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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四

作品名称:我的爷爷      作者:陇山野人      发布时间:2016-10-15 20:24:46      字数:16018

  《恶狼食人记》
  小时候,我最喜欢听爷爷奶奶讲故事了。最让我着迷的要数那些年代关于村里狼的故事了,除了有些传说外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听爷爷奶奶讲那些可怕的情景时,总是吓得我晚上连门都不敢出,那些面目狰狞的家伙仿佛就在隐蔽处等着我。
  那时候还没有我,农村地广人稀,出了村便是荒山野岭,野生动物经常出没。除了野鸡野兔外,有狼、鹿、狐狸、野猪、鹰等常见动物,豹子仅仅出现过很少的几次。听爷爷奶奶讲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出生在那个年代,好好看看那些生灵们在村里村外是如何活动的?听的时候,我总是感慨为什么村里村外如今没有了那些动物,要是有的话该有多好啊!总之,是我自己太小,想的太浅显太幼稚了。
  “大红狼”的传说是带有虚假色彩的,我是听爷爷奶奶讲的,而爷爷奶奶是听老一辈人讲的。那只凶残的大红狼是怎么回事呢?它本身的颜色不是红色的,而是灰色的。在他的一生中不知吃了多少人,每次吃人时人血滴在了脖子及其周围的毛上,久而久之,那些毛被染成了红色,故而被人们称为“大红狼”。血液是会凝固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只狼脖子上的血液形成了好多血块,走起路来互相碰撞发出咚咚的声音。提起那只大红狼,当时的人们无不胆战心惊。
  朴素的村民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有这么一种说法:那只狼是上天专门派来吃人的。那只狼行走的速度之快令人惊奇,刚刚有人看到他在一个山头经过,片刻间在另一个山头被人发现,瞬间又从背后叼走了某家的小孩,就是这般让人猝不及防。
  听爷爷奶奶这样讲,我突然激动地发问:“为什么不组织人将其猎杀?”爷爷奶奶的回答又让我不可思议,因为那只狼的行走速度是非常快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它。如此听来,我想那只狼吃的人都是偷袭成功的。
  大快人心的是再后来那只狼被猎人给打死了,附近村里人都跑去观看那只“大红狼”的真正面目。真正解开了为什么它是红色的而不是灰色的这一谜底?由此可见,在那只狼死之前是很少有人近距离接触过它的,不然也就不会被人们称它为“大红狼”了。听着听着我又向爷爷奶奶发问:“既然那只狼行走很快,人根本无法靠近它,为什么会被打死了呢?”爷爷奶奶的回答让我更加不可思议,但也让我有了对那件事真假的怀疑。又听到爷爷奶奶说他们也是听老一辈人说的,我紧绷的神经终于一下子松了开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归于平静。关于那只狼为什么会被打死,原因是:它是上天派下人间来吃人的,而被吃掉的那些人都是该死的,后来他完成了吃人任务,快速行走的本领被收了回去。与普通狼无异,它要回去复命,故而被打死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但爷爷奶奶给我讲那个故事的时候是非常精彩的,我听的非常入迷。
  关于狼的传说是非常多的。邻村有位老汉,只要是去地里干活或是放牧,总喜欢喊:“狼,狼,狼……”由于他的这一习惯,村里人听到他喊狼的声音都习以为常了。因为在村民看来那都已经成了那位老汉的嗜好了,可以说正是他这样的嗜好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一天,从远处和往常一样传来了他的喊狼声。听到的村民根本不当回事,继续忙自己的活儿。好长时间过去了,那位老汉的喊狼声还在继续着,似乎喊得越来越急切了。村里几位细心的老人感觉不对劲,组织了人手向老汉的喊声走去,打算一探究竟。没想到的是那次真的有狼,当那批人赶到时,惊险而又震撼的一幕正在上演。那不是好莱坞大片,是那位老汉为了不让自己葬送狼口而与狼正在展开激烈的殊死搏斗。那一幕的开始没有人见到,但是就在村民赶到现场的时候,老汉正骑在狼背上,双手用尽全力揪住狼的耳朵死死地将其摁在地上,口里还在不停地喊着:“狼,狼,狼……”看到村民后,他才停止了喊叫。在村民的帮助下他才慢慢松开了双手,那只狼由于长时间被摁在地上不能呼吸已经死去,同时老汉也晕了过去。村民将老汉抬回了家,由于惊吓过度和长时间的用力,几天后那位老人离开了人世。老汉的故事则一直在村里村外流传着,同时也在为他的死而惋惜着,似乎已经成了那个野狼横行年代的代名词。
  当年我们村也有着一位逗狼先生,他的胆量让人叹服,他的故事让人笑断肠。那位逗狼先生姓甚名谁,由于我不是多么感兴趣,听爷爷奶奶讲后就忘记了。但就年龄而论应该是比爷爷奶奶长一辈的样子吧!逗狼先生的故事是真切的,是曾经那些村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逗狼先生不是为了逗狼,而是喜欢打狼。我觉得他的打狼法则最像逗狼了,故而我在这里称他为“逗狼先生”。
  逗狼先生的爱玩天性绝对是深入骨髓的,逗狼先生对打狼或是逗狼绝对是独有情钟的,逗狼先生的“逗”绝对是无人能比的。在没事干的时候,逗狼先生总是拿着把镰刀去野外找狼,可见刀子在村里当时是非常匮乏的。当他远远的望见附近有狼出现时,便以神速脱掉上衣,拽紧手中的镰刀躺在地上,假装在睡觉或是扮演死人。等狼靠近他来吃他时便起身将狼捉住或杀死,这绝对是逗狼先生的兴趣所在,不然没有人会去冒那么大的险。因为徒步是追不上狼的,逗狼先生于是想出了那样一个冒险式的办法。至于他有没有杀死过狼,爷爷奶奶讲得模糊,我也听的大意。
