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十九章

　　十八
　　
　　在招待所，别过班长母女之后，他匆匆地向自己的宿舍赶去。“李松澜，小伙子，人真不错，懂事又能干，我看的出来，他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班长的母亲一边将外套脱下，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妈，你怎么搞得跟王半仙似得，出不出息都能看的出来了啦”，班长笑眯眯地看着她妈。“你妈可是老股民，什么是绩优股还分的清！”。班长母亲笑道。“呵呵，知道你能，谁让你是我妈呢”，班长一面依偎着妈妈的肩上，一边撒娇道。
　　“丫头，他是哪人？”
　　“L县的吧。”
　　“哦，是农村吧？”
　　“应该是的。妈您问这么多干嘛，查户口啊！”
　　“呵呵，什么查不查户口，这孩子人不错，随便问问。”
　　“也就您这么说，我看他可够呛，平时闷头闷脑地没几句话，跟人也不合群。我就没看出他有什么好来。”班长似乎不以为然地答道。“嗯”，班长的母亲似乎随意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和班长争辩什么。
　　班长和母亲在床上絮絮地说了很久，直到母亲声音渐无，安然地进入了梦乡。自己也许是喝过酒，反而没有丝毫睡意。她轻轻调亮了地灯，望了望熟睡中母亲，呼吸均匀，一脸安祥。
　　关上灯，她轻轻地批衣走到窗前。今夜无法安眠，心中有太多起伏的意念。经历的种种，在青春的季节里，让她措手不及。父亲逝去的伤痛划过曾经安祥的过往。她知道，从此自己失去了依靠的臂膀，那些无忧岁月的恬然时光，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成熟和坚强的想法在一夜之间已在心中伫立，从此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成长。而正是在伤痛的疗慰和学会成长的过程中，有一抹曙光般的光亮忽然照亮了她。“这是爱吗？”她在心里问着自己。那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候，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抱怨时，他憨厚的笑容中透着的苦涩目光；那些逼着他参加各种班级活动时的那种无奈的样子；还有那坚实的肩膀，那体贴的照顾、那无声的目光中蕴含的关心和阳光下他侧脸坚毅的轮廓；带着生生不息的奔涌的情愫在脑海中浮现。
　　是的，这就是爱！爱他山一般的挺拔，山一般的坚毅，山一般静默的情怀。在他沉默的表象背后，是一种成熟的韵致和岁月淘洗后的凝练，不经历风雨和世事，如何能读懂他，如何能回应他生命的共鸣？她知道，正是在经历了这些青春的岁月中，原本不该拥有的悲伤和疼痛之后，她才拨去了轻浮的面纱，隐隐看清了生命的厚重。“原谅我吧，原谅我年少轻狂曾经给你带来的种种麻烦。曾经对你的不屑，是多么的浅薄啊。而现在我才知道，你的沉默和包容，不是懦弱和无能，而是因为你生命的厚重和高度。因为年轻，我读懂的只能是生命的华美和顺遂，读不懂你的坎坷和忧伤。”，她在心里默默道。远处，溟濛的灯光下，夜的寒气在弥漫，窗外有寒蛩在啧啧地轻鸣，在越来越深的夜里，仿佛低诉的感伤。
　　
　　
　　十九
　　
　　“横烟”。正走在去教室路上的柳横烟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不远处，王慧正笑意盈盈地向她招手。看着王慧走近，她停下脚步，微笑地等着。柳横烟微笑而立，因为光线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更增添了一丝迷人的味道，在午后的清澈的阳光和风中仿佛一朵白色风信子，安谧而美丽。王慧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有一丝欣赏，更多的混合着妒忌和心底的厌恶。对自己容貌有着自信的她，却在每次看到柳横烟的时候，总有着一丝自惭。其实若单以相貌来论，柳横烟比她要差那么一点，可柳横烟举投足间，总有一股优雅的气质，就连作为女人的她，都不得不心生出一种由衷的赞美。尤其是每次看到柳横烟，她总是自觉或不自觉想起曾经听到过的那两个男同学的对话，多么骄傲的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评价？因此一直以来，她对柳横烟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去的这么早，中午没休息会？”王慧问道。
　　“没有呢，你呢，中午也没休息？”柳横烟反问道。
