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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柔弱与顽强

作品名称:乡山乡水乡土地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6-10-02 13:28:45      字数:12028

  洋马和李连长望着山下敌人点起堆堆篝火,嘲弄地笑着说:“鬼子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盘算着把咱们一口吃掉,可惜他没有一副好牙口,弄不好还得让咱们硌掉他几颗牙。”
  李连长说:“他们知道咱们的规律,看来咱眼前这个对手不简单呢。你看从单翅岭的山口一直到沙河沿岸,他们都布了防,咱们要想从这里突出去,回到桃树沟我们的营地,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向身后的大山转移。”
  洋马说:“后山的路又坡又陡,夜间行动难度很大,搞不好还会造成一些伤亡,那咱们的损失就太大了。也就这一条路了,最好在天亮以前行动。”
  李连长说:“可天一亮,鬼子就要进攻了。我们撤退的意图就会被鬼子察觉,他们会拼命地阻拦,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战。后山的路是咱们撤退的唯一通道啊。哎,小金大夫她们不是从那撤下去的吗?也不知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洋马说:“他们是在白天从那下去的,又有当地的老乡帮助他们。咱们现在可是树上的青枣,不熟啊。这次战斗本来就损失不小,再有个……咋向组织交待呀?”说着把枪用力一顿,愧疚地说:“咳,说起来小金大夫还是个小姑娘,手连枪都攥不住,让她带着伤员行动,也是让林黛玉带兵,张飞绣花儿,没法儿的事。可咱们这些男人连她们都保护不了,真他娘的羞死人了。小韩在突围的时候还受了伤。唉……”
  李连长说:“别这样,洋马,不要太难过了,咱们一定能突围出去的,用咱们的生命和一切去保护她们,爱护她们的。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还是赶紧确定一下转移的方案,想方设法地突出去,才是当务之急呀!”
  洋马说:“他们在后山东沟边的果树林子。咱们要设法找到他们,然后顺着东沟迂回到赤崖口,到达我们的营地。”
  李连长不解地说:“赤崖口地图上标的狼崖洞是在这西南三十公里。”
  洋马说:“地图上是这么标的,可实际上在西北方向十公里。”
  “乖乖,你们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连我们自己都不熟悉这情况。哎,到了你们的营地,可不能欺负我们兄弟部队啊!”
  洋马说:“说哪去了,咱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有我们的,就有你们的,有一碗饭分成两半,有半碗饭咱全给你,谁叫你是我的老排长呢!”
  李连长说:“有你的,说话可得算数啊!”
  正说着,李连长手下的一个排长猫着腰走过来,悄悄地说:“山坡上树一个劲儿地摇晃,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鬼子人摸上来了?”
  李连长一挥手:“甭管他来不来,打就是了。准备战斗!”大家匆忙进入阵地仔细观察着山坡上的动静。果然来的是偷袭的鬼子。鬼子不惯于夜战,加上天黑顺着山路往上爬,赶上看不清的地方,就打开手电照一下,这样一亮一灭的光,被山上警戒的战士发觉了。大家严阵以待,盯着蠕动的鬼子,快爬到山顶了,鬼子分散开,趴在地下开始向上爬行。凭着听觉,李连长命令:“扔手榴弹,炸狗日的!借手榴弹爆炸的光线,发现鬼子进行射击。”一声令下,“轰轰”几声响,战士们向暴露的鬼子纷纷射击。可爆炸的闪光过后,眼前更黑暗,什么目标都看不见。一个战士喊:“啥都看不清,咋打呀?”
  李连长揉揉眼仔细观察着,发现鬼子头上的钢盔在月光反射下,有一闪一闪的微光。兴奋地说:“大家仔细看,鬼子钢盔上有光亮。盯着小鬼子的脑袋练练枪法。听着,就照着光亮打他狗日的!”随着一阵阵枪响,子弹打在鬼子的脑袋上,鬼子顶不住这番打,连滚带爬地撤下山去了。
  洋马放下枪,擦着手说:“鬼子真越来越不含糊了,也知道对咱们搞夜袭了。咱们这游击战术他们学的还挺快。”
  李连长说:“同样都是军人,他们当然不傻。不过游击战的真谛他们八辈子也学不会,因为这游击战的祖宗是咱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两个人笑着。洋马问:“他们退了,咱们也该撤了。我想用绑腿扎成绳子系下去,顺着绳子往下摸,一点点儿来呗。不然,也没再好的办法了。”
  李连长笑着说:“你呀!真是长虫吃扁担,直杠子一根儿。敌人走了,咱们也跟着走大路呗。”
  洋马说:“能行吗?”
