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宫家岚婉
作品名称:花落成殇 作者:夏竹 发布时间:2016-08-14 15:53:15 字数:5984
翌日清晨,上官千夜毫无预兆地走进了冰璃的琉璃阁。
冰璃一直专注地煮着茶,一直不语。
“夫人,昨日王爷来琉璃阁,为什么夫人不见呢?夫人的心不在王爷身上?”红玉问道。
“王爷的心何尝在我身上?”冰璃无奈说道。
“璃儿。”
冰璃依然不语,精心地煮着茶,说道:“王爷,冰璃自幼于家中学习煮茶,今日望王爷品尝。”
“璃儿手巧,本王知道。”
“王爷鲜少来琉璃阁,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过来看看你。”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冰璃问道。
“庆元侯的夫人病了,你知道吗?遍访名医都治不好夫人的病。”
“自嫁给王爷之后,冰璃甚少出门,庆元侯家的事,冰璃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那也是他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况且名医都治不好的病,我又怎么能治好呢?”
“听说,江湖上妙手回春的素颜医仙,近日频频出现于环山寺,医仙行踪缥缈,就算去了环山寺也未必找得到她,你曾是医仙的徒弟,你都不能救,还有谁能救?”
“王爷调查得好清楚,我是医仙徒弟的事没多少人知道。数年前,我离家游历,偶遇医仙,并拜素颜医仙为师,医术是学了一些,你知道,我与庆元侯的恩怨,他的妻子病了,我不一定就要去救她,除非,欧阳善亲自来求我。”
“你呀,并不是一个记仇的女子,却偏偏要把自己弄得像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这样会活的很累,何苦呢。放心吧,从今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们四目相对,冰璃心里清楚。其实玄幽王很好,只是,他们两人都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夜凉如水,紫金城云安街是一片张灯结彩,纸醉金迷。紫金城最具盛名的三楼,月云楼,百味斋,一醉阁,其一便是百味斋,是紫金城最具特色的酒楼,天下百味应有尽有,只有说不出名字的,没有它做不出来的菜色。
百味斋有四层楼,一楼乃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二楼则是大商贾,招待腰缠万贯之人;三楼是特意为达官显贵所设,至于四楼,除了百味斋的主人入得了眼的人,即便是天子驾临,也不会开设。
然而今夜,百味斋的四楼却是打开了,可是里面的人,却是置千金难求的玉盘珍馐于不顾,两方人之间形成一股剑拔弩张的压抑之气。
“朝廷与西盛即将开战,医仙最好莫要涉足此事。”满桌佳肴的一边,坐着一名身着铠甲,带着头盔的粗狂男子,男子阴沉着脸,看着对面一袭白纱罗裙,轻纱蒙面的女子,言辞间不乏威胁之意。
“不知道将军是哪一个军营的?”清脆的声音平平淡淡,自然是专属于冰璃的,她轻纱下的嘴唇微微扬起,清亮的水眸将淡淡的目光投向那粗狂的男子身上。
“啪!”男子狠狠一拍桌子,怒吼道:“这些都是朝廷机密,岂是你一介女流能够过问的?”
“是吗?”
