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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美人、紫钗郎

作品名称:耳食录译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0-09 15:07:40      字数:6692

  35.梅花美人
  如皋的陈肖生嵩(译者注:陈嵩,字中岳,号肖生,清乾嘉时期名闻朝野的大画家),以画著名于当代,尤其擅长画梅。冷蕊疏枝,透着早春的轻寒,让人不免有身在杭州孤山篱落,周遭暗香浮动的感觉。
  有一位姓李的金陵人,寄住京师内城。书斋的墙壁上挂有一幅红梅图,正是出自陈肖生手笔。一天,他在卧榻上躺着看书,童子在跟前侍立。忽然有一位老汉从画中走出来,老态龙钟身躯伛偻。不一会儿画中的梅树枝叶动摇,花蕊怒放,每一朵花中现出一个美人,凌空走下。时间不长,又先后回到花里去了,老人也消失不见,墙上的画恢复了老样子。同样的情况后来又发生过三次,也没别的怪事发生。
  姓李的自己将这件事告诉了陈肖生,陈肖生又讲给吴茗香听,茗香转述给我。
  非非子说:梅神的形象人们太熟悉、也太陈旧了。高高的发髻,宽大的袖子,白色的衣服,淡雅的妆饰,在剑阁上凭栏远眺,喝着罗浮酒。没想到画家的妙笔,更能化出亿万美人。王丹麓(译者注:王晫,字丹麓,清代画家)曾经说过:“美人是花的真身,花是美人的照片。”那这些这是美人呢?还是花呢?是真身呢?还是照片耶?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呢?我又哪能说得清楚啊!
  
  【原文】
  如皋陈肖生嵩,以画名于时,尤长于梅。冷蕊疏枝,嫩寒春晓,见者辄作孤山篱落之想。
  有金陵李某,僦居京师内城。斋壁红梅一轴,肖生笔也,一日仰卧观书,童子侍焉。忽有老翁出于画中,龙钟伛偻。俄而枝叶动摇,花蕊怒放,每一花现一美人,步虚而下。须臾,次第入花去,老人亦遽隐,画如故也。后凡三见,亦无他异。
  李言之肖生,肖生述之吴茗香,茗香述之余。
  非非子曰:梅之神也旧矣。高髻大袖,蜀阁凭栏,素服淡妆,罗浮对酒。不意丹青之妙更能化亿万美人身也。王丹麓有言: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此其美人耶?花耶?真身耶?小影耶?是耶?非耶?余又乌能测之哉!
  
  耳食录卷四
  36.紫钗郎
  有位冯生家住在城里,这天到郊外散步。在一个花木掩映的地方,看到有一座民宅双扇门半关着,屋里一个美人正倚着门向外观看,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发现冯生后慢慢将门关上了,一副受不了冯生那种情意外露的样子。冯生若有所失地回家了。
  第二天再去,又见到了昨天的情景,于是驻足徘徊,用眼神挑逗。女子低声说:“蝴蝶也留恋着花枝吗?”冯生回答说:“蝴蝶不恋花那还恋什么?但不知花恋蝴蝶不?”女子笑道:“蝴蝶既然恋花,何不飞上花枝,在那里转来转去干什么?”冯生于是就进了屋,而门立马就被关上了。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女子一个人独居。冯生问:“你家没人吗?”女子说:“我有新媳妇,怎么能说家里没人?”冯生笑问道:“你还能有媳妇?”女子说:“我们这里的人招赘到家的女婿,都叫新媳妇,现在你就是的。我叫紫钗郎,你应将我当新郎,不能将我看成夫人,我可以把你当夫人。”冯生笑着点点头。
