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永连叔还是一如既往地喝酒，虽然他的性格不怎么好，性格暴躁，容易发脾气。然而，他却从来不会像二伯一样喜欢到别人家讨酒喝。江伢子在镇上的农机厂上班，也就正好方便了永连叔。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江伢子上班就要带着那个大大的塑料壶去镇上，下班了就顺路给永连叔带那么一大壶酒回来。每当江伢子把那个大大的塑料壶一放下之后，永连叔便会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盖子，当永连叔闻到那股酒香的时候，便仿佛闻到了什么奇异美食一般的陶醉，待陶醉一番之后便又小心翼翼的把盖子拧紧。
　　江伢子放下酒壶之后便又默默的去做事了，洗碗、扫地、打扫卫生……江伢子总是这么默默无声的忙碌着，农中的人都说永连叔有这么一个儿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也有人说这孩子是替她母亲来还债的。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猜想，永连叔喝酒却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以前还会尽量去克制，可是后来他却几乎都不怎么克制了，每天清晨起来江伢子做了饭菜之后，他便要用他的那个带着铁锈的钢杯从饭桌边的那个大壶里倒上大半杯；要是碰上农忙的季节，清晨从农田回来的永连便要喝上满满的一大杯了；而在中晚餐就更不用说了，他几乎是餐餐酒不离口，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
　　二伯虽然喜欢去别人家讨酒喝，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去永连叔家，他说像永连那样喝，迟早都会死在酒槽里。二伯自从那次在富里镇上睡着之后也改了很多，虽然还是有醉过，但是频率却少了很多了，已经很少会看到二伯母跑到我家来找父亲帮忙找二伯了。而在家里，二伯母则更是管二伯喝酒管得很严。二伯没酒喝的日子里大多也就割割鱼草，喂喂鱼，要再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他家的后院里钓钓鱼。
　　二伯喂鱼的时候和外公一样，喜欢和鱼说话，二伯总是一边将箩筐里的鱼草撒入水塘中，一边在岸边不停的念叨着：“来，来，多吃点。”“不要抢，够你们吃的。”鱼草撒入水塘之后，很快就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了，鱼儿咬住一根鱼草然后尾巴一摆，一下便又消失在水下去了。二伯总是憨憨的看着笑着，嘴里叼着根烟，他喜欢看到鱼儿抢食物的情景。
　　二伯家的后院真的如同他当年所规划的蓝图一般，那几颗橘子树已经长得很大了，繁茂的枝叶，橘子树周围分布几相土地，和父亲的菜园子一样，被二伯弄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栽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入夏的时候，二伯便坐在橘子树下纳凉，然后再在岸边坐在一张自制的小凳子上悠闲的钓鱼，倒也很是惬意。
　　二伯家不知何时开始，他家的院子也就渐渐地冷清了。具体是什么时候说不清了。二伯平时喜欢吹点牛，当农中的人慢慢发现他兑现不了他口中的承诺之后便也就慢慢疏远了；并且后来农中也很少停电了，大家晚上的时间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的无聊了，自然而然，晚上到二伯家玩耍的人也就少了。
　　高二放假的时候，有时我也会到二伯家去玩，我喜欢坐在他们家的橘子树下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的看下二伯钓鱼，而二伯偶尔也会跟我讲他以前南下的事情。二伯看到我看书的样子总是会很高兴的，二伯的两个女儿也都早早出去打工了，而唯一的儿子却也始终不是读书的料，比我大一岁的堂哥连初中的毕业证都差点没拿到，二伯为这事也气得不成样子。
　　二伯钓鱼的时候也喜欢跟我讲一些他以前去广东的故事。二伯去广东的时候为了生存，为了挣钱换过不少的工作，然而他讲得最多的却还是那个下海的故事，虽然只做了一个星期，可是在他心里烙下的印比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要深。
　　“那可真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啊，老板给我们丢下一个浮桶和一套潜水装备便自己开船走了，一直要等到天晚了才会回来接我们回去。我们呐，就带着那套简单的潜水设备，顺着桶上的那根绳子潜下水去，去水底捞各种海鲜，什么大龙虾呀，大闸蟹呀，那可真是多呀。有人最多的一天就挣了一千多哦。一千多啊，啧啧，那要是平时做点苦工估摸也要个一两个月才能挣到吧。可挣钱的同时却也真是惨啊，每次当我浮上来的时候，我总是会心慌得很哦，特别是趴在浮桶上等老板船来的那段时间里。一个人趴在那个小小的浮桶上，四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汪洋，而离我最近的同伴却也连影子都看不到，人就这么趴在桶上漂浮着，真有一种自生自灭的感觉。我们是跟老板是合同都没签的，有时候老板的船来得晚一点，我的心里便会开始着急起来，并且海上的变化因素太多了，担心一些鱼的不说，特别是海上的天气哦，说变就变。老板如果因为天气的原因推迟甚至是不来接我们也不是不可能，而只要等得稍稍久一点，仿佛自己被抛弃了一般。被接回去了之后，第二天老板又会在不同的潜水海域丢下一个浮桶和一套潜水设备给我们便走开了，接下来便又是危险的一天却也可能是暴利的一天。不过呀，我只做了一个星期就没做了，那种下海捞海鲜的工作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说不定哪天没了就没了的。不过呀，后来又进了一个煤矿厂，似乎也是一个把脑袋悬在脖子上的活儿。”说到这里，二伯无奈的笑笑。