  李连长说:“我判断敌人在正面有行动,是不会防备自己的人走来走去的。咱们正好就利用他这一点,大摇大摆地从大路上走下去,到了山下再往侧翼迂回,绕到山后去,又安全又保险。”
  洋马说:“行啊,老排长。也真是,咱放着漂亮的媳妇不要专找老寡妇干啥?好,咱们准备下山。”
  李连长说:“鬼子弄巧成拙倒帮了咱们。既然人家上门来拜师,咱也得礼貌地把他们送下去,礼尚往来嘛。通知大家,马上出发。”
  金玥他们把彩珠抬到看林人闲置的一间茅草房。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金玥给负伤战士们一一作了包扎。轻伤员、三升和老乡,忙前忙后地帮着她打水,递药,搀扶着伤员。彩珠翻动了一下身子,轻轻的呻吟声让金玥心疼得手不自觉地直抖动着。她包扎好一个头部受伤的伤员,转身蹲在彩珠身旁,疼痛使彩珠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只有嘴唇有一点微微的血色。金玥用毛巾为她擦拭着汗水,三升递过来一杯开水,金玥轻轻抱起彩珠的头,喂了她几口水。
  金玥慢慢解开彩珠被血浸透的军装,搀扶她侧卧着,撩起内衣,彩珠的伤在侧肋下,子弹从腰直肌穿过,幸好没伤到内脏,可是贯通伤的疼痛,加上一直在撤退中,止血药物作用不明显,造成大量失血。这时的彩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处于半昏迷状态。如不及时输血,生命很危险。金玥把伤口重新包扎后,对三升说:“三升,你会抽血吗?我来教你。”三升照猫画虎地记住要领。金玥挽起袖子,伸出白嫩纤细的手臂,让三升抽血。三升这才回过神儿来说:“抽你的血?这不行,抽俺的吧。如果你再出点儿啥事,耿连长非宰了俺不可。”
  金玥说:“来不及了,再耽误下去彩珠就没命了。三升,救人要紧。”
  三升放下针管:“那也不行,还是抽俺的吧!好姐姐,你就抽俺的吧。”
  金玥和蔼地说:“三升,不要争了,你知道你是什么血型吗?”
  三升说:“啥叫血型,人血还不都一样吗?”
  金玥说:“跟你多说也没用,彩珠是A型血,我是O型血,O型血是万能输血者。你懂吗?快听话,不然就来不及了。服从命令!”三升无奈地拿起针管……随着三升笨拙的动作,一管殷红的血液慢慢充满针管。金玥吁了口气,轻轻卷起彩珠的衣袖,热血慢慢注入彩珠的血管里。“好啦。”金玥直起腰来,一阵眩晕险些让她跌倒。三升急忙扶住她叫着:“金大夫,姐,你这是咋啦?”
  金玥半睁着眼睛无力地说:“没事,我待一会儿就好了。三升,你替我去看看有没有要处理的伤员。”
  三升答道:“是!”他把一个轻伤员叫进屋嘱咐道:“你一定要照看好金大夫,俺一会儿就回来。”金玥说:“三升不用,不用,如果有事再叫你们好了。”三升从怀里掏出一截烤玉米递给金玥,才和伤员走出屋去。金玥望着那半截烧糊的玉米抿着嘴笑了笑,头一歪,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三升带着李连长、洋马走进屋来。金玥正在昏沉地入睡,军帽抓在手上,散乱的秀发遮住了她的秀美脸庞。洋马示意大家放轻脚步,轻声地说:“她太累了。”说着把李连长披着的大衣拿过来,轻轻地盖在金玥身上。金玥被惊醒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刚迷糊一下就睡着了。”
  洋马说:“没关系。没顾上介绍,这是一二九师的李连长,也是我的老排长。”
  金玥撑起身来,李连长上前一步握着金玥的手说:“小金同志,千万别动。”
  金玥说:“李连长,今天多亏你们来,要不我们……”
  李连长说:“哪的话,咱们八路军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阶级兄弟,再说我们也是奉命去打伏击的。正巧碰上,上回你们捞了便宜,害得我们营长没有下酒的菜,现在还骂人呢。”大伙笑起来。
  金玥说:“我们也是赶巧了,要知道你们在这,怎么也得好哥们儿见面,好东西分一半嘛。”李连长说:“呵,听你的口气不像医生,倒像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啊!”大家笑着。李连长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得马上转移。趁着鬼子还没醒过味儿来,咱们再给他补一课。”说着,吩咐一排长把弹药集中起来,由他带一个班打头阵,先行出发。
  洋马对三升说:“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金大夫。金大夫掉一根汗毛我就饶不了你。”三升说:“你可不能啥事儿全怪俺。刚才她……”
  金玥正在为彩珠盖被子,听到三升的话马上接过茬儿来:“三升,你要泄露军事秘密,我也饶不了你。”
  三升说:“好,好,俺啥都不说,俺是哑巴还不行吗?真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窝囊气。”洋马招呼道:“快!利索点儿,出发!”
