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上学在烔小、5.年少好读书
作品名称:老家烔炀河 作者:天高云淡天 发布时间:2016-09-27 12:45:37 字数:6152
4.上学在烔小
“文革”前的1965年秋天,我在烔炀小学上6年制小学1年级。虽然“文革”中改为5年制,但因为开学时间也改成了春季,所以5年级延长了小半年,小学实际上还是读了6年。烔小当时有戴帽初中,我连着上了两年初中,毕业的时候是1973年元月。这样一共在烔炀小学上了8年学,几乎是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烔炀小学坐落在老街北闸口外东北角的北头岗。北头岗实际上是一个小山头,最高处是当时的区政府、大礼堂(现在是烔炀电影院)和邮电局,小学就建在大礼堂东南、查家坝以西的山坡上,坐北朝南,主体建筑是三排高大的白墙青砖黑瓦平房,一排比一排高,前后落差有好几米。每排两头有偏房连接,围成长方形天井,两排之间建有回廊,可以通往各个教室和房间,每排十间,中间是通道,左右各两个教室,最后一排的中间是教师大办公室。
最早学校大门开在南面第一排平房的正中,是石阶石门,门前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大操场,操场上有几副篮球架,东边是硕大的一人多高的主席台,不仅学校的体育课和集会在这里进行,区镇的许多重大活动也都在这里举办,很是气派。后来教室不够用,就在主体建筑两边各扩建了一个院子,东边的院子前排是食堂和教师宿舍,后排是教室,中间是小操场。在西边院子朝南的围墙上开了个新大门,是铁栅栏式的,高高的圆弧钢顶上有巢县烔炀小学几个大红铁字。
我上学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院子正对大门的一排房子里报的名,因为数不到一百,被反复叫进叫出了好几次,最后是一个当老师的亲戚祖荣春说情,我才得以上学读书。
烔炀小学历史悠久。最初的烔炀小学成立于1907年春,当时叫烔炀河镇公立初级小学。1930年改为县立第三高等小学,期间为纪念县教育局长李蕴初曾一度改称蕴初小学,也许李蕴初是烔炀河人?1946年改名为巢县烔炀镇第一中心国民学校,解放后称烔炀镇完全小学,以后又改为烔炀小学、烔炀镇中心小学等。
最早的校址在北街的李家祠堂里,后来搬到东后街王家坟茔,有可能是李寿康老先生家老屋,我跟李老先生的小儿子是小学同学,很要好,我在他家的堂屋的木柱子上看到过“只有做先生的先生才能做学生,只有做学生的学生才能做先生”的对联,应该是当初学校的遗迹。后来学校生源越来越多,高峰时有四五百人,校舍不够用,1951年区里组织拆了东王庙、节孝祠、草庵等一批庙宇,在北头岗山坡上建起了新的烔炀小学。
烔炀小学历史上培养过许多人才,政经商学兵研,各行各界都有,名头很大很响的也不少。前段时间镇上成立乡贤文学社,邀我题写社名,我坚辞不受,文化站何站长他们可能觉得我矫情,其实真不是,如果我这样的无名小辈真的忝脸提了笔,那才是自不量力,不知天地之高厚了。
听我大舅张德洪说,我三五岁时(1960年前后),襁褓中弟弟夭折,生母张德英病故于合肥安医附院,奶奶凌蒋氏也因病不治而逝;父亲早年工作繁忙,难以顾家,幼小的我就常年穿梭于伯父工作的大食堂与糕饼坊里,但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1963年初父亲再婚,此后弟妹相继出世,继母虽待我如己出,无奈家境贫寒,我很小就开始家务和农活劳动,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幼儿园,也没有父母有意识地启蒙教育。所以蒙幼时期的我特别愚钝,上学报名的时候怎么也数不出100以内的数字;开始学写字总是写不好,还老是超出了田字格,算术也经常出错。一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叫花业富,人很温和,对我也还耐心,只是对我的愚钝毫无办法。他后来调到花集小学去了,若干年后一次父亲带我到南头街上的澡堂洗澡,意外地碰到花老师,他还摸着我的头问我,现在学习怎么样啊?临别时一再鼓励我要努力学习,将来好有出息。
三四年级的班主任叫李业蓝,特别精明强干,说话干脆明了,做事雷厉风行,对学生非常严厉,但赏罚分明,深受学生喜爱。也许是被他激活,我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对书籍特别痴迷,被称为书呆子,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从三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从来都是名列前茅,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在班上宣读。当时父亲工作忙,母亲生产队农活重,弟妹年幼,我的家务和农活很多很重,一放学就要赶快回家做事,所以除了课堂学习,并没有时间也没有意识再下其他学习的功夫,也从来没有感到学业负担。后来看儿子上学,天天晚上熬到十一二点,真是既心疼又想不通。
