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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妃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0-18 11:08:07      字数:8084

  【原文】
  有书生家洛水之旁,好义任侠。书斋假寐,梦青衣来告曰:“洛神宓妃,使下妾致命,以君之高义,将申不量之诚,已至门外矣。”生亟趋出迎,见洛神飘然降车,服饰姿容果有如曹子建所赋者,侍者十馀辈,率皆妍丽风华。相见礼成,生启曰:“尘凡下士,久企仙颜,无由展谒,何幸凌波之步竞贲蓬庐!将何所命?”
  妃低鬟敛袂,貌若含愁,半晌乃言曰:“妾以鄙陋,嫠处鲛宫。每虑沧海澜狂,自防如玉。黄初三年,偶逾闲束。税履江皋,邂逅东阿,不及掩避。初未尝流连盼睐,致蹈解?之嫌。乃东阿词人,好为夸饰,妍词艳语,借局抒才,致‘惊鸿’‘游龙’之谈,为轻薄者所藉齿。而临济刘伯玉者,竟雒诵于其妻段氏明光之前,加以亵语,遂致触怒悍妇,舍命通津,欲效介氏之尤,凭泉汉而为厉。阳侯长者,任其作威,竟得窃据湫潭,役使鳞介。而应以美人得渡者,咸毁容妆,乃占既济。自太始以来,千有馀年,皓齿青蛾,未有敢婴其妒鳞者也。鱼腹馀妖,不自愧耻,渐乃迁怒于妾,飞语横加。初无睚眦小怨,竟成骨髓深仇。妾惟是风马牛之不相及,未虞寇至,曾不以龙武三军,当此之时,剪除凶牝。优容过当,养祸蓄奸,致滋蔓之难图,悔噬脐之无及。段妇啸聚日多,悍流蜂起。延平六虎,尽为爪牙,狮吼鸠盘,所在响应。蹂躏我边陲,杀伤我将吏。河洛之间安澜日久,刻期征调,惶惑奔逃。采旄桂旗,无以敌虎狼之众,遂使凭陵所至,鳞介之属,靡有孑遗。往者发使遮须,告急于国王曹植,且责以文坛不戢,厥口兴戎。曹王愧谢,大诘戎兵,倾国之众,克期赴援。妒贼自度不支,闻风宵遁。援师既返,乘间复来。虽曹王念邻衅之由己,恤与国之多难,一介乞师,无役不赴,而寇情诡秘,窃发无时,劳师远来,无功而返,彼既岁疲于奔命,我亦虚縻其供亿。顷闻羽檄驰告,临济之师,又将压境,妾欲募召义勇,济师益甲,秉其无备,先发制胜。义旗久建,赴难无人.而海内雕鸷之徒,多为敌用,疾风暴浪,可为寒心。事之成败,身之安危,在此役也,先生心存济弱,义在锄凶,故敢特布腹心,觌面之羞,所不能避,惟先生图之!”
  生曰:“凶悍之恶,人有同心。惜玉书生,尤所深疾。苟能?助,敢惮勤劳?第恐水陆殊途,显晦异迹,虽众,无所用之耳。”妃曰:“不然。昔泾川节度周宝,遣郑承符将兵,赴九娘子之难,使朝????受缚,善女奠安,古今称其侠烈。柳生仗义,寄书洞庭君。钱塘奋怒,吞噬泾阳,骨肉再合,柳生获卢女之报。书传所载,不可诬也。诚能掉三寸之舌,乞一旅之师,屯戍水滨,为犄角之势,相机策应,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先生以齿牙馀论,安全弱孺,而有大造于巾帼也。妾虽不慧,其敢忘德?”生问所需甲马之数,曰:“得轻骑三千足矣,皆军帖除名,无所复用于人间者。”生故与戎阃相善,计可借兵,遂许诺。妃谢而去。
  生倏然而寤,深以为异。先是,水中常有黑风卷浪,势若山崩,岁辄数四,乃悟妒妇之相侵也。遂诣总帅言之。帅素重生,不以为妄。生复思,曰:“妃言须轻骑三千,皆已除名军帖,当是已死者,不然,生人赴水,将何所用耶?”帅亦以为然,遂籍已殁军士,得若干,牒送洛水。