  农村的土地都是梯度式的,一块比一块高,有时候还存在落差。逗狼先生会选择有落差的位置躺下,来吸引狼的到来。狼的狡猾要比人更胜一筹,所以是不会被轻易抓住或杀死的。一次,逗狼先生躺在了落差很大的两块地的接壤处,等待狼的到来。从上面那块地的边缘看底下的地很明显,但存有几米高的落差。逗狼先生两只眼半睁半闭地注视着是否有狼到来,不一会儿狼真的来了,从上面那块地的边缘向下打量着逗狼先生。逗狼先生兴奋极了,等着狼跳下来他便有机会将其抓住。但狡猾的狼还在犹豫着,没有往下跳,很肯定的说它是一只饿狼,急需食物。尽管如此,狼还是继续思索着眼前的这块肥肉到底是不是陷阱!饥饿的狼张开了嘴吐出了舌头,竖起耳朵听着,口水不断的往下流。恰好一滴滴在了光着上身的逗狼先生身上,在那冰凉的口水的刺激下,淡定的逗狼先生变得不再淡定,大喊一声一下子慌忙站了起来。见那状狼已经向远方跑去,没了踪影,逗狼先生又落了空。仅仅一滴口水就坏了逗狼先生的好事,或许那正是狼的聪明所在,用口水证明了那确确实实是个陷阱,从而保下了自己的命。
  逗狼先生生平十分喜好斗狼,他幽默的逗狼风格被人们所熟知。还有一次,逗狼先生找准了母狼外出的机会,爬进洞穴抓了小狼崽。抓着狼崽没走多远,母狼就追了上来,换了别人或许会吓坏。但勇敢的逗狼先生急中生智,双手各抓一只小狼崽,来回摔打母狼,就那样边打边退一直到村口母狼才停止了追击。逗狼先生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时候两只小狼崽已经死掉。逗狼先生将死去的两只小狼崽朝着母狼的方向扔去,然后安全回到了家。或许有人会感慨逗狼先生手段的残忍,又或许有人会为逗狼先生的整个过程捏一把汗。其实逗狼先生有那些举动,可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狼患非常严重,人们对狼恨之入骨。
  失去幼崽的母狼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肯离去,每到晚上便在村子附近来回嚎叫,那声音真正的是鬼哭狼嚎,恐怖片在村里就那样上演着。虽然听着都感觉让人毛骨悚然,但展现出的却是一种母爱。或许失去幼崽的痛只能让母狼通过那种方式发泄出来内心才会好受一点。狼要生存,人也要生存,互相间的杀伐是没有错对之分的。
  村里被狼咬伤的人有很多,被咬死的也有,被狼叼走的小孩更多,可谓是狼患泛滥,而猎手又极其有限。故而村里那时候有一说法是:狼看到男人会哭,看到妇女儿童会笑。现在想想,在狼患泛滥的那个年代,这一说法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奶奶曾几次与狼擦肩而过,虽备受惊吓但最终化险为夷,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自己的命大,不然早被狼吃掉了”。
  一次是她一个人去锄地,突然发现远处地里有一个身影越来越近,离得近点时才发现是只狼。那只狼行走速度非常快,一块地接着一块被穿越了过去,一直朝着奶奶的方向走去。对面山上耕种的人看到了大声喊叫起来,以此呵斥狼,那种呵斥声有时候管用,但有时候根本不起作用。那只狼走到离奶奶非常近的一块地的时候,突然蹲下不走了。奶奶心想如果要是过来吃她,将用自己手里的锄头向狼挖去,看它怎么靠近,不能等着被吃。奶奶给我讲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还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从心里没有怕那个狼,而是在锄完地回家的路上开始害怕了起来,生怕那只狼在回家的路口等着她。用奶奶的话说她的命确实很不错,不一会儿那只狼又朝着远方走去了。但总是走走停停并且时不时的回过头来朝奶奶处望望,最后以很不情愿的样子离开了,消失在了远处,奶奶则一如既往地锄着地。
  也许是奶奶从容淡定的样子震慑住了狼,也许是耕种的人的喊声吓走了狼,总之狼离开了。奶奶锄完地回到村里,碰到晒太阳的老人说了那件事,竟惹得老人们哈哈大笑,不相信那是事实。后来耕地的人们回来陈述了此事,才使他们彻底相信了,奶奶的淡定也让老人们不得不服。在当时还有一种说法:遇到狼时千万不要跑,一跑或许就会送命。因为选择跑的话从心理上首先输给了狼,助长了狼的嚣张气焰,将会倒追过来,人很难脱身。
  另一次是奶奶一起四个人去较远的一个村的地里摘苜蓿菜,其中只有一个是大人,她们只拿着装菜的背篓。摘着摘着旁边出现了一只狼,面目狰狞,吐着舌头。四个人迅速挤在一起,八目与狼对峙着。奶奶她们三个恐惧极了,只有那位大人显得从容淡定,不断的抓起地上的土或石块向狼打去,并喊到:“打狼,打狼……”
  据说在野外碰到狼时,抓起地上的土向狼打去会引起土地神的警觉。土地神是管狼的,因为狼是土地神的狗,土地神会立刻将狼嘴上锁,人就不会被咬伤或吃掉了。那位大人应该也是恐惧的,但生活经验让她学会了对付狼的心理学,必须显示出自己的强大,狼才不敢轻举妄动。她继续用土打着狼,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奇迹也发生了,那只狼酸溜溜地离开了。奶奶讲那件事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说:“当时差点吓死了,只等着狼过来吃了,唯一不确定的是那畜生要选择吃谁!”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爷爷奶奶当年没有被饿死,也没有受到狼的伤害,可以说是很幸运了。在大跃进时期被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连白面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饿死了,爷爷奶奶经常这样说。
