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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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元花卉种植基地，坐落在钱元镇偏远的一条小河边。这里交通不便，四周农田环绕，只有一条弯曲的石子路连接着外面。前几天，学校操场的南边建起了一个小花坛，必须要购置一些花草种植其中。我和经元便在周六早上来到这里采购。
　　我们骑着自行车在这条石子路上颠簸了十多分钟，才到了这个本县最大的花木种植点。这个基地四面用一米多高的竹篱笆围着。篱边杂草丛生，一些不知名的草还像绿色的长虫一样盘曲着爬上了篱笆，并继续努力往上攀爬着。对着石路的篱墙前，矗立着两扇大竹门，门上横挂着一个大木牌，上面用毛笔端端正正地写着“钱元花卉种植基地”几个大字。透过篱墙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种满了花草树木，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我们说明了来意，她便带我进去。进去以后，我们发现里面根本没路，如果要到远点的地方寻找心仪的花草，就必须从密密匝匝的花草中间跨过。而这些地方，堆着许多的黄泥。由于昨天刚下过雨，这里显得十分泥泞。那个妇女穿着雨鞋，来去自如，我们可是穿着皮鞋来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妇女见状，就从一张破桌子里拿出一双雨鞋，递给我们——只有一双，应该是她丈夫平时穿的。我对经元说：“你是总务主任，你进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经元“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说买什么花好？”
　　“我对花木类一无所知，你就不要问我了，你自己选吧。反正学校花坛不大，你就随便买几株吧。”
　　他点了点头，就开始换鞋了。
　　我推开竹门，走了出去，来到河边。
　　这里的河水甚是清澈，河边的水草在水面荡漾着，宛如一条条水蛇，正在舒展着纤柔的细腰。水草的中间，不时有小鱼穿过，它们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悠然惬意。
　　我蹲在岸边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伸出自己的手掌，在水面摆动着，尽情享受着清凉河水的抚摸。我想，要是人也和鱼儿一样，没有忧愁，没有烦恼，那该多好呢！
　　无意间，我的手臂触到了腰上的传呼机。我拿出了呼机，在手中不停地按着。不久，里面跳出了一串醒目的数字——是上次春莹她们打给我而我没回的电话号码。我不禁盯着入了神。她们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呢？是同事之间普通的问候吗？还是另有其他的意思呢？当想到“其他的意思”时，我的脸蓦地烧了起来。透过平静的水面，我仿佛看见了自己脸上的隐隐绯红渗了出来。但我随即叹了口气，用力地拍了下河水。我呀，有时就会自作多情地胡思乱想，这怎么可能呢？悬殊的家境，像一个巨大的屏障，挡在了我们的中间，她们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个穷小子有意思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穷人呀，不应该对美好的爱情抱有幻想，因为这些幻想会影响你的情绪，甚至会促使你做一些让你尴尬的事情。我想，这些事情，我不敢做，也不会做，因为我深知自己的轻重，更明白同事之间纯洁友谊的重要。
　　忽然，传呼机发出了“嘀嘀”的声音，我抓起一看，里面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似乎和上次的有些相似。我心头一震，难道又是她们？
　　我马上站了起来。我忽然有些眼花目眩了。
　　“得马上回个电话，不能像上次一样，再让她们空等着！”我自言自语道。
　　可是四周除了田野和这个花圃，连个人家都没，去哪里回电话呀！对，经元身上有个手机，那是他以前订婚时花几千元钱买的。我连忙往竹门走去。我有些着急，千万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有些惊喜可能是昙花一现的！
　　正好，经元已选好了花，正准备往外走。我借了他的手机，躲到旁边的一个角落，按起数字来。别看我人高马大，其实我的脸皮很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对哪个女孩子有好感，除了怕羞，我更怕伤自尊，我怕别人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本来就薄如脆纸的内心来个致命的撕扯。
　　我快速可按着手机键，手指竟然有点发抖。我不知道此时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似乎还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手机里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我屏息听着。忽然，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谁呀？”——不对，这不是她们的声音哦！
　　“你刚才打传呼给我，你找谁？”
　　“对不起，打错了。”对方一答完，就挂掉了电话。
　　真的不是她们哦！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阵子，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有气无力地走向竹门，把手机递给了经元。