　　“被子晒了，反正也睡不成，不如早点过来啦。哎，横烟，你这件风衣真漂亮啊，好衬你的皮肤”，王慧像忽然才发现风衣一样，略显夸张地夸赞道。
　　“几年前的旧衣服了”，柳横烟客套的回应着。也许是平时很少和王慧说话的缘故，面对王慧的“热情”，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希望快点到教室，步子在不知不觉中就加快了些。
　　一路又说了些话，“哎，横烟，我说那么多帅哥追你，你怎么就不动心呢？”王慧忽然没头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柳横烟不禁一愣。“天河街，那边有家才开的披萨店，很不错，而且价格也不贵。”柳横烟故意岔开话题。同时在心里暗想：“这家伙为什么要问这个，到底想干什么？从一开始王慧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开始，她就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怪怪的感觉，有些诡异。”
　　“是吗，我最喜欢吃披萨了，明天去尝尝。”，王慧答道。
　　“是真不错，那个帕尔马火腿披萨做的尤其好吃，特别是披萨酱很有特色。”柳横烟刻意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以免王慧再冒出什么问题。
　　“是吗？”王慧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随口答道。稍微顿了一会，王慧好像刚想起来似得问道：“上次的学术报告你也去听了吗？”问完侧着脸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她一眼。
　　柳横烟不禁大惊，那心中最深处的秘密，被深深地触动。如同六月里一场不期而遇的骤雨，忽然打在了满湖的荷叶之上，翻滚的雨滴辉映着叶下的涟漪，乱了方寸似得。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强自镇定下自己的心绪，看着王慧平静地答道：“报告会听的很受启发，你也去了吗？”
　　“我没去，本来想去的，约好了和梁细雨一起，她有事，没人陪就懒得去了。”王慧答道。
　　说到没人陪时，王慧似乎故意加重些语气，听起来显得怪怪的感觉。柳横烟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和慌乱，听起来，这没人陪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好在这时已经走到了教室，和王慧挥挥手，柳横烟就径直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这一路走来，带给她太多的疑问甚至惊骇，她需要好好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坐在座位上，她翻开书假装着在看，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转眼就已经又是岁末时节，天空阴沉沉地，压的很低，冷的出奇，风象带着针刺似得，一个劲往身上钻。傍晚时分，密密的雪花终于在等待的心焦中落了下来，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地上仿佛一刹那间就变成一片纯白。雪落在了屋顶，落在了树梢，落在了路上，也落在了路边低矮的侧柏上。柳横烟的目光穿过远处，此刻她正站在图书馆平台的走廊上。远处是城市接踵的楼群，白日里，它们以的鲜栉比邻展现着自己的阔大与繁华，而在这样的夜里，它们静默地站成了一种风景，融入到夜色和雪的背景中，雪落在苍茫的远处，带着一丝苍凉的意蕴。她伸出手，一丝凉意在手心中绽放开来，雪融化在手心，也融化在她的心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原来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眉宇之间总是凝着的清愁，让自己的笑容也崩的有些紧蹙了起来。难怪王玲说自己正在往林妹妹的路子上靠呢。心底地涌起的爱，密密地如今夜的雪，落在生命里，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
　　雪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踏着绵软的雪行走在夜的深处，有一种孤独，一种寂寥的心绪在夜色中弥漫开来，天地无声，万籁俱静，唯有踏雪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在耳旁回响。那呼出的白气，加深的夜的绵长和空气的清冷。心绪无端，不觉间有一股冷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蘧然一惊。啊，海棠小径的路口之处，一株腊梅正恣意地怒放着，“霜雪无情冷，更著一枝春”。顶着白雪轻盈地绽放，更显出素洁的雅致。她驻足于此，看漫天雪花在风中飞卷，嗅着腊梅的清香，浑然间不知世其他。