我那时候对李业蓝老师又怕又爱,内心渴望得到老师的关注和表扬。有一次,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我的同桌同学张静道,他家是木匠世家,他悄悄地给每个同学做了一个毛主席语录胸牌,不知道为什么李老师以为是我做的,在班会上公开表扬了我,我虽然很高兴,但还是站起来说明我没做;可李老师不相信,反而又表扬我谦虚,做好事不留名。下课后张静道悄悄告诉我是他做的,我立即去报告了李老师。李老师后来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张静道,同时又表扬了我诚实,说我不贪虚名什么的。看来激励教育对受教育者的影响极其深远,几十年后的现在,我对老师的表扬和鼓励都还记忆犹新。
“文革”期间学校比较乱,当时的校长叫张武奇,副校长叫缪斯全,都被造反派批斗了,印象中张校长还挨了打。学校还经常停课,于是从四年级开始,就有同学陆续辍学,到五年级时就由三个班并成了两个班,我被分在五(1)班。上学期班主任老师不固定,经常更换,朱粹道老师、李德玉老师、李家寿老师都做过我们班主任,最后固定下来的是戴永珍老师。戴老师的丈夫是烔炀河人,老家在桥东村,他们当时有三个孩子,全家刚从外地调回来,就住在学校里面。五(1)班调皮捣蛋的孩子多,加上班主任换来换去,所以很混乱,很难管。
戴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管理学生很有一套,通过家访和找学生谈话,很快摸清了班上情况。她让在学生中有一定影响力,学习成绩还过得去的同学当干部,对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她注意引导和培养他们学习兴趣和发展特长。通过分而治之,班级由乱到治,成为学校的五好班级。戴老师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加上她上课很有感染力,略带皖西口音的普通话也很特别,我们班的语文成绩也因她而一直高居年级第一。因为“文革”期间不要考试,也没有留级。1971年春,我们全班都直接升到本校初中,班主任还是戴老师,一直到1973年1月初中毕业。
初中两年,赶上了国家教育整顿,所以还是学到了不少知识。等到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时,我们已经毕业,真是非常幸运。
初中学有所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学校来了一批新老师。大概也是跟当时教育整顿有关,学校开始重视师资不足问题,从本镇下放农村的知识青年中,选招了几个担任代课教师。这几个知青都是老三届的学生,都有真才实学,而且都非常年轻,富有朝气,他们也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教学工作,对学生认真负责,循循善诱,不厌其烦,诲人不倦。当时除了语文数学政治外,还开设了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两门课,好像还有生理卫生,其实就是物理化学和生物。
数理化三门课都是代课老师带,数学老师是李德偑,物理老师是赵新生,化学老师是袓俊。我们的数理化知识都是得益于这三个老师。也许数学是主课,也许数学老师是女的更有亲和力,也或许是经常代理班主任的缘故,数学老师李德偑跟学生走得最近,学生有什么问题都愿意跟她提出来,她也非常耐心地解答学生提出的任何问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至少是在我们初二一班,李老师和戴老师一样,是学生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今年夏天,在南京带外孙的李老师回合肥办事,她有个在合肥市检察院工作的堂弟李德群知道我们是他姐姐的学生,就把我和省海事局党委书记韩宣平找去陪老师吃饭。虽然三十多年没见面,但李老师除了头发有些花白,模样并没有大的变化,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看人时,还是显得那么亲切,让我们觉得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说起当年烔炀小学的往事,我们师生四人都一起唏嘘不已。