  狼的故事还有很多。一天下午,太阳即将落山。一位可爱的小女孩提着小筐去摘莓子(莓子,即家乡陇南一带地区的一种野生可以食用的果子)。地里干完活回家的村民在路口碰到小女孩问:“干什么去,天快黑了?”小女孩回答说:“去摘莓子。”由于前方一块地种着土豆,村民以为小女孩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偷几个土豆回家,没有多问就各自相背而走了。悲剧也就那样发生了,那天晚上小女孩没有回家,被狼叼走了。地里干活最后回家的村民听到了怪叫声,还庸人自扰以为是鬼在叫,吓得手忙脚乱显些回不了家了。那个怪叫声就是小女孩被狼追赶时发出的嘶叫声。
  天黑了不见孩子回来,小女孩的父母连夜去寻找孩子,找遍了附近各个地方,没有孩子的一点踪迹,只好绝望地回家了。第二天天微亮,又出去寻找,发现了孩子的脚印,那是被狼追赶时逃跑的脚印,接着便是一滴滴的血迹,最后只发现了小女孩的一只鞋。小女孩的父母肝肠寸断,放声大哭起来,但怎么也挽回不了孩子的生命了!
  奶奶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一次经历,我大概推论那时候是民国时期。农民生活非常艰难,奶奶的父亲常年在地主家给人家干活。地主家虽然是附近的一个村子,尽管离家很近,但一年还是回不了几次家。奶奶的父亲靠挣的那一点微薄的工钱勉强养家糊口,普通平民根本没有出路。一天奶奶与自己的母亲在家里,奶奶在炕上玩的正起劲,突然从窗口里忘见院子里一群红色的家伙在打闹。于是好奇的问母亲那是什么,奶奶的母亲看了后立即下炕将门死死的关上了,骗奶奶说那是谁谁谁家与某某某家的小牛在玩耍,奶奶兴致勃勃的伏在窗台上观看着。
  院子没有大门,因此被那群狼给进来了。不一会儿,奶奶的大哥与另外一位村民走了进来。见那情景大声呵斥一声,随手拿起鐝头与铁锹将那群狼赶了出去,追了好远才停止追赶并返了回来。随后,奶奶的母亲才告诉奶奶那是一群狼而不是牛。怕当时说了吓着奶奶故意将狼说成了牛。
  关于狼的故事还有很多,在那天灾人祸的时期,狼患也随之泛滥。后来,狼患被除,狼的故事成了老一辈人给一代代孩子们讲故事的有趣素材,同时让农村孩子枯燥的的童年有了几分乐趣。而当老人们讲起狼的故事时,无不精神抖擞,喜露于脸。曾经的祸患在今天则成了故事,讲狼的故事仿佛成了老人们的使命。当我们再一次问起关于狼的往事时,老人们都会讲的滔滔不绝,引以为荣。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他(她)们曾经经历过,也感受过!
  
  《清明节,随爷爷去上坟》
  每年的清明节,人们都要去亲人的墓前祭祀,在我老家祭祀活动非常简单。尽管如此,也掩饰不了人们对逝去亲人的哀思与怀念。
  小时候,我与哥哥曾多次随爷爷去给祖先上坟。那时的我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亦不懂上坟的真正意义,只是因为贪玩而随爷爷去图个新鲜。爷爷的虔诚让我深深铭记,爷爷的举动被我永存大脑。摆上祭品,点燃香火蜡烛,还要磕头,我俩随着爷爷一起磕头,但缺乏爷爷那样的肃穆。随后,爷爷便指着眼前的坟墓一一给我俩做详细介绍。我听的还算细致,但还是区分不出哪个是谁的墓,谁与谁又是什么关系。总之,具体人物我是分不清的。因为没有见过他们本人,就单单听爷爷介绍一下印象不是很深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我牢牢记住的一点是属于我家的直系血亲的那几座坟墓。
  上坟来回的路上,我们爷孙三个的身影显得那么和谐,有说有笑,爷爷一直给我俩讲解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疑问,稍有不懂的便向爷爷立即发问。爷爷则面带笑容给我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透,还会附带着讲一些与所问问题有关的话题,让我大开眼界,收获着实不少。与爷爷一路上说说笑笑,边走边聊,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以致回家了都不觉得累,只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太短暂,我们总是在为美好的生活而拼搏。不论如何奋斗,谁都改变不了日月星辰的运转,改变不了人的生老病死。人人都在追求完美,人人都知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但却总是不会放弃追求完美的决心。这就是思想驱使下的冲动,精神刺激下的发泄。至少作为人类,我们离不开这些,也少不了这些。从一个孩子到大人,再到老人,直到走完自己的一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部充满酸甜苦辣的血泪史。真正能感受其滋味的便是其本人,别人是不会走进去的,也是不可能走进去的。
  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往往在夺走人的生命后不留疤痕,总在人不经意间经过。给人造成内伤,好长时间都不易痊愈。
  如今,上坟的路上再也看不到爷爷的身影了,我也没有了曾经那么多的好奇。或许,是爷爷曾经给我解答完了全部疑问。墓地里,多了一座墓堆,爷爷永远安安静静的躺在了里面,不再食人间烟火了,也不再过问人间世事了。与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也是黄土做伴,长眠于地下。也许,这是一种完美的回归吧!