　　经元付了钱，我们就骑上车往回走了。买来的花草，已经托卖家在下午用车运过去了。
　　时近中午，我们骑到钱元镇的一个点心店前，肚子已经有些饿了。经元说：“快中午了，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我欣然答应。
　　我们在店里要了几瓶啤酒，两碗面和一些小菜，边吃边聊起来。
　　我们谈论着各自班级里学生的学习状况，谈论着整个乡教育系统内的趣闻琐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春莹。经元说：“阿辉，春莹真是个好女孩，赶紧追吧。等机会失去了，你就只能带着后悔回家了。”
　　我转过头，眼睛看着街上，说：“我不是不想追，只是我家太穷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经元他们只知道我家不够富裕，却不了解我家的真实情况。我没把我家所有的实情告诉他，虽然他是我的好友，但有些情况真的难以启齿。再说，我也不想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穷苦的现状。只有等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才有资格跟别人讲起曾经的沧桑岁月。
　　“你怎么就把贫富的差距看得这么重呢？都有正式工作，还怕以后讨饭不成？”经元家生活过得挺富足的，他肯定体会不到贫富的差距在某时候对一个穷人来说，是个多么大的伤害。
　　我不想再讲这个话题，喝了一口酒，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经元举起酒杯，和我的碰了下，一饮而尽，然后放下了酒杯。
　　“应该明年吧。今年我想先去球山镇买套房子，等装修好了，再准备结婚。”
　　我们又干了一杯酒。
　　“阿辉，我们情同手足，我想跟你说，如果我现在没有女朋友，我肯定会拼命地去追春莹。现在很多的女孩，只追求金钱，地位，满脑子都是拜金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想法，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我曾经和春莹聊过天，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子，比较看重精神上的东西，对物质上的要求似乎没那么看重。这样的女孩，如今真的很少了。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行动了。”
　　我又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女孩子的美丽或者可爱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一种是因为可爱而美丽。前者的美丽偏重的是外表，它的时间相对来说也会短暂些。你看春莹，她开朗乐观，朴素端庄，做事勤奋，又不会小家子气，虽然她没有雪舞那么漂亮，却给别人留下小巧可爱的一面。时间长了，可爱就会凝结成独特的美丽，而这种美丽将是长期的，是根深蒂固的，它将时刻惹人怜爱，让人珍惜。寻找一份美好的事物是艰辛的！当美好的事物悄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你却让它白白溜走，那是多么的遗憾和可怜呀！真希望这样的遗憾不要出现在你的身上！”
　　我的思潮起伏着。对于春莹，我要是说不想她，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的假话。可是，我虽然心里想她，却怎么也不敢做任何想一个人该做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自己各方面都配不上她，有时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配，越想越感到心灰意冷。但是像经元说的，要是那令人遗憾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了，我会怎么样呢？
　　他又跟我碰了一杯酒，继续说：“贫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能和懦弱。你要想想，你的外貌、才能，哪点比别人差。你需要的是自信。追女孩子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哪怕失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地球上，每天恋爱失败的人多了去了。他们都没想那么多，你想那么多干嘛呢！
　　“我们都是农民的子女，我们要找的就是像春莹这样的善良、能干的女孩子。像社会上那些穿金戴银、花里花俏的女孩，我们是娶不起的。当然，她们也不适合我们。人活一辈子，不管过得是平平淡淡，还是波澜壮阔，老婆都太重要了。好的老婆，能推着你平稳地向前走，就像飞机的机翼，不管飞机想怎么飞，做什么动作，它都能让飞机平衡稳定地前进着。”
　　我们又举杯碰了一下。
　　“两个人能相遇在一起，就是缘分。缘分来了，好好把握下吧！任何事情，只要还没做，就有一半胜算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看扁了。你放心，只要你去追她，我和大家都会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有可能，我们都尽量帮忙。”
　　听了他的话，我百感交集。这些话如一根根点着的火柴，使我有些发凉的内心燃起了星星之火。是啊，要是能追到这么好的姑娘，那将是我一生的幸事。如果她不看重金钱，不以我艰辛的家境为意，我的机会还是有的。再说，我有很多的优点，如果单看个人，不看家庭，那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可以和任何的人去比一比。