  白煜、金瑛、鸽子和二妞被一伙伪军推搡着出了院门,富贵和媳妇木讷地跟在后边,村里的保长谢宗德一手提着破锣一手拿着落槌四下张望着。一个伪军小队长踢了他一脚说:“快喊呐,老谢,拿着落槌,找打呀你!”谢宗德“咣”地一声敲响了铜锣,喊叫着:“乡亲们,都到村东头场上开会啦。太君有话要说,一家老小不准请假!”伪军小队长看见白煜她们打眼前走过,愣了一下神儿,虽说白煜她们都换上了农家衣服,脸上又抹了锅灰,但还是掩饰不住姣好的身段。伪军小队长张着大嘴望着,奸笑道:“嘿,这史家庄也他娘邪了门了,还能长出这么俊的姑娘。”谢宗德闻声用眼扫视了一下,心里直发紧。这时,富贵走过来,谢宗德悄声问道:“富贵,这姑娘……”富贵哆哆嗦嗦地说:“是,是外甥女。”谢宗德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声说:“噢,这不是水仙吗?两年不见,漂亮多了。”说着冲着富贵挤挤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伪军小队长听见谢宗德的声音便凑过来问:“老谢,这闺女你认识?”谢宗德说:“认识,认识,小时候抱她还尿过俺一身尿呢。”伪军小队长说:“太好了,老谢,回头俺可得请请你啦。”谢宗德说:“你请俺可吃不起,别又是征粮加税的。”伪军小队长笑笑说:“老谢,事情办好了,俺还得给你送点心匣子呢。”谢宗德说:“有这好事,你小子憋不了啥好屁,尽拿俺开涮。”伪军小队长说:“谢保长,咱们谁跟谁呀?真有好事找你。快喊,让他们快点儿,别让太君又骂咱们。”说着带着几个伪军向村口走去。
  村口打麦场上,站着日军小队长桑岛和几个持枪的日本兵,伪军看着陆续到来的乡亲们,伪军小队长赶到他身边说:“太君,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您训话吧。”桑岛对伪军小队长说:“这里的村民,还是听话的,强化治安大大的有效,锣声一响就来了,可见是顺民大大的。”伪军小队长说:“可不是吗。到别的村费死牛劲喊破嗓子,他们还装聋作哑的,这史家庄就大不一样喽,它会成为皇军的治安模范村。”桑岛说:“大大的好。”伪军小队长说:“还是皇军调教有方,功劳大大的。”桑岛笑笑对伪军小队长和谢宗德说:“你们的讲话吧?”谢宗德谦让了一下,清清嗓门说:“乡亲们,昨个儿有一股八路逃到了咱们村,谁看见了,就老老实实地向皇军报告。俺可说好了,咱还得争当模范治安村呢。谁家要是私藏了八路,就是给咱们村老少爷们儿抹黑,皇军知道了绝轻饶不了他。大伙都听明白了吗?”乡亲们纷纷说:“放心吧,咱村儿有啥事?”“八路不会到咱这来的。”“要来了皇军不就没命了吗?”二妞用身子挡住金瑛,用手握了握白煜,白煜点点头。
  伪军小队长说话了:“乡亲们,刚才太君还夸咱们是大大的顺民。只要咱们听太君的话,不和八路军穿一条裤子,就会成为治安模范村,太君也会大大的奖赏你们的。谁要是发现了八路军,要马上报告,知情不报的,也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咱也是出来混饭吃的,谁也不容易,谁也别让谁端不上饭碗,穿不上裤子,拜托乡亲们啦。好了,散了吧,老少爷们儿。”人们议论着纷纷离开打麦场。桑岛看着人群,突然眼睛一亮:“哈,花姑娘,大大的花姑娘。”说着把手朝白煜等人一指,几个鬼子过去把她们拦住了。