  我没有眼泪,也没有微笑,只有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放。那个爷孙三人去上坟的队伍就在前面走着。看啊,他们有说有笑,一路上都在嘀咕着什么,旁人根本听不懂,那是属于他们三人间的语言。他们走过的那条路还在,只是长满了杂草,布满了荆棘,似乎经过的人越来越少了。没错,我认识那条路,过了短短几年,怎么可能不认识。
  当我再一次经过那条路时,脚步变得沉重了,语言变得稀少了……爷爷生前的点滴却更加清晰了……
  
  《爷爷的文化史》
  家庭的原因,爷爷从小没有进过学校,而爷爷的弟弟则倍受爷爷父亲的关爱,读的书多。爷爷小时候起就担上了繁琐农活的重担,受到父亲封建式的不公平待遇,经常遭到痛骂和残打。但叛逆的爷爷还是通过自身努力学了很多字,读普通书不成问题,渐渐的成长为村里受人器重的青年,上了年龄的爷爷依旧是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只可惜生不逢时。
  爷爷年轻那时,每当腊月时节,不识字的人会去请识字的人帮写对联。对那些秀才式的人显得毕恭毕敬,还要帮人家研墨,同时还要遭人家白眼。那时的文化人素质是极低的,当然也是个别的,求人写对联则是一件非常看人脸色的事。爷爷是好强的人,一次两次看人脸色还行,次数多了看不惯那些人的作风,也不想再受那般鸟气,于是自己动手写对联。内容是平时积累而来的,因为当时写对联的书很少,农民是没有的。一次,爷爷写的途中忘了一个字怎么写,于是突发奇想,拿起笔画了个圈充当了那个字。
  中国书法历经几千年的发展与传承,在今天成了最有价值的艺术,即使画一个圈,那也有一定的艺术性。比如草书,有些字写出来就像是符号,但艺术性却是楷书无法比拟的。爷爷用一个圈代替一个字,别人看到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艺术就是那样的,也因为农村真正懂艺术的人不多。没想到书法艺术被爷爷使用的是如此的炉火纯青,别人看后还能说什么呢!说的讲究一点,爷爷已经摆脱了自己不能写对联的困境,也已不再看那些人的脸色了。
  爷爷独创的艺术被爷爷的舅舅发现了,不懂什么意思。于是问爷爷那是个什么字,听爷爷解释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我从爷爷奶奶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爷爷的舅舅是很关心爷爷的,与爷爷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因如此,我也得出爷爷的父亲对待爷爷确确实实太不公平了。人生不幸之事有多种,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存有偏见而且还是很大的偏见,我认为则是不幸中的不幸。这样的不幸之事就被爷爷摊上了,作为后辈儿孙,我没有评论他们的意见,但起码的事实还是要说一点的。爷爷识字这件事应该也得益于自己的舅舅,爷爷的几位舅舅都是精通阴阳学的人,他们的学问在当时那个时期也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与我们村隔着好长的一段路程,教爷爷知识是不方便的,不然爷爷的学问也会有所提高的。记得家里人常说哥哥小时候挠过爷爷舅舅的胡子,妈妈总是问哥哥是否还记得,我则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在爷爷生病期间,我不意间看到了爷爷的身份证。令我大为吃惊的是爷爷出生于一九三七年,注定一生是不会一帆风顺的。爷爷在青少年时期刚好是新中国成立不久,因此在偏远的山村是很封闭的,旧社会的封建传统还是很浓厚的。所以家庭弊端和那些部分识字人的傲慢无礼都是长期在封建环境下熏陶而成的,是深入骨髓的,短期内难以改变。那时的风气就是那么荒唐可笑,部分书生要摆摆自己的书生架子以显示自己是读书人,从而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人类社会就是一个不断向更进步方向发展的过程,想到这,我的不满也减少了许多。
  小时候,爷爷在茶余饭后总是教我与哥哥读《三字经》与《百家姓》。后来,哥哥竟背的滚瓜烂熟,唯一不足的是不懂《三字经》里边每一句话的具体意思。尽管如此,在同龄孩子当中已属不易。我读的还算认真,拿着书可以往后读,但记住的内容却非常少。爷爷在教我俩的时候,有时爸爸也在听,爷爷有时读错字了,爸爸会指出来,我们爷孙三个一起改正。
  后来,哥哥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于是就在离家最近的一所小学去上学。农村一直以来直到现在是没有幼儿园的,所以我们都是到了上学年纪直接读小学。对于幼儿园我是没有任何概念的,直到后来课本上学到“幼儿园”这三个字,才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哥哥的任课教师是爷爷亲弟弟的二儿子,只要上课便对哥哥动手动脚,指着哥哥骂爷爷,骂我的家里人。原因是我们家与爷爷的弟弟家有矛盾,故而将气往哥哥身上出。孰是孰非,我不去深究,难免会有亲己恶他之嫌。不论矛盾在大,隔阂在深,作为一位人民教师,就不应该那样对待哥哥。哥哥在学校遭到了恶骂与毒打,但回家后总是闭口不言。原因是那位老师警告过哥哥不准给家里人说,时间久了,哥哥出现了厌学现象,被家里人发现又是一顿批。
