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土改
作品名称:生产队长 作者:两代 发布时间:2016-10-04 14:08:22 字数:3472
天下之大,无巧不成。说起来也真赶上凑巧,第二年冬天,梨树坡这一带闹土改,斗地主、分田地,姜山被定为批斗对象。开批斗大会那天,姜山被五花大绑推到台子上。工作队的同志告诉大家,谁有冤情、有苦、有仇都可以上台来揭发批斗。
这姜山为人很随和热情,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愿意伸手帮忙,没太得罪人;加之以后他闺女主动减租减息这一行为很得人心,所以也没有什么仇人,也没有上台来揭发批斗的。
李山在台下看了一会,见没人上台,就提着鞭子走上台来。当时土改工作队队长也是一个青年人,约有二十六、七岁,背一个盒子炮。姓高,名叫高山,原来是野战部队的连长,作战负伤,出院后不适合留在作战部队工作,便来到地方搞土改工作。他见有人上台,便走过来问道:“小伙子你有什么冤情吗?”李山答道:“有,我是姜家的长工,当年在场院上,我为了相亲们的安全,失手打掉了他家马耳朵。我原本是无意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所以一失手打掉了一只马耳朵。当时如果我不打这鞭子,马车要惊起来,就有可能轧死人,他不但不感谢我,还要扣我一年工钱。我觉得他这事在找借口剥削我。”
工作队长高山听完后,又问了一下当地的农会干部,农会的干部说:“是有这么回事。”这工作队长又向李山说:“你有什么要求?”李山说:“我没有什么要求,你就让我抽他一鞭子就行。”姜山一听,李山要抽他一鞭子,急忙来到工作队长面前跪下来。连哭带喊地说:“高队长啊,你可不能答应他啊,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他这一鞭子都能把马耳朵削下来。那马皮多厚啊,我这人皮才多厚一点,他这一鞭子下来,我脑袋可就搬家了。”接着又说,“这孩子年轻气盛,总觉得有口气还没出去,我把我那挂马下给他把。他是个好车把式,给他我原意,也放心。”说完掉下了眼泪。正在这时,台下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我不同意!”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原来这是姜山的闺女,姜丽萍说的话。这姑娘在大城市念过书见过世面,敢说话。她说:“这挂马车现在是我们家的财产,我不同意给李山。”
一时间会场乱了秩序,台上台下议论纷纷。这时工作队长高山把当地农会干部召集到台上来,开了个碰头会,安排他们到台下分头到群众中听听大多数人的意见,并告诉李山:“你先下去等着吧。”自己来到台前喊了一声:“乡亲们静一静,有个情况我来说明一下,老姜家这挂马车在财产分配会上,农会干部认为老姜家多年来,大部分时间以赶马车为主,这挂马车是老姜家的劳动生产工具,没定为财产分配内。所以这挂马车还属于老姜家的,至于这挂马车他给谁是他们老姜家的私事,工作队和农会不干涉。扣李山的工钱,也是事出有因,这事只能调节解给你老姜家爷俩又分歧意见,你们要同意,我做个见证人,把这事给你解决了,不同意就拉倒。这事也没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李山爷爷说:“同意,我相信工作队的同志赶快把这事处理了吧,省着俩家还闹得挺不愉快的。这工作队长又来决,不纳入土改果实分配当中。”说完走下台来到李山跟前说,“这挂马车能不能到姜家爷俩跟前争取他们的意见。”姜家爷俩也同意这么办。工作队长又来到李山面前说:“小伙子,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你赢了马车归你,你输了什么也没有,赶紧回家去。你们两家的旧事不能再提了。”
这个工作队长别看他年轻,对土改工作很有经验。他知道老姜家在当地没有什么民愤,土地、财产也不多,不是斗争的主要对象,所以就想快点把这事处理完。不能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耽误工作进程。李山听完后,把头一抬说:“行,你想赌什么吧?”工作队长用手一指约四十米开外的一个木杆上落的三只麻雀说:“听说你鞭子打的好,我这把枪也算是神枪了。咱俩比比谁打死的麻雀多,谁就赢。大家说行不行啊?”众人一听有热闹看,异口同声喊到:“行!”李山一看这是大家伙硬架弄他往上上啊。咬咬牙说:“行,就这么办。”这工作队长没曾想到李山竟然答应了。
他原先只是想为难他一下,让李山知难而退得了。既然人家答应了那就得上啊。工作队长说了声:“看好了。”顺手掏出手枪看也没看往前一比划就是一枪,一只麻雀应声栽到杆子那边去了。剩下俩只麻雀吓得突突地往人群这边飞来。李山不敢怠慢,一个高窜过人群,就地一个鲤鱼打挺,拔起一米多高,抬手一鞭,回手又是一鞭,“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声,震得人们都捂着耳朵,赞叹道:“真厉害,这鞭子声比枪声还大。”走过来看看两只麻雀在地上直扑棱翅膀,捡起来一看两只麻雀脑袋齐刷刷地没了。
