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十七章

　　十六
　　
　　天已经越来越冷了，当其他同学还在收拾桌上东西的时候，他早已经走出教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冲向呼呼作响的风中。他在逃避，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内心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他根本不敢看那个人，却又总是克制不住地想看她的身影，偶然目光所及，那双眼睛里的幽怨，能让他所有的设防在瞬间垮塌。
　　他只有更加疯狂地学习，才能暂时克制内心的思念和忧愁，仿佛借酒浇愁一般。瑟瑟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挺挺胸膛，任寒冷的风吹过，隐然有些决然的意味。
　　刚刚取得英语六级考试的好成绩，让这段时间一直郁郁的他多少有些安慰。这学期来，因为获得国家奖学金的缘故，他可以不用去兼职挣钱了，有了更多的时间学习，刻苦和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下午，岑教授特意让他去找自己，一是告诉他，他作为第二作者和自己合著的那篇论文已经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这位有着海外教育背景的新锐教授，对他在专业方面的悟性和才华，表示了极大的欣赏，甚至将他看着自己的衣钵传人在刻意培养和提携。岑教授告诉他，本校的这个专业在全国并不排在一流行列，甚至整个中国和欧美发达国家比较起来，也是相对落后的多。因此建议他，如果想在专业上有所发展和突破，去国外深造是唯一的途径。他如何不想在专业上有所突破和发展，他一切的努力不正是为此吗?但现实中种种的无奈，让他有了绠短汲深的无力。“放弃吗？不！理想是高挂在天边的启明，放弃理想，就是精神的自戕！”从岑教授那里出来后，他一直在心里思索着。
　　自从进入大学的第一天，他就有了清晰的理想和规划，他为此一步步地努力，朝着那看来似乎有些遥不可及的理想，奋力的跋涉.也许一路有许多坎坷、许多的煎熬以及不得不放手的东西。他想：“也许这些就是佛家说的幻象，是来考验自己的业障。没有舍身的勇气，乔达摩悉达多就不会有菩提树下的顿悟。是的，舍得，有舍才有得，放下包袱才能迎接新的生命。放下是那么的痛苦，但没有破茧的勇气，如何能有化蝶的惊艳。”。这些他明白，但是他的心是那么地爱着她，爱她欢喜和悲伤，爱她的轻盈的舞姿和被风拂起的发梢，爱她阳光下明媚的笑意和嘴角漾起的羞赧的温柔。“柳横烟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他在心底呐喊道。“我不能只和你牵手一场青春的梦幻，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未来，原谅我吧，原谅我的懦弱和自私。这算是自己的顿悟吗，不，他知道自己走不出了，至少现在他走不出去，他只能将这炽热的感情，像岩浆一样封冻在坚硬的伪装之下了。”
　　下午没课，看了一下午的书后，他回到寝室稍事休息，准备过会就去吃饭。他点燃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是他那些年从事强体力劳动后的染上的。那时，在劳累的间隙，吸上一支，真的很解乏。现在他已经不用去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了，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想戒掉。但有时候，特别是烦恼和熬夜的时候，抽上那么一口真的也挺忘忧和提神，再说也抽的不多，就这么一直没扔掉。
　　他慢慢地吸着，烟雾在房间里升腾开来。这时项云龙从外面打球回来，和他打了个招呼，正拿了衣服准备去浴室，挂在门口的电话响了起来。“哦，在，在，我来喊他。”项云龙说道，朝他扬扬眉毛带着笑示意道。他指指自己，项云龙点点头，把电话交给了他。他拧灭烟头想：“谁呢，是母亲吗？每次都是他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一般不会打给他，因为母亲知道打了也找不到，到底谁呢，他实在想不出。”“喂。”他刚刚在听筒里应道。一个带着欣喜的女声传了过来：“李松澜，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打了好几次了，都没人接。”“啊，曹白枫吗？”他略带惊讶的问道。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说道：“唉，晚上请你吃饭。”“呵呵，请我吃饭？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啊，这么客气干嘛？”他答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啊，同学就不能请你吃个饭啊。”电话那头一阵似乎不悦地抢白道。“不是，不是，我……”，他一时竟不知道怎样去回答，他本想说要去看书，但在这热情的邀请面前，似乎并不是太好的理由。“好了，我知道你要学习，也不能连饭都不吃吧，我妈过来了，一起来吃个饭吧，她特意叮嘱的哦，你不来就是不给面子，西门对面的粤海楼302，你自己看着办吧”，班长一阵连环炮似得抢道。“都有哪些人，喂…喂”，他刚想问问，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里面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他拿着电话怔怔地站着，一时间有些无措。
　　不去肯定是不合适的，人家表示一下感谢，没有必要装清高拒绝。再说，她妈妈也来了，不去更是不尊重。“唉，只是又要浪费不少看书的时间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散落的一些烟灰，将那件浆洗的发白的黑色外套扯了扯就向外走去。楼道口正碰着许飞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老大，哪去？”许飞一面喊道，一面冲到他面前。李松澜告诉了他。“哎呀，等我一起，靠，我还以为只请了我一个人呢。”，胖子扬了扬手里的书，转身向寝室跑去，一转瞬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正愁一个人去，尴尬的很呢”，他笑着对许飞说道。“那是，我不就是冲老哥才去的嘛！咱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许飞比划着插刀的动作，嘻皮笑脸地说道。“拉倒吧，你还不是冲着美女去的。”，他揶揄道。许飞扬了扬下巴，也不解释，算是默认。
　　
　　
　　十七
　　
