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姨娘去处

　　“夫人，安夫人来了。”
　　布置舒适优雅的琉璃阁里，冰璃正拈着针线琢磨手上的绣品，芸清进来禀报。
　　冰璃放下绣品，抬起头，问道：“她怎么有空来这里？”自从冰璃出嫁后，她与安氏就不再见面了，此次突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这两天正好又传出燕姨娘命格与冰莹相克的消息，更是闹得天翻地覆。
　　安氏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倒是面对冰璃时难得一见的和蔼，可惜冰璃既不是要看她脸色生活的庶子庶女，也不是年纪小小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所以也只是起身淡淡的见了礼，问道：“母亲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安氏带着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璃儿成亲多时，母亲也不得空来看看，今日特地过来看看我的女儿过得如何，这玄幽王府里的一切可还习惯。”
　　冰璃请安氏坐下，说道：“王爷对我疼爱有加，府上事务从不让女儿费心，舅母也过来看过好几次了，女儿一切安好，有劳母亲挂心。”
　　安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冰璃的话在她听来简直就是在说她这个母亲失职一般；其实冰璃心里真的没有这个想法，因为在她心里从来都不认为安氏一定要来看她，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要跟璃儿你商量。”安氏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殷切地看着冰璃。
　　冰璃秀眉轻挑，疑惑地看着她。
　　安氏长叹一声，说道：“这几天的事，璃儿都听说了吧，并不是我这个做正室的不能容人，实在是那燕氏的命格与莹儿相冲啊。前天我特意去求了水云观的凌虚道长，他说了，燕氏前世与咱们家有仇，进我们家门就是来祸害司徒家的。你看看，自从传出她命格与亲人相克的消息后，咱们家事事不顺，偏偏老爷不在，老夫人又护着她……”
　　冰璃平静地看着安氏不停地说着燕氏的不满，安氏还特意说出燕氏命格与司徒家嫡出相冲的话来，要论嫡出，司徒家有谁比冰璃更正宗的嫡出？若不是本就知情，她也不信相冲之说。
　　“母亲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那燕氏到底是父亲爱过的人，若将她赶出家门，日后父亲回来知道了此事，就不怕父亲责怪于你？”冰璃轻飘飘的将问题抛回给安氏，若不是燕氏防的严，安氏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她又怎么会找冰璃商量；如果冰璃当真上了当替安氏出什么主意，将来出了什么事，那黑锅自然也只能自己背。安氏一愣，咬了咬牙，强笑说道：“无论怎么说……燕氏只怕是……莹儿一人已经让为娘的很头疼了，若是你这里再出了什么问题，司徒家可就真是颜面无存了。”
　　冰璃低眉浅笑，说道：“这事我只怕做不了主，母亲还是好好跟祖母商量商量才是。女儿已出嫁从夫，璃儿的婚礼也没什么颜面之说了。”出了嫁就改姓上官了，就算燕氏真要克谁，那也是先轮到还姓司徒的不是？
　　见冰璃如此油盐不进，安氏也知道在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冰璃一番，才捏着手里快要变形的手帕走了。
　　“夫人，这安夫人用心如此险恶，你可千万别上了她的当。”安氏一走，芸清和红玉从门外走进来说道。
　　冰璃扬眉笑道：“你们看出来她的意思了？”
　　芸清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她自己想对燕姨娘不利却拉了夫人来做筏子，夫人若是个耳根子软的真听了她的话，将来传了出去，说女儿干涉父亲房事，对继母不仁，对妹妹不慈，没得坏了夫人的名声。”
　　红玉含笑安抚芸清说道：“芸妹妹也别着急，我看夫人心底必然是有胜算的。”
　　冰璃点头说道：“安氏必然是容不下燕姨娘的，只是如今府里事多，她没机会下手罢了。”
　　红玉若有所思，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帮那燕姨娘？”
　　冰璃摇头，说道：“帮也算不上，各取所需罢了。前些日子，燕姨娘也帮了我不少忙，何况，出嫁之前答应过要帮她的，不能食言吧。”
　　红玉说道：“只怕那燕姨娘将来心大了。”
