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起波澜
作品名称:花落成殇 作者:夏竹 发布时间:2016-10-24 14:26:16 字数:5099
一晃七日眨眼便过,冰璃没有打算在清源寺多做停留,尽管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但她不想为了自己的私欲留在这里;再加上这地方还有一个她觉得危险的男人,于是七日一过,冰璃便收拾好一切,起了个大早与住持告辞后打算离去。
然而当冰璃踏着清晨的薄雾出现在清源寺的大门前时,她看到了一个人,而眼前那个牵着马含笑而立的人,她想绝对不会是一早站在门口看风景的。
“阮公子早!”尽管冰璃不待见他,但是也没有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冰璃淡淡地打招呼。
“君姑娘早!”阮凌轩颔首,算是回礼,说道,“君姑娘也打算今日离去?”
闻言,冰璃看着这个永远浅笑淡雅的男子,她就万分好奇。怎么会有一个人可以将装傻充愣的功夫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一大早站在这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在等的人就是她,可是他却可以在双方都明白的情况下如此坦荡的明知故问。
“真巧,凌轩也打算今日离去。”阮凌轩似乎没有看到冰璃无语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们一同来又一同离去,也算是一种缘分,何况凌轩尚欠君姑娘救命之恩,不如让凌轩护送君姑娘一程如何?”
话说的如此明白,冰璃要是还不明白人家是要探她的底,那么就愧对九泉之下的母亲的悉心教导了。
“不劳公子费心,公子伤的重,最好在寺内多静养几日,佛门清净地,是非少,最适合公子养伤。”冰璃淡淡地看着他,言辞间却是冷嘲热讽,公子二字略微的咬重。
“生在红尘,又有谁能远离是非?我本俗人,自然俗事缠身,诚如姑娘所言,佛门静地,还是不要被是非熏染的好。”四两拨千斤,阮凌轩淡笑不改地答道,丝毫不在意冰璃的嘲讽。
“既然公子俗事缠身,我亦是俗世中人,不愿俗上加俗,烦上加烦,就此告辞,后会无期。”冰璃被阮凌轩不软不硬的驳回,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顿时冷声说道。
冰璃话音一落,跟在她身后的红玉与芸清诧异地看着她,在她们心中冰璃一直是万分稳重,沉静如水的,自幼就养成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挑起她的脾气。可是如今这位阮公子却是三言两语便能让她们的夫人急躁翻脸,芸清不由得佩服地看了阮凌轩一眼。
“君姑娘……”
“六哥!六哥!”
阮凌轩依然笑着看着冰璃,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在由远渐近的马蹄声中,准备踏上马车的冰璃也停下来回头望去。
来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身影极为奔放,硬朗刚阳的五官好像初升的旭日一般极有朝气。浓密的剑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乍看之下如同清澈的泉水一样澄澈,可是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太过清澈反而失了真实。
来人驱马到了阮凌轩的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箭步走到阮凌轩面前,关切而又仔细看了看阮凌轩,确定阮凌轩安然无恙后,才说道:“好在六哥无事,否则回去八弟怎么跟父皇……”
“八弟无需担心,我无事,多亏遇见了名动天下的素颜医仙,哥哥才得以无恙。”不等来人把一腔激动之情说完,阮凌轩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转而引见冰璃,说道,“这位便是医仙——君涵墨。君姑娘。”
“君姑娘,这是我的八弟,阮凌远。”
阮凌远听了阮凌轩的话,眉头微微一蹙后舒展开来,对着冰璃拱手说道:“多谢君姑娘出手相救。”
“不必,如果可以,我并不打算救他。”冰璃丝毫不领情的冷声说道。
“这……”阮凌远被冰璃这样毫不留情地堵回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君姑娘是江湖儿女,八弟无需介意。”阮凌轩只好淡笑的站出来圆场。
“多谢君姑娘。”一句话,阮凌远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他虽然未在江湖游历,可是名人传记看得不少,有些有能力的江湖人性子也很怪异,阮凌远自然的将冰璃归为这一类。于是再次真诚的道谢后,也就不再期待冰璃能谦虚的回应,而是转身对着阮凌远说道:“六哥,父……父亲命我们早日回家,家中有事。”