　　服务员引导到302房间，胖子走在前面推开门。“嗨”！，胖子夸张地打着招呼，房间里的人看见他都笑出声来。班长和母亲都站了起来，班长笑盈盈地和胖子挥挥手，“许飞。”班长介绍道。“你好”，班长的母亲冲胖子微笑着点头道。“阿姨好！”，胖子将身子挺了挺直，吸了吸腆着的肚子，举着的右手在空中一顿。这故作认真的样子，又一次将大家逗笑。班长母亲一眼看见后面的李松澜，显出非常高兴的神色来，伸手招呼道：“小李，来这边坐”。他连忙喊道：“阿姨。”就向班长母亲走来。班长母亲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将身边的椅子拖了拖，示意他坐下。他客气了一回，班长母亲执意招呼他坐过来，也就没好意思再推辞。他不自然地搓搓手，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打了下招呼。梁细雨跟他笑笑挥手，王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我还以为你食古不化，不会来呢”，班长似嗔非嗔道。“啊，阿姨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他答道。“是啊，我让小枫，一定要请你来的，上次真是谢谢你了”，班长母亲接过话头道。“阿姨，您别太客气，应该的，都是同学嘛”。他有些拘谨地客气道。“真的要谢谢你，没有你，小枫一路上真的让我担心，她爸爸走了，要是她……”，班长母亲说着有些哽咽了。“好了，好了，你们要再这样客气，这饭也别吃了，服务员上菜吧”，班长接着吆喝道。
　　“胖子你们喝点白酒的吧”，班长说着从桌边拿起一瓶酒来。“酒就别喝了。”他赶忙冲班长摆手道。“都买来了，你还让我倒了不成啊，你说呢胖子？”，班长带着威逼的意味道。胖子看看班长，又看看他，说道：“酒不喝也浪费，要不就喝点吧，就当为阿姨接风，再说明天周末，也没啥事。”胖子腆着脸道。“喝点吧，小李，能喝多少随你”，小枫说你们都不错的。”班长母亲说道。他尚未来得及答应，班长就将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咕咚咕咚地倒起了酒，由于动作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护住杯口，只能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椅子。“别婆婆妈妈的了，不就一点酒吗，我陪你喝。”班长一边大声说道，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许飞的白酒也已经倒上，让人意外的是，王慧也倒上了白酒，他不禁多看了一眼，王慧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滑而过，嘴角浮出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冷冷地有些高傲的味道，他随即转过脸不再看她。
　　每次看见李松澜，王慧总会在心里生出说不清的一股怒气或者还掺杂着其他什么成分，总之是让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一种气闷。良好的成长境遇，一直让她有着公主般的光环，那种天生的优越感，让她总是对这个乡下人瞧不上眼，可偏偏是这么个乡下人，却那么地优秀，举手投足间总有那么一种无形的气息让她觉得压抑。他是那么沉静，仿佛永远是那么地波澜不惊，沉静的如夜晚的群山，无论你欢喜或是悲伤，他都在那里。她习惯了被娇惯、被簇拥、被仰视，习惯了在别人的赞美和称羡里，习惯了在别人远观中，体味属于自己的骄傲。可是在李松澜那里，她觉得自己有种被无视的漠然，没有丝毫的存在感。他应该也要像其他男生一样，带着那种低下的眼光偷偷地瞥着她才对。她觉得他那么地无视她，仿佛她不存在，甚至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眼，这种失落让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都是这样吗？不，她看见过，她看见过——那漠然的眼睛，曾经迸发出明媚的，如同春天的光……
　　“来，委员长我再敬你一杯。”班长站起身，一脸豪气地望着李松澜。他赶忙站起身。班长的母亲，在一旁说道：“都坐下吧，多吃点菜。”他望着班长赶忙接着说：“是的，是的，多吃点菜。”。他喝的并不多，只是在每次敬酒的时候礼节性地抿上一口。他很清楚，今天不是喝酒的场合，而那些喝红酒的女同学们随着两杯酒下肚则毫无顾忌地喧闹起来。他安静地坐在着，小声地和班长的母亲聊着。在班长母亲去洗手间的空档，他正准备吃点菜休息一下的时候。王慧在对面站了起来，朝他举起了酒杯。王慧眼睛微眯着，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在灯光下显得慵懒。“我敬你。”他赶忙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干了吧。”王慧看着他，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他看看自己酒杯里的大半杯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王慧看着他，一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干红。“好酒量。”许飞叫道，并起哄地鼓起了掌，大家也一起附和着鼓起了掌。李松澜没有再说什么话，他看了看对面的正凝视着他的王慧，也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好。”又是胖子一拍桌子兴奋地叫道。王慧理了理鬓角，在坐下去的时候，瞧了瞧他，并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冲王慧点点头，说声谢谢，便坐了下来。
　　酒一点一点地顺着喉咙流了下去，那股子浓烈的辛辣直冲上来。班长拿着酒瓶，走过来要为他倒酒。“我不喝了，你晚上也喝了不少了，别再喝了，晚上还要陪你妈妈呢。”他诚恳道。班长看着他，怔了一会，竟然没有再坚持。他从班长手中接过酒瓶，放在自己的脚下。屋子里的热气和喧闹，让他的头有点晕乎乎的，他闭上了眼睛，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吃完饭，大家一起回校。其他同学都各自散去后，他却没有走。“阿姨晚上在校招待所休息吗？”，他问曹白枫。“嗯。”曹白枫答道。“你晚上一起过去吗？”他再次问道。“是的。”曹白枫再次答道。“要在学校里走走吗，阿姨？”，他问道。“不了，也不早了，我们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班长的母亲温和地回答道。“没事，我送你们过去吧。”他建议道。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耽误下来，他的心里其实是非常觉得可惜的，但是责任感和礼节，却让他不得不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也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无奈，人不是孤立的人，在彼此的联系中才有了芸芸众生。曹白枫的母亲看了看她女儿，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班长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昏暗的路灯的光阴里，班长的母亲的嘴角轻轻地浮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