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十五章

　　十四
　　
　　火车缓缓地驶进了车站，东方的天际已经发白，隐隐地透出阳光的底色，秋日的晨曦中透着清冷。他帮她披好身上的外套，未眠的一夜让她显得更加恍惚和憔悴。车站边的早点摊子早已经热气腾腾了，油炸的香气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但从她急切的眼神中，知道她早已是归心似箭了。他快步跑到早点摊子上买来几个包子，顺手塞给她。汽车站和火车站也就一箭之地，他冲到窗口时恰好买到了最早的一班车票，他抬头看看候车厅的钟，还有五分钟。“真是及时”，他暗自庆幸。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看着路边熟悉的风景，想着去世的父亲，班长一路上哭得不能自己，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李松澜也希望车能快点到，早点见到亲人便是最好的宽慰剂，总这么哭下去，这瘦弱的身子哪能承受的起？
　　赶到班长家所在的小区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刚下的士，他正付钱的当口，班长打开车门一下子冲了出去，一辆过往的自行车差点被车门撞到，骑车人惊叫着朝路边的花坛歪去。“不好意思啊。”他一面慌忙带上车门，一面陪着笑朝骑车人大声道歉着。骑车人一脚叉在地上，爆粗口大骂起来。他懒得再理会，抓起包，赶紧去追班长。“别急，当心摔倒。”他在后面叮嘱道。
　　哀乐声远远传来，班长更加失控地向前奔跑，他紧紧地跟在后面防止她摔倒。她的哭声忽然放开来，变成嚎啕大哭。一条黑色的灵幔披在巨大的遗像上，班长的母亲听见女儿的哭泣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旁边几个妇人，拉扯着娘儿俩，无奈两人哭得撕心裂肺怎么也拉不起。李松澜拿起旁边的纸投在火盆里烧了起来，跪在灵前恭谨地磕了三个头。旁边管事的递给他一只烟，他顺手接过夹在了耳上。“丫头啊，这怎么得了哦，咱娘俩怎么过哦！”班长母亲的哭号，让她更加的悲伤，瘫软在地上哭的要背过气去。看到此情此景他的眼睛也不禁湿润起来。
　　丧事很快办完了，本来送班长安全到家后他就准备走的。但是班长的母亲对他说赶来赶去的太辛苦，让他休息休息再走，赶回去也是周末了。再者也不能耽误班长的学业，所以明天就让班长返校，请他留下来和班长一起回去，这样她也放心。班长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慈祥。他本不想留下来，这样又要耽误一天的时间，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直接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
　　抽空的时候，他对班长说，让她在家多陪两天母亲，他先返校。班长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事情都办完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学校吧，你也一天一夜没睡了，休息休息再走吧。”。班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坚毅的表情，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在学校那个精明干练的女孩子。“我没有事情，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要不要跟你妈妈说说，这样是不是太匆忙，她会不会承受不了？”“我们还要好好的活着，总要从悲伤中走出来，早一点总比晚一点好”。班长接着说道。他看了看班长，没有再吱声，他知道班长心意已决，再说走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晚上，除了两个留下来陪班长母亲的女性亲戚之外，其他人都走光了。他帮着一个亲戚在厨房做好晚饭，就招呼大家来吃。“菜都是他烧的。”这位亲戚笑眯眯地夸赞道。“烧的不好，大家凑合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谦虚道。班长没有说话，只是看看他，嘴角略微漾出点笑意，算是对他的感谢。摆好碗筷，大家一起坐下吃饭，班长的母亲坐在他旁边，帮他夹菜。“阿姨，我自己来吧，您吃您的。”他客气道。“好，别客气啊，多吃点，这次多亏你送曹白枫回来。”班长的母亲，虽然愁苦憔悴，但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应该的，应该的。”他有些不意思地答道。
　　这个周末，柳横烟心里格外地失落，思念和牵挂如影随形，站在海棠小道尽头的土坡之上，有风轻轻拂过，满树的海棠果实呈放着金黄的色泽。她在心里想到：“这是一个成熟的季节，而何时我才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呢？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让这份感情萌发，可是，爱不可抑制，就像雨后的虹横挂在长天之上，明丽而鲜亮。多么希望有一天，在某个午后的时光里，能和他轻轻坐下，不需要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而现实中亘古无言的隔阂延伸到地老天荒的维度。正是：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这段时间，大家为了表示对班长的关心和安慰，已经组织了好几次聚会。李松澜本不想参加，却也不愿意让班长和同学们觉得太冷漠，因此每次都如约前往了。看的出来，班长已经渐渐地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也许这也仅仅是表象，但至少比沉溺于悲伤中不能自拔要好的多，他的心里也感到一些欣慰。前天那次聚会，班长还豪爽地喝了一些酒，并好几次站起来敬他酒，尤其是敬酒时班长看他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十五