“神了,这真是神鞭啊!”众人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工作队长走过来,看看麻雀,用手拍了拍李山说:“好,小伙子,你有两下子,这马车归你了。明天让农会的人跟你一起去赶马车吧。”往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李山说:“我看你赶马车有点屈才了,跟我当兵去吧。”李山摸摸后脑勺子,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得回去问问我爷爷去。”说完提着马鞭子走了。
晚上,李山一家坐在炕上吃饭,李山爷爷对李山爹说:“你们明天去赶车,你进屋跟姜山好好唠几句磕,事别办得太陡然了,大伙都得留点念想。走时把牲口圈打扫干净了,把槽子填满了草料。”李山问道:“爷爷这是为什么?”李山爷爷说:“这是规矩,你不懂,照办就行了。老姜家拴这挂马车也不容易,省吃俭用攒这么一挂马车,突然让别人给牵走了,心里能好受吗?”李山说:“他家是挺节俭的,长毛的干粮都不舍得扔,别人不吃,他自己吃。过年杀猪都卖一半,平时也很少大鱼大肉地吃。这我是知道的。”李山又说,“爷爷,这挂马车咱不要吧,我觉得心里头挺不得劲的,这叫什么事呀!”李山爷爷说:“你这么想是对的,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以后记住了,捡来的东西不是财,意外之财不能发。做事不能太逞强,太张扬了就有大祸临头了。先把马车赶回来,以后再说吧。这毕竟是工作队做的主啊,那么多人,咱们自己也不好更改吧;再说了,这挂马车放在老姜家也没什么用了。姜山不能赶了,早晚得卖,闲在那还得雇人照料。就算咱们暂时替他养着吧。”
赶车这天,农会干部一同进了屋,李山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去打扫一下牲口棚。”李山爹和农会干部一进屋,见姜山倚在炕头墙上抽烟,姜山见他们一进屋便欲起身。打第二天一大早李山和他爹,还有一个农会的干部来到姜山家。李山爹和那个招呼,李山爹抢上前一步忙把姜山按住说:“别客气了,你就坐在那就行了。”姜山对农会干部说:“这事我们自己家事,我们俩合计就行了,不麻烦你了。”农会干部站起身来说:“那好,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来找我。”说完便走了。
姜山拉着李山爹的手说:“李山怎么没来?”李山爹说:“来了,他不好意思进来,去打扫牲口棚了。”李山爹接着说,“大兄弟,你看这事闹得多不好,这毕竟是你们家的东西,我们白给拿走了,心理怪不得劲的。”姜山说:“你也别想多了,也没啥不得劲的。这都是天意啊,该然的事。我心疼这挂马车,我现在也不能干了,早晚得卖。我不缺钱,我只是心痛咱们这些年的交情,缘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断了,太可惜了。”一连说了几个太可惜了。“这都怨我老糊涂了,毁了咱们两家的情分。”说完已是老泪纵横了。呆了一会,姜山一边哽咽一边说:“李山这孩子不错,有天分,心灵手巧,学啥成啥,无师自通。今后你可让他学点技术,赶马车没啥意思。原先我就打算再过几年岁数大了,领他到城里开个马具店,他准是个好手。现在看是没有指望了;另外你告诉他,以后赶车打牲口要手下留情,不能太狠。牲口是调教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马的灵性很大,慢慢训练就能行。只要你喊一声,它就能明白你的意思。那匹掉耳朵的马,你暂时就别牵了,它早晚是个惹祸精,等我把它卖了,再添上几个钱给你们陶腾一匹好一点的马。眼前这点活也能行。”
李山爹一听,这姜山想的太周到了,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着姜山的手说:“大兄弟,谢谢你的好意和关心,你能理解这事我们太高兴了,也就放心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我会让李山经常来看你的。”当李山爷俩把马车赶到大门口时,姜山从里屋走出来,来到马车跟前看了一遍。又用手把每一匹马摸了一番,最后贴在李山耳边讲了一些驯马的办法。然后又提高嗓音说:“回去好好赶着这挂车,挣俩钱,盖个新房好娶媳妇。”
李山的心里像掉进一块火炭似的那么烫,脸上烧的不行。悔恨这时就像沉重的夜雾一样压在身上,然后慢慢浸透皮肤,血液和每根神经。他无法面对姜山那挚诚的目光,惶恐地低下头。好像小孩做错了事似的嘴里嘟哝着说:“叔,我年轻不懂事,请你原谅。”姜山笑哈哈地说:“孩子,你不用惭愧和内疚,这是天意,该然的事,你尽管赶好你的马车。这挂车放在你那我放心,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嘛。”说完照着辕马拍了一巴掌,说了声:“走吧。”这马车便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