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灼星，明瀑

　　日子就像是一潭静止的死水，静到激不起一丝波痕，每天的旋律一遍一遍地反复流转着。我把自己关在精灵之森的小屋子里，捧着各种各样的秘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复杂的咒语。有时候走进森林深处去寻找传说中的精灵，而晚上我会坐在屋顶上，看星光如细雨般飘落。
　　偶尔会有花瓣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落在我的肩膀，我捡起来放在鼻尖，好像可以听到来自森林沉沉的呼吸，我淡淡地笑，在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
　　大风总会凛冽地吹过去，浩浩荡荡地吹过去。
　　流星总是迅速地暗下去，无声无息地暗下去。
　　突然有一天我睁开眼睛看到宫殿里高远而空旷的屋檐，阳光顺着窗户射进来。当地面上光滑的花岗岩将阳光投入到屋檐上，一层光晕渲染开来的时候，我才恍惚的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度过了两年的时光。我现在已经20岁了，这段岁月漫长得像是天空中无法计数的繁星，我一直坐在宫殿的屋顶上一遍又一遍数着我的落寞，一数就是两年。
　　当某一天走出父亲的书房时，二哥正站在屋子外面。
　　哥哥背对着站在我的面前，高大挺拔。他比家族中任何一个男性都要英俊，眉毛如同秀利的剑锋，倾斜地飞进两鬓的头发。他的头发如同柔软的锦缎，纯粹而干净的白色。他转过身面朝着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看到哥哥如同彩霞升起的笑容。
　　我听到清晨的风在空气中咆哮而发出的肃杀声，我们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走到我面前，眼睛平视着我，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隙：“弟弟，你现在已经18岁了，你长大了。”
　　二哥的名字叫明瀑，他和大哥灼星合称为南昊国最强兄弟灵术师。大哥出生在黎明，他的火焰可以把整片大陆化为火海；二哥出生在夜晚，陪伴着他生命降临的还有那片照亮苍穹的灵光。他们的力量曾经一直被封印着，当他们一出生时大星司就预言那是天神赐予南昊国的孩子，拥有世上最强大的火焰和光明力量，等到18岁成年那天将会苏醒。
　　在我14岁之前的记忆里，他们的力量只是来自于传说，我从来没有亲眼真正见识过。在童年的记忆里，二哥总是带着我去精灵之森观看扑空的飞鸟，大哥总是跟在父亲后面南征北战。每次我叫二哥施放一次灵术的时候他总是不说话，脸上会突然沉默。天上的白云被风吹到另一边的时候阳光暴露出来，在他的脸上烙印出浓浓的阴影。然后他微微笑一笑，笑容间的忧伤一层叠着一层，恍恍惚惚，犹如荡起的水波。
　　15岁，我终于见证了两个哥哥真正的力量，甚至所有南昊国的子民都不会忘记，将黑夜照亮的光芒和燃烧大地的火种。
　　他们在成年的那个夜晚拯救了南昊国。
　　记忆里是无边无际的战场上，不断轰然倒下的身影，那些尸体在寂静的苍穹下发出坠地时的沉闷声响。倘若没有亲眼看见或许我至今都不会相信，苍穹中闪烁着的灵术的光芒，连飞鸟也不敢涉足，大地上汪洋火海，那些曾经存在过的，闪耀过的，幸福过的和悲伤过的生命如同一缕缕轻烟在大火中泯灭。
　　我和父亲站在王国最高的城墙上，远方的紫禁神山堆积了厚厚的积雪。
　　北昊王国的狼骑大军越过山顶，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无法抹灭的梦魇，在我的回忆里南昊国几乎是距离灭亡的终点越走越近。凄惨的呼喊是那个年代的背景音乐，年代的背景是狰狞的狼头和红色的双眼，满地尸体残骸触目惊心地堆积在一起。
　　时不时在黑夜的尽头闪烁起灵术的光芒后又迅速消失掉，狼骑士兵一拥而上灵术师就身陨光散。五瓣花的精魂被风冉冉吹起，然后四处飘零，有的隐匿在天空的尽头，有的落在我的肩膀，然后落满脚下。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年，所以没有强大的灵力。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中，看着城下的敌军又看看城后居住着百姓的世界。我看到她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还有父亲轻轻颤抖着身体。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所以我问父亲：“南昊国会灭亡吗？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
　　父亲的声音被风吹得格外轻也格外缥缈，那具如洪钟般屹立不倒的身躯似乎已经苍老了，说话也开始显得喑哑无力。我听他说，因为力量，他们只要得到了你身体里的力量就能够轻易灭掉其他国家。
　　我拉住父亲的手，抬起头看他，说：“父皇，我不喜欢战争，你把我交出去吧。如果牺牲我可以换来和平，那么我愿意。”
　　可是父亲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慈祥，仿佛是温暖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将我覆盖。
　　夜晚，我一个人偷偷进了精灵之森，因为南昊国里一直流传精灵之森里居住着精灵的传说，他们能够实现人类任何一个愿望。
　　我进入里面寻找精灵只是希望平息这场战争。
