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蝶涯
作品名称:南昊 作者:素锦年 发布时间:2016-09-30 11:09:21 字数:3487
从花泯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她是父皇母后最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她和二哥一起长大,只要等到二哥18岁成年之后就会成为二哥的妻子。
可是她却死了,死在了一棵黑色树妖手里,数十根尖刺贯穿了她的心脏,蓝色的头发沾满了血迹,连同被染红的长袍一起,如同一面扑风的旗帜。最后她看着二哥的背影慢慢地闭上了双眼,而二哥没有去看她,我的手背上却全部都是眼泪。
我记得最后快到精灵之森出口的时候大哥刚好赶过来。外面的天空弥散着火光,大哥红色的长发和瞳孔在那样的背景下特别耀眼,甚至他全身上下都要被火焰吞没似得,无数片掉下来的树叶和花瓣还没有靠近他就全部在火中融化。脚下的热度迅速漫延进精灵之森的深处,所有树妖也都消散在炽热的火焰中。有时候会冒出黑色和白色的烟,最后只留下一阵惨叫声然后彻底泯灭。然而这些火焰似乎具备灵性,整片精灵之森没有丝毫烧毁的痕迹。
流水依然潺潺流转,阳光在小径上欢快地跳跃,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这些逝去的人却在我们生命里结上一块不能触碰的伤疤。
花泯死了,二哥也倒下去,倒在了大哥身边的一个灵术师的治疗结界里。
一个女孩子为我撑起她的结界,她牵起我的手,唤出一阵温暖的春风,卷起满地花瓣,遮天蔽日,所有的恐惧消散。我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她蓝色的长发被风吹散开来轻轻地从我脸颊边擦过,宛如温和的朝阳变成了最柔软的锦缎轻拂我的皮肤。
花瓣最多的地方就是她的周身,她跪在我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低声说:“小王子受惊了。”她的声音如同大地渗出的泉水,清清亮亮,自自然然,没有泡沫也没有喧哗。
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大哥的笑容,到了夜晚的时候大雪突然就停了下来,取代它的是漫天火球。
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雪花没有覆盖紫禁城的街道。
整个南昊国的黑夜也只是出现了几秒钟,接下来就被二哥宫殿上面的一道光照成了白昼,而且是那种让我感觉有史以来最刺眼的光亮。所有北昊国的战士都被晒焦了身体,天空的尽头仿佛也是着了火。
白昼持续了三个夜晚,火球也下了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到来,后最后一粒火星才从大家的视线里消散,天空也顿时恢复暗淡。整个王国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呼喊出来,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大殿音乐缭绕,街道上张灯结彩。因为北昊国受到重创而退到了南昊国界之外。
大哥却凭空消失了很长时间,我问父亲他只是告诉我大哥去置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二哥却告诉我,那天夜晚他和大哥解除了体内的封印,大哥用强大的火焰灵术召唤了三天三夜都无法熄灭的火雨,付出的代价却是烧毁了半边脸。二哥用最强烈的光刺瞎了地方的双眼,付出的代价却是瞎了一只眼睛。
所以直至今日我都没有再看见过大哥对我微笑,他总是带着一张可以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在早朝上才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我站在门外偷偷地注视着他,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有时候想要落泪的时候他会注意到我,然后目无表情地看着我,对我做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
很多次我伸手去摸大哥带着面具的脸,他都有意识地别过头去。
飞鸟在天空撕出一声破鸣,我回过头,然后看到了樱花树下的二哥。樱花的枝叶正在凋零,尖锐的枯枝刺向苍蓝色的天空,淡淡的阳光倾泻下来,注进万里雪原,使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变得那么孤单寂寞。二哥还是如同往日一样的笑,可是他用一块黑布蒙着左眼,我心疼地问他:“哥,你眼睛还疼吗?”
而他摇摇头,冲着我微微一笑,却没有说一句话。
在每一个夜晚里,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境。在那梦境的最后总出现一座被迷雾掩盖的城楼,我站在城楼上,黑色的风灌满了我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楼下有着斑斑点点的人群涌动,不断有反射出的寒光和清脆又刹耳的碰响。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悲鸣划过氤氲笼罩的黑色天空,那群斑点向城楼迅速的涌来。我看到了那些狰狞的面孔和瞳孔,看到了黑色大地染上大片血花,将士倒下,尸横遍野,悲鸣震破苍穹,我望着泪流满面。
身旁没有任何人,只有肃杀的冷风在茫茫的黑色苍穹下咆哮着。脚下的城墙开始裂开,最后轰隆一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于是梦醒了。
昏黄的烛光,灿烂的朝阳便是我从噩梦中醒来所看到的最温馨的画面。眼前燃烧的烛火将整个屋子填满,一晃一晃地。被微微照亮的床头坐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她对我微笑,笑容干净而明亮,如同一缕舒展地清风。
她就是上次在精灵之森用结界保护我的人,花泯的妹妹——蝶涯。
蝶涯大我四岁,我叫她姐姐,蝶涯喜欢带着我去南昊国最高的地方,看最美丽的风景。
看着巍峨峥嵘的紫禁神山坐落在云彩之上,绚烂的樱花树漫山遍野,荆棘鸟声声啼唱,紫禁之巅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异常明亮。
山麓下是一望无际的吞泪海,白色浪花拍打着海岸,海鸥在汹涌的波涛间滑翔,还有被白云托着的高高低低的琼楼玉宇鳞次栉比。
我问:“蝶涯,你喜欢荆棘花吗?”