　　
　　好在生活又进入了原来的轨道。这是他熟悉的生活，学习，只有在学习的时候他才能心无旁骛，放下那些内心的纠缠。中午，吃过午饭，他夹着书，正要往外走，胖子从门进来，手里提着个袋子。看着他道：“老大，晚上早点回，咱哥俩喝两杯。”“你又演哪出，我可没时间”，他笑着就往外走。“老大，老大。”看着他已经出来了房门，胖子在后面放开嗓子喊道。他赶紧加快步子，飞也似地逃了出来。“真是被他缠怕了”，李松澜自己笑笑想到。
　　下午在小礼堂有一场学术报告，看看时间还有些时候，他收拾起书本就望小礼堂走，想早点去占个好座。虽然是午后，空气却清冽而寒冷，天空纯净的像一面蓝琉璃的镜子，在通往小礼堂的路上，依然少有行人，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一面思考着书上的命题。“李松澜。”背后传来了喊他的声音。只这轻轻的一声呼唤，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不禁地一颤，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回荡。他微笑着回转身，撞到的正是那温柔而带着羞涩的目光。
　　他站在原地，柳横烟轻轻赶上来，他感觉到身上和脸上的热度，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心已经百转千回，他想着怎么和她说话，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去开口，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和深情。她曾无数次地设想着两人偶然间的会面，而现在却真的走在一起，恍惚的不那么真实。两人并排地走着，带着心照不宣的沉默。是的，此刻还有什么需要去说？脚步啊，你慢些再慢些吧，风儿啊，你轻些再轻些吧，地久天长，也未若此刻永恒……
　　她只听见耳边嗡嗡的声音在回响，至于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她的心啊，此时此刻都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她抑制不住地偷眼望去，那是他侧面坚毅的轮廓，他的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两只座椅相邻的地方和她自己的手并排在一起，黑色的袖口洗的浆白，衬出他的手指劲节秀挺，她又看看自己的手，白皙而修长，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双手啊！想到这，她的心狂跳不已，她忽然觉得礼堂的灯光晃的耀眼，而空气也充满着灼热，此刻自己的脸应该红的像个红富士了。而他似乎一点也没发觉她在偷偷地看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望着台上的投影。她有些庆幸他没有发觉，然而更多的是失落。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偷望，他眼角的余光都在她身上，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排山蹈海般的激动，台上的投影和作报告的人，在他的眼中早已经虚化成一团模糊的影子。他的心只在身边！当她的目光流连在两人并排的手上，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去握紧她的手，告诉她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自己日日的思念已经疯长的遮天蔽日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心不在焉地听过一场课，却又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精力集中过。他惟愿时间永恒，报告永远也不结束，内心百转千回，纠结成幸福与惆怅的集合……
　　晚上的风已有了深深的寒意，他一个人走在去自习的路上，心里有万千思绪。
　　下午的一切更像是个梦，美丽的梦，笼罩着淡紫色的忧伤。他清楚的记得，在分别时，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是的，他想和她一起走走或坐坐，说些话，或者什么也不说。但最终他却没有说出口，到底是为什么？是自己的懦弱，还是理性使然？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他就这样笑着，轻轻地道别，他看见她微笑的眼睛里渗透着的忧伤与不舍。那转身时浅浅的回眸，分明表示着她的热切的期待。然而，他什么也没说，总之是什么也没说。
　　今晚，书看的心神不宁。他索性收起书，回了寝室，想早点到床上理一理凌乱是思绪。一推门，胖子正坐在床边摆弄他新买的CD。看见他这么早回来，到吃了一惊。“咦，老大，才十点你怎么就回来了？”“哦，我有些头疼，就早点回来了。”，他答道。“哎呀，还是老大讲给面子，说好喝酒就早回。”，胖子一面唠叨，一面从柜子里掏出买的酒。“许飞，你别拿，我真不太舒服，想洗洗先睡了。”，他劝道。“真的假的，老大你啥个意思，兄弟我不就是想跟你吹吹，咋就睡了呢？”，胖子故作不高兴地说到。他挤出一丝苦笑，说道：“下次吧，还当我是兄弟的话，就让我先睡吧，你还不了解我？”“那啥，要真要不舒服就下次吧。”胖子看看他露出愁苦的神色，也不好再勉强。他放下书，冲胖子抱抱拳，算是谢过。躺在床上，思绪更加纷乱。破旧的随身听里，传来了那首听过无数次的歌：
　　……
　　我深深地爱着你
　　你却并不会意
　　你可知道啊
　　在我微笑的伪装背后
　　你早已镌刻在我生命里
　　……
　　青春的岁月里啊，没有谁能躲了开一场爱情。可有时候，正是因为爱，才选择躲开，躲去的是身影，躲不去的，是那份默默的情怀。故乡的残破的土坯房、母亲愁苦的脸，柳横烟那浅浅的回眸，交次叠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胸膛憋闷的快点窒息，呐喊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