　　每次我总会听得很起劲，我忍不住的会放下手中的书，然而全神贯注的听二伯的讲故事了。我这才发现二伯的阅历竟然是如此的丰富，他讲故事居然那么惊险刺激，他讲的都是活生生的生活，比奶奶以前讲的那些故事还要有趣。
　　“说起挖煤，其实我们这里本来也准备要建一座大型煤矿厂的哦！”
　　“哦！怪不得我们家后山的名字就叫‘碳山岭’哦！”
　　“真聪明，反应真快。”二伯赞叹道。
　　“其实，不单单是炭山岭，就连明兰河周边的这块农田下面都是煤炭区。当时县里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煤矿厂，组织村上的人来这里做事，为国家贡献了许多的煤。这里的煤热量高，产量又大，最主要的是储存量又丰富，所以当时国家都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大型的煤矿厂了。不过，这里却也有一个弊端，就是这里的地下水太多，地下有许多暗河，所以给挖煤造成了许多困难。而正当国家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又刚好发生了一次大的事故——矿洞里突然涌进了大量的地下水，死了几十号人，于是计划立马就泡汤了。而我们的红旗煤矿也就这么关闭了，而挖煤的人也就这么解散了。解散之后，大家又一下变得没事可做了，之后，我也就去广东啦！”
　　“哦哦，只是那些尸体后来找到了吗？”
　　“没有哦！有人说被底下的暗河给冲到炭山岭地下暗河中某个角落去了，也有人说是被地下河中的鱼给吃掉了，但是大多数人都认识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哦。所以村里的老人们说，炭山岭上至今有许多冤魂，他们的尸骨还一直被泡在矿洞里面的水当中。泉清你信不信？”
　　我摇摇头，又低下头翻阅着我手中的书。
　　或许是看到我不相信的样子，二伯显得有些急了：“那可不别不信哦，我都碰到过那些孤鬼呢！”
　　“啊？”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二伯。
　　“那时我在炭山岭上守作坊，有一天半夜我突然从作坊里小屋里醒来，却听到窗外有人在谈话。待我睁开眼，我还看到窗外亮着火光。我便偷偷的起床，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几个正坐在窗户边的那颗大树下一边烤火，一边说说笑笑聊着天呢。看着那几个人，我感觉颇为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我心里很是气愤，这还了得，这作坊里到处是火药，危险品，谁还敢大晚上的在这里烧火聊天？于是我偷偷地拿起床边的棍子，准备打开门去教训他们一番。可是当我打开门走旁边那颗大樟树下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一堆火在燃烧，我当时就纳闷了。后来我把火灭了，便又回房睡觉去了，可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那几张看到的脸不就是以前在炭山岭矿厂挖煤失踪那几个人的脸么？我越想越感到不对劲，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之后我又去屋边的那颗大樟树下查看，哪来的烧火痕迹，根本就没有烧过的痕迹……”
　　二伯越说越离谱了，越说越不着边了...
　　于是，我又百无聊赖的准备要回去了。每次回去，二伯都会要我带上两条鱼，他笑呵呵地跟我说：“多吃鱼，吃鱼的人聪明，我们这堆子里就你一个在还在读书了，你的那些堂哥堂姐没一个考上大学的，奶奶的孙辈这一辈，所有希望就在你身上啦，多吃点鱼，多吃点鱼。”他重复的念叨，然后再把用草绳系好的鱼递给我。
　　而说起鱼塘，二伯家的鱼塘每年年底之前都会进行一次大清理的，把能长大了的鱼清理卖掉，也为了来年的放鱼苗以及水塘中小鱼的生长。所以每年一旦到了年底的时候，二伯都是会要忙忙碌碌一阵子的。在干塘之前，二伯会请农中的熟悉一点的人来帮忙，先会用渔网在水塘中捞几次鱼，渔网的网格很大，主要是用来把那些长大的鱼先捞上来。二伯先把鱼塘的水抽放至大半个人深，然后再和请来的那些人一起用网扫鱼，长长的渔网，下边挂着重重的铁链，从水塘中横扫而过，待到水塘边的时候，网下就密密麻麻的被围堵了许多鱼，就这样走两遍，鱼塘中大一点的鱼基本就被捞上来了。
　　而附近的人听到二伯家要干塘或者是捞鱼了，便会三三两两的赶过来。毕竟过年了，家里也都要准备腊鱼腊肉了，直接在干塘这天来的话，这鱼自然会是新鲜的了。当二伯他们将渔网收在岸边的时候，岸边早已站立了许多人。人们站在岸边（当然，也有是想来占点小便宜的），指着水塘边网中活蹦乱跳的鱼，挑上一条大的，然后称一下斤两，便买回去了，杀了之后，便可以熏制腊鱼了。所以，二伯家的鱼塘一旦干塘，也并不需要自己出去卖多少，绝大多数在干塘的那天并已卖掉了，不但清水村的人会来，就连附近株树村和太平村也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人们一圈一圈的围在岸边，都只为买上几条新鲜的大鱼，所以二伯家每年年底之前都会热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