哥俩过来唠会磕。”叶兴佳说:“行。”
下午叶兴佳很早就从供销社回来做菜,叶梅早已把菜买回来了。叶兴国从邻居家借来了一个高腿饭桌,几个高腿的凳子都放在西屋,叶兴佳问:“你这是干什么?”叶兴国说:“今晚咱就在这西屋喝。”叶兴佳说:“行,你怎么安排都行。”再也没问什么,又去做菜了。
傍晚,李山,李德先后来到李善加,这时李林也回来了。叶兴国早已把茶水准备好,把大伙让到西屋。这西屋原先是空着的,没啥东西,被叶兴国收拾出来,摞上了材料,屋里显得挺宽敞的,也挺干净,就是有点潮气味。大伙刚坐好,叶兴国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在这屋喝酒,不太礼貌啊。”李山、李德说:“没事,在哪喝都一样。”倒是李山说:“东屋不是有地方吗?怎么到这屋喝了,还有潮气味。”叶兴国说:“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让你们看看宝物。”说着走上前用手拉开黄布帘,大伙定神一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捆一捆装订整齐排列有序的材料,每一捆材料都打上了标签和说明。李德走上前用手摸了一摸说:“兄弟,这二年你写了这么多的书,真了不起,真是下上功夫了。”李山说:“有文化的人就是厉害,让我想都想不出来。”叶兴国说:“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如果你们不支持我,帮助我解决吃、住等问题,我哪有精力去写这些东西?这二年多亏了二位哥哥和姐夫我才取得了这点成绩,等这些材料有了用场后,得先给你们记上头功。”
大伙正唠着,叶梅已把酒菜端上来摆好,叶兴国招呼大伙坐下,他挨着给没人都斟满了一盅酒,最后自己也满上了一盅,他端起酒盅说:“今天咱们是庆功酒,我现在宣布我的研究论文今天正式收笔,大功告成。这是我们大家的功劳,没有大伙的支持,我是无法完成这么大的一项工程,在此,我感谢大家。来我们共同干上一杯。”说完大伙举杯一起干了。叶兴佳、叶梅只喝了一小口。叶兴国又给大伙满上了一盅,他端起酒盅和李德、李山、李林说:“我敬李家二位哥和姐夫一杯,别的不多说了,这情谊都在这酒里了。”说完一口干了。
几个人喝了这杯酒后,叶兴国又给他们满上酒,叶兴佳说:“慢点喝,吃点菜,别喝得太快。”叶兴国端起酒杯放在李德面前说:“三哥,有件事我得求你帮忙。”李德说:“都是自己家人,不用求,有事你就说。”叶兴国说:“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恐怕没有几天了。我寻思,这些材料叶梅恐怕保不住,你得出头帮助她把这些材料保住,你经历过风雨,见过大世面,又是地方父母官,你有这个能力。我死后,可能有人来找我这些资料,其中也包括叶梅她妈,你都不能给,一定要等到组织上对我的问题有了结论,澄清了我的错误事实,再把他交给组织,必须是拿着红头文件来,才算是真的。你就是我的委托人,全全代理这件事,在座的人都是证人。”叶兴国自己端起酒喝了一小口放下杯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我反党,反这会主义,我没有反,这都是他们的污蔑和陷害。我热爱党,也热爱社会主义,我希望我们的国家尽快地强大起来。我在国外读书十几年,深深地体会到,国家不强大是个人的最大耻辱。我很委屈啊,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边说眼泪像雨帘似的盖满了脸。他说:“我还能为国家做贡献啊,还有更大的项目等待我去研究啊。”
大家望着这位默默无闻的地质专家,像一株顶霜、抗寒、顽强、坚忍的松树一样,在山崖缝中不断地探索前进,心里都很激动。李德用手拍了拍叶兴国的肩膀说:“兄弟,没事,别想的太多了。”叶兴国说:“我的病我知道,今年这一年也是老天爷眷顾我,让我写完这些论文,我就很满足了。”又对叶兴佳说,“姐,我死后这孩子如果不愿意回她妈那去,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留在你这我挺放心的。只是供销社的活不能让她长干,得趁着她年轻,找一个适合她发展的活干,这孩子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她适合搞点文学之类的事情,兴许能有点发展。依她现在的水平,就单科文学方面能达到大学毕业,其余的都不行,得找机会补上才行。”又对李德说,“这件事你得帮帮忙,姐姐和姐夫路子没有你多。”
叶兴国说道这,李德猛然醒悟似的说:“你们不说我倒是忘了,有一件事我看可真适合叶梅这孩子干,你们看行不行?”叶兴佳焦急地说:“你可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事?”李德说:“咱这学校缺老师,前一段时间县教育局派来一个刚毕业的小女孩,没干几天就回去了,说离家太远,吃住都很不方便,到现在再也没派过来人。学校现在就隋校长一个人,几十个孩子,六个学班,实在是忙不开。就是开二部制,这些孩子也得隔一天一上课,耽误老事了。隋校长多次找上边要人,上边直说现在派不出来,让咱们自己先找个代课老师。学校催我好几次了,我上哪去找啊!这大山里哪有这样的人才啊,让叶梅去干怎么样?只是挣得少一点。代课老师属于民办,上边不拨经费,得地方自己解决,一般都是这样安排的,吃粮不用花钱,由地方集体组织承担,工资由学杂费按比例提,没有几个钱,只是干好了有机会转正。现在农村到处缺教师,转正的机会很多,如果能干我就去联系一下。”叶兴国一听说:“我看行,做教育工作,既能育人,也能育己,叶梅你有什么意见?”李德说:“愿意干就能干了,隋校长这个人挺好的,很正派,好好处着,就能干好。”叶梅说:“那我就试试看。”李德说:“过两天我去开会,顺便把这事联系一下。”叶兴国高兴地说:“三哥这事就托福给你了,你就多操心点心吧。”
