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病重

　　当李山爷俩把马车赶走后，姜山来到牲口棚一看，心里豁然开朗，非常欣慰。转身回到屋里对他老伴和闺女说:“出去弄点菜，中午喝点酒。”他老伴说：“马车都叫人赶走了，你还高兴地喝酒。”姜山说：“你懂什么，今天真是高兴，我觉得身上轻松多了。你们快去弄吧。”
　　中午一家三口都坐在桌上吃饭，姜山自己斟了一杯酒，又问老伴和闺女：“来不来点？”母女二人都说不来。姜山放下酒壶，自己端起杯抿了一口酒说：“今天真挺高兴的。这第一件高兴的事是你们上牲口棚去看看，老李家临走时把牲口棚给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牲口槽子都填满了草料。这说明老李家还有人情在，不想和咱们断交。我是真舍不得李山这孩子啊！”姜丽萍说：“李山有什么好的，我一看他就烦。”姜山说：“你先别说烦不烦，说不一定以后你俩还得在一起过日子呢。”姜丽萍嘴一撅，哼了一声说：“除非日头在西边出来吧。”姜山哈哈一笑说：“这就看你们俩的造化了，缘分到不到了。”又和老伴说：“就这脾气谁敢要啊。”姜山老伴只是笑了笑没吱声。
　　姜山接着说：“这第二件事，我未曾想到这次土改运动咱们家这么顺利地就过关了，没摊上太大的麻烦，真是万幸了。听说别的地方闹的很紧哪。咱们家能这么顺利过关，这事咱家的造化，也是这些年来乡里乡亲处的好咱也没太得罪人。再加上咱姑娘带头减租减息，这也算开明人事吧。工作队和农工会对咱们还是挺宽容的，给咱们留了不少，够咱们生活的了。第三件事，我主动把马车给李山，是有意让这孩子顺顺气。李山这孩子年轻气盛，让他顺顺气，他也就稳当了，不然说不上又闹出什么乱子来。别为了这么不值当的事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这车他用和咱们用是一样的。放在咱这还得雇人喂它，干浪费草料。现在我的心事也算干净了，一心无挂了浑身也轻松了。”
　　说完这些事之后又喝了一口酒。又对他姑娘说：“以后这书你也别念了，世道不太平，你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在家给你妈当个帮手，好好打理这个家吧。我老了干不动了，以前有个马车拽着，有李山帮着，我还能干点。现在啥也没有了，也不愿意动弹了，你在家多跑跑腿吧。眼前也饿不着，也没什么大事，以后实在过不下去了，到城里去找你二叔，那马具店也有咱们家一半的股份。这些年，咱家过得还算行，也没去和他分红。他家人口多，孩子要娶媳妇，钱也挺紧的，我从来也没开口。以后困难了，找他要点也行。这股份是你爷爷定的，两家都有契约。当年这马具店是你爷爷叫我开的，我技术好，比你二叔强，我年轻时愿意摆弄牲口，所以就拴了这挂马车这个店就给你二叔开了。到现在这个熟皮子的秘方还在我这儿。这是咱们家祖传的规矩，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从此后，姜山就抱病在家不问世事。家里的一切都由他姑娘打理。
　　土改后，转过年的春天，种地的时候，这姜山真的病了。姑娘和她妈也顾不上别的事了，整天东奔西忙，张罗给他找大夫看病，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很不稳定。好赖熬了一个冬天，转过年来正值开化跑桃花水的时候。黑龙河已经开始化了，姜山病情突然加重，开始大口吐血，附近的大夫都看遍了，没有大效果。一个老中医对姜山老伴说：“他这是痨病，中医效果太慢，中药喝多了还上火，没什么大用。你应该到河东那个药房去，他那有西医。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到那准能治好。”