伪军小队长一看急忙说:“太君,这个的不行,她们是俺的……”不等他说完,桑岛伸手推了他一个趔趄。谢宗德也说:“太君,太君,孩子还小哇。”桑岛是个出名的色鬼,有这种事儿找他求情,那还不是大白天公鸡打鸣——白提(啼)吗?所以他听也不听,摆着手说:“通通地带走!”几个鬼子架起白煜、金瑛她们的胳膊,富贵上前去拦阻,被鬼子推开。伪军小队长也急了,伸手一拦说:“太君,她们的带走的不行!这样会影响皇军的亲善,再说……”桑岛不由分说,气哼哼地抽出半截军刀来说:“八嘎,你的要造反吗?”说完冲鬼子一挥手:“开路!”撞开人群,扬长而去。伪军小队长望着他们的背影气急败坏地骂道:“俺操你姥姥!日本猪,真她娘不是人揍的。”
  耿连长连续几个晚上没合眼了,这样那样的想法把他搅得坐卧不宁。是打了胜仗东西搬不了,还是遇到了情况,让鬼子缠住了?还是被鬼子打了埋伏……不过,他凭着军人的直觉判断出肯定是出了意外。他派出一个战士到一里外去观察,自己和秀儿帮着伤员收拾行李,做好转移的准备。这天,天刚蒙蒙亮,他就站在沟口焦虑地四下张望着,发现一队人马正朝这里走来。队伍渐渐走近清晰可见了,清楚地看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洋马,他们会合了。洋马和李连长把情况向耿连长作了汇报。李连长说:“老耿,听说你受伤了,没想到你在这当起山大王来了。”
  耿连长说:“我们也是自己救自己,不然早就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多亏‘白校’派金玥她们来。她们点子多,把伤员们喂得胖胖的,打伏击的主意还是她出的呢!哎,金玥呢?”
  三升跑着过来说:“金大夫,她昏过去了。”
  耿连长心急地说:“赶快扶她进去休息。”又看到担架上的彩珠,忙喊着:“蛋子,马上烧点开水来。地方的,连个眼力架儿都没有。”
  洋马低着头说:“蛋子他,牺牲了。”耿连长脑袋“嗡”地一晕,跌坐在地上。洋马去扶他,被他一把甩开喊道:“你带的人回来了几个,人呢?都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老子枪毙了你!”说着两行老泪已经挂在腮边。大家都低下头来,秀儿哭着:“两个姐姐都受伤了,蛋子哥也没了,他还欠俺一件军大衣呢!蛋子哥。”她跑向山口冲着大山喊着:“蛋子哥——”稚嫩的童音划破天际,像锥子一样扎在人们心上。
  三营营长赵大星疲惫不堪地坐在炕上打盹儿,他也是一宿没睡。伏击打响后,三连负责打援的部队,刚进入阵地就和岳村的敌人交上火,正打的热闹,发现背后有鬼子冲过来。想突围却被敌人团团包围,幸亏赵大星带着预备队赶过来,才把部队带出敌人的包围圈。他们迂回上了山,转到天黑才把敌人甩掉。回到营地,还没有一连的消息,赵大星坐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时,一连长李光顺派来的通讯员赶到营部。赵大星问:“咋搞的,部队的情况怎么样啊?”
  通讯员说:“打伏击的时候是上次劫粮的部队先打响的。没想到中了鬼子的包围,李连长带着全连冲进去营救,结果也被裹在里边。我们汇合到一起后,就往山上转移,鬼子早有准备把我们团团围住,趁天黑我们才突出包围,和兄弟部队向什么赤崖口方向转移了。”
  赵大星问:“兄弟部队是哪个部分的?”