  越数日,风浪如前。生复梦妃遣青衣来曰:“妃主蒙君恤患,赐以貔貅,悉隶于虎贲将洛子渊戏下。洛君将略,非其所谙,又兼新集之众,未经简练,骤遇狂氛,仓卒逆战,不能指挥将士,参用机权,夜屯无备,为贼掩袭,三战三北,挫折军锋。妃主忧危,计无所出,故遣下妾请命于先生,抒兹大难。知先生素优韬略,用策如神,久欲斩毒龙、搏脂虎,旁雪不平,为天下快。此正用武之秋,建功之日也,幸勿以他词委焉。”生闻之,怒甚,奋衣而起,谓青衣曰:“有是哉!吾往矣,誓当竭其微力,缚临济幺麽,致之阶下,以雪妃主之恨也!”遂随青衣出。
  已有旌节甲马之属在门,须臾而至。翠栋虹楣,台阁玲珑。见妃泪容可掬,生前拜,妃亦答拜,坐生于宾位而陈词曰:“选将不慎,挠败新军,故收合馀烬,以待先生,为破釜沉船之计。以先生?才胜算,当此妖狐,如扫尘振落耳。”因问剿贼之略。生曰:“我山新集之众,当远涉之师,宜警守以待其弊。子渊意在速战,已违戎经,且又防御不周,为贼所乘,是以有前日之败。今寇已深入,不可复缓,缓将失机。盖新败之后,彼料我怯,谓将退保穷城,防我必怠。若以精卒宵加于彼,可以得志。”妃深然之,因命金瓯取酒,为生壮行。
  生饮讫,即躬擐甲胄,精选士马。初更之后,犯其前军,人不及?,遂拔之。次日,复整三军,将与决战。贼闻新帅善兵,尽皆胆落,使谍来侦,为逻骑所执,因尽吐彼军虚实。于是分布要害,设伏诱之。伪以赢师搦战,诈败而南。贼轻敌无谋,并力前逐。鼓噪一声,伏兵云集,转战夹攻,贼师披摩。斩首数万级,乘胜追袭,猝临贼境。时贼全军尽出,堡戌皆空,历至城守,莫不望旗归命。段妇遣使请降,生不许,亲率吏士亟攻,意在生获。围其三面,故解其西,诱其出而擒之。段妇果弃城而奔,匹马潜逃。飞骑前遮,缚于郊野。遂大索其巢,馀党尽获。露布驰闻,临济波臣,率众称贺,大犒兵士,振旅而还。
  宓妃率侍女百馀人迎于郊,笑?欢颜,丰姿愈绝。温辞慰劳,感谢再三。并辔还宫,与生登楼受俘。引囚于楼前,数其辜罪,唯叩头鸣哀,摇尾乞命。妃殊不忍,遂欲贷以不死。生笑曰:“真神仙之度也!虽然,挑兵首祸,天有常刑。无滋败类,实巡处此。宜论置极典,以彰法纪。”遂命押赴市曹,车裂以徇。其馀凶党,悉皆伏诛。段氏临刑而叹曰:“向怒伯玉,冀得为神以报之。岂料为神,犹有今日。临济晚渡,可得见乎!”闻者嗤之。
  论囚既毕,饮至策勋,欲封生以三万户,宝玉之赠不可纪极,诸将士赏赉有差。生辞曰:“排难解纷,而无所取者,鲁连之义也。某激于区区之志,攘臂而来,岂为此乎?”妃曰:“义哉!虽然,恩之不报,人其谓我何?”生不得已,受珍器数事,馀悉却之。妃复以白壁二、水犀一,骊珠四,鲛绡六,托生致总帅,以报其假师之惠。
  于是开筵张乐,极其丰备。妃捧觞而起,为生寿曰:“先生义勇所加,穷涧立涸,枭雄授首。维泽国万世之安,雪玉台千秋之恨。恩同再造,毕世莫酬!”生曰:“上帝彰美刑淫,假手于人,儒者任之。故巫峡之雪、瑶台之露,兰桥碧洞之花月,率皆见于文章,形诸歌咏,天下后世,罔不知闻。虽以妃主之幽贞,无从伺影,而陈思忽然觏止,作赋留传,翠羽明珠,恰传阿堵。此皆天假之缘,使昭其美,而欲世间之知有妃也。至于妒忌之流,役夫若仆,嫉美如仇,持杖窥帘,奏刀发被,呈丑于广众之地,扬秽于远近之口,顿使正士兴叹,词人发忿,口诛笔诮,怒及枯骨。虽决西江之水以洗秽,持南岳之山以包羞。岂能喻其万一者哉!若斯之故,是谓天刑。