　　那个时候森林里正是春天，在这片还没有被战火践踏的森林里依然开放着各色各样的花，樱花一路放肆地绽放，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这里没有其他人，从精灵池的方向飘来清脆的嬉笑声，接着一阵风从地面扫过，卷起所有花瓣。我在飞舞着的花瓣尽头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她有着及地的长发，随着一袭绿紫色的长袍翩翩飞舞。
　　我欣喜若狂，激动地问：“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精灵？”
　　她微微点头，眼波流转，略微沉吟后，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时候我已成了她虔诚的信徒，所以恭敬地说出了我的名字：“墨熠。”
　　“你过来，我看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你。”她细声细语的说，就像清泉潺潺地流淌。
　　得到她的许可我才敢慢慢走近她，刚迈出去两步心里却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因为顷刻间她的身体闪烁出刺眼的光芒，那一瞬间我想起了二哥，以前看到他施放灵术都会有这种熟悉的光亮。当我距离精灵已经很近很近，近到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她，那时，我弯下腰，右手交叉在胸前，准备说出愿望。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接着慢慢地朝左边倒下去，风里溅起鲜红的血花，有的洒在空中或者是地面的花瓣上，于是红色樱花变得更加妖艳。
　　腻人的血腥味一直刺激着鼻腔里的黏膜。
　　在精灵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脸色很是惨白，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可是不断闪烁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阴冷。
　　那时候的笑容到现在依然还出现我的梦境里，精灵倒下去之后他蹲下来，用温暖而宽大的手掌抚摸我的面颊，对我微笑，关切地问：“墨熠，你没事吧？”
　　可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叫他二哥，甚至是扯着嗓子冲他喊：“你为什么杀她？她是精灵，她可以平息战争。”
　　然后二哥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焦虑，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伸过来，只是无力地说了一句：“墨熠，你被骗了，你听我说……”
　　我转过身去，看着丛林深处的阴影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说：“我不想听，我不听……”
　　“墨熠……”二哥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突然扑过来推开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长袍。光剑从他手掌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最后变成了亮晶晶的光点，宛如五瓣花的精魂。
　　此时才我明白我是真的错了，因为我看了看哥哥的脸，他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精灵的尸体居然变成了一颗荆棘树，它用一根锋利的荆棘贯穿了二哥的胸膛。当它的枝桠突然伸展出尖刺朝我刺过来的时候，眼前顿时寒光一现，紧接着在脸颊上冒出一股寒意。二哥聚出一柄剑横挡在我面前，所以尖刺只是在我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可是却有一种刺骨的疼痛。从伤口处总有冰凉的气体漫延到心中，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它冻结。
　　二哥抱着我跑向精灵之森的出口，沿途的荆棘树伸展着滴血的枝桠，那些随二哥驻守在精灵之森的士兵在尖刺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而二哥，我可以看到他浑身都是鲜血，看得我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当泪水流下来的那一刹间，一阵熟悉的惨叫回荡在精灵之森茂密的树阴下，然后直接冲上了头顶上方那被遮挡住的天空。
　　那是二哥未来妻子——花泯的声音，那一刻我抬起头，只可以看见哥哥的下巴却看不清楚他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搂紧他的脖子，颤声问：“哥，这些树为什么会杀人？我们会被它们杀死吗？”
　　“它们是混进精灵之森的荆棘妖，是北昊国的产物，由人改造出来的树精。”
　　他低头看着我，然后把我抱得紧一些。二哥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说：“墨熠，只要有哥哥在，它们不会伤害到你，我们都不会死，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成为南昊国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