  通讯员说:“不清楚。只知道连长跟他们很熟,带队的叫什么洋马。”
  赵大星思索着:“洋马?原来就是一连的一个排长。这小子上次打鬼子的运输队负的伤,到后方医院养伤去了。这小子,伤好了不归队,怎么又带兵打仗呢,团里安排的?谁安排也得跟我说一声啊。”
  通讯员说:“别的情况,俺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些。”
  “好。”赵大星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既然一连没被打垮,又安全转移了,那才是值得庆幸的事,可到嘴边的肉没吃成,还差点儿让敌人包了饺子,这仗打得实在有点窝囊。他让通讯员下去休息。把自己的通讯员叫来,让他设法找到赤崖口和李光顺联系上。正说着,另一个通讯员前来报告:“敌人向单翅岭炮击后,占领了山顶,没发现李连长他们,就打了一通枪撤回寨西据点了。”
  赵大星讽刺地说:“这些鬼子,干什么事总是慢半拍,等你们上了山,黄花菜早就凉了。想和我们对阵,那才是屎壳郎爬秤盘,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分量。”
  金玥一觉醒来,已近晌午,长时间的劳累、营养不良,加上输血,使身体很虚弱。回到营地,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所以睡得很踏实,很惬意。耿连长、李连长一早就带着战士们到草甸上练刺杀去了。彩珠也渐渐醒过来,慢悠悠地问道:“金玥,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金玥说:“当然是抬回来的。”彩珠说:“科思米达(谢谢你)救了我。”
  金玥说:“咱们是亲姐妹,应该的。”说着摸摸她的额头问:“感觉好些了吗?”
  彩珠说:“好是好些了,只是觉得……”
  “觉得怎么样?”金玥急切地问。
  她看着金玥害羞地说:“……怎么有血,小肚子一坠一坠的酸疼,是不是受伤了?”金玥把耳朵凑到彩珠的嘴边,听她说着什么,“扑哧”一声笑了。
  金玥说:“哪有什么伤,是你来例假了,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彩珠用被子遮住脸说:“瞎说,女人就要来这个吗?太可怕了,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死啊?”
  金玥抱着她亲昵地说:“正常生理现象,没什么好怕的。说明你越来越成熟、漂亮了。”
  彩珠撅着嘴说:“你怎么这么坏,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金玥说:“你忘了,我是学医的呀。肚子还疼吗?”
  彩珠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哎,做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呢?金玥,这种事儿可不能随便说,让别人知道,羞死人了。哎,你是不是来过了?”
  金玥说:“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我妈妈说,女人就像花一样,有早开的,有晚开的,反正早晚都要开。成熟了,身体也会有变化。”
  彩珠说:“我说嘛,这些天我照镜子,发现额头上都起疙瘩了,你说会不会越变越丑啊?”
  金玥说:“臭美小妞!长疙瘩当然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正在青春期,火力壮,长几个疙瘩很正常,这叫青春疙瘩,涂点儿消炎的草药,一两天就好。”
  彩珠急切地说:“好,你可得快点儿给我找药。耽误了,落下疤就麻烦了。”
  金玥笑着说:“没见过你这么臭美的。好,耽误了你还行啊?回头找不着婆家还不得骂我一辈子。”彩珠猛地把被子掀开对金玥说:“哎呀,麻烦死了,哎,你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儿啊?”
  金玥说:“死丫头,来不来的瞎打听什么呀?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点热水。伤口还疼吗?”金玥支撑起身子去倒水。彩珠皱着眉头说:“连喘气都疼,哎呀,难受死了。”秀儿从外边跑进来,两手托着一个黄橙橙的柿子来到彩珠床前说:“彩珠姐,刚才在山坡上发现一棵柿子树,好不容易爬上去摘了两个。一个在路上掉了,捡都捡不起来,全烂成泥了。还剩一个给你带回来了,你吃吧。”彩珠用手指摸着柿子。秀儿说:“俺去拿碗去,放在碗里,现在里面还有冰碴儿呢。等会儿一化,该成泥蛋蛋了。”
  彩珠悄声说:“秀儿,你真好。”
  秀儿刚要走,金玥一看明白过来,忙说:“彩珠,你可不能吃。那可对你不好。”
  彩珠说:“我就想吃凉的。”
  金玥说:“想吃,等伤好了再说,现在坚决不行。你可是非常时期,算是复合伤吧。”
  彩珠说:“去你的,又趁机损人。”
  秀儿转身不解地问:“彩珠姐想吃,为啥不让她吃啊?”
