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风吹了又来，花谢了又开，一切都波澜不惊，一切都平淡似水。那些激情，那些青春的痛与挣扎似乎都掩在了这日复一日的平淡中了。天气似乎还流连在夏季，不肯把一丝一点的清凉送来。柳横烟带着自己的行李回到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园，路过行政楼下时，她看见许许多多的新生拥挤在报到处，脸上挂着兴奋的新鲜劲，在家长的陪同下肩挑手扛地忙乱着。看着这年年重复的一幕，她忽然觉得有些感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年年岁岁，事犹如此，人却不同，逝者如斯，无怪流年啊。
　　那些道路旁边的树比走的时候，更加地繁茂，叶子的颜色也更深了。时间真的是这世间最高妙的一味药，可以让酒变得更纯，可以让心啊变得更坚强，可以让记忆更悠远，可以让情感洗尽铅华更加地纯粹与内敛。爱依然在那里，依然明艳美丽，依然牵挂，依然心心不舍，只是变得更加是深沉，不是寂灭，而是一种炽烈到返璞归真的深沉。她在心里不断地想着，想着那个人，过往的时间，让思念更加的绵长，他也该来了，她情不自禁地向来路望了一下，除了接踵的新生人群，她并没有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一阵知了的聒噪打断了她的思绪，嘈杂的人声，仿佛加重了热度，她不禁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李松澜背着一个包走进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在路上折腾了将近十个小时，感觉有点筋疲力尽了。天气热的让人觉得喘出的气都是沸腾的，他喘着气在路边的阴凉地里腾挪着。早些年比这还热的天，他顶着毒日头干活也照样受过来了，在学校的日子自己好像也变的娇嫩了起来，他看了自己两只晒的发红的胳膊，不禁在心里笑道。背包勒的肩膀又有点疼，他越发觉得自己没以前那种吃苦赖劳的精神了。
　　一只手撑在树干上，正准备稍微歇息一下再走，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略带焦急的问路声：“哎，这位同学，请问下，报到处怎么走”。他赶忙回过头，不禁失声叫道：“孙老师！”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体敦实的中年人，一手提着一个大挎包，一手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白色的短袖衬衫已被汗水浸透，贴在了有些发福的肚子上。“李松澜！”孙老师带着惊喜地叫道。“没想到真在这见到你，早就知道你在这里，却联系不上你，哎呀还真是巧了今天。岑瑶，你快过来。”孙老师一面和李松澜说话，一面向后面不远处一位背着肩包的女孩招呼。见女孩依然慢慢悠悠地，不禁又提高了嗓门喊到：“走快点！”“催什么，真是的，这么热的天，我能快的了吗，你看，我都晒的脱水了，胳膊都脱了皮了，你看。”，女孩撅起嘴，故作娇嗔道。“别瞎闹了，快来我跟你介绍介绍。”孙老师故作严肃道。接着对李松澜道：“松澜这是我家丫头——孙岑瑶”，又转过脸对孙岑瑶道：“叫李大哥，告诉你啊，李大哥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你可得好好跟他学。”“跟他学什么啊，他又不是教授”，孙岑瑶慧黠地瞥了一眼李松澜抢口说道。孙老师正要再开口训斥，李松澜赶紧岔开道：“孙老师，岑月还没报名吧？”“什么岑月！是岑瑶好不好！我看你是成心，耳朵打苍蝇了吧！”孙岑瑶连珠炮似地，叽里呱啦一大堆，一点也不在乎李松澜的尴尬。“哦，真对不起，李松澜尴尬地笑着道歉。“是我没讲清，关松澜什么事，你啰嗦什么东西！”，孙老师愤然地对岑瑶吼道。“孙老师，不早了，我们赶紧去报名吧。”，李松澜赶紧插话道。“哦，对！现在几点了，要赶紧了。”孙老师恍然道。“没事，来的及，我带你们去。”李松澜说完，就一把抓起大行李箱扛在了肩上，不等孙老师说话就大步向前走去。
　　后面父女俩还在一面走一面拌嘴。李松澜听出来，孙岑瑶原来准备自己一个人来学校，孙老师不放心，一定要跟着，这让孙岑瑶很不高兴，一路上总是想着法子气她爸爸。李松澜不禁在心头暗暗好笑，父母的关爱和子女独立意愿，总是显得不那么调和，只是大家都没有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到是他这个局外人看的最明白。
　　原来孙老师正是李松澜复读时的物理老师，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能在学校碰到他，松澜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帮着孙老师把孙岑瑶安排好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孙老师执意要请李松澜吃饭，眼见再推脱就显得矫情，李松澜答应下来，孙老师见女儿上大学，又见遇自己的学生，心情相当不错，晚上喝了不少酒，不知不觉间就喝的多了些。
