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救命之恩

　　“什么？今生不孕？”宫岚婉的房间内，冰璃听到大夫的禀报。
　　匍匐在地上的大夫身体颤抖着，额间渗出密密的细汗，抬起袖子拭汗间，小心翼翼地窥向躺在床上的宫岚婉。对上宫岚婉满含警告的眼神，身子又抖了抖，慌忙点头，说道：“这……侯爷夫人原本就一身寒毒，身体偏寒，如今又中了蛇毒，这银环蛇毒阴寒至极，对于侯爷夫人无疑是雪上加霜，以至于……以至于……”
　　后面的话大夫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明白，在屋内的奴婢们都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侯爷夫人。要知道，女子不能生育，日后便不可能再得夫家重视。因为在男人眼里，女人原本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况且，这位侯爷夫人原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靠着侯府长大，虽说欧阳善待她不错，但是，虽说现在可留在他身边，保不准日后便被赶出庆元侯府。
　　“夫人，夫人，我可怜的夫人……”一旁的彤儿接到宫岚婉的眼神示意，立刻悲痛地哭泣起来，说道：“夫人怎么这么可怜……要是老夫人和老爷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够了！”冰璃一声怒吼，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看着一个个提心吊胆的丫鬟，她挥挥手，说道：“你们全都下去，我有话跟侯爷夫人说。”
　　所有的丫鬟纷纷福身，齐齐退下。
　　冰璃走到宫岚婉的床前，坐在床沿，轻轻执起宫岚婉因为隐忍而死死揪着丝被的手，目光柔和中带着怜惜，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宫岚婉紧紧地咬着唇，盈满泪水的杏目迷蒙的看着冰璃，一颗颗泪珠无声而又迅速的滑过眼角，可就是没有哭出声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宫岚婉这般模样，让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冰璃拿起丝绢轻轻的为宫岚婉擦拭。
　　宫岚婉看着这般从容的王妃，立即用手背胡乱的抹去脸上的眼泪，对着冰璃展出一抹微笑，说道：“王妃不用担心，婉儿不难过，这都是命，怨不得任何人。侯爷日后若要纳妾，我也不会多加阻拦，只盼侯爷不会嫌弃婉儿，让婉儿留在侯爷身边侍奉左右就好，再别无他求。”
　　“胡说什么？你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他真有心要纳妾也应得到你的同意才是，你若执意不允，他有贼心也没贼胆啊！你对侯爷情深义重，侯爷怎会人心让你离开他，从此无依无靠？好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走出宫岚婉的房间。
　　望着窗外的一花一草，目光带着欣慰和满足，问道：“彤儿，你说我把侯府打理得如何？”
　　彤儿虽不知宫岚婉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上前福身道：“夫人日夜操劳，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是啊，我为侯府日夜操劳，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侯爷的心从不在我这儿，没有子嗣，唯一能捉住的，无非就是这庆元侯夫人的名头和侯府的实权。你说，我又怎么能让别人来抢我这唯一能捉住的东西呢？”
　　“夫人，您……”惊觉宫岚婉想法的彤儿不由得抬头。
　　对于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贴心之人，宫岚婉从来没有掩饰过什么。于是，直言说道：“侯爷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蓝家小姐蓝玉莲跟我相交多年，她想耍什么把戏我又岂会不知？她的确比我更有当主母的威严，可是她那份威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是我不能容忍的错。”
　　宫岚婉不能生育这件事，冰璃已经下了严令不准声张，可是，第二天这件事变得整个玄幽王府和庆元侯府都知道了；几天下来，几乎整个紫金城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宫岚婉这三个字甚至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消息传到宫岚婉耳里，她再也坐不住了，被别人这样诋毁，心里除了心疼外，更多的是对那些多舌之人的怨恨。但是当下不是去追究这些的时候，是要阻止谣言。于是，她没有听彤儿的阻拦，而是亲身去了冰璃的琉璃阁。
　　欧阳善自从醒后就搬进了宫岚婉住的房间，一来是想时时刻刻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二来，是想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因为养病期间，他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宫岚婉身上的疏离，甚至每每避开他略为亲密的举动，这让他很恼火的同时更多的是愧疚与忐忑。
　　琉璃阁。