一转眼,离开烔炀小学已经四五十年。最近回老家,看到烔炀小学被围墙围了起来,里面是镇政府的办公场所。再往东几百米,建起了新的烔炀镇中心小学,规模和气势都不是过去所能比拟。只是在我们这些游子的心中,抹不去的还是烔炀小学的老样子,念想着的还是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师们。
5.年少好读书
印象当中,自己刚上学的时候,成天呆头呆脑,经常犯傻出错,挨老师训斥和家长责罚都是家常便饭。十岁以前的童年都是傻乎乎地过来的,没有比较成型的记忆,更没有什么特别快乐的回味。人的意识中可能有强烈的选择性记忆功能,因而我对十岁之前的事情基本上无从记忆,一切都如同空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概从三年级开始,我迷上了看书,后来一直被称为书呆子。不管什么书,只要是印有文字的纸片,我都能看得如醉如痴,以致经常忘了要做的事情,也为此挨过不少顿打骂。烔炀河过去不仅是繁荣昌盛的商贾之地,也是著名的文化之乡,历来尊师重教,崇尚文化,解放前私塾、学堂遍布村庄集镇,解放后乡学夜校小学中学覆盖全境。1950年烔炀河就兴办了全国第一所农民实验文化馆,第二任馆长吕济民后来成为国家文物局局长、故宫博物院院长。经张治中将军推荐,农民歌手烔炀河的刘宏英与司集乡的胡吉英把巢湖民歌《姑嫂对花》唱到了中南海怀仁堂。1964年中央文化工作队来烔炀河采风,著名音乐家李焕之在烔炀河民歌的基础上,创作了《巢湖好》这首脍炙人口的巢湖民歌……
但是,烔炀河虽然是个小地方,也没能逃脱“文革”对文化的破坏,其恶劣影响一点也不比其他地方小。街上成天到晚开会批斗游街,破四旧抄家烧书毁物件,学校没有课外读物(也许学校有藏书而我却不知道)。我们家里几代贫穷也没有书籍传世,街坊邻居即使有书也不敢拿出来,所以我是没有书可看的。可是我刚上三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到了一本泛黄的小说书,没有封面封底,但能看到页眉还是页脚印有的书名,叫《野火春风斗古城》,这是我有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本课外书。这本书被我翻看了不知多少遍,后来还拿这本书跟别人换过好几回书看,直到破旧得没有了交换价值为止。
我伯父当时工作的供销社仓库,就在东街口杂货店对面叶家染坊隔壁,离我家很近,只有几十米远,是土产日杂仓库,里面有许多用于包装的旧报纸旧书刊。我迷上看书后,有一次到伯父仓库里玩,发现了这些包装纸。于是我每天放学后,先急急忙忙干完家务,然后再急急忙忙跑到仓库里,把那里面有字的纸张几乎都看了个遍。
有一段时间,我一有空闲就呆在仓库里,有书报就看书报,没书报就听伯父跟我讲话,讲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是我跟伯父最亲近的时光。伯父很喜欢我,总是在人前夸我以后一定有出息,还经常给我零钱买东西吃。后来我到外地工作,伯父病逝后我才闻讯赶回来,没能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记得我当时哭得很伤心。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看的是毛主席语录、毛泽东选集和马恩列斯的书。因为刚开始被勾起读书欲望的时候,我真的找不到好看的书。有个好同学罗明达,说他家有一本古文观止,我让他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没找着。还有一个同学的父亲跟我说,他有二十年目睹之怪形状,我就天天缠着他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找不到,还是不敢借给我看,反正无论我怎么死缠烂打,最终就是没看到这本书。正好那个阶段学校号召学毛选,我就把小红宝书通读了无数遍,好像大部分内容我都会背诵的。到后来觉得不过瘾,就通读毛选,还读过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一些简装单行本,比如《共产党宣言》,《资本论节选》,《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国家与革命》,等等。不过看得最多最仔细的还是毛泽东选集。
我参加工作后,很快就被选用为法庭书记员,后来又成为单位秘书,而且从基层一直写到省局,跟文字结下不解之缘。以我高中肄业的学历,应该也是不太相称的,恐怕还是当年精心学毛选奠定的基础,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保佑我吃了一辈