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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士冠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0-22 11:00:56      字数:4547

  71.吴士冠
  【原文】
  吴生杰,字士冠,豫章人。僦居沈氏别业。院有小池,池上桃柳各一株。淡日微风,吟咏其下,怅然有碧云日暮、佳人未来之思。
  一夕,镜月初悬,遥见人影徘徊桃花下。促视之,乃一丽人,云鬟霞脸,衣浅绛衣。见生,欲避去,生引其裾曰:“天风吹来,复任其吹去耶?”绛衣曰:“妾西邻某氏之女也。爱此夜景弥佳,故来游赏。”生求与俱。至室中,绛衣曰:“妾非能无意宋玉者。然此时羞颜所不能及,且恐家人见迹,当俟诸他日。”生不得已,与之盟而纵之去。自是日扫榻整裀,以待佳期矣。
  越三日,夜初,有扣环声。急启门,一女郎径入,绿衣翠袖,并非前日所期者,面容态冶艳不相下。生讶之,方欲启问,而女郎遽骇曰:“此非阿姨之家耶?吾误耶?”即欲去。生持之,笑曰:“谁为卿阿姨?即此是也。”女且怒且笑曰:“此真冤苦!”生闭门迫之,女不得已,从焉,谓生曰:“妾家去此伊迩,因阿姨遣婶相召,误至君所,殆亦夙缘。今当赴阿姨招矣。”生请后期,女答以伺便当至,遂送之出门。时生僦居未久,且足迹不甚出门户,固未悉邻氏之谁何也。但觉馀情剩馥,描写中怀,竟不成寐。
  少顷,又闻扣环声,窃意绿衣复至,喜而纳之。映烛而观,则宛转低鬟,绛衣长袖,向者之花下人矣。生益喜,私心窃谓一时顿得两玉人,从容抚之曰:“侍卿日久,今夕乃来,然真信人也。”绎衣不语,而眉黛间微有愁怨之色。叩之,亦不言,终宵而去。
  次夕,绿衣者复至,曰:“昨得恃君子,归而心醉,因成拙诗一首以志,幸可呈教否?”生狂喜索观。绿衣袖出一碧笺,字画端丽,诗曰:
  “小院春愁听子规,风前舞断小腰肢。
  韩郎忽走章台马,炯散红楼月上时。”
  生赞赏不已,笥而藏之,若获至宝。
  是夜绸缪缱绻,倍觉风流。绿衣临去,谓曰:“妾父母颇不戒,得恣往来。然恐过扰君子,当定期而至。”生正念两女频来,必且相值,岂得晏然?乃订以越宿一至。
  次夜绛衣复来,妖娆谐谑,不复如前之缄默,而舌锋铦利,多含讥刺,若知有绿衣之事者。虽百端隐秘,终不释。将晓,临去,亦请期。生阴幸其言,因伪请连夕。而女不许,遂亦订以越宿,盖奇日也。而绿衣之约乃偶日,故偎红倚绿无虚夕,而竟不相值。
  生一日昼坐无聊,出绿衣诗观之,即于纸尾属和。既毕,压置砚匣下。是夜绛衣至,谈次,屡翻阅案头书册,复玩弄其笔墨不休。生曰:“美人亦解吟咏乎?”绛衣曰:“诚恐贻羞大雅。然鄙人之志,不可默也。”遂索笺书二绝云:
  “镇日无言忆玉真,天台明月是前身。
  芳声孤负襄阳赋,偏让灵和殿里人。”
  “为谁消恨助谁娇,红雨丹霞自寂寥。
  惆怅刘郎并阮客,断魂翻在灞陵桥。”
  生览之,虽觉讽己,而惊其才藻,乃虽赞曰:“雅有唐音,真扫眉才子矣!”绛衣笑曰:“谬赏所不敢当,第比章台柳何如?”生愕然曰:“何谓也?”绛衣即于砚匣下取绿衣诗读之,曰:“谓此耳。”生不胜惭,遂告之,已求相容。绛衣曰:“非有他意,直以此赋诗者非入耳。恐伤郎君,宜远之。”
  生犹未信。忽有排闼而入者,乃绿衣也,指绛衣骂曰:“汝本妖妄,乃间我乎!”绛衣亦骂曰:“颠狂婢子,只合向长安道上,牵行人衣袂,何得撞入武林源,诱人渔郎耶?”绿衣曰:“吾先人九烈君好奖士类,曾以蓝袍赠李秀才,李遂登第。词人学士往往称之。即清风亮节如陶彭泽,犹心折焉。安所谓颠狂,为汝轻薄随流者口实也?且即有是,于汝何与?而妒若此,岂犹谓阮宣之妇,剑锋不利耶?”