然或由顽钝无耻之夫,薄悻无良之子,激发其豺狼之怨,酝酿其蜂虿之毒,以至于斯极,固未有迁怒神仙,宣威津度,直以一妒,上下千古,如段妇明光者也。负固水乡,已历千霜,未遭谴戮,而犹不戢思逞,几欲渎罗袜之尘,罪实贯盈,正宜歼灭。故某得上藉妃灵,下资兵力,捣其巢穴,歼厥渠魁,一鼓而平,无亡矢遣镞之费。天之所命,非人力矣!且身隶幅员,曾不能投鞭拂剑,预截横流,扫荡腥秽,而使摇撼帷薄、震恐环佩,皆某之愆也,敢自功乎?”乃亦酌酒奉妃。妃为连饮数觥。红妆数百人,皆次第奉生酒,献酬次畅。
  俄传江妃湘君湘夫人等来贺战胜,皆飚车羽轮,云衣霞佩,咸向生敛衽,美睿之词,不可胜纪。已而湘灵为鼓瑟,江妃为起舞,极音节神态之妙,真使苍梧云停、汉皋月白,殆非语言所能喻矣!及暮别去。
  生次日亦辞归。妃知不可留,徘徊眷恋,凄然泪落。顾视诸女,亦皆神意酸楚。生于是亦惘惘有恨别之色。妃谓生曰:“后二十年,君当厌弃富贵,服食还仙,此妾与君相见之秋也。君但志之,无深憾于此行。”遂以旌旗甲仗、舆马侍从,送生还家。
  砉然一声,生乃惊寤。家人环泣,言“已昏睡七日矣,呼之不醒,惟气末绝耳”。生具告之。家人复报东轩有宝物无数,耀目充庭。视之,即妃向所赠,盖妃以生廉、不欲多取,故俟其归而尽致之也。
  生后仕至郡守,颇思宓妃言,乃弃官归,行导引之术。一日诀家人,大笑投洛水中死。数年后,有人见生与数丽人游于水上。
  
  译:
  有位书生家住在洛水之旁,行侠仗义。有一天在书斋中打瞌睡,梦见有青衣女子来报告说:“洛神宓妃(译者注:传说古帝宓(fú)羲氏之女溺死洛水而为神,故名洛神,又名宓妃。),命我前来致意,因您的高义,将向您表达无限的诚意,已来到门外了。”书生急忙出门迎接,见洛神正飘然下车,服饰姿容果然像曹植《洛神赋》中描写的一样,随侍的丫鬟十余人,全都妍丽风华。相见行礼后,书生问道:“凡间一介书生,久仰仙颜,无缘面谒,仙子凌波之步竞相降临茅舍是何等幸运!将有何指教?”
  宓妃低头整理衣服,面有愁容,半晌才说道:“我一粗俗之人,寡居在水宫。常常担忧沧海澜狂,始终守身如玉。魏文帝黄初三年,偶因逾越规矩,在江边脱鞋,没想到遇上曹植,来不及掩避。其实并未曾流连盼顾,还是惹下了“汉皋解?”(译者注:郑交甫在襄阳西北的汉皋台遇到两个女子,女子解宝珠给他。典故指男女相互爱慕而赠答)那种嫌疑。曹植是善言辞的人,喜欢夸大修饰,妍词艳语,借故抒发心志,乃至于有‘惊鸿’、‘游龙’的说法,被轻薄之人作为借口(译者注:上述内容参阅曹植《洛神赋》)。而临济(译者注:现为山东省临清市)的刘伯玉,竟然在妻子段明光前诵读《洛神赋》,加上自己的一些亵渎言语,以致触怒了悍妇,舍命投河(译者注:参见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诺皋记上》的“妒妇津”),意在效仿介氏,占据泉汉为害。波涛之神,任其作威作福,竟得窃据水潭,奴役水族。凡是美貌之人要渡此水的,都必须毁去容妆。窃占的目的逐渐实现。自晋朝太始年以来,已经千余年,美貌女子,没有人敢触犯这个不可冒犯的妒妇。一个曾葬身鱼腹的余妖,不仅不感到自己的羞耻,还逐渐迁怒于我,用各种不实之词横加指责。起初并无丁点小怨,后来竟变成刻骨深仇。我本认为与我风马牛之不相及,未预料到她会来侵犯,没曾发动龙武三军,及时剪除此凶残的女人。我的优容过当,养虎为患,蔓延滋生以致奈何不了,如今已是噬脐莫及。