　　经元继续说道：“男人么，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孩子，就要想方设法去追求，这是天底下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当然了，你可能有自己的担心，你可大概觉得自己的家境不够好，但我想春莹不会在意这些的。你们都有稳定的工作，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男孩，都是堂堂正正，品行端正的人，十分忠贞于自己的爱情，不会像某些有钱人一样到处寻花问柳，时时沾花惹草，这才是传统家庭最看重的地方。
　　“昂起头，挺起胸，定下心来，咬紧牙根，勇敢地追求吧！说不定，你一行动，这么可人的小姑娘就被你追到手了呢！我敢断言，再过一段时间，后面追春莹的人就会排成一大队。赶快出手吧，时间不等人呀，兄弟！”
　　我不禁十分感激地看了看经元。他说话时的态度是那样的真诚，好像一个大哥哥，正谆谆教导着自己的弟弟。其实，自从第一眼见到春莹，我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偷偷拉拽住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我根本不敢主动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呀。因为我怕，我怕我们间的距离近了，就会打破目前的平静，让两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伤痕。然而，现在想想，未来的事，谁说得清道得明呢？说不定，我交上了什么狗屎运，通过自己的努力就把春莹追到手呢！
　　我的心忽然明朗了许多。经元的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希望。我仿佛走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上，忽然看到了一盏高悬的明灯，那耀眼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一条康庄大道。这条大道的中间，有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正向我招手呼唤呢。
　　我的头有些晕，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经元的话让我飘然欲醉。
　　经元还不住地给我打气，他为我介绍了自己谈恋爱的经验，告诉我俘虏女孩子芳心的一些方法。虽然我不置可否，但内心为他的这些话语拍手叫好。
　　是夜，家人都已经睡觉，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我坐了起来，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播放着热播剧《还珠格格》。我以前不喜欢看琼瑶剧，但今晚不知道为何，那缠绵得有些造作的爱情故事竟让我看得入了神。而其中那首动人的歌曲，更让我感同身受，我仿佛也成了剧中的尔康和永琪，和他们一起经历着复杂凄恻的爱情历程。这首歌中的一些歌词，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珍重再见今宵有酒今宵醉对酒当歌长忆蝴蝶款款飞莫再留恋富贵荣华都是假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叮咛嘱咐千言万语留不住人海茫茫山长水阔知何处浪迹天涯从此并肩看彩霞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点点滴滴往日云烟往日花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朝朝暮暮不妨踏遍红尘路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
　　这首歌的歌词是那样的动人，它仿佛丝丝细流，流进了我的心田，在我的心中久久地流荡着。不久，我的脑海里幻化出一幅这样的画面——在绿色无垠的大草原上，一对少男少女拉着手，并肩坐在地上，面对着逐渐西下的太阳，以及夕阳旁边的彩霞，轻轻地耳语、呢喃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和嬉笑声向空旷的四周飘荡。柔和的霞光撒在了他们的头发上、脸上、身体上，他们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清闲慵懒的身影斜躺在绿茵上，又逐渐地被拉长，扩大。微风吹过，无数的绿草衣袂飘飘，轻飞曼舞，那无边的葱翠像浩瀚的大海一样，碧波荡漾，此起彼伏。数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飘飘悠悠地在他们眼前飞过，又向远方翩翩飞去。他们站起身，牵着手，朝它们追去……
　　我拉开床头的柜子，翻开里面的通讯记录本，找到了春莹家的电话号码（这是开学初登记教师的联系方式时我偷偷记下来的）。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呢？如果打了，该对她说些什么呢？我忽然觉得自己好笨拙，不知道该怎么办。算了，已经很晚了，就不要打扰她了。再说，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又躺了下来，可满脑子都是《还珠格格》的故事，故事中的爱情歌曲，以及一些不切实际的联翩的浮想。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