  紫钗朝着墙壁说道:“新媳妇怕寂寞,兰奴、茝奴,可出来侍候。”立即有两个青衣女子从墙壁中走出来,都长得很标致。冯生非常吃惊,知道她们都不是人类了,急忙冲向大门想逃走。紫钗追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说:“既然是夫妻,如同骨肉,为什么这么快就相抛弃?”于是命青衣女:“拿酒来,给夫人压惊。”酒上来后,紫钗连连倒给冯生喝,每杯都自己先喝一半,一会儿,两颊现出红晕,如同桃花那样美丽动人了。冯生起初还很害怕,到这时也开始心动,渐渐亲昵起来。紫钗又命青衣:“去请各位姐妹及魏姑姑来陪夫人花烛宴。”女子话中的新妇、夫人,都是指冯生。冯生也玩笑着自称为“妾”。
  一会儿,青衣回报说:“各位姑娘都来了。”有从东面墙壁里出来的,有从西面墙壁里出来的,共四人,都是年轻貌美女子。指着冯生问道:“这就是新贵人吗?”从冯生的头巾衣领开始一直到脚下的鞋袜,一一仔细端详,然后一个个整理衣袖恭敬地对紫钗贺道:“祝贺你得到这么好的媳妇!”冯生颇感羞惭面红耳赤,简直如同新媳妇那种腼腆的样子。
  青衣女又传:“魏家姑姑到。”于是有一个美人从南面的墙壁走出来,年龄稍大一些,冲着紫钗笑道:“你个偷香窃玉的贼人还敢大张旗鼓地请起客来,害得我跑这么远的路!”紫钗也笑了,问:“阿素怎么没领来?”魏姑说:“那个死丫头缠得人出门都难,我已命小婢女正哄她吃饼馅呢。”
  于是按照礼数就席,都说:“新人应当坐首座。”冯生正谦让着,几位姑娘一起拉着他坐下。姑娘们又拉着紫钗坐在冯生的下方,说:“新郎官应该坐这里。”紫钗道谢后就坐下了。接着各位女子都依次就座。一位女子名叫小琼,年龄最小,坐在末席。兰奴捧壶斟酒,茝奴端盘上菜。玉杯雕盘,都不是凡间所有。时鲜大宴,转眼间置办齐备。
  酒过数巡,一女子拿着酒杯站起来说:“我看出夫人新描眉黛,端庄高雅,你的佳词妙句能让我们欣赏欣赏吗?”另一女子说:“我们作为此处的居停主人,为啥要出难题为难夫人?”冯生素来很自负,不觉面现愠色,说:“题诗难道是可以为难人的东西吗?妾虽然才学不高,也愿意献上一首,请让我现在就题写。”诸位女子微笑道:“愿聆听佳句。”取来纸笔交给冯生。冯生吟哦很久,就是写不出来,大汗珠子从两頬滚落而下。小琼说:“我来给夫人解围,可以吗?”就夺过笔来写道:
  “海内青莲死,谁为倚马才;一言难返汗,点点落吟腮。”
  原来冯生姓冯,诗中将“冯”用拆字来嘲笑他,一座哄然大笑。大家正笑声喧哗,南壁有一个婢女抱着一个三岁小女孩出来,说:“阿素找娘来了。”魏姑抱过去放在膝上,准备喂奶。其他女子都走拢来逗弄女孩说:“你能作一首“催妆诗”(译者注:旧俗,成婚前夕,贺者赋诗以催新妇梳妆,此诗叫催妆诗。),才让你吃奶。”女孩应声做成,诗曰:
  “妆阁整巾衫,菱花笑相见。脂凝杜子唇,粉傅何郎面。”
  众女子都高兴地说:“真是一个聪明种子!”冯生既惊愕又羞愧,面色很难堪。紫钗很同情他,对众人说:“我的媳妇刚来还很害羞,所以文思偶然不畅。如果再有人谈诗罚她脱衣,不管是谁!”众人笑着不再言诗,冯生也稍稍安心。