  再后来,学校所在那个村子的一位老人来嫁到我们村的女儿家,与奶奶谈话中将哥哥的遭遇告诉了奶奶,这才真相大白。家里人决定不让哥哥再去那所小学了,大约半年时间哥哥辍学在家。所以那段时间我与哥哥又一起读《三字经》与《百家姓》了,爷爷教的也更用心了。孩子到了上学年纪不去上学而待在家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爸爸与爷爷商谈后决定让我与哥哥去另一所小学上学。在那年秋季开学的时候,爸爸带着我与哥哥去了另一所小学报了名,有了一个真正的学习环境。后来,我与哥哥相继以优异的成绩从那所小学毕业。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母校,我很感激我的母校,我更感激那所小学里的那三位老师。
  爷爷接触过的人不计其数,各行各业的都有。或许真是读懂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则其善者而从之,岂不善者而改之。”这句话,使得爷爷懂得很多典故与常识。有时候谈话,爷爷说出来的话总让我摸不着头脑,想好长时间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从小爸爸就教我与哥哥练习书法,到后来我可以写出一副像样的对联时,爷爷总赞不绝口。再到后来,我可以写出一副自认为不错的书法作品时,爷爷总是第一个走过来反复观摩的,并大加赞赏。而最后,在病魔的折磨下爷爷很少下炕了。每当我写完一副字的时候,我首先要拿到爷爷面前让爷爷看看,很明显爷爷会很精神的专注于我写的字上,很自然的露出了残缺不齐的门牙。我知道那是爷爷对我的肯定,一股幸福的暖流从爷爷眼神里流了出来,又流向了我。
  我知道,爷爷是非常重视知识的,也是非常希望后辈儿孙能够有出息,能够有所成就的。爷爷生前喜欢看我写的字,会给予我赞赏与鼓励。爷爷走了,虽然看不到我写的字了,但我会一如既往的将书法练习坚持到底,不让爷爷失望,也为了我的兴趣不被终止。爷爷曾经流露出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书法不能荒废,因为练习书法不仅修身,还可养性,更重要的则是不会被各种名与利模糊我的双眼。
  没有坚强的毅力,没有强烈的求知欲,爷爷也许一辈子就是一个文盲,就不会欣赏我写的字了,我也就不会有爷爷教我与哥哥读《三字经》与《百家姓》的独家记忆了!
  
  《大跃进时期的笑料与求生记》
  我不是研究历史的,也不是研究政治的。我只想将爷爷奶奶经过的那些事用文字写出来,是荒唐还是可笑,是悲剧还是喜剧,是天灾还是人祸,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然而那些事是爷爷奶奶那一辈人亲自走过来的,也是他们亲身体验过的。从我小时候起,爷爷奶奶就不止一次的给我讲过,我必须要写出来,我更觉得这是我的使命所在。没有比我更无聊的人去写那些事了,我如果不写出来,那些事将很少会有人知道,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们一点点遗忘。我不管他人对我的看法如何,我也不管那是故事还是历史,写出来是很有必要的。
  大跃进那个时期,是真正的灾难时期,天灾人祸齐聚一堂。所谓的民不聊生用在那儿是最恰当的,所谓的水深火热用在那儿是最合适的。一九五八年前后,我从爷爷奶奶的口述中获知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时期,能够活下来的已是万幸。民主是何物,无人知晓。如今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除了享受时代的美好,有多少人在堕落的边缘徘徊,更有多少人醉生梦死于红灯绿酒当中!
  有人说,时代变好了,社会进步了,就该享受,就该过得舒服。说的也没错,应该享受。但是没有居安思危的危机感则是可怕的,一旦全民陷入享受的潮流之中,无疑有祸国殃民的危险。尤其广大青少年,意志不坚定,目标不明确,面对诱惑直流口水,不得不说是一种蔓延扩散的通病。我渐渐的理解了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在当今生活中的节俭和朴素,吃苦与耐劳。
  那些年,那些日子,那些人,那些事,仿佛戏曲里演的一样,却又不得不相信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又有谁能够想到,时至今日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久的旱灾得不到缓解,粮食产量急剧下降。自给自足的日子面临着既不能自给也不能自足的困境,即使一日三餐没有保证,但还不至于将人饿死。天灾可以想办法,然而人祸是没有办法可想的。也就是那个时期,不知道是什么政策,农民所得粮食必须全部上交,颗粒不能留,说是要归公。其实在我读了《周恩来传》之后,对那个挨饿时期有了一定的了解。国家的政策是要其他省份调粮到东北及其他几个省份,保证那里的人们有饭吃。因为那几个省份及东北是我国的重工业基地,国家出于建设初期,加上外国势力对我国虎视眈眈,国家工业是不能停的。国家政策是让抽出一部分粮支援到重工业地区,具体办法由省委去想。结果层层相逼,到了农民那里则成了必须交粮,强制性的交粮。比起国家的安全,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呢?每户人家按劳动人口比例的多少每天领粮,每人每天二两面,这不活活将人往死里逼吗?更让人惊奇的是领到的面是各种杂粮的粗面,数量少的不能再少,质量差的不能再差。男女老少皮包骨头,瘦的活生生一副骷髅,忘记了白面长什么样,吃起来什么味。我真不敢想象人们哪来的力气还要劳动!在那样的情况下,大多数人身体垮掉了。一部分在断断续续的死去,一部分则半死不活躺下起不来了,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很少有人能够活到人类应有的岁数,既不是战死的,也不是病死的,而是饿死的。虽说是饥荒,却有着很大的人为因素在里面作怪。