　　拍拍头上和身上的雪花，捋了捋湿了的发丝，她轻轻地推开寝室的门，屋里果然暖和很多。她蹑手捏脚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正准备脱下外套，下铺的王玲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吓的她不禁“啊”了一声，一巴掌拍在王玲的手上，她轻声斥道：“要死啊你，吓的我不轻！”“呵呵”，王玲捂着嘴偷笑个不停。“这么冷，还不早点回来睡，熬什么呢？”王玲轻声说道。“嘘”她示意王玲说话轻些。“睡吧，明天再说。”王玲遂不再多言，顺从地躺了下去。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柳横烟就被王玲给摇醒了。睡眼惺忪中，正准备抱怨，王玲先冲她大声说道：“快起来吧，再不起上课要迟到了。”她心中一惊，看看钟真的快七点半了。昨晚迷迷糊糊睡的老是醒，快天亮时又睡过去，这一睡就睡的过了头。“哎，快点哦，我等你一起去吃饭啊。”王玲一边快速将羽绒服的拉链拉上，一边将洗漱用具放好。温暖的被窝，实在让她不想起来，没办法，还是她一鼓作气地爬了起来。
　　食堂里热气腾腾，在这寒冷的日子里，透着一种家的温暖，喝上一碗热热的粥，再掰开一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应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可惜，剩下的时间不能让她们慢慢消遣了，两人买了几个包子，就匆匆地往教室赶去，王玲一面大口地饕餮着手上的肉包子，一边夸赞道：“不错，二食堂的包子就是好吃。”柳横烟却还真不太习惯一面走一面吃，倒不是觉得不雅致什么的，主要是没这习惯。小时候在家，父母可不允许这样，家教使然。
　　一会子的功夫，王玲已经解决了三个肉包。砸吧砸吧嘴，深深地呼出几口气，似乎还意犹未尽。她拿着包子正吃着。王玲忽然开口说道：“横烟，你知道吗，曹白枫喜欢上李松澜了”。一阵轰鸣的异响在柳横烟的耳边回荡着，一只包子从她的手中滑落，恍惚之间她下意识地捞了一把，却捞了个空，包子跌落在了路侧的积雪之上。她弯下腰捡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包子上自己咬出的缺口，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吸了吸被风吹的冰冷的鼻子，看了看王玲道：“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松澜这种闷骚型的老男人，要是知道班长的爱慕，哇塞，我怕他要兴奋死啊。”王玲一边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一边手舞足蹈地说道。她自顾地走着，仿佛没有听到王玲的话。“哎，哎，横烟你好像一点反应没有啊？”王玲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柳横烟的有些失态，又接着问道：“哎，你知道吗，昨晚听到这消息，就像在广岛投了原子弹，那真是老震撼了！”，王玲一边加紧步子跟着柳横烟的节奏，一边说道。“哎，你到是说句话啊，怎么冷的跟冰似的，算我白说，下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可不会再跟你说了。”，王玲抱怨地嘀嘀咕咕道。柳横烟回头挤出一个笑容看了看她说道：“快走吧，真要迟到了！还有别像个八婆似得到处传家长里短的。”横烟正色道。“有啥关系，图个乐呵呗，大家都在说呢。”王玲道。柳横烟看了看她，不禁叹了口气。“说就说吧，浅薄的愉悦永远是生命的主流，于是大多数人也就流于了平庸，她们不就以此为乐嘛。”她在心里想。
　　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还好课还没有开始。柳横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本，下意识地回头向右后方看去。果然，那熟悉的影子依然坐在常坐的位置上。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苦涩，流泪的感觉不禁向她袭来，但是眼中并没有泪水流出来，有些泪是流往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