  紫钗又说:“今天宴席上在座的,除了阿素以外,共七人,正好符合“竹林七贤(译者注:竹林七贤指魏晋时期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之数。我有一个酒令,每人都来抽签,得到“五君(译者注:五君指阮籍、嵇康、刘伶、阮咸、向秀)”之一的可以不喝,得到山涛的罚一杯,惟“钻核儿”的行为(译者注:典出《晋书•王戎传》:“﹝王戎﹞家有好李,常出货之,恐人得种,恒钻其核。以此获讥於世。”意思是,王戎家有品质优良的李子,拿出来卖时防止别人用李子核传种,总要将李子里面的核儿用锥子破坏掉,因而遭到世人讥讽。“钻通李核”一词,多用来形容人小气)最让人瞧不起。要是抽到王戎,必须用大斗喝酒,如果有很好的辞藻来解释也可免除。”众人都表示同意。青衣女子取出七根签,分别写上七贤的姓名,装在紫金筒中。
  紫钗抽到王戎,冯生抽到山涛,众女本来就是要灌他们两人多喝的,嚷着说:“今天是二人的合欢酒,这第一筹正好是佳偶抽得,必须行交杯礼。”于是先倒满一大斗,让二人各自喝一半。接着的“杯”也同样如此。喝完,将签放回筒中摇过重来。这回冯生抽到了王戎,满满喝了一大斗。一女子抽得山涛,需要喝一杯,提笔开玩笑地写道:“山涛声明:我酒量很小,有辱鼎钟大器。遇见大斗喝酒的王戎,我如佛寺里偷灯油的青鼬,风尘中一个小人物,不敢用杯子喝酒,还请王戎代喝。”举杯子递向冯生,冯生没词儿回答,只好一起喝掉。
  最后,冯生再次抽得王戎,受不了这种喝法,正好紫钗抽到刘伶,冯生于是对她说:“妾听说刘伶以酒量出名,一喝就是一石,五斗酒只不过是用来解渴的,夫君可代妾喝了。”紫钗不想欲违逆他的心意,接过来准备喝,被躺在母亲怀里的阿素看到,马上代紫钗回答说:“妇人之言,不可完全听信。”众人失笑,紫钗只好不喝。冯生很生气,瞪眼呵斥阿素说:“乳臭小儿,你敢!”这时小琼抽得阮籍,很瞧不起地站起来,揶揄地说:“你们看看浚冲(王戎),两眼闪闪发光,炯炯的很吓人。”众人又大笑起来。
  冯生这天虽然置身于美女群中,但总被大家捉弄,神情沮丧,全仗紫钗不时袒护。但毕竟人众我寡,于是极力要求散席。魏姑说:“新娘子想入洞房,我们何必还在这里纠缠?”众女子都起来道别,向四面墙壁中走了。冯生此时已醉,也顾不了那么多礼节。华帐锦被,卧室陈述靓丽,冯生就与紫钗共入洞房。第二天早起,众女子又来相聚喝酒,还是纵饮到天黑才散。
  冯生不知不觉在这里住了半年,也能够随意穿墙行走,来往于其他女子家。众女都是豪华的宅院、幽深的闺房,并无闲杂客人,冯生渐次与诸女子通好。感觉她们的体肤,绝非凡间的美艳,巫山神女、洛水女神也不过如此,而小琼与冯生的感情最好。紫钗明知道这些,也不过问。
  冯生像这样过了好几年,闭门而居,脚不出门槛。一天突然想回家,便对紫钗说了。
  紫钗黯然不说话,而愁怨的心情明摆在脸上。冯生安慰她说:“只不过是回家一趟马上回来而已,为何这么在意呢?”紫钗勉强点头同意,泪珠不觉滚落在衣襟上。将要离去的头晚,众女子都来了,忧伤惆怅,再无欢容。此时阿素长大了不少,梳着丫形双髻身穿绿衣,随母亲一起来到,也牵着衣角喃喃作别。而紫钗和小琼,则牵着冯生的手哭泣,肠断的哀怨话语,让人不忍听闻。冯生虽然也很伤感,但私下感到儿女之情太过于牵恋,认为过几天就能重会,何至于像落叶流水那样永诀呢?就辞别而行。
  到家,妻子见了他像不认识,只是问这个妇人是从哪里来的。冯生很吃惊,急忙说“我是冯某呀”。妻子也很吃惊,说:“我丈夫出门很久没有音讯,而你这个妇人竟然假冒我的丈夫,该不会是妖怪吧?”想要逃避。冯生猛然想起,紫钗曾与自己玩笑,将女人用的头巾发饰给自己化过妆。要来镜子一照,还真是个女人,马上将来龙去脉向妻子解释。妻子不相信,冯生于是笑着对妻子说:“不记得双桥钓鲤吗?”妻子说:“竿头的鱼饵在哪里?”冯生回答说:“藏在狮山的浅泽中。”原来这都是当年闺房中的私语。话语既然相符,妻子就反复端详他的面貌体型,还总算认得出来,于是接受了他。床第之间,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第二天,换了衣服,本来面貌才显现。