  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在我老家那里是没有人公然反抗的。或许是没有反抗意识,或许是相信特殊时期将很快过去,或许是刚刚遭受抗日战争与内战后想保持应有的和平。总之,无论是什么样的政策,人们还是强忍疼痛服从。但在粮食上,只能偷,只能藏。在偷与藏粮食上又上演着真实而又充满苦难的一幕幕悲剧。或许在今天有些人看来是喜剧,而对于那些经历者来说则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悲剧。
  在人民公社运动时期,一个公社的人口一起劳作,却要饿着肚子。每当麦子熟了,在打麦场劳作之时,不分男女老少都会选择将裤子装腰,大热天一般只穿一件衣服。在午休或晚休回家之时偷偷将麦穗塞在装腰的衣服里带回家。种过麦子的都知道,麦芒虽比不上针尖锋利,但在人皮肤上扎后是很痛的。而且那些年种植的小麦麦芒非常发达,不像现在种植的经过改良后的小麦基本上没多少麦芒了。就拿割麦子来说,如果穿短袖去割,则会不可避免的被麦芒扎到,没有伤口,也不会流血。但是,当有汗滴流过或洗手时被水浸湿所扎部位时是非常痛的。对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割麦子扎的是手腕手臂,大多是粗肉,将麦穗藏在衣服底下大热天的劳作过后回家,怎么可能没汗,又怎么可能不痛?那样的事还要偷着做,拿回去还要藏好,不能被发现。
  理性分析一下,仅在衣服底下能藏多少粮食呢?即使成功拿回家,又能够吃几口呢?有时在打麦场,负责人死死地盯着,一粒粮食都带不走,有时人们会故意将小麦颗粒塞进鞋子里穿回家后拿出来马上藏起来。如果是现在人们穿的靴子,由于鞋腿长或许能多装点穿回家,可那时候村里人普遍穿的是布鞋,哪来的靴子穿?
  每次听爷爷奶奶讲那些,我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不能想象他们是如何度过那段岁月的,而我又是多么幸运啊!听后,我总是暗自在内心感慨好久,反思自己,我该如何走好自己未知的路?我该如何在喧闹的世间寻找应有的安静?我该如何让自己不堕落?我该如何做到抵制一切诱惑?我该如何保持人应有的纯真?总之,我有太多的困惑。人活着,或许以老旧的态度面对新事物会显得格格不入,会被别人误解为迂腐封建;但从一个人的修养来看,个人本质没有被浸染,这是不会过时的。
  每当麦子成熟的季节,村民们便扮演起了小偷角色。这些小偷不会伤财害命,也不会偷金盗银,更不会杀人放火,而是为了活命去偷麦子。麦子还在地里长着的时候,村民会在三更半夜正当夜深人静之时贪黑向麦地走去。有时彼此碰在一起也默不作声,因为彼此的内心是相通的,所求是相同的。他们拿的袋子不会很大,将麦穗割掉或拿剪刀剪掉装进袋子,又趁着夜色拿回家,那便是一次偷麦子的过程。有月亮的晚上还好,要是天阴着或没有月亮,摔伤的事也常有发生。由于麦子还没有成熟透,偷回家后要弄成干净的颗粒非常麻烦。通常的做法是将麦穗晒干,然后放锅里炒了用簸箕扬去糠秕,连续重复多次才会弄成干净的颗粒。然后炒或晒的更干些后拿到石磨上磨碎,也就是面了。做野菜汤时将面往里面撒上一点,就成了一顿平时很少能够吃到的有面的食物。通常情况下,就那点所谓的面也是接触不到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的各种粮食包括各种杂粮统统要上交,全部被拿走了,每个村的负责人会定期带人去家家户户搜。那些负责人当中也有少数部分是深明大义之人,深知村民的苦难,搜的时候会故意放过死角;而有些人则是头脑简单之人,以卖力搜查粮食且不放过任何死角作为邀功之举,挖地三尺也要将藏起来的东西搜出来统统拿走。由于农民整体思想落后,观念陈旧,所以对那些负责人低劣的行为是默默接受的。即使思想先进,又能又什么办法呢!因为那些人也是在政府的授意下展开的,只不过上演了一段小丑戏罢了。有几个搜查的负责人是出了名的,不管村民藏的多么仔细,都会被他们发现。他们的姓与名是什么,我听爷爷奶奶说过,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天,听说又来人搜查了,家家户户提前做了充分的藏粮食准备。将粮食缝在枕头里边,以为那些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将粮食藏在枕头里,认为那点粮食可以留下了。事实真的如此吗?那位主任甲以狐狸般奸诈的眼神将整个屋子扫了一遍,走到炕前,一把抓起枕头说:“这不就是粮食吗?还说没粮食。”枕头的重量在被主任甲抓起的瞬间已暴露出了它的内藏物,那家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枕头被撕开,粮食被拿走,还不得不以最甜蜜的笑脸面送那一行人,尽管心里有百般不满,万般怨气。主任甲则不怀好意的带头拂袖而去,始终板着脸,非常难看。那家人也只是从背影中偷偷的窥视。
  有些人家将粮食装在小袋子里,挂在屋顶的椽上,以为安全了。结果还是大失所望,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被拿走。当那家人若无其事地等待着被搜查时,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主任乙对搜查粮食颇有经验,地上找了个遍没有搜到粮食不肯走,便寻思起来。谁知他灵机一动,抬头一望很快就发现了小袋子。随后洗劫一空,拍屁股走人。留给那家人的是不知所措,本以为藏的已经够安全,可还是被搜到拿走了,怎不叫人痛心!尽管充满了对主任乙的不满,但还是面带笑容对待那一行人,表示对党的拥护和对政策的服从。其实搜粮食这事已经荒唐得不能再荒唐了,但农民能有什么办法呢!劳动所得被搜得不剩一粒粮食,饱受饥饿之苦,又有谁能够体谅他们的感受!