  金玥说:“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呀?去,一边呆着去。”
  秀儿说:“姐,你咋这样啊?这柿子可甜了,她吃了,伤就好得快了。”
  金玥说:“秀儿,听话,她现在的情况不能吃。柿子属凉性,吃了会影响身体的。明白了吗?”
  秀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俺听话,那你就把它吃了吧。”
  金玥说:“好,咱俩先收拾一下,该给伤员做检查啦。”
  秀儿使劲点点头说:“是。马上出发。”
  金玥说:“对。出发。”说着背上卫生包,秀儿抱着瓶瓶罐罐,两个人向山洞的另一头走去。
  白煜等人被鬼子押出村,一路上绞尽脑汁,思索着脱身的方法。金瑛急的四下张望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二妞紧张的脸色都变成凝固的了,双眼噙着泪水,含着惊恐和失望,两腿僵硬地往前蹭着。白煜用肩膀撞了一下二妞问:“附近有坟地、水沟啥的吗?”二妞努努嘴:“前面不远处有块坟地。干啥呀?”白煜说:“方便一下呗。”二妞没听明白,自语道:“方便,到那有啥方便的。”桑岛抓到几个俊俏而手无寸铁的姑娘,心里美滋滋的,眼看着到嘴边的天鹅肉,谅她们也飞不出去,自然放松了警惕。当路过坟地时,白煜提出方便的要求后,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几个姑娘相互拉扯着走进坟地,身后传来鬼子们嘻哈的奸笑声。白煜找到一个大的坟头,迅速蹲下,回头看了看,觉得可以挡住鬼子的视线,便把几个姑娘叫到一起说:“咱们现在是掉进鬼子的狼窝了,只有一条路,就是拼命也要逃出去。”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颗手榴弹问金瑛:“你的呢?”金瑛说:“换衣裳的时候放在二妞家了。”鸽子也摇摇头。白煜说:“就这么一颗救命弹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扔出去。听好了,马上系好鞋带,二妞带路,能跑到哪儿就跑到哪儿。”金瑛为难地说:“他们人多又有枪,怕跑不了怎么办呢?”说着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二妞说:“往东有一片苇子地,咱们跑到那,鬼子就逮不着了。”白煜说:“好。只有这一条路了,马上行动!”说着瞪了金瑛一眼说:“跑不了就是死。姑娘们拼命吧!二妞猫着点儿腰,走!”她推了二妞一把,二妞带着她们悄悄的溜出坟地。
  桑岛先是和几个日军打趣地说笑着,后来感觉时间有点长,就命令两个鬼子过去看看。鬼子走进坟地,发现没了她们的踪影,便端着枪四处搜寻着。猛然间,一个鬼子发现四个姑娘正向一片苇塘奔去,便举起枪向她们射击。桑岛闻声气急败坏地跑过来骂道:“花姑娘狡猾狡猾的。”他止住射击的鬼子说:“她们跑不了,抓活的干活。”鬼子呐喊着追击白煜等人。白煜听到喊声,知道鬼子追来了,高声喊道:“大家使劲跑,绝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四个姑娘拼命朝芦苇丛跑着,追赶的鬼子越来越近。白煜回头看了一眼,喘着粗气说:“你们快跑,我先对付一下这些狗东西。”金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你别……”白煜猛地一转身把手榴弹投向逼近的鬼子,“轰”的一声,两个鬼子倒在地上。其余的鬼子楞了一下子,急忙趴在地下。
  桑岛气急败坏地喊道:“八嘎,花姑娘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统统八路,追击!”鬼子纷纷爬起来,端着刺刀凶猛地扑过来。白煜转身拼命地奔跑,正在此时听见有人喊道:“往东边跑。快!”白煜刚往东跑出十几米,一排枪声从芦苇丛中射出来,追在前面的鬼子应声倒下。又是一阵枪响,剩下的鬼子转身往回跑了。金瑛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通红的脸颊被流下来的汗水冲出一条条印迹,只觉得有人用力挽起她,把她拖进芦苇丛。
  草甸上。战士们在耿连长和李连长的指导下,练刺杀练的浑身冒着热气。
  李连长说:“老耿,你看你们养伤养的,个个白白胖胖、红光满面的,比我们作战连队还精神。早知道这样,我也负回伤,好好养养。”