  是时生意惊魄骇,莫所知云,但曰:“不佞之罪,不佞之罪!”
  二女争辩殊不息,久之,乃相谓曰:“郎君何罪!皆汝我之孽。既已言泄,安可复留?自后当相戒绝迹,再至者,宜尝斧刃!”生凄然曰:“二卿何相轧之深也?鄙人方田联芳,乃遽作此断肠语,吾将何以为情哉!”二女曰:“君勿恋,缘尽矣。世间繁华,无不撒手,而况娇花弱絮乎?”遂趋出,俱失所在。
  后微叩邻人,并无所谓二女者。但见桃花带雨,狼藉残红,柳线含烟,飘摇惨绿,尚有洒泪含颦之态,二女殆桃柳之精也。叹息永日,祷请终宵。每当淡月微风,双影摇动,辄疑娇魂丽魄,翩然而来,卒亦无有搴帘而入者,而生亦自此病矣。思念之诚,至于心死,乃赋《醉春风》一阕以自伤,云:
  “柳外仓庚唤,花间蝴蝶散。东风吹老艳阳天,叹叹叹!前度刘郎,当年张绪,一般凄断。独倚雕栏畔,情根谁剖判相思相见。定何时,算算算!除是来生,现身花柳,才完公案。”
  久之,移疾归。
  
  译:
  书生吴杰,字士冠,豫章人。租住在沈氏别墅。院中有小池,池上有桃、柳树各一株。当阳光温柔微风习习之时,在树下读书吟诗,常常兴起一些云高日晚、佳人未来的莫名惆怅。
  一天晚上,圆月刚刚升起,遥遥望见桃花树下有人影徘徊。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丽人,鬟如云脸似霞,穿一身浅红衣衫。见到书生,正要避开,书生拉住她的衣服后襟说:“天风吹来的,能让天风又给吹走吗?”红衣女子说:“我是你西邻某氏的女儿。喜欢这里美好的夜景,故此来游赏。”书生请求她一同回屋。进屋后,红衣女子说:“我不是对宋玉(译者注:宋玉,战国末期楚国辞赋家,有《九辨》、《风赋》、《高唐赋》等名作传世,传为中国古代四大美男之一。这里借指书生吴杰)无意的人。但此时太害羞无法在一起,况且又怕被家人看出来,等个合适的时间吧。”书生不得已,与她约誓后放她走了。从此,书生天天扫榻铺床,以待佳期。
  三天后的一个初夜,有扣门环声。书生急起开门,一女郎径直走入,绿衣翠袖,并非前日所等待的红衣女子,面容体态的妖艳不相上下。书生很惊讶,方要动问,那女郎却突然感到惊骇地说:“这里不是阿姨家吗?我走错了吗?”立即要走。书生拦住了她,笑道:“谁是你阿姨?这里就是。”女在又气又笑说:“这真是吃了冤枉亏!”书生闭门强迫她,女子不得已顺从了,最后对书生说:“我家离此不远,因阿姨让婶婶叫我去,错走到你这儿来了,总也是前世有缘。现在我该上阿姨那里去了。”书生约后期,女子回答说方便的时候就会来,于是送她出门。书生租住别墅的时间不长,况且平日足不出户,因而并未弄清左邻右舍都是些什么人家。此刻只觉得甜美的余情还在,一直在心中描绘着,竟然再也睡不成。
  不久,又听到扣门环声,心想绿衣女子回来了,高兴地开门迎接。映着烛光一看,则是娇羞依依,红衣长袖,前些天那个花下人了。书生更为高兴,心里暗自高兴一时间得到了两个玉人,于是从容地抚着她的肩膀说:“等你好几天了,今晚总算来了,真是个守信之人。”红衣女子一言不发,眉宇之间微微有愁怨之色。问她什么,也不说,一早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绿衣女子又来,说:“昨天得以陪侍君子,回去后始终心醉,因而做成小诗一首以作纪念,能拿出来让你指教吗?”书生狂喜要看。绿衣女子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绿色信纸,字画端丽,诗曰:
  “小院春愁听子规,风前舞断小腰肢。
  韩郎忽走章台马,炯散红楼月上时。”
  书生赞赏不已,收在箱子里珍藏,如获至宝。
  当夜绸缪缱绻,更觉风流。绿衣女子临去时,说道:“我父母并不管我,可以随意往来。但怕太打扰君子您,我还是定期而来。”书生正想着两女频频来,免不了相互碰上,怎能安然过下去?于是约定隔天来一次。
  第二天红衣女子又来了,姿态妖娆而言语大方,不像上次那样不言不语,并且言辞锋利,多含有讥刺之意,好像已经知道有绿衣女子这回事。书生虽然百端隐秘,总不管用。天亮将离开时,书生也跟她约日期。书生暗地里对她那种冷淡的言语反而感到庆幸,于是假装约她每天都来。而红衣女子不愿意,就也订为隔天一来,约的是单日。而绿衣女子约的是双日,故此偎红倚绿夜无虚夕,而始终没有碰面。