  藏粮食能用的办法都用光了,不管怎么藏,最后还是被人家发现拿走了。在柴薪秸秆里藏,在砖头瓦片里藏,都没有一次藏成功的。主任丙是一位官架子十足的搜查者,每次搜出粮食后都要对着粮食的主人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真叫人受不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忍受着。那些主任有些是本村人,有些是外村人,还有的是从更远的地方调过来的。
  一次,本村的一位书记甲带领一行人来到了一位大婶家搜查,朴素的大婶不禁让人发笑,该使诈的时候都不使诈。爷爷奶奶每次讲那件事的时候,都要笑好长一会儿,惹的全家人也跟着笑了。事情是这样的:“书记甲进门后,望见藏粮食的袋子后故意说:‘他大婶,袋子里装的不是粮食吧!’只要大婶说不是,书记甲就可名正言顺的带领那一行人离开去别家搜查,回去也好交差。作为一名书记,那点权力还是有的。可大婶却是这样回答的:‘他叔叔,是粮食,是粮食。’书记甲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将粮食拿走。”众人(包括书记甲在内)都为大婶的回答暗自惋惜,殊不知大婶当时是怎样想的。但肯定的一点是,大婶没有心机,是一位极其真实而朴素的典型的村民形象代表。一个人的话语,一群人的本质;一件事的剖析,一个时代的容貌。事实往往如此。
  有一家人想出了一个以为是万全之策的藏法,将仅有的那点粮食埋在了农家肥里边,表面再做些掩饰工作以显出粪堆的正常。来搜查的是书记乙,那是一位真正的搜查高手。不论是可疑地方还是各个死角,他都会亲自仔细搜查一遍。那家人已经做好了被搜查的准备,原本以为自己藏的粮食是不会被发现的。可当他们看到来的是书记乙时,已经显示出了自身的底气不足。因为他们深知书记乙搜查粮食的本领是非常高的,换句话说就是他搜查粮食的手段是非常残忍的。为什么说他的搜查手段残忍呢?因为只要有被藏起来的粮食,他不论如何都要找出来拿走。拿走之后,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吃什么,怎么生活,怎么活命?如果是良心未泯的人,都会给别人活命的机会的。然而,书记乙做的很绝。掘地三尺找粮食的剧情在那户人家活生生的上演着。
  书记乙两眼炯炯有神,拿根棍子在暗处伸进去试探着。突然,他的眼睛转向了那堆农家肥,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将棍子扎进去试探了一番。紧接着指挥随从人员将粪堆挖开,不一会儿粮食的袋子就露了出来。随之将所藏粮食洗劫一空,留给那家人的只有无奈和伤感。
  人只有在最饥饿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最珍贵——可以食用的东西,人只有在死亡的边界徘徊时才知道什么最重要——想办法活下去。任何欲望在求生的欲望面前都会显得微不足道,求生的悲剧在村里一样上演着。每当我听爷爷奶奶讲到那些事时,都会令我打寒战,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每家每户没有一粒粮食,活下去困难重重,坐着等死又非人们所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那一段时期,人们真正走过了被淘汰或不被淘汰的旅途。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悲痛,领略了劫后重生的欣慰。为了活下去,人们什么都吃。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一股血腥的雾气笼罩着整片大地,悲凉的景象不堪入目。今天,村里的好些老榆树没有树皮,但依然活着,仿佛是硬撑到今日来向后人诉说那一段人类苦难的日子的。树皮是当时被人们剥下来吃掉了。奶奶说,榆树皮剥下来后剪碎放到锅里反复炒,直到又干又硬,然后再拿到石磨上磨碎,或用擀面杖擀碎,当作面用来做汤喝。
  选择榆树皮是因为榆树皮和其他树皮相比没有怪味,难以下咽就变的可以下咽了。很多人为了活下去会喝那种汤,有一小部分人实在是难以下咽便死撑着。喝了那种汤的人当中,有一些人安全无恙,还有一些人由于食用了那种非食物的食物,导致腹部肿胀,忍受着疼痛。更严重的则是大便拉不出来,忍受着比病痛更苦的折磨。在今天,猪的饲料比那时人们所吃的食物要好得多,这样说是毫无一丝夸张之意的。
  春夏之际,是植物生长的季节,能够吃到各种野菜已经属于佳品了。然而野菜数量有限,很早的时候就被摘完了。鲜嫩的各种草的叶子也是很好的选择,在水里边煮了食用,比榆树皮要好吃的多。初春时节和秋冬是没有鲜嫩的植物的,对饥饿中的村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何生存下去,则是摆在村里人面前的一道难题。他们超强的毅力令我们不得不敬佩,最终还是熬过了那一段时期,活了下来。
  在当时那个时期,美味佳肴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营养搭配不知是何物,均衡膳食更是遥不可及。人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着。只要能下咽的都是食物,将荞麦的外壳都做成了食物。在老家,荞麦粒的外壳是用于填充枕头的。那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枕着不会发热,非常舒服。又如何将荞麦做成食物呢!知道后人们产生的或许不仅仅是惊奇,更多的是内心情景的更叠和思绪的千变万化吧!那些外壳本来是不能食用的,但没有比它们更好的选择了。做法与榆树皮的做法是相似的,将其放入锅中用大火反复炒,等到炒焦后拿到石磨上磨碎。再做成汤喝,那便是一顿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了。由于炒焦了,味道非常苦。那些喝的人往往是嘴冒黑水,如食毒药。但在饥饿和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又不得不去喝。奶奶说,那种汤她喝不下去,没有喝过。当时奶奶的态度是即使等着被饿死,也不去喝那种所谓的汤。奶奶劝别的喝汤的人别喝,担心要是喝出病就更麻烦了。喝汤的老人则以温和的口气回答道:“不喝,饿呀!”喝完后有的人立即开始呕吐,有的看似无事实则强忍着痛苦。所谓的食物,根本没有一点营养可言,只要强忍着能够下咽的就是食物了。