  耿连长说:“你小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挨饿那会儿,别说练兵了,连说话、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再不自己想办法,恐怕早到阎王爷那站岗去了。哈哈。”
  李连长说:“老耿啊,我已经派人去侦察了。如果鬼子都撤了,我们也该归队了。不然狼多肉少,过不了几天就把你们吃光啦。”
  耿连长说:“你说这话没良心,把我吃穷了你走了。让我们在这喝西北风啊,真是五更唱曲子,你高兴得太早了。怎么也得给我们送点给养,搞点药品什么的。我这自从和地方断了联系,用的是土方草药,吃的是野菜树皮。咳,都快赶上长征了。也多亏金玥她们来,简直是活菩萨,要不怎么也撑不到今天。”
  李连长说:“这俩丫头除了治病,还能打仗,别看长得细皮嫩肉的,干事儿还真不含糊。我们负伤的战士们都说,那伤口还没包扎让她们的小手一摸,痛劲儿就没了,都赶上止疼药了。”
  耿连长也笑了:“那还不真成神仙了。等回到医院,我向上级打报告,为她们……”
  李连长说:“怎么着,老伙计,你还想让她们留下来啊?你就少动那份心思吧,那样的话咱们可得人人有份儿啊。”
  耿连长说:“你想哪儿去啦?我是为她们请功。乱弹琴,再说她们还没毕业,就是毕了业也轮不上咱们哪。多少部队需要医生啊,说起来这就是福分呢,上级要不派她们来,咱还不是熊瞎子看家,傻呆着呢。”
  李连长说:“老耿,咱们也该想想下步的行动了。鬼子‘扫荡’都两个多月了,咱这两个月整天围着大山和鬼子捉迷藏,兄弟部队又不断袭击他们的后方,小鬼子就是再能耐,也有熬干灯油的时候,我估摸着鬼子也呆不长了。”
  耿连长说:“趁这机会咱们还不下山敲他一家伙,不然狼跑了,咱们连喝汤都赶不上了。”
  三升带着两个战士走过来。战士举手敬礼:“报告连长,这是营长给您的信。”说着从身上解下背包:“这是捎给你们的罐头和西药。”
  李连长仔细看完信说:“老耿,还真让你说着了。鬼子的运输队在前几天被我们部队给消灭了,咱们真连汤都喝不上了。”
  耿连长拿出罐头说:“喝不上汤咱们吃肉。三升,快把西药给小金她们送去。正是救急呀。”
  反“扫荡”结束了,谁也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马上就要和朝夕相处、生死患难的战友分手了。临走,我和秀儿跑遍了整个大草甸,摘下几朵还没凋谢的野花,放在大青石上,献给云鹏、迟长生、蛋子和牺牲的战友们。走的那天,彩珠还躺在担架上……
  于家寨,打伏击的河床山口。金玥正在和伤员们一一告别,她对一个手臂受伤的伤员嘱咐着:“没关系,最多再有一个月你就会好的。”对一个头部受伤的伤员说:“记住,你要按时吃药,隔三天换一次药。听话,不要心急啊。”对一个腹部受伤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说:“过一周你就可以拆线了,只要伤口不感染,再休息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回部队了。”
  一个伤员说:“金大夫,你要走了,不知怎么感谢你。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守护我三天三夜,说句实在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这么对待过我,而且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真太知足了,这一辈子死都值了。临走,没啥东西送给你。送你一件小礼物做个纪念吧。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了,你会救助无数的伤员,不求你记住我的名字,只是记住我是你救助过的一员,一个小数就行了。这是上次战斗缴获敌人的,请你一定要收下。”说着他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小镜子说:“本来这是我要送给我未婚妻的,后来听说日本鬼子血洗了他们村,她已经不在了……唉!送给你吧,你是我的天使。是我们,不,是咱边区最可爱的人。”
  金玥接过小镜子,行了个军礼说:“谢谢,谢谢你,同志!”
  另一个伤员过来说:“金大夫,俺送你一双鞋垫,这是俺娘给俺做的,上面绣着精忠报国、杀敌立功。俺一直没舍得用,把它送给你,这也代表着咱边区父老乡亲的一片心呢。”
  金玥说:“谢谢你,替我谢谢你娘。”
  洋马挤过来说:“小金,我们是同生死的战友,战斗惨烈的时候,这颗子弹是留给我自己的,今天把它送给你,愿它保佑你,一切平安!”