　　冰璃摆摆手，说道：“她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我与她并没有利益冲突。”
　　红玉想了想，笑道：“夫人思虑周全，奴婢多虑了。”
　　冰璃含笑摇头，说道：“我到底年轻，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以后还需要你们为我出谋划策呢。”
　　到了傍晚，冰璃回了一趟将军府，安氏不知怎么说动了司徒老夫人同意将燕姨娘送回司徒家老宅。燕姨娘自然是好一阵的哭闹哀求，府里的人看着燕姨娘凄惨的模样也不禁面露不忍。要知道，司徒氏的老家可不是什么平坦富庶之地，乃是靖国西南靠近边陲的并州，不只是穷山恶水，而且离紫金城相隔千里之遥。自从司徒将军到紫金城为官，将司徒老夫人也接过来之后，司徒家就再没有回过那地方了，早些年就连祠堂也一并迁到了紫金城，在并州也只剩下一座老宅子和一点土地交给本家的族人看管；别说燕姨娘回去能不能过得好，就是走这一路过去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个考验。
　　老夫人神色间也有些不忍，但是看着燕氏苦苦哀求却始终没有松口，冰璃淡淡地看着燕姨娘的神色从开始的哀伤渐渐地变得绝望，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是显然也有几分真实的心情在里面，老夫人这般无情也让燕姨娘感到心寒了吧。
　　“祖母。”见闹得差不多了，冰璃开口说道：“并州路途遥远不说，行路也是分外艰难，就是寻常人也未必受得了，更何况像姨娘这样出门都要坐轿子，不能风吹日晒的人。”
　　老夫人神色微动，看着冰璃，说道：“那璃儿有什么想法？”
　　冰璃垂眸，淡淡说道：“既然母亲的意思是将姨娘送离紫金城静养，何必非要送去并州？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莹儿尚未出阁，我们还是要积德才是。”
　　安氏的脸色一白，心里气得直颤，什么叫是她的意思？还诅咒她的宝贝女儿！
　　老夫人皱了皱眉，问道：“那璃儿看送去哪里合适？”
　　冰璃浅笑，说道：“命相之说虽说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无论如何燕姨娘都是司徒家的人，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说咱们司徒家不念旧情。至于燕姨娘去哪儿，想必祖母和母亲自有打算。”
　　安氏深深地看了冰璃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试探，说道：“我们家在云州有一座别院，云州的气候也宜人，不如将燕氏送到云州如何？”
　　“自然是一切由祖母和母亲做主。”
　　老夫人打量了燕姨娘一番，看着冰璃笑道：“你母亲说得不错，云州人杰地灵，历代多出文人圣贤，说不准能压住燕氏的命格呢。”
　　冰璃恭敬地说道：“祖母说的是，只要司徒家好，我们才会好，不是吗？”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说道：“还是璃儿懂事，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
　　燕姨娘跪在堂中，瞥了一眼满脸不甘的安氏，恭敬地对着老夫人一拜，说道：“燕氏谢老夫人恩典，谢王妃恩典。”
　　冰璃笑道：“姨娘快请起，这都是祖母和母亲的恩典，我们做晚辈的只能听着罢了。姨娘此去路途遥远，一路小心才是，等到了云州也望姨娘好好保重身体，方不辜负祖母和母亲的心意。”
　　燕氏连连点头，说道：“燕氏谢过王妃提点。”
　　翌日午后。
　　“燕氏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燕姨娘跪在冰璃跟前，一身素雅的衣着与往日的妖娆截然不同。冰璃抬手示意芸清将她扶起来，淡声说道：“不必多礼，到了云州你不用担心，自然会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
　　燕姨娘点点头，说道：“燕氏相信王妃言出如山，燕氏会遵守约定安分住下，从此不再回紫金城。”燕姨娘眉宇间是少有的温柔。
　　冰璃点点头，吩咐身边的芸清，说道：“去取五百两银票给姨娘，当是路上的盘缠。”
　　芸清应声去了，燕氏感激地看着冰璃，整个将军府都在安氏的掌控之下，之前安氏暗中克扣她的用度已经是必然的事，她自己虽然也攒了一些银子，但却并不多，整个将军府除了老夫人也只有冰璃能一次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了。燕姨娘心里明白，冰璃虽然不是待人热情可亲的人，但只要安分，却绝对是个可靠可信的人。接过银票，燕姨娘说道：“多谢王妃垂怜。”