“啊——”
冰璃意味深长的两个字一落,站在她身后抱着长剑的红玉目光一寒,一手一身,一道绿光滑过,便闻那粗狂男子一声嘶吼;众人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片绿叶子穿透男子拍在桌子上的手,死死的扎在左面,鲜红的血液不住地往外溢。
摘花飞叶,其功夫之深,足以威慑众人。站在粗狂男子背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红玉投以畏惧的目光。
红玉却是视若无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只要有我在,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对我家夫人大呼小叫。”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抓住她们,还怕药材不到手?”被伤了手的男子痛得扭曲了五官,手被钉在桌上,根本不能动,于是大叫道。
被他们这样一吼,后面的人才想起来这次的任务不容有失,纷纷对视一眼,亮出藏在袖中明晃晃的刀。可是,刀才举起来,顿感一阵晕眩,两眼一翻,一个个软绵绵的倒下去。
粗狂男子见此情状,强忍着大脑的晕眩,另一只手撑着桌面,视线模糊地看着冰璃,说道:“你……你下毒……”
冰璃淡淡地扫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男子,丢下一句话:“靖国有律例规定,医者不能用毒吗?刚才所言,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想要取药救人,亲自来见我。”
“砰!”男子最后一丝清明也因为一口气顺不过来而晕厥。
“啪啪啪……”外面传来一阵单调却有节奏的击掌声。
随即一阵强风袭来,楠木雕花窗被吹开,红玉已经迈步越到冰璃的前面,长剑也拔出一半,寒芒锋锐的长剑护住自己与身后的冰璃。
冰璃的视线越过红玉,投到对面的屋顶上。那个侧身躺着的男子,一手支着后脑,一手拎着一个酒坛的白衣男子,这是一个一如他姿势一般潇洒俊逸的男子。
白色的锦袍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轻纱,五官俊逸,黑发似墨,从支着后脑的掌中倾泻而下,铺洒飘垂在黑瓦之上,目迷盛颜华光,眉清凌傲远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勾出一个戏谑的弧度。夜空下,月华倾泻,照在他的身上,好像为他披上了一层银光,这是一个如湛蓝天空下飘逸的流云一般恣意逍遥的男子。
“素颜医仙,不愧是素颜医仙,风华倾天下,名不虚传!”男子抓住手里的酒坛,仰头豪爽的痛饮一口后,漆黑如同子夜一般的眼眸看着冰璃称赞道。
“若说风华倾天下,谁又比得上名动天下的逍遥公子?”冰璃对红玉点头示意,而后走到楠木窗前,说道,“公子此来,是偶然还是特意?”
“咕咕咕……”逍遥公子风承皓狂饮几口,然后站起身,长臂一扬,将手里的酒坛向后抛去。华丽的袖口,在唇上潇洒的一抹,擦去嘴角的酒渍,说道:“什么都逃不过医仙的慧眼,承皓此番前来,是受人之托。靖国有西盛匪徒潜入,乔装匿名,四处收购药材,承皓一路追寻至此,还望医仙将这些人交给在下。”
“怎么?江湖上来去无影,恣意随性的逍遥公子也是朝廷之人?”冰璃语气是诧异的,可是眼睛却是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在下已经言明,受人所托。”对上冰璃的质疑,封承皓颇为沮丧的耸了耸肩。
“公子一句受人所托就想从我手上把人带走?我又怎知公子不是西盛之人?公子是受何人所托,又有何凭证?”
“这……”风承皓眉头微蹙,颇为为难地挠了挠头,然后眼睛一亮,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方玉佩。这是一块绝品蓝玉,玉的前面是苍云龙腾,背面是麒麟踏云,垂着穗子,封承皓笑道:“受七皇子庆安王所托,这就是信物。”
冰璃垂下睫毛,面纱下的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说道:“既然如此,这些人就交给公子。”说完便转身离去。
冰璃面色无异,可是心中却是一番感叹:七皇子安庆王——上官千华,是众皇子中最特别的一个;他的性子跟玄幽王相比,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可惜……奈何生在帝王家。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转眼冰璃大婚已有三月,可是她的夫君,自那一日进过琉璃阁后,至今未踏进琉璃阁半步,有些感情往往会在时光中被冲淡,尤其是像冰璃这种天生凉薄的女子,更何况她对他还没有男女之情。
“夫人,夫人,不好了!”