“不,我喜欢樱花。”
蝶涯望着我,黑而美丽的眼睛迷迷蒙蒙,像破晓时分烟霭中的两点晓星。她说:“荆棘树开出的花如同白色破碎的梦境,我喜欢梦幻般绚烂的樱花,它们灿烂得就像火红的夕阳。”
那些荆棘鸟从森林上方的阴影中呼啸着穿过,凄凉而破碎的昏鸣在苍蓝色的天空里划出一道苍蓝而破碎的伤痕。她望着那些仓皇的飞鸟,含泪说:“小时候听姐姐说,它们在寻找绝望破灭的爱情。”
当我就这样站在阳光下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颤抖,然后我能够感觉出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等到很多年以后有人告诉我,当他们看到那些阳光下变得深深浅浅的斑驳落到我瞳仁中,都错觉我的眼睛是幽深的黑色,那种如同黑洞一般纯粹而诡异的黑色,包容一切,笼罩一切。
让人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可是蝶涯都会对我笑,像那些阳光碎片一样全部变成晶莹的花朵。
在她的面容上如涟漪般徐徐地开放,我一直执着的相信,她身上一定有着花的灵魂。
刹那间的芬芳,会随着岁月永生永世的流转。
却也会不断流逝,腐朽成回忆,美好而充满了遗憾的回忆
南昊王国,健元帝在位四十年,这一年我18岁了。在我的成年冠礼上,父亲告诉我,当年那场战役中还有很多残留下来的敌军,他们活动在南北国界一带,而且准备联系北昊国再一次发动侵略。据说这次将会更加猛烈,他们国土上突然盛开出了血红色的荆棘花,在血荆棘盛开出的同时他们的三王子冕修得到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那天晚上,我在父皇的宫殿里待到很晚才回广寒天,而蝶涯一直坐在寝宫门口等我。她吹着笛子,吹出悠扬的旋律,身边无数鲜花的花瓣在上方盘旋,之后像紫禁之巅的雪花一样簌簌地落下来,我看着一直等待我回来的蝶涯。当她的曲子奏完之后开始慢慢地向我走来,朔风拂过侧脸,舞动棕绿色的长衫,镶着白花边的衣袂如同流动的浮云。我走过去牵起蝶涯的手,说:“蝶涯,我爱你,我不想只是做你的弟弟。”
很多天以后,蝶涯才给了我答复。她没有跪在我的面前,而是像我的妻子一样靠在我的肩上,陪着我坐在屋顶,低头说:“墨熠,我也爱你,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上如同破碎的湖面,荡漾起一圈圈愁然的微波,接下来就再也没有说别的话。我定定地望着蝶涯转过身,就像蝴蝶般轻盈地跳下屋顶,站在广袤无垠的雪地之上。雪片密密地飘落,像织成了一面白色蛛网,瞬间吞噬掉那抹淡淡的衣袂飘飘的身影。
蝶涯给我答复后的第二天父亲召见了我,他叫我去国界消灭残存的敌军。
当时父亲宣布出这个决定之后,整个宫殿里顿时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了,大哥二哥惊讶地问父亲为什么;母亲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说我年纪还小会遇到危险,而文武百官都默不作声。
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声,一直在我耳边呼呼地叫唤。我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用洪亮的嗓音说:“父皇,孩儿已经长大了,请您相信孩儿。”
第二天我离开南昊国前往国界的时候,蝶涯来到城楼下送我。她轻吻我的额头,父亲在她身边走过去时她故意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神情显得格外紧张。
我问她怎么了,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双眼里弥漫着茫茫的风雪。
表情就像是紫禁之巅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之后她对我说:“我会等你回来,我一定会嫁给你。”
我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在我第一次见到蝶涯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的长发在风中飘动,我一直以为那就是蓝色的星辰。我告诉蝶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当我踏上归途的那一刻,我希望看到每一个人幸福的笑脸,希望看到你穿上洁白的长裙出现在城楼最高的地方,因为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走进那圣神的殿堂。
她的长袍飘飞在从四面涌来的风里,她掩不住惆怅的笑容,如同一直守候的零碎凄凉的夕阳。我看到蝶涯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散落,每一次空洞的声响都会拨出一声带着预言的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