  耿连长推开众人对金玥说:“小金,我老耿向来没敬重过任何人。今天我敬佩你,我的枪太大,你用着不合手,我机会我会想着的,一定给你缴一支小的。现在,我只能送你一句话,以后要是遇见啥灾了、难了,想着一二九师的三八五旅一团一营一连就是你的家。”说完,郑重地向金玥行礼、握手。
  大家纷纷伸出手来和他她手,喊着:“我们团,我们连就是你的家。”
  金玥感动的热泪盈眶,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们!”
  耿连长拉着秀儿的手嘱咐道:“到了‘白校’好好学习,听话,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啊。”秀儿笑着说:“放心吧,俺知道。”
  李连长带着赵大星营长过来。赵大星说:“噢!你这个小华佗怎么到他们那去了?要是在我这,我天天拍四个勤务兵护着你。有肉,有酒,要什么咱到鬼子那去拿。谁像傻老耿先饿你个十天半月的再说。一句话,欢迎到我们营去看看。”
  李连长说:“晚走连天不行吗?你为我们一连处理了几十个伤员,我们总得表示表示嘛!”
  金玥说:“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李连长咱们战场上见。”
  赵大星手臂一挥,几个战士抬着个木箱过来:“这是打岳村村缴获鬼子的。你喜欢什么随便挑,不过咱有言在先,一件不要可不行啊。”箱子打开,全是敌人抢来的金银首饰、珠宝。金玥拿起一个小梳子说:“就这个,行吧?”
  李连长说:“不行,这玩意儿也不值个钱,再挑几件。”金玥说:“已经很感谢了,谢谢你们!”
  耿连长喊着集合的口令,伤员们整齐地列队,重伤员躺在担架上也撑着身子坐起来。“立正!”随着口令,战士们“唰”地把枪提在右手,左手端在胸前。耿连长拐着退跑到金玥面前:“报告,军区后方医院二十名伤员全体集合完毕,请你检阅。”说完转身喊道:“敬礼!”
  这边赵大星一看,马上命令一连的战士集合。李连长跑到金玥面前举手行礼:“报告,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五旅一团三营一连集合完毕,请检阅!”这是部队最高的礼仪。金玥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面对庄严肃穆的队列,金玥迈开脚步,和她并列的是四个战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抬起担架,战士们持枪行着注目礼,金玥和躺在担架上的彩珠行着军礼,走过将近一百米的列队,显得好长,好长。
  三升和两个抬担架的战士还有金玥、彩珠、秀儿刚要上路,迎面路上尘土飞扬,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来到近前,一个身披大氅的人跳下马来,身后跟着的是四个勤务兵。领头的人三十来岁,长得一副很斯文的样子,快步走到金玥面前。赵大星从后面跑过来,向金玥介绍说:“这是抗日救国军‘十路军’司令霍海仁。”霍海仁摘下手套和金玥握手的一瞬间,双眼竟直瞪瞪地看呆了。
  赵大星拍了他一下说:“霍司令马上接受我们的改编了,改为八路军一分区新二团。”
  霍海仁似乎没听见赵大星的话。对金玥说:“没见过你时,只是听人在说。现在见到你,实乃貌如其人,姑娘国色天香,天生丽质,沉鱼落雁。在行伍又称巾帼佳人。本人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天慰吾心。如小姐不弃,本人愿送一件小礼,请予笑纳。”说着脱下大氅,双手送给金玥。
  金玥说:“不必客气。这礼太重,我们八路军有纪律不能收。”
  霍海仁说:“不必推辞。如若不收,必是对我军存有异议。贵军居高临下,看不起我霍某便是了。”
  金玥无法推脱:“好吧。我暂且收下,为姐妹御寒,算是欠你的人情吧。”说罢接过大氅盖在彩珠身上。
  霍海仁说:“小姐,请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赵大星说:“不用了,我们都安排妥了。”
  金玥也说:“不必远送,后会有期。”
  霍海仁无奈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
  三升、金玥领着秀儿和担架抬着的彩珠上路了。此时,夕阳西下,霞光万道。金玥挥手和赵大星、霍海仁等人告别,迎着阳光向前行进。山巅之间印下她们逆光的剪影。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消逝在茫茫山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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