这一日,冰璃方靠在榻上欲小憩片刻,就听见芸清的声音从院子外远远的传来。芸清虽然有时候不够沉稳,但是绝对不是遇事就大呼小叫的人,冰璃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立即坐起身来。冰璃方一起身,门便被推开,冰璃看着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芸清,不由得蹙眉。
芸清冲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后,顺了顺气,对冰璃说道:“夫人,庆元侯和侯爷夫人来了。不过,庆元侯好像中毒了,王爷正在大堂陪着呢。”
冰璃抬眼飞快地看了芸清一眼,转身朝着大堂走去;芸清与红玉对视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冰璃刚走到大堂外,就听见里面庆元侯夫人宫岚婉的抽泣声,是一个细柔婉约的女子愧疚的自责。
“怎么会这样?侯爷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这都怪婉儿,侯爷要不是为了救婉儿,他……他也不会……”
“侯爷夫人,你身子不好,快起来,侯爷也是待你有情才会护着你,为你千里寻药,你到本王府上,本王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快找大夫为侯爷诊治,若是为此耽误了病情,夫人就得不偿失了。”
“王爷,婉儿并不是未曾找过大夫为夫君诊治,只是,城中所有的大夫,婉儿都请过了,他们都说无能为力。婉儿听闻王妃医术高明,所以特来请王妃为夫君诊治,还请王爷替婉儿在王妃面前陈情,让王妃替夫君医治。”
玄幽王上官千夜面露难色,说道:“可侯爷与王妃之间的嫌隙,夫人应该知道,想让王妃诊治侯爷的病,恐怕不容易;本王虽是她的夫君,但在这件事情上,本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见,本王做不了她的主。”
“王爷,我……”
“王爷!”冰璃听见里面的谈话,她并没有迟疑,而是走了进去。
进到屋内,看见上官千夜在一旁,里面躺着庆元侯欧阳善和昏过去的侯爷夫人——宫岚婉。
“夫人,是赤银蛇。”跟随冰璃多年,芸清虽不学医,但却熟悉各种病症,看着宫岚婉绿中泛紫的脸色,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把他们放到软塌上面,去取两只碗来。”冰璃两步上前,吩咐着。
宫岚婉身边的人早已乱得不知所措,这会儿冰璃的声音一响起,他们都连忙遵照吩咐去做。很快,丫环们就照着冰璃的吩咐做好,一个个排成一排,等待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只见她缓步上前,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寒冷的刀锋划下,皓洁如玉的手腕上便多了一条血痕,鲜红粘稠的液体溢出,将手伸到碗上,一滴滴刺眼的鲜红在碗里汇聚,直到淹没两只碗的碗底,冰璃才收手。
冰璃一收手,一旁心疼不已的芸清立即上前,将准备好的纱布覆在她手上。在一旁的上官千夜看见冰璃这一举动,虽有不解,但还是上前接过芸清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
一边仍由上官千夜处理伤口,冰璃一边吩咐道:“把这碗里的血分别喂给侯爷和侯爷夫人。”
丫鬟们个个被冰璃的举动震住,但是冰璃清悦的声音一落,丫鬟们也都是醒了神,连忙取了血,遵从冰璃说的去做。
忙活了半天,冰璃才把事情的始末弄明白。原来欧阳善带着宫岚婉去环山寺求医于“医仙”,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环山寺,住持却说“医仙”早已离开。于是欧阳善不得不离开环山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想带着宫岚婉来玄幽王府求医于冰璃,就在一个时辰前,由于宫岚婉的身子不堪路途颠簸,几欲昏迷,欧阳善才恍然,一心想着往回赶的他忽略了宫岚婉,于是只好停下来稍作休息。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宫岚婉的马车上出现了银环蛇这种剧毒之蛇。而后,欧阳善舍身救妻,自己不慎被蛇咬到,身中剧毒,宫岚婉立即下令往回赶,并且中途为欧阳善吸了毒,这就是为什么两人都会中毒的缘故。
“你是说……侯爷在一个时辰前中的毒?”上官千夜坐在大堂主位,冰璃坐在一旁,他们面前匍匐着与欧阳善同去的车夫。
车夫是一个长相憨实的中年男人,眼神清澈,说道:“回王妃的话,刘五别的不行,可是记路算时辰的事可是绝不会出错的,从复茂林环山寺到我们侯府,架着马车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冰璃状似无意地看着自己被纱布包扎的手腕,即使是裹了厚厚的纱布,一抹鲜红也同样若隐若现,突然莫名的问道:“复茂林地势如何?环境又如何?”
刘五虽然不知道冰璃为什么这样问,可是依旧本着下人的原则,如实回答道:“复茂林在穆合山山腰,地势偏高,也许是因着秋天,草木都不茂密。”
“你胡说,你……”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五的话音一落,芸清就立即出来指控。可是不等他说完,冰璃便出言打断,打发刘五退下。
刘五本就被芸清吓到,这会儿冰璃一发话,他哪还敢留下来,立即行了礼,然后快速的离开。
“小姐,你为什么放他走,他分明是在说谎!”刘五一走,芸清就不解地嘟着小嘴,看着冰璃,说道:“银环蛇的毒虽不是蛇中最毒的,可是,半个时辰绝对足够毒发身亡,怎么可能一个时辰赶回来,还有一线生机?”