　　这姜山老伴一听就犯难了，眼下正是黑龙河开河之际，有二层冰，冰上水大流急，掉进去就没命了，谁敢过啊。回家娘俩一商量也是没办法。眼看姜山病情一天天加重，娘俩急的团团转没有办法。还是姑娘有文化，点子多，主意正。她对她娘说：“这事我来办，咱贴个告示，谁能把我爹送过河，我就嫁给谁。连同家产一起陪送。即便是送不过去，咱娘俩也是尽心尽力了，我也算尽了一份孝心了。”她娘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忙说：“不行，这使不得，财产是小事，你哪能随便就嫁给一个人呢？”这姑娘笑着说：“娘，你放心吧，能有胆量过河的人也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熊包蛋也没有这个胆量。”她娘一听有道理，又忙着和姜山说。姜山拉着她闺女的手，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闺女，委屈你了，爹对不起你啊，这就看天意了。记住不管谁来，都要先听听她爹打算再办。”
　　谁知这告示贴出去一连三天无人问津。这下连姑娘也急了，这病人拖不起啊。娘俩商量实在不行就往县城送吧，但是，送县城一是路远病人不堪折腾，二是也需要过二道河啊。
　　这也是天意，该然的事吧。这天一大早，李山吃完饭，没活干，俩手插在裤兜里，在大街上闲逛。他的一个少年时的朋友看见他，便打招呼说：“李老二瞎逛游啥呢？”边说边走过来，拉着李山说，“去喝点酒去，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事。”李山用手一扒拉他说：“去你的，你还有好屁往外放。”那小子搂着李山的肩头说：“如果我说的不合你意，我拿钱；如果和你意你掏钱怎么样？”李山一听说：“行。”心想着小子平时总是蹭我的，今天也让他出点血。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道边的小酒馆。
　　二人做好后要了一盘牛肉片，一盘花生，两壶酒，开始喝起来。喝了一壶后，李山说：“什么事，快点说，趁着现在还没醉，把帐算清了，省的你小子又赖账。”李山的那个朋友自己端起盅干了一个说：“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不知道吗？你老丈人贴出了告示，谁能把他送到河东治病，他姑娘就嫁给谁。”李山踹了他一脚，说：“净扯淡，我还没有媳妇，哪来的老丈人。”李山的朋友说：“你敢说姜山不是你老丈人？”这时倒是李山急了，忙问道：“快说，怎么回事？”他的那个朋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李山一听放下酒盅，又要了一斤牛肉，切好放在桌上说：“你自己慢慢喝吧，钱都给齐了。”说完便转手走了。
　　李山回家一个人骑着马来到黑龙江河边，望着这一百多米宽的河面，慢慢地沉思着，怎样才能安全地过河呢？现在冰面上的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水流很急，人肯定是淌不过去。水太凉不说，你也不知道哪有冰窟窿。大车也不行，太沉，车印太浅，冰不抗压，要是能爬着走吗兴许能行。想到此，李山脑子突然一亮，对，爬着走，用爬犁肯定行。爬犁着冰面积大，冰能抗住压。可是爬犁太矮，上水怎么办，得找个高爬犁，对，把爬犁加高不就行了吗？想到此，李山兴奋不已。急忙回家，把他爷爷拽到河边，向他爷爷说：“爷爷，你看这河的架势，什么时候能开？”他爷爷看了看河面上的冰，顺手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到冰面上，听听没什么声音，只把冰面上砸了一个白点说：“我看还得几天，但是这水流太大，弄不好今年是武开河。”李山爷爷问李山说：“你要干什么？”李山说：“我要到河东去。”他爷爷说：“那可不行，太危险。要是武开的话，说不上什么时候冰面就全鼓开了。河面这么宽，中间谁也看不明白，不能过。”说完扭身往回走。
　　李山一看急了，一把拉住他爷爷，把姜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爷爷一听，把眉头一皱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李山说：“我也是才听说的。”他爷爷说：“这事咱得帮他，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确实很危险，闹不好把命都得搭上。”又问：“李山，你有什么打算，咱回家合计合计再说。”