段妇啸聚凶顽已经很久,悍匪从之如流贼众蜂起。延平?悍残忍的吴氏姊妹六人,都成为她的爪牙,河东狮吼、鸠盘荼等妒悍的凶神恶煞,在各地纷纷响应。侵害我边陲,杀伤我将吏。现今河洛一带太平的日子过惯了,匆忙间征调兵勇,丁壮们都惶惑奔逃。平日仪仗所使用的采旄桂旗,不可能用来敌挡虎狼之众,才使得贼寇所至,水族之属,没有幸存者。此前派使者到遮须国,向遮须国国王曹植告急,并指责他的《洛神赋》言辞不检点,成为他们兴兵的借口。曹植国王表示惭愧并道歉,大力整治军备,调动全国之力,如期前来赴援。妒贼段妇自知不可抵挡,一得到消息连夜逃跑了。等援军撤走,乘隙又来。虽曹植顾念到邻邦遭到挑衅的原因在于自己,体恤友邦的多灾多难,只要我派一个使臣前去借兵,没有哪一场战斗不参与。然而敌情诡秘,暗中发动并无征兆,劳师动众远来驰援,往往无功而返,曹植他那里终年疲于奔命,我这里也白白耗费了大量的军需供应。刚刚收到紧急报告,临济的敌寇,又将大兵压境,我准备召募义勇,协助曹植的军队,趁敌人不备,先发制胜。召募义勇的义旗早已竖起,但并没有人愿意赴难。而天下凶残勇猛之徒,大多被敌人所用,兴风作浪,让人寒心。大事的成败,身家的安危,全在这一仗,先生有扶弱之心,锄凶之义,才敢向先生陈述腹心大事,抛头露面的羞耻,也顾不得了,还望先生想想办法!”
  书生说:“对于凶悍的恶势力,人都有相同的弭除之心。即便是怜香惜玉的书生,也一样深恶痛绝。如能有所帮助,哪敢怕辛苦?唯一担心的是水里与陆地毕竟不同,即使人多,也无法施展。”宓妃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当年泾川的节度使周宝,派郑承符带兵,解救九娘子的厄难,使得朝????被缚,善女奠安,古今称其为侠烈(译者注:故事见《太平广记》的《灵应传》)。柳毅仗义,为龙女寄书洞庭君。钱塘君愤怒,吞噬了女婿泾阳,救回龙女骨肉重聚,作为回报柳毅获娶龙女化身的范阳卢氏之女。有书传载,不会是假的(译者注:故事见《柳毅传》)。如能靠先生的三寸之舌,借来一支部队,驻守水边,与曹植军队形成犄角之势,相机策应,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先生用自己的口才,让弱小得到安全,为妇女们施予的大恩德。我虽然愚笨,能忘得了这种恩德吗?”书生问需要多少人马,宓妃回答:“有三千轻骑足够了,都必须是军帖除名的人,不需要用人间的。”书生历来与帅府有往来,估计能借到兵力,于是一口答应。宓妃称谢离去。
  书生突然从梦中醒来,深感奇怪。之前,这一带洛水中常有黑风卷浪,声势如山崩,每年发生好几回,原来是妒妇段氏入侵。于是前往总帅那里言说。总帅素来看重书生,不认为荒诞。书生又想到一件事,说:“宓妃说须轻骑三千,都是军帖除名的,应当是指已经死了的人,不然的话,活人到水下,会有什么作用呢?”总帅也认为是这样,于是根据军人籍册查找已故军士,得到相应数量的名单,形成牒文送入洛水。
  过了几天,洛水又出现了以前那种狂风巨浪。书生又梦见宓妃派遣青衣来说:“我们妃主得您解济患难,赐予骁勇的军队,全部隶属于虎贲将洛子渊麾下。洛将军在用兵谋略上,并不十分精通,又加上这些新集的士兵,未经选择训练,骤然遇上劲敌,仓卒迎战,将军又不能熟练地指挥兵士,利用机智权谋,夜间兵营无防备,被贼寇掩袭,三战三败,挫折了军队的锐气。妃主为安危十分忧虑,无计可施,所以派我来向先生请命,解此大难。知道先生素通韬略,用策如神,早就立志斩除毒龙、搏灭胭脂虎,洗雪世间不平之事,被天下人称快。此刻正是用武之际,建功之日,好在先生不会找借口推辞。”书生听后,义愤填膺,披衣而起,对青衣说道:“这样啊!我去了,立誓尽显微薄之力,抓获临济的小妖,送到宓妃殿前台阶之下,以雪妃主之恨!”于是随青衣出得门来。