又接着说:“我还有一件事得和你交代清楚。这批资料如果上边有人来拿,他得付给咱们稿酬,也就是稿费,这是有具体规定的,咱得想着要,这不过分。这些稿酬钱数目也不算小,如果真正能派上用场,可能还要多一些,这些钱我都送给供销社了,支持咱梨树坡供销社事业发展。供销社要盖上二间大一点的营业厅,像一个做生意的样子,别弄得破破烂烂的;再盖上几间大仓库,供销社大多数做农村产品生意,没有仓库往哪放?这件事二哥和三哥多帮我姐夫张罗点,他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这也是我感谢梨树坡的一点心意吧”李德说:“这是你私人的财产,还是留给叶梅吧。”叶兴国很严肃地说:“留给她那么多钱干什么?无论公家还是私人,钱都要用在刀刃上,不能胡花乱造了。如果组织能澄清我的问题,所补发的工资就留给叶梅当嫁妆吧,这个钱不多,也就几年的工资吧。”李德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叶兴国又说:“我死候,就把我埋在大黄沟岗梁下边有个窝旯兜,叶梅知道,我们去过那地方。那地方挺好的,窝风朝阳,前边能看到通往省城的大道一直看到天边。更重要的是那下边很可能是一座很富的金矿,这事谁都不能说,等国家政策允许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可以开采时,你们到省城找叶梅她妈,帮你们办理各项手续,找技术人员,到那时,这里的人就可以发财了。这就是我送给二哥三哥的大礼,来咱们共同干一杯吧。”说完大伙都干了一杯。
叶兴国今天特别高兴,他又拉着李林的说说:“姐夫,你这个人特别好,很讲究亲情、人情,很有个热乎劲,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希望你能把供销社的生意做大、做强。做生意要记住一条:欲取之,必先付之。不能见利忘义,供销社做的是农民的生意,必须要让农民得到更多的实惠和利益才行。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李林说:“兄弟,别想得太多了,要不咱上省城去看看吧。”叶兴国说:“不用了,我的病我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年也是多活了,咱们也算是赚着了。”说着端起杯又要喝,叶兴佳说:“你别喝了,今天你喝的不少了。”叶兴国说:“没事,今天我特别高兴。”又说,“姐,叶梅在你这我放心,你要多帮助她,别看她长个大个子,还是小孩,不懂事。”又和叶梅说,“以后多听你姑姑和姑父的话,好好干,挣钱了多装点酒给你二个大爷喝。”说完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来说:“来咱们再干一杯结束酒。”说完自己先干了,放下杯,走到摞材料的地方,又把黄布拉下来盖好。和叶梅说:“晚上要起来看看有没有耗子咬材料。”李林说:“没事,我明天从供销社那点耗子药撒上就保险了。”大家边说边离开饭桌来到东屋,叶兴佳赶忙收拾桌子,叶梅赶紧倒茶水给大家喝。
事隔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叶兴国突然觉得身上不好受,他找了个小板凳在外屋地靠墙根坐下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他急忙喊叶梅快去找你姑姑和姑父,当叶梅领着叶兴佳和李林回来时,叶兴国靠在墙上已不省人事了。李林和叶兴佳要扶他上炕,他用手摆了摆说:“不用了,在地上搭个板铺吧。”又和李林说:“快去找李德。”李林告诉叶梅去找李德,自己又去找来邻居帮忙在地上搭了板浦,把被褥铺好,才把叶兴国扶上去躺下。
当李德领着村卫生所医生来时,叶兴国又从昏迷中醒来,他望了望李德,又像往常一样笑了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打写满字的纸交给李德,又指了指西屋和叶梅,两手紧紧地握住了李德的手,李德也用力地握住了叶兴国的双手,大声说道:“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叶兴国笑了一笑把头往旁边一耷拉,咽气了。李德叫来医生看看,医生用手摸摸脉搏说:“不行了,人已经走了。”叶兴佳、叶梅一听二人扑倒在叶兴国身上哭作一团。医生过来说:“先别哭了,离他远点,这个病有传染,我得先给他消消毒,这个屋都得消毒。”说着便把叶兴佳、叶梅拉起来推到屋里去,然后又看了看李德,李德说:“行,你快点弄吧,一会人多了不方便。”又叫李林安排人去找李山来帮助安排后事。并说:“我去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张健,看看她能不能来一趟。”