　　回到家又找到李山的爹，祖孙三人作了一番周密的安排。李山说：“我打算用马爬犁送，快，不等冰塌下去，马爬犁就过去了。爬犁矮上水，咱们在爬犁上面加上个二层，铺高一点就行。这俩匹马我心里有数，听召唤，好使。这几年我赶车过河，这河里深浅都知道咱们走梢头。另外得准备二根一百多米长的大绳子，一头拴在爬犁腿上。一头放在岸上。两根都用人溜着点。万一冰塌下去，我就割断马套，岸上的人再把爬犁用大绳子把爬犁拖回来。我会窜到马背上骑马过河。这样双方都安全了。”
　　李山爷爷一听就乐了说：“你小子早就想好了吧。是着急娶媳妇吧？”李山一笑说：“不是那么回事，咱俩没到河边时我就去转了一圈才回来的。”他爷爷说：“好主意，想到挺周全的，你有多大把握？”李山说：“现在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他爷爷说：“那你担心什么？”李山说：“岸上拽绳子的人很重要，一是人数得多，二是拽绳子的动作得协调一致才能保证人的安全。咱们送不过去，冰塌了，那是天意，谁也怨不着。要是把人扔到河里淹死了，那就麻烦了。”他爷爷说：“你这么想是对的，这事我来办，我去找人，明天我来指挥他，谁不听话，我就用棍子削他。你放心，保证万无一失。咱老家这么多人，这点事还办不了吗？你快去老姜家看看，这么办行不行。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十点过河。”
　　李山饭也没顾得吃，就急忙往老姜家跑去。老姜家是独门大院，很阔气，也很排场。李山叫开大门，开门的是姜山的姑娘。这姑娘一看是李山来了，把脸子一啷当，柳眉倒立，没有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李山也没搭理她，大声说：“我来送你爹过河治病。”姑娘说：“你别想美事了，你想把我爹弄到河里淹死他。”
　　两人正挣讲，姜山老伴从窗户玻璃看见了，急忙出屋把李山拉进屋说：“你别跟她一样的，这几天叫他爹闹的性情不好。”李山笑着说：“没事她这也是着急吗。”这姜山在炕上躺着，听说李山来了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姜山老伴赶紧过来扶住他说：“这老东西真神了，过去得有人帮他才能起来，今天你来了，他自己就能起来了。”姜山拉着李山的手，非常激动地说：“我这几天就琢磨着，你肯定能来。你果真来了。看起来咱们的缘分还没尽啊。”“我这是才听说的。土改那事闹的我很不好意思再进这个家门。总觉得对不住你们。这次是硬着头皮来的，主要就是想送你过河去治病，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着李山便把他的打算和安排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姜山听后一拍大腿说：“好，就这么办，我相信你。”接着又说，“这事要想办好，关键是那两匹马，能不能听你使唤。”李山说：“没有问题，这多半年我有时间就训练它们，很有成效，保证听使唤。”李山又说：“我这次送你过河主要是要感激你多年来的帮助教诲及歉意，不是为了……”姜山急忙打断李山大话说：“我明白你要说的意思，不用你说我心里明白。”然后又非常严肃认真地说：“我们老姜家说话向来是板上钉钉的，告示上怎么写的就怎么办，绝不后悔。别说是你来，就是别人来了也一样，明天这河能不能过去是后话，就凭你能来，我这姑娘非你不嫁。”这姑娘喊了一声爹，还没等说下话，这姜山用手指着他姑娘说：“你闭嘴。”转过脸又对他老伴说：“你们娘俩听好了，你们不想让我死，就得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办。”说着又咳嗽几声，吐了一口血。这娘俩一看吓坏了，连忙说：“放心吧，我们都听你的。按你说的办。”李山赶忙把姜山扶住躺下，转过身对姜山老伴说：“你准备两张大点的油布和两床被子就行。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他。”说完转身就走。姜家留他吃饭。李山说：“在家吃了，我得赶紧回家准备去。”说完便出大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