  在家住了十来天,再去郊外探访紫钗,景物没变,途经的道路还是老样子,但仙村仙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茂林丛莽之中,猿鸟悲鸣,如同啼哭。冯生回念当时情景,雨散云飞,想要再让紫钗郎喊自己一声新妇,已不可能,而那天泣别时的悲伤情景,历历在目。于是怀着满腹的忧伤悲痛回转,因感伤而病,神思迷离,数月后就离开了人世。
  非非子说:冯生,是一个男子,而女子将他当媳妇;紫钗,是一个女人,而男子将他当丈夫:如果是一种游戏而已,那怎么会心理和外形都发生了改变?正为人作妇,忘记了曾经是丈夫;而正作人丈夫时,不知自己已经是人妇。
  
  【原文】
  有冯生居郡城,郊外闲步。花木丛萃中,一宅双扉半掩,有美人倚门斜盼,如有所待。见生徐徐掩门,如不胜情。生怅然而归。
  次日复往,又见焉,遂低徊驻足,挑之以目。女低语曰:“蛱蝶亦恋花枝耶?”生应曰:“蝶不恋花而更谁恋?但未识花恋蝶否?”女笑曰:“蝶既恋花,何不飞上梢头,栩栩何为?”生遂入,而门遽掩。闲馆云虚,惟女独处。生问:“宅上无人乎?”女曰:“吾有新妇,何谓无人?”生笑问:“卿安有妇?”女曰:“吾族纳婿,均谓之新妇,今卿是也。吾名紫钗郎,卿宜郎我,勿得卿我,我乃得卿卿。”生笑颔之。
  紫钗向壁曰:“新妇恶岑寂,兰奴茝奴可出侍。”俄有二青衣自壁中出,妩媚可观。生大惊,知其非人矣,疾趋欲遁。紫钗追捉其臂曰:“既为夫妇,不啻骨肉,何相弃之速也?”遂命青衣:“将酒来,与夫人压惊。”酒至,连酌奉生,每杯自饮其半,两颊盈盈然,如桃花之冶艳矣。生初甚畏怖,至是心动,渐狎嫟之。紫钗复命青衣:“往请诸姊妹及魏姑姑来陪夫人花烛宴。”凡称新妇及夫人,皆谓生也。生亦戏自称曰“妾”。
  须臾,青衣报曰:“诸姑至矣。”有自东壁出者,有自西壁出者,共四人,皆韶颜艳质。指生问曰:“此新贵人乎?”乃自巾领下及袜履,一一审视,咸敛袂向紫钗曰:“贺汝得佳妇!”生颇羞惭面赤,俨然如新妇之腼腆者。
  青衣又传:“魏家姑姑至。”则一美人自南壁出,年稍长,迎紫钗笑曰:“偷香贼乃敢延客,劳我远涉!”紫钗亦笑,问:“阿素何不教来?”魏姑曰:“小蛮女累人难行,已命小婢将饼馅饵之矣。”
  于是叙礼就席,佥曰:“新人宜首座。”生逊谢,诸女共挽生坐之。复挽紫钗坐于次,曰:“新郎君宜此位也。”紫钗亦谢而后坐。巳而诸女以次皆坐。一女名小琼,年最少,居婪尾焉。兰奴奉壶,茝奴进馔。琼盏雕盘,无复凡器。芳洁充筵,咄嗟而办。
  酒数巡,一女拽爵而起曰:“吾观夫人眉黛,风雅新妆,妙咏可得闻乎?”一女曰:“此吾辈亭,奈何以苦夫人?”生素自负,不觉愠见,曰:“诗岂苦人之具乎?妾虽不才,愿有所献,请即席赋之。”诸女微哂曰:“愿聆佳句。”取笺笔授生。吟哦久之,不能就,雨汗浃两頬。小琼曰:“吾为夫人解围,可乎?”遂夺笔书曰:
  “海内青莲死,谁为倚马才;一言难返汗,点点落吟腮。”
  盖生姓冯氏,诗拆其字以嘲之也,一座哄然。方哗笑间,南壁一婢抱三岁小女儿出,曰:“阿素寻母来也。”魏姑抱置膝上,将乳之。诸女群起弄儿曰:“能作一催妆诗,便当乳尔。”儿应声而就,诗曰:
  “妆阁整巾衫,菱花笑相见。脂凝杜子唇,粉傅何郎面。”