不大一会李山就来了。李山这当社长的一年到头在外边经常帮人张罗这红白喜事,对办理这一行当的事是轻车熟路。李山来了不大一会便把要准备办的事项都安排妥当,然后问李林说:“大哥做寿材的料板有吗?”李林说:“先用我那副吧,也挺好的一二三加五的料,没有虫眼,质量不错。”李山说:“行,明早我去找徐木匠来,叫他再找几个木匠,一个上午就能拢完寿材下午涂漆,晚上入殓不耽误。寿衣你把布料拿来,我回去叫我媳妇找几个能干的妇女,今晚就能做出来,明天早上找几个老头来给他穿上,记住了得给人家点钱。”李山说:“行。”便到供销社去拿布料去了。
第二天一整天,李德、李山俩人都在李林家张罗这些事。傍下午李德问李山:“都准备怎么样了,还差什么没准备好?”李山说:“都准备妥当了,明早就出殡。”李德说:“钱够不够?不够我回去拿点。”李山说:“我问大哥了,他说钱够用,还叫我别心痛钱,好好张罗着,别太小气了,这兄弟活着时候够聪明,死的时候也不糊涂,没给咱添什么麻烦。好好张罗着,别亏了人家。”李德说:“对,应该好好地办着,咱不管他是什么人,咱们从亲戚的角度出发,好好办,这也是人之常情吗!”
傍晚十分,张健从省城赶来,她是省地质总队用吉普车送过来的。当她一进门看到躺在板铺上的叶兴国时,顿感一阵天昏地暗,心如刀割,声泪俱下,几度昏厥。叶兴佳和叶梅把她搀扶到里屋炕沿上坐下,倒了一杯水让她歇一会喝点水。这时李德和李山也过来了,在大家劝说下,张健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从怀里掏出五百元递给叶兴佳说:“姐,这点钱你拿着吧,就算是一点心意吧,这时我的工资钱。”叶兴佳用手挡回说:“不用,钱够用,你留着吧,回去还得生活呢。”两个人推来推去,谁都肯拿。李德说:“大嫂,你先拿着吧,明天出完殡再说吧。”李德又问张健司机和车什么时间走,张健说:“明天出完殡和他一起走,队里还有事。”李德让李山和司机找个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放亮,帮忙的人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大一会,李林家的院子便站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绝大部分的李氏家族的成员和本家族的亲戚朋友,大约能有百十号人。李山看到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张罗出殡的事项。看到这攒动的人群,叶梅心里感慨万分,这里的乡亲们真热心,有机会我一定要为这里的乡亲多做贡献,回报乡亲们的厚爱和帮助。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大黄沟茔地,等候在这里人们早已把埋葬棺木的框子挖好,下葬仪式很快完毕。李山代表丧家做了简单的答谢,又让叶梅给前来帮忙的人磕了头。并告诉大家都到李林家喝点酒,表示答谢之意。
答谢的酒宴很快就结束了,来帮忙的人也都渐渐地走了,屋里只剩下几个帮助收拾碗筷的妇女了。张健把李山拽到一旁悄声问道说:“二哥,这个茔地是谁给选的,叫什么名?”李山说:“怎么了,这是兄弟活着的时候自己看中的地方,叶梅知道。他说这个地方好,宽敞、明亮向阳窝风,前边能看得很远,还能看到回省城的大道。我这兄弟一心一意还想回省城工作啊。”张健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原来这么回事啊,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好了,不想了。”张健又说,“我想把叶梅领回去,你看能行吗?”李山说:“他们都在那屋,你自己去问问吧。”张健说:“我有点不好开口,你帮我问问吧。”李山说:“好,到那屋再说吧。”说着把张健拽到里屋,给她找了凳子让她坐下。李山说:“大哥,大嫂,张健同志想把叶梅接回去,你们有什么意见?”李林说:“这事得争取叶梅自己的意见,她不是小孩子了,让她自己拿主意吧。”李德也说:“对,让孩子自己拿主意吧。”大家都看看叶梅,叶梅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给爹守三年孝,三年以后再说吧。”说完便走到叶兴佳身后边去了。
张健一看便明白了,说是守孝未必是真话,不愿意回去倒是不假。再也没说别的,只是心里一阵阵难过。呆了一会张建说:“你在这也行,你也不小了,要听你姑姑、姑父的话,找个事干着,别吃闲饭。”李林说:“弟妹,你把话说远了,一个孩子,吃什么闲饭,这二年她在供销社帮我干不少活。只要她愿意在这,呆多长时间都行,你放心吧。”张建转头对叶梅说:“上次我来,你爸说他写了一些资料,这回有车,我把它捎回去吧。”叶梅坚定地说:“不行,你不能拿走。我爸活着时说过,这些材料不能给你,你拿回去也没用。”张建一听脸上便露出了很不高兴的样子,瞪着叶梅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是你爸的东西,我怎么不能拿?”