阮凌轩看到弟弟提及家中有事,脸色微微凝重,于是沉吟的片刻后,对冰璃说道:“君姑娘此番恩情,凌轩铭记于心,今日有要事在身,他日姑娘若是需要凌轩还情,可到紫金城中任意一家画舫报上凌轩的名字,自然有人倾尽全力相助。”
说完,阮凌轩便翻身上马,回头再看了冰璃一眼,与弟弟扬鞭策马而去。
冰璃站在马车前,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突然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觉。
不得不说宫岚婉是幸运的,她平日与若灵公主的妹妹凤舞公主交好,不但利用凤舞公主在侯府站稳脚跟,更加巧妙的利用了凤舞公主单纯的心思,替自己的妹妹求来了一道圣旨——赐婚圣旨!让自己的妹妹即将成为玄幽王府的侧夫人。
对于这道圣旨,天下皆惊!众所周知,玄幽王与王妃成亲不足一年,现在,玄幽王便要奉旨纳妾,冰璃这位功臣元勋之女一时间沦为争议和嘲笑的对象。
对于这件事,不仅百姓们议论纷纷,就连皇室也是一番争执。
金碧辉煌的乾正殿肃穆、宽敞而又明亮,绘着彩画的琉璃屋顶下一根根拔地而起的鎏金红柱,腾云驾雾的蟠龙栩栩如生,狰狞而又威严,明亮如镜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一抹抹欣长的身影,穿着不同颜色的五爪金龙长袍,显示着他们得天独厚的崇高地位。
“父皇,儿臣恳请您收回成命。”一身深蓝色长袍的四皇子傲烨王上官千辰上前,掀袍单膝跪地,笔直地跪着,说道:“三哥发妻司徒氏,乃是大将军嫡女。大将军为建国立下无数功勋,最后更是请命守卫边关安宁,不受外邦侵扰,父皇仁义治国,如今在司徒氏下嫁不足一年便为其夫婿纳妾,儿臣想此事传出去,会让不知内情之人误以为父皇薄待功臣之后,招人非议。”
上官千辰的话刚刚说完,站在他对面、一袭绛红色金丝滚边长袍的五皇子成郡王上官千河便站出来说道:“四哥也不能因着司徒氏乃是你授业恩师之女,就太过厚此薄彼。论功绩,的确无人能出大将军之右,然,三哥同样是立下过军功无数;再者,父皇新赐给三哥的女子也如三嫂一样,是功臣名将之后。父皇向来赏罚分明,成人之美,天下人只会赞父皇贤明,又岂敢非议?”
“五弟说的极是,男人本就三妻四妾,父皇不过是赏赐一门婚事,哪有薄待玄幽王夫人之说?”二皇子和安王上官千济立即附和,同样身着湖蓝金丝滚边长袍的二皇子英气逼人。
“我想二哥和五哥都误会四哥的意思了。”二皇子与五皇子一起反驳四皇子,八皇子荣德王上官千影站出来调和,说道:“四哥的意思无非是说三哥方成亲不久,又纳新妾确实是对三嫂有所屈就,老八认为四哥的意思是,父皇赐婚是好事,只不过这日子稍稍缓缓才好。”
上官千影的话不偏不倚,也确实是上官千辰的意思,所以两边都没有再争执,站在上官千辰身后一身玄色长袍的九皇子英怀王上官千寒剑眉微微一挑,很是诧异地看着上官千辰,说道:“原来四哥是这个意思,五哥还误以为四哥是因着司徒大将军才对三嫂特别上心呢。”
“九弟你……”上官千寒的话一出口,站在上官千辰旁边的八皇子上官千影便猛然抬头,眼神微寒地看着他,本想上前,却被上官千辰拦了下来。
上官千寒最后一句话在常人听来,是上官千辰念及师徒之情,多加照顾师父嫡女,可是在他们这些已经修炼成精的皇子们听来,无疑是含沙射影的说上官千辰觊觎司徒善明的旧部,虎啸十三骑。上官千寒没有异想天开到一句话便能让自己英明的父皇猜忌上官千辰。可是,三人成虎,有些事情只要一旦点出,自然是会在帝王的心中留下痕迹。
“咳咳咳……”就在局面开始剑拔弩张时,清淡的轻咳声在沉寂的大殿中响起。
“千月受伤了?”坐在龙案后,专注批阅奏折的帝王,第一次开了口,醇厚有力的声音很是平淡,却不容忽视。
“回父皇,一点小伤早已无碍,只是今日天凉,想来是染了风寒。”一身月白蟒袍,优雅而立的宁阳王上官千月微微地躬身恭敬回道。
“嗯,一会儿叫太医好好看看。”随意的一句话,不难从中听出关切之意,也顿时让其它几位皇子阴沉了脸。
“儿臣明白。”
如此一场插曲,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这会儿没有人再开口。
难得一见的是,鲜少进宫的三皇子玄幽王上官千夜也出现在乾正殿。从进殿的那一刻开始到诸皇子争论结束,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人人都在关心着他的事,他却显得十分平静,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千月,你也是司徒将军的徒弟,与三王妃是师兄妹,你四哥觉得不妥,你说朕这般做是否不妥?”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为臣者,当受之无怨,父皇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上官千月清润的声音在大殿上格外清亮。
“好!”帝王掷地有声的一个字,惊得诸皇子一震,抬起头,目光放在上官千月身上,眼中不掩饰地赞叹:“看来,只有千月一个人将朕的圣旨放在眼里。”
“儿臣不敢。”
天子一怒,必定山河震动。大殿内除了上官千月以外,所有的皇子纷纷跪下请罪!