　　“到了云州会有人负责你的安全，有祖母在，安氏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但是想要在那边过得好，就要看姨娘自己的手段了。”冰璃淡淡的提醒道。
　　燕姨娘一愣，心中却暗惊冰璃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不过她既然开口自然表示柳家会在一定程度上帮着自己，只要得到柳家的帮助，自己有足够的手段，云州就会成为她日后安身立命之处。想到此处，燕姨娘连忙再次谢过冰璃，同时心中更加深了几分敬畏之心。
　　“王妃，华国公府的华老夫人来了，老夫人让王妃赶紧过去呢。”芸清一脸欢喜地走进来说道。
　　冰璃点点头，看到芸清脸色有些古怪，问道：“还有事？”
　　芸清的表情有些纠结，看着冰璃说道：“四小姐回来了。”芸清不说，冰璃差点忘了。前些日子，冰莹说要为祖母祈福，到静安寺上香，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冰璃在家的时候回，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这么巧。
　　冰璃也是一愣，她差点忘了冰莹要回来，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到家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芸清撇撇小嘴，说道：“华老夫人和四小姐差不多同时到的，四小姐还阴着脸色，好像谁欠她几万两银子似的。”
　　“放肆。”冰璃淡淡斥道。芸清眨眨眼睛，听出冰璃的话里并没有什么怨气，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捂着小嘴躲到一边。
　　冰璃拿出一个素净的荷包连同一个金锁一起放到燕姨娘手中，说道：“这算是我送你的饯别礼，日后若遇到如意郎君，生下孩子，这金锁就算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你走的那天我就不送姨娘了。”
　　燕姨娘眼睛一红，但忍着眼泪同冰璃告别。
　　冰璃回头说道：“走吧，去见祖母。”
　　来到大堂，冰璃缓步上前行礼，说道：“璃儿给祖母请安，见过华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冰璃踏进大堂就看到司徒老夫人和华老夫人相谈甚欢，旁边还坐着几位有点面熟的夫人也跟着凑趣，倒是安氏和冰莹坐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
　　“璃儿，快过来，大家看看我这孙女可好？”司徒老夫人亲热地向冰璃招手，有些浑浊的老眼中也满是和蔼的笑意。
　　冰璃顺从上前，说道：“祖母。”
　　华老夫人拉着冰璃到身边坐下，笑道：“老夫人可别怪老身跟你抢孙女，老身正好也看看玄幽王妃如何了得，让我家天香那丫头也甘拜下风。”
　　冰璃笑道：“华老夫人过奖了，冰璃也很想念天香。”
　　华老夫人连连点头，说道：“好孩子，果然有你娘的风范，千夜那孩子真是有眼光，他多年不肯出门，却专程上门请我来看看你。”
　　冰璃低下头，清丽的容颜上染上一丝浅浅的红色，低声笑道：“华老国公多年不理世事，受您如此抬爱，璃儿实在是……”
　　华老夫人暗暗点头，即使害羞也依然能端庄得体，应对自如，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娇气，就要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玄幽王。和蔼地拍拍冰璃，笑道：“这有什么？老爷子如今也是闲着没事，自然就想要操心操心晚辈们的事了。千夜虽是王爷，却也是咱们老爷看着长大的……”似乎想起了上官千夜如今的情形，华老夫人不由得轻叹一声，吩咐冰璃说道：“你们是一家人，可要好好过日子……”冰璃默默地应承下来。
　　“王爷来了。”门外传来了丫鬟的禀报声。
　　大堂内一片安静，一位白衣男子推着轮椅进了大堂，先向华老夫人行了礼，说道：“璃儿年纪尚轻，老夫人说话可别吓着她。”
　　华老夫人笑道：“怎么会？你选的夫人，老身很喜欢。”
　　冰璃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千夜拉起冰璃的手，说道：“为夫见夫人两日未归，特来接夫人回府。”上官千夜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温润的笑意。
　　两人相视而笑，冰璃莫名之间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