“车夫没有说谎。”芸清抱怨完,红玉冷冷地开口。
“怎么可能?”芸清就是不信,因为她的时辰怎么都对不上。
“银环蛇长于何地?”红玉见芸清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出口说了要点。
“银环蛇喜凉,生于潮湿阴暗之地……哦!那儿根本不可能出现银环蛇。”芸清顿时恍然大悟,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随后又迷茫的眼神,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你说庆元侯的功夫如何?”红玉仍然耐着性子为芸清解惑。
“他虽是侯爷,但也是将门之后,武功自是高绝。”芸清冲红玉翻了个白眼,“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如此,银环蛇又如何瞒得过侯爷,出现在马车上?”红玉根本没有看芸清,因为她的眼底寒意森森。
“你的意思是……”芸清惊愕地看着红玉,然后立即愤恨起来,说道:“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什么‘医仙’在环山寺出现,都是她怂恿侯爷去的。医仙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来王府求助于夫人,可能也是另有目的,我要去揭穿她的真面目。”说完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红玉拦住了。
“红玉,你为何要拉着我?”芸清刚走两步,衣袖就被拉住,转过头怒视着拉着她衣服的红玉。
“夫人的事,轮不到我们插手。”紧紧地拉住冲动的芸清,两指快速一点,堵住了芸清喋喋不休的嘴,红玉拖着她就往外走。
两个丫头出去了,冰璃的世界一下子清净了。安静了一会儿,玄幽王上官千夜才开口:“璃儿,为什么这样做,还不惜以血相救。”
“王爷难道看不出来吗?庆元侯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如果他在玄幽王府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王爷。你与皇上是父子亦是君臣,父子君臣之道,王爷不会不懂。”冰璃原本以为,遵从旨意嫁给一个皇上根本不看重的王爷,远离皇室,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平静度日。可是……看来,她日后的日子绝不会平静,她是不是该早做打算和安排?
冰璃还在想着对策,而另一边的宫岚婉却是水深火热。
宫岚婉自幼学得一身毒术,周身是毒,利用银环蛇,不惜让心爱之人受伤。一来,欧阳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他在王府发生了什么事,王府上下难逃干系,借此除掉冰璃;二来,庆元侯夫妻感情不和的传言日盛一日,若这次欧阳善大难不死,让自己的夫君再欠她一次;三来,她早就算好了时间,来到玄幽王府中便毒发,让别人看清她对欧阳善的情意,以命相救,再造传言。一箭三雕,还怕日后欧阳善会将她赶出侯府不成?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却因为冰璃突然插上一脚,而全部破坏了。她那一碗血,不仅让自己欠了她的情,更让欧阳善对她的愧疚多了一分,还让玄幽王多看重她几分;最可恶的是,那碗血不知为何,好像天生克她,此刻她寒热交替,身子好像被一万根细针扎着,疼的她直冒冷汗,却偏偏不能声张。
此刻的宫岚婉几乎将冰璃恨到骨子里了,抓着被子的手扯破了丝绸的背面,一双柔美的杏目却闪烁着毒辣的光。
脸上被疼痛扭曲的五官,可依然掩饰不住那一股婉柔纤弱的娇贵,若不是她此刻的表情太过狰狞,这样的女子,就该是一个让人一见就忍不住要怜惜的、婉约如抚柳一般楚楚动人的女子。
“夫人,夫人,你到底如何了?”宫岚婉的贴身丫鬟彤儿站在榻前,不停地换着湿帕为宫岚婉拭去因疼痛而直冒的汗水。
“死……不……了!你……去请大夫,然后再让人去请王妃!”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中艰难的吐出来。
“是,夫人!”彤儿不知道宫岚婉的用意,但是深知宫岚婉真面目的她,绝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司徒冰璃,我一定会让你尝尝我今日所受之苦!”看着彤儿离去的背影,宫岚婉恶狠狠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