李德一见事要僵局,便站起来说:“张健同志,这事我知道怎么回事。兄弟活着的时候确实说过这话,说这话时,李山、李林大哥、大嫂、叶梅和我都在场。兄弟这二年没下地干一天活,他的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放在搞研究和写论文上了。确实写了不少,西屋那一堆全是,你这小车恐怕拉不了。兄弟说,你拿回去也没用,是指现在这一任领导不会去认真地研究这些东西。他们和兄弟的观点本来就不一致,他们能去认真地研究吗?如果能认真一点,当初兄弟也不会被稀里糊涂地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下放到这大山里来了。虽然没遭到什么罪,但是前程不是毁了吗?一家人各奔东西,不能团聚。兄弟说了,这些材料要等到组织上澄清了他的错误事实,也就是能给他平反了,到时全部拿出来送给国家。他说他的这些东西很有研究价值,对国家能有很大的贡献。我觉得兄弟这个说法是对的,他不想让你们娘俩跟着他背着一辈子右派家属的负担。你也是国家工作人员,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张健听完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既然三哥说了,那就先放这吧,说不一定还会有人来找这些资料。现在研究所的工作陷入了僵持局面,严重影响了地质勘探工作,上级领导也很着急,听说中央也来人了,限期打开僵局,开展工作。这次我来,领导虽然没直说,但是话里话外都有这个意思,想看看叶兴国的意见。”这时李德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并加重了语气说:“我是党在地方组织的一级领导,这个人又是在我这地方监督改造的,我有权维护死者的权益,尊重死者的愿望。我这也有死者的遗嘱。”李德接着说,“张健同志,你可以向你们那里的领导汇报这里的情况,这是地方政府的意见。如果能给叶兴国平反,带着红头文件来,咱们按规定办,我就把材料交出去,我们留着也没用。我明天就到县委去汇报此事,希望下次咱们能通过组织程序来解决这件事。否则谁来也没有用。”
张健看李德把话说到这份数上了,只好作罢,冲李德笑了笑说:“二哥说的对,就按二哥说的办吧。那我就往回走了,三哥,二哥以后省里有什么事就找我。”这时叶兴佳又把那五百元拿出来送给张健说:“这钱你拿回去吧,以后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我们现在还行,不缺钱。”张健说什么也不接说:“这钱你得留着,叶兴国时我丈夫,这事于情于理你得留下我才能心安。再说叶梅还在这,以后能用得着。”说完又把叶梅接过来说,“别把妈忘了,记住以后有事给妈打个电话。”说完把头一低走出了房门,坐上汽车走了。
目送渐渐远去的汽车,叶梅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哭了。她感到一阵惆怅,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直道叶兴梅把她拽起来她才回过神来,跟着姑姑回到屋里。李德看见叶兴佳回到屋里便说:“大嫂,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明天要到县里去一趟,向田书记请示一下这些材料怎么处理合适,顺便到县教育局联系一下叶梅代课的事应该怎么办理。”叶兴佳说:“好,快去快回,我们听你的信。”李德说完便走了。李山帮助李林把借来的物品送还给邻居后也走了。卫生所的大夫把屋里屋外都给彻底的做了一次消毒后,又告诉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第二天,李林又请来了木匠,把这屋里又进行了重新修整和装饰,为的是使叶梅能尽快地从这阴影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