  一次,家里人饿得七倒八歪全躺下了,实在找不出可以食用的东西了。爷爷托起疲软的身体挣扎着起来了,只见他拿起了一双不知哪来的牛皮鞋子,那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真牛皮做的。放在水盆里反复洗了好几遍,由于穿的次数不是很多,最后洗的非常干净。虽然我没有见过那双鞋子长什么样,但从爷爷奶奶的讲解中可以粗略了解到那是一双粗陋的鞋子。爷爷的目标是将那双鞋子煮了吃,因为实在是太饿了。用大火从早到晚煮了一天,拿起来去吃时却怎么也啃不动,只好又扔向一边。我真想不到那个时局有多么残酷!那天,家里人是继续饿着肚子昏昏迷迷地入睡了,还是找到了其他的食物,爷爷奶奶没有讲,听到那里我也没有了继续发问的心思。
  还有一次也是饿的受不了了,爷爷决定跑出去活命,不甘心在家里活活等着被饿死。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政策,将人们管的死死的,不允许外出,更不用说光明正大的走了。爷爷一起四个人,是偷着跑出去的,那时普通人不论去哪里都是步行的。爷爷他们想跑哪儿去,心中根本没有方向,想怎么谋生,也根本没有计划。不图发财,只为有口饭吃不再挨饿,但爷爷他们还是没有逃脱被抓住的命运。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稀里糊涂的被发现后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地方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人,都没有一点力气,也不像人样,真正的是半死不活。那或许是个劳役站,又或许是个人员安置点。总之,也没有饭吃,只是时不时的看到有人将死去的人从活人堆里抬出去了。
  爷爷一起的一个也没有多少力气了,躺下就如同死人一般很快睡着了,既不想怎么逃出去,也不想接下来会被怎么样。爷爷看到那种情况,心想待下去迟早也得饿死,于是趁天还没黑找各种理由出去在周围观察路况,以便为再一次逃跑做准备。回到其他人旁边后,爷爷征求他们的意见。爷爷的主张还是逃跑,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不跑也相当于等死,随后他们四人达成了逃跑的共识。
  那天夜里,爷爷他们四人依次逃离了那个地方。他们商量从不同的时间向不同的地方跑,等跑出去了再一起集合。那情节真有点像当年长征后会师的红军。爷爷是率先跑出去的,其他两位跑出去的还算顺利,没力气的那位是最让人担心的。不知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最后他也安全逃出去了。可以看到,任何困难在求生的欲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或许是饥饿让他们丧失了逃下去的力气,又或许是根本逃不脱。最后,爷爷他们一行四人想办法又回家了,家里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当年一起逃跑时,爷爷他们四个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但我不知道他们在长期没有饭吃经常饿肚子的情况下是否有力气,是否不显老?命运的不公他们没有逃掉,上天的安排又让他们重见天日。在那个时期坚持了下来,活了下来。终于等到了土地改革,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终于吃到了白面。那一切又挽回了多少曾经的遗憾,填平了多少曾经的欠缺。四位老人的后辈儿孙如今都成对成双,家族旺盛。其中一位老人几年前去世了,几年后爷爷也去世了,剩下的两位老人还健在,身体也还硬朗。但我很少听到他们讲过去的往事,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接触的机会不多吧!
  那应该是大跃进时期吧!虽然我自己对历史还算感兴趣,但对于具体事件的具体时间却是一塌糊涂,从没有记住过。那时候人们一起吃饭,一起劳动,劳动果实属于集体。劳动回家后每一个人都要对着毛主席的画像报告工作,吃饭前也必须先得向毛主席请示,请示完毕才能吃饭。历史课本上我们学过的那些关于搞大生产的口号我不再赘述了,但在我们村涌现出的那些做法我又不得不提,实在是荒唐之至。可历史终归是历史,人为能改变多少。
  秋收时节,听说上级领导要来视察工作,检查农作物的产量。每个村的负责人已经提前将产量夸大上报,正好领导来了要亲自考察。那一次,指定要考察的是村里洋芋的产量。领导的一句话,带来的是村民的彻夜难眠夜和以继日的劳作。为了让虚报的谎情成为事实,连续几天时间里,村里的负责人集合全村劳动人手去刨洋芋,将其它几块地产的洋芋集中起来埋在其中一块洋芋地里。就那样,当着领导的面再挖出来,产量不就提高了吗?我是不得不服村里负责人的想象力,如此龌龊的方法都能想得出来,除了迎合领导,其实已成为一种风气。就那样层层上报,层层虚报,苦的却是最底层的人们。爷爷奶奶当时也是那些劳动人手中的两员。
  如今,每当奶奶讲起那些往事时,总要笑一会儿,随后又感叹走过的那些路和做过的那些事,但感慨最多的要数生活中各种方面发生的巨变。想象力再好,我都不可能有一位八十岁老人的亲身经历和感悟。作为晚辈,我们只有记住历史,才能反省自我;只有了解过去,才能珍惜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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