　　“侯爷，该喝药了。”芸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直接送到欧阳善面前。
　　原本目光专注地看着冰璃的欧阳善被这一声惊醒，咳了两声，然后点头，说道：“先放着吧，一会儿凉了我就喝。”
　　芸清对欧阳善是很不满的，要不是冰璃的吩咐，她才不会给他端茶送药。这会儿他不想喝，她也懒得劝，将汤药搁到一旁，就转身走到冰璃身后，静默而立。
　　对于芸清的敌意，欧阳善倒是不介意，反而为冰璃能有这般忠心相护的丫鬟而感到欣慰，依然专注地看向窗前静坐执卷看书的冰璃。
　　冰璃一袭浅蓝色罗裙，静静地端坐在窗前顺着光，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卷。窗下木几上一个精巧的香鼎升起缕缕香烟，飘过一旁的绿叶盆景，正好顺过欧阳善看着冰璃的视线，轻轻薄雾飘渺了她的容颜；淡淡书香之气萦绕着她，素雅至洁。一时间竟让欧阳善看痴了，从前他竟从未发现冰璃如此好看。
　　空气中，药香变得越来越淡，作为一个修为极深的医者，冰璃对于药物无疑是敏感的。将手中的书卷搁在双膝上，侧过头，淡淡的视线越过欧阳善炙热的目光，投射到那一碗慢慢凉下来的药，说道：“药快凉了。”
　　欧阳善原本看着冰璃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心头一阵失落，此刻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立刻点头，说道：“好！”不想喝得太急，被呛住，大半碗的药被喷洒出来。
　　冰璃见此，把书卷放到一边，起身走到欧阳善的面前，将自己的手绢递给他。在欧阳善满怀欣喜接下后，她蹙眉看着洒了的药，说道：“药量不够，我再去煎一碗。”又看了看欧阳善沾上药汁的衣服，吩咐芸清说道：“伺候侯爷换衣。”也不等欧阳善挽留，冰璃就不急不缓地走出去了。
　　芸清遵命替欧阳善换了衣服，但她不喜欢跟这个让她讨厌的侯爷待在一起，所以假借将衣服拿出去洗了。
　　于是，当宫岚婉走进琉璃阁时，看到的就是欧阳善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沉思，心头不由得沉了一分，问道：“王妃人呢？怎么偌大的王府连个伺候客人的丫鬟都没有？我的夫君身体尚未痊愈呢。”
　　欧阳善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宫岚婉，说道：“为夫来向王妃问些事情，方才我不小心打翻了汤药，王妃亲自为我再煎一碗。至于丫鬟嘛，都被我打发了，想清静些。”
　　“侯爷，婉儿的事，你都知道吗？”
　　“嗯。”欧阳善苦笑，满城皆知，他又怎会不知道。
　　宫岚婉幽幽叹道：“那你早些娶蓝玉莲过门吧，也省得外面的一些闲言碎语伤了婉儿的心。”
　　“不行！”欧阳善闻言，一口回绝。
　　“为什么？侯爷已经知道了，那纳妾也不算什么。”
　　“婉儿，你想多了，你对我情深义重，我又怎会弃你不顾。”
　　“侯爷心里有婉儿就好，婉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
　　“婉儿放宽心，你现在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一个时辰后，冰璃端着药回到琉璃阁，在门外听到欧阳善的话，冰璃说道：“侯爷，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可夫人待你情深义重，为了你已经成这般模样。如今你若有半点待她不好，她将如何自处？情何以堪？这番中毒，若不是你的好妻子以命相求，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也许是冰璃指责的语气太过犀利，欧阳善终于退了步，于是这件事也就这样被压下去了。不过她也没办法，逼得太紧，反而会招来欧阳善的疑心，届时查出什么反倒对她不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滑过，欧阳善的伤势日益见好，他知道自己曾经亏欠了冰璃，所以如今他百般讨好，尽管他已经有了像宫岚婉这样的贤妻，但他心里更清楚，他不再有任何机会了。
　　回到庆元侯府后，欧阳善打听到冰璃喜欢兰花，便令人快马加鞭，从素有“兰乡”之称的宣州不远万里日夜兼程收集兰花珍品数百种，亲自送到玄幽王府。一夜间，整个琉璃阁的院子开遍各色兰花，这样的美景，令整个王府的下人津津乐道，艳羡不已。冰璃喜欢文人的墨宝字画，他便令手下的人四处重金收集，一时间，紫金城这类原本价格不菲的东西更加水涨船高；不知道欧阳善从哪里打听到冰璃喜欢吃鱼，他便特意去找了一个专做鱼膳的厨子回来，做好了鱼膳命人放在冰璃的小厨房里。
　　诸如此类的事件，欧阳善瞬间成为无数闺阁女子心里的梦中良人，无论是出阁的，还是待嫁的，无不把欧阳善当作心底良人的标准。
　　对此，冰璃却是无奈的喟叹。
　　“夫人，这几日，庆元侯送了不少东西到府上，这又是珠宝首饰，又是兰花，又是鱼羹的，您说他是什么意思呀！您是王妃，他想挽回也晚了，就算是答谢您的救命之恩也该够了吧？您看院子里的兰花，多的都放不下了，我们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王爷什么反应？”
　　“王爷没什么反应，他从来不管夫人的事。可是这也太不应该了吧？别人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献殷勤，他怎么会无动于衷，这芸清实在是不明白。”
　　“他懂我，他知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看着院子里的兰花，冰璃清淡的眼渐渐冷却，唇角扬起一抹似讥似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