　　“哇”的一声，一大口胃里的残渣带着刺鼻的酒味喷涌而出，好在李松澜早看出孙老师醉酒，特地问饭店多要了几个大塑料袋，果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孙老师醉的是稀里哗啦，虽然李松澜用袋子接着，还是有不少污秽物溅了出来。孙岑瑶在旁边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大呼小叫。李松澜没时间理她，拧了一个湿毛巾帮孙老师擦干净，又倒了一杯水让孙老师喝下，谁知刚刚喝下又一口吐了出来，这下没来的及拿塑料袋，直接一口喷在了李松澜的T恤上，站在后面的孙岑瑶更是吓的一大跳，尖声叫了出来。“你怎么回事，怎么又让我爸吐了~！”孙岑瑶提高嗓门指责李松澜道。李松澜看了看她说道：“去拧个毛巾来。”见孙岑瑶似乎没有理睬。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凌厉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孙岑瑶不禁有些犯怵，嘴里咕咕唧唧很不情愿地去拧了一个毛巾来。又是一番收拾后，孙老师终于安稳下来，李松澜将衣服上的污渍简单擦了擦，看见坐在房间一角发呆的孙岑瑶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这照顾孙老师。”。这里是离学校有些距离的一个小宾馆，李松澜看见孙老师醉的厉害就安排他们父女俩住了下来，自己掏了住宿费。
　　后半夜，孙老师又接连吐了两次，这一夜李松澜是又累又困，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似乎听见敲门的声音，很真实地在耳边响起。咦，不对，真有人在敲门。他赶紧一咕噜爬了起来，问清来人，打开了门。原来是孙岑瑶一早醒来惦记着父亲，就过来了。“睡的真死，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孙岑瑶批脸就问。李松澜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定着眼睛看着眼前这气鼓鼓的小姑娘，长的倒也是娇小可爱，却如此蛮横不懂事，不禁一声冷笑，径直转过身，懒得理她。孙岑瑶看见李松澜没理睬她，鼻子“哼”了一声，接着问道：“我爸到底怎么样了？”。
　　孙老师并没有被吵醒，想来也是折腾了一夜，这会子困的厉害。李松澜怕她吵醒孙老师，赶忙冲她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再吵了。孙岑瑶这才不情愿地走到父亲的床前。孙老师依然在沉睡中，呼出的酒气让孙岑瑶又一次皱紧了眉头，快不跌地逃开了。李松澜用冷水冲了冲头脸，好让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清醒一些。孙岑瑶打开房门站在门口，一面自言自语地咕叨。李松澜本不想搭理她，想想怎么能和她一般见识呢？就问她道：“昨晚，睡的还好吧？”“好个鬼啊，还有蚊子！”孙岑瑶说道。“呵呵，难怪起这么早呢，敢情是让蚊子给叫起来的啊。”李松澜开玩笑道。“无聊，一点也不好笑。”孙岑瑶拿眼翻着李松澜道。“那就对了，我这人说不到笑话，也就想让你别气冲冲的了。”李松澜微笑道。
　　孙岑瑶看看他，只见李松澜一脸的真诚，没有一丝的油滑，又想起从昨天刚从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个好脸色，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起来。刚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就听见房间内传来了父亲的呻吟声。李松澜也听见了孙老师的呻吟声，赶紧冲进房间，孙老师自己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半睁着眼睛哼哼着。“我们吵着你了吧”，李松澜问道。“哦，哦，没，没，头疼”，孙老师含含糊糊地应到。李松澜拧了一个湿的毛巾把递给了他。孙老师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凉毛巾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不少，看看女儿和李松澜都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喝多了，喝太多了。”“哼，这哪多啊，昨天你不是还问人要酒喝吗！”孙岑瑶挖苦他道。孙老师讪讪地笑着摇头。李松澜赶紧用眼神制止还要再说的孙岑瑶，接口说道：“我去倒杯水，喝点水再躺会，天还早的很呢”说完就去拿杯子在电水壶中倒来一杯凉白开，孙老师接过后一饮而尽，长长地哎了一声，似乎人又舒服了不少。
　　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孙老师还是坐车回去了。李松澜不放心一直送他上了车，临走时孙老师显然是动了感情，抓住李松澜的手表示感谢，让李松澜有些不自在起来。临了孙老师对着孙岑瑶说：“在学校好好学习，别使小性子，遇事多问问你松澜大哥。”出人意料的是，孙岑瑶看看李松澜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地拉着父亲的胳膊道：“放心吧爸，你自己路上小心。”孙老师拍拍女儿的手，又再次郑重又诚恳地对李松澜道：“我们不在身边，岑瑶在这就请你多照应了！”李松澜憨厚地笑了笑，点头道:“好的，好的。”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