  门外已备有旌节信符、铠甲战马,转瞬即到。殿宇流翠,台阁玲珑。见到宓妃满面泪容,书生上前参拜,宓妃答拜,让书生坐在客位后说道:“我选将不慎,挫败了新军,现已收整了残余人马,以等候先生,作死里求生的决战。以先生的杰出才能和周密计谋,剿除此妖,如扫荡尘埃而已。”宓妃进一步询问剿贼的计划。书生说:“我方新集的兵勇,对应长途奔袭而来的敌军,理应严守以等待对方疲惫。子渊将军意在速战,已有违兵法,且又防御不周密,被贼人钻了空子,这才有前日的败仗。如今敌寇已经深入,不能再保守防御,否则将错失良机。因我方刚刚吃了败仗,贼寇认为我方定会怯战,将退守城内,防我之心必然松懈。若用精兵强将夜袭敌营,定会得手。”宓妃深表同意,于是命人用金瓯取酒,为书生壮行。
  书生喝完酒,立即亲自穿上铠甲头盔,精选人马。初更之后,直攻敌军前营,双方人马还未正面交锋,就已经夺取了敌方营地。第二天,重整三军,将与敌寇决战。贼寇听说我方新帅善于用兵,都吓坏了,派间谍前来侦探,却被巡逻骑兵抓获,反而彻底交待了敌军的部署情况。据此分头布置兵力于各要害处,设下埋伏。挑选一些年老体弱的人组成一支部队前往敌营挑战,然后诈败向南撤退。贼军轻敌又无谋略,全力追来。忽然战鼓呐喊声起,伏兵如云集,转战夹攻,贼军望风披靡。杀敌数万,乘胜追袭,突然杀向贼军大本营。此时贼人已全军尽出,城外已无守卫部队,攻到城下,守城士兵无不望旗投降。段妇派使来请求纳降,书生不允许,亲率将士急攻,有意生擒段妇。围住三面,故意放松西门,诱使她出来就擒。段妇果然弃城而出,单人匹马潜逃。飞骑从前面截击,在郊野上擒获了段妇。进而清剿贼巢,余党全被抓获。广告天下,临济的水族官员,率众前来道贺,大犒兵士,凯旋而归。
  宓妃率侍女一百余人到郊外迎接,满面欢笑,风姿较往昔更为动人。用恳切的语言慰劳,并再三感谢。一同并骑回宫,与书生登楼接受俘虏。命人将囚犯段氏押至楼前,向她宣告其罪状,段氏唯有叩头鸣哀,乞求饶命。宓妃有些不忍,想饶她不死。书生笑道:“真是神仙的度量啊!但是,对于挑起战争的首祸,老天爷有必杀的刑罚定规。不使败类得以滋生,可以因循用来处理此事。此例宜用极典,以彰显法纪的威严。”于是下令将段氏押赴市曹,实施车裂。其余从犯,都被依法处死。段氏临刑之前叹道:“从前为丈夫刘伯玉喜欢读《洛神赋》、欣赏“洛神图”的行为感到愤怒,希望自己也变成水神给他看看。谁料到做了神,还会有今天的结局。临济的渡口,还能见到吗!”听到此话的人为她感到好笑。
  囚犯的事情处理完毕,接着谈到记功的问题,宓妃准备封书生为三万户侯,珍珠宝贝之类的赏赠多得无法统计,各将士赏赐多少不一。书生辞谢说:“排忧解难,而一无所取的,是古人鲁仲连的大义。我被自己的一点点义愤所激,挽起袖子前来助一臂之力,难道是为了这些赏赐吗?”宓妃说:“大义呀!虽然如此,但是有恩之不报,别人会怎样来议论我呢?”书生不得已,收下了几样珍器,其余的一概回绝。宓妃又将两块白壁、一只水犀、四对骊珠、六幅鲛绡,托书生向总帅致意,以报答他借兵的恩惠。