  诸女咸喜曰:“真慧种也!”生惊愕愧赧,殆无人色。紫钗颇怜之,对众曰:“吾妇新来羞怯,故文思偶踬。再言诗者裸罚之,律无赦。”众笑而戢,生亦少安。
  紫钗又曰:“今日宴者,阿素之外,凡七人,适符竹林之数。吾有觞政,各占一筹,得五君者勿饮,得山公者罚一爵,惟钻核儿最为污鄙。若得阿戎,当以大斗酌之,而能有辞者仍勿饮。”众皆曰善。青衣具牙筹,书七贤姓名各一,以紫金筒贮之。
  紫钗探得王戎,生得山涛,诸女意在沛公,哗曰:“今日为二人合欢之酒,第一筹便是佳偶,宜行合卺礼。”乃引满一斗,令同饮各半。爵亦如之。饮讫,贮筹复探。生得王戎,酌大斗矣。一女得山涛者,索笔戏书曰:“臣山公启事:臣以斗筲,猥窃鼎钟。状见王戎,梵林猺竖,风尘小物,臣不敢滥爵,愿荐戎自代。”举爵向生,生无词以报,遂并饮之。
  最后生复得王戎,不胜其虐,而紫钗得刘伶,生因谓之曰:“妾闻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石,五斗解酲,郎当代妾饮。”紫钗不欲忤其意,将饮之,时阿素方卧母怀见之,亟代钗答曰:“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也。”众皆失笑,紫钗遂不饮。生怒甚,瞋目叱素曰:“乳臭儿,安敢尔!”而小琼得阮籍,白眼而起,揶揄曰:“君等视浚冲,双目真闪闪如岩电矣。”众复大噱。
  生是日虽置身罗绮间,而为众所播弄,神气沮丧,赖紫钗常袒护之。然终觉口众我寡,遂力求罢席。魏姑曰:“新人欲入温柔乡,吾辈纠缠何为者?”诸女皆起别,各向四壁中而去。生时已被酒,不暇谁何。黼帐锦衾,烂设东阁,遂与紫钗缱绻焉。次日晨起,诸女以酒肴来会。复纵饮至暮而散。
  生既住半载,亦能行壁中无碍,因过从诸女家。皆华屋幽闺,更无杂客,乃次第与诸女通焉。觉脂肤玉体,井殊凡艳,巫山洛浦不过矣,而小琼与生情好尤笃。紫钗知之,亦不问也。
  如是数年,键户而居,足不履阈。一日忽思归,言于紫钗。
  紫钗黯然不言,而愁怨之容可掬。生慰之曰:“归即来耳,何不释乃尔?”紫钗强颔之,泪珠荧荧然落襟袖矣。将行之夕,诸女毕至,惨怛惆怅,无复欢容。时阿素稍长,鸦头绿衣,随母而至,亦牵衣喃喃叙别也。而紫钗及小琼,执手呜咽,断肠哀怨之语,至不可闻。生虽不胜其悲,而私怪儿女之情过于牵恋,谓数日便当重会,何至如木落水流相诀也?遂别而行。
  至家,妻见之若不相识,但言此妇何来。生大骇,急言“吾乃冯某也”。妻亦骇曰:“吾夫久出无踪,而此妇假其名,得毋妖乎?”将欲走避。生猛然追忆,恍惚如梦,记紫钗故戏我,曾以巾帼遗我矣。乞镜自照,宛然好女也,亟白其故。妻不之信,生因笑谓曰:“不记双桥钓鲤时耶?”妻曰:“竿头鱼饵安在?”答曰:“藏于狮山浅泽中。”盖当年闺中隐语也。语既符,妻熟视其状,犹可识,遂纳之同寝。床第之间,固犹是藁砧风度。明日,重改衣装,本来之面目始见。
  居旬日,往访紫钗,风景不殊,道逾犹是,而仙村人面,俱不知何处所矣。茂林丛莽之间,猿鸟悲鸣,若有弹指而泣者。生回念当时情况,雨散云飞,欲再求阿郎呼我作新妇,了不可得,而泣别伤离之状,耿然在心目间也。遂悼痛而归,感疾迷离,数月而卒。
  非非子曰:冯生,丈夫也,而女子妇之;紫钗,妇也,而男子郎之:以为戏耳,岂意易形哉?方其为妇也,不忆其尝为丈夫也。方其为丈夫也,不知其已为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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