  书生一天白天闲坐无聊,拿出绿衣女子的诗观赏,又在后面的空白处相和。和诗完,压在砚盒下面。这天夜里红衣女子来,闲谈的时候,不停地翻动案头书册,又不停地玩弄案上的笔墨。书生问:“美人也会诗词吗?”红衣女子说:“虽然担心丢人,但粗鄙之人的心志,总不能沉默下去。”就要来纸笔写了两首绝句:
  “镇日无言忆玉真,天台明月是前身。
  芳声孤负襄阳赋,偏让灵和殿里人。”
  “为谁消恨助谁娇,红雨丹霞自寂寥。
  惆怅刘郎并阮客,断魂翻在灞陵桥。”
  书生一看,虽然感觉是在讽刺自己,但仍然为她的文采感到惊讶,于是赞扬说:“高雅有唐人之风,真是一位有才华的女子了!”红衣女子笑道:“谬赞不敢当,但比任人攀折的‘章台柳’(译者注:唐代诗人韩羽,居京时得一姬柳氏,才色双全。后韩羽为淄清节度使侯希逸幕僚。时值安史之乱,他不敢携柳氏赴任,分别三年,未能团聚,因寄词柳氏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章台柳后被喻为任人攀折的路柳墙花。此处暗喻绿衣女子)何如?”书生愕然道:“你想说什么呀?”红衣女子就从砚盒下面取出绿衣女子的诗来读,说:“我想说的是这个。”书生十分尴尬,便将情况告诉了红衣女子,然后求她宽容。红衣女子说:“没别的意思,竟然将章台走马这样低俗的内容写在诗中是不堪入耳的,担心对你有伤害,还是远离的好。”
  书生一时还不相信。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绿衣女子,指着红衣女子骂道:“你本来就是个妖物,还要离间我呀!”红衣女子也骂道:“颠狂的婢子,只佩在长安大街上,牵扯行人衣袂,怎么混进了武林源,勾引人家渔郎呢?”绿衣女子说:“我的先人九烈君(译者注:九烈君为柳神。典出冯贽《云仙杂记》:李固言未第前,行古柳下,闻有弹指声,固言问之,应曰:“吾柳神九烈君,已用柳汁染子衣矣,科第无疑,果得蓝袍,当以枣糕祠我。”固言许之。未几,状元及第)喜欢鼓励读书士子,曾用蓝袍赠李秀才,李秀才得以登进士第。词人学士们往往都称赞他。即便像陶彭泽那种清风亮节的人,照样佩服。哪来所谓的颠狂,成为你这样轻薄而只会迎合的人的话柄?况且即便癫狂,与你何干?而你竟然嫉妒如此,还能说阮宣家的妒妇,砍掉桃树的刀锋不快吗(译者注:《太平御览》卷九六七引南朝宋虞通之《妒记》:武阳女嫁阮宣,武妒忌。家有一株桃树,华叶灼耀,宣叹美之,即便大怒,使婢取刀斫树,摧折其华)?”
  此时书生已惊慌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的说:“我的错,我的错!”
  二女争辩一直不停,很久后,才对书生说:“郎君有什么过错呢!都是我们造的孽。既然言语间已经露了底,还怎可以留下?从今以后我们当相互提醒不再在人间露面,谁若再来,刀砍斧劈!”书生凄然地说:“二位为何相互倾轧到这个程度?鄙人刚刚得以伺候二女,却突然说这些让人断肠的话,我将以什么寄情哪!”二女说:“你不必痴恋,我们的情缘尽了。世间的繁华,没有不撒手的,何况娇花弱絮呢?”于是出门,都不见了。
  后来婉转地询问邻人,并没有他所说的这样二个女子。只见院中小池旁桃花带雨,残红狼藉,柳条含烟,惨绿飘摇,仍然有些二女洒泪含颦的情态,始明白二女是桃柳之精。白天叹息,夜晚祈祷。每当淡月微风之时,桃柳双影摇动,总怀疑是娇魂丽魄,翩然而来,最终也没有揭帘而入的人出现,书生也从此病了。诚挚的思念,以至于心死,于是写下一阕《醉春风》聊表自我感伤,词云:
  “柳外仓庚唤,花间蝴蝶散。东风吹老艳阳天,叹叹叹!前度刘郎,当年张绪,一般凄断。独倚雕栏畔,情根谁剖判?相思相见。定何时,算算算!除是来生,现身花柳,才完公案。”
  后来,书生因患病搬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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