  此时开筵奏乐,极尽奢华。宓妃捧着酒杯站起来,为书生祝福:“先生施加的义勇,让浑浊的水沟立即见底,枭雄被诛灭。维护了水国的万世安宁,雪洗了玉台的大恨。恩同再造,终生报答不完!”书生说:“上帝扬善惩恶,通常会借助别人的手,读书人理当担此大任。所以历史上的‘巫峡之雪’、‘瑶台之露’,‘兰桥碧天洞’的花月,大都有文章记载,歌咏传诵,天下后世之人,没有不知道的。虽然以妃主您的低调隐居,人们无法窥伺踪迹,而被陈思王曹植偶然相见,作《洛神赋》留传,翠羽明珠,最终还是传入世人眼中。这都是上天赋予的机缘,使美的东西得到昭显,而凡俗的世间才知道有个宓妃。至于妒忌如段氏的那类人,使唤他人像使唤自家的奴仆,嫉妒美人犹如仇敌,或拿着棍子在门帘后偷看,或提着刀子掀丈夫的被子,将丑态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家丑扬播得远近皆知,顿然让正人君子大发感慨,让文人墨客愤懑,口诛笔伐,怒怨都触及到地下的鬼魂。即使用尽西江的水来洗除脏秽,扳倒南岳大山来掩饰丑恶,又哪能数得清其罪恶的万分之一呢!像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刑”。然而有的是愚顽的无耻之夫,薄幸无良之人,他们豺狼般的怨毒被激发,蛇蝎般的恶毒被酝酿,以至于登峰造极,从来就没有像段妇段明光这样迁怒于神仙,在渡口宣威,因一个“妒”字,祸害千年的人。依恃水域作恶,已经历了千年,没有遭到惩罚,仍然不放弃占夺他人的阴谋,差点使得洛神罗袜蒙尘,其罪实在是恶贯满盈,正该歼灭。所以我才能得以对上慰藉宓妃的心灵,对下能借助于兵力,捣毁贼匪的巢穴,消灭其首领,一鼓荡平,不糜费一箭一矢。这是天命所致,并非人的力量了!我置身在这个疆域之中,曾不能‘投鞭断流’,扫荡腥秽,而听凭宓妃帷薄遭摇撼、环佩受震恐,都是我的罪过,还敢居功吗?”于是倒酒敬奉宓妃。宓妃为他连饮数杯。在场数百位女子,都依次向书生敬酒,献酒应酬的场面欢畅热情。
  不久有人来报,江妃江采萍、湘君娥皇、湘夫人女英等,前来祝贺战斗的胜利,一个个神车鹤驾,以云为衣以霞为佩,都向书生致意,赞美之词,不可一一细述。接着娥皇、女英亲自为书生鼓瑟,江妃为他起舞,极尽音节神态之妙,真能让苍梧的行云为此停下脚步、汉皋的月亮为此大放光明,都不是语言能够形容得了!直到天晚才告别离去。
  书生第二天也来告别。宓妃知道无法挽留,眷恋不舍,凄然泪落。回顾众女子,也一样神情凄楚。书生此时也有惘惘惜别的神态。宓妃对书生说:“再过二十年,君定会厌弃富贵的,那时可服食丹药,就是我和君相见的时候。君一定要记住,不必为这一次的交往有过多的遗憾。”于是用旌旗甲仗、舆马侍从送书生回家。
  忽悠一下,书生惊醒了。家人正围着他哭泣,说是“已昏睡七天了,喊也喊不醒,只是还有一口气没断”。书生将梦中的情况告诉了大家。家人又说东屋里有无数宝物,光彩夺目满满一屋子。书生去看,原来是宓妃那天赠送的,宓妃因书生廉洁、不愿意多取,才等他离开后全数送来了。
  书生后来做官做到郡守,念念不忘宓妃说的话,于是弃官回家,常常练习导引术。某一天告别了家人,大笑着跳入洛水中死去。几年以后,有人看见书生与几位美人在洛水上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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