“啪”的一声,奏章合上,帝王威严的声音斥责道:“你们也有不敢的?在朕的面前都敢针锋相对,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前朝是灭亡于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吗?哼!”冷哼一声,帝王极怒拂袖而去。
直到确定帝王已经远去,诸皇子才纷纷起身。五皇子成郡王上官千河弹了弹衣角,走到上官千月身边笑道:“六哥不愧最得父皇心的人,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师妹,三哥的好妻子,我们的好嫂子会不会知道你对她如此用心,司徒将军会不会后悔当年在我们之间选择你为徒?”
其他的几位皇子虽然没有像上官千河一般出言讽刺,不过看待上官千月的目光极为轻视。
“六弟,你为何……”就连一向心思灵透的傲烨王上官千辰也不理解上官千月为何这般薄情。
“她是师娘的女儿,又岂会容得下旁人?早与晚对她来说都只会有一个结果。”对上这个哥哥,上官千月还是开口解释了,目光也变得万分柔和,“既然如此,不如早些让她明白,也早日找到自己的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冰璃七日斋戒后回到王府,脚步还未踏进房门,盛泽帝的圣旨几乎同时到达,木然地跪听圣旨,她一直很平静。从圣旨到达一直到王府欢天喜地张罗,她丝毫没有异举,不哭不闹,不怒不骂,很平静地接受了。每日该吃的时候还是吃,该睡的时候还是睡,好像这赐婚的圣旨与她根本无关一样。
起初,府里的下人们还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王爷的婚期日渐靠近,她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甚至时常与自己的丫鬟在院子里弹琴作画,兴致来了甚至还放纸鸢。下人们不仅没有觉得她愁眉不展,好像还发现她的笑容比初进王府时更加多了,她这份淡定沉稳,让整个王府的下人刮目相看。
清风吹拂着花园芬芳,午后细碎的阳光轻纱般笼罩着整个小院,王府随着婚期的递进,四处张灯结彩,红绸飘飘,但是唯有冰璃的这个小院依然素雅干净,却是一派温馨。
郁郁葱葱的嫩草间或抽出几多摇曳生姿的无名小花,池塘的另一边矗立着一个四角小亭,亭外小径两旁都是青翠的杨柳,偶有凉风拂过,纤弱飘垂的柳条飘飞,倒影在湖面,碧波荡漾柔情依依,宛如江南恬静的少女一般雅致。冰璃站立在亭中,一手挽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执笔,将对面的景色一点点的刻入洁白的宣纸中。
“夫人,绿菊来信,说近日边关时常有暴乱发生,照她看来,西盛与朝廷三个月内必将开战。”红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亭中,向冰璃汇报着得到的消息。
冰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但也仅仅是一顿,随后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画着画,红玉见此也没有打扰,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冰璃才搁下笔,挽起袖子在一旁早已备好的铜盘中洗手,红玉立即上前将干爽的毛巾取下,递给冰璃。
冰璃接过毛巾,一边擦拭一边淡淡开口:“如无意外,这次挂帅的将会是傲烨王。吩咐绿菊,将南泽一带所有药行的伤药和补药囤积起来,两军开战后,寻个由头送去。”放下拭手的毛巾,抬头看了看深邃的蓝天,幽幽叹道,“西盛虽没有靖国那般骁勇善战,但是毒辣刁钻,这一仗兴许又要打上好几个月,顺道将城郭粮食也备在南泽,想来这一仗必定会拖至深冬,有备无患吧。”
红玉闻言,动了动唇,终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应了一声:“是。”
冰璃一眼便看出红玉为何欲言又止,于是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认为这是朝廷之事,父亲千方百计要我远离皇室,却偏偏嫁给了玄幽王,就连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徒弟也劝我远离皇权,我就不应该再理会朝廷之事,以免卷入纷争之中,对吗?”
“红玉确实这般想。”红玉已经习惯了自家夫人的聪慧,于是也不作隐瞒。
冰璃水润清淡的目光变得缥缈,泛着丝丝缅怀与苦涩的光,说道:“我幼时,娘亲为何苦心让我习医?父亲南征北战,一双手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其中也不乏无辜百姓,所以娘亲在世时盼我能救死扶伤,为他们减轻罪孽。”慢慢走进小亭,双手扶栏,看着清澈的湖面,她冷冷地说,“如今诸王已渐成羽翼,傲烨王挂帅,定然会有人扯他后腿,消减他的军功,他们互相争斗,苦的还不是天下苍生?我不过是遵循娘亲的遗愿,略尽绵薄之力,望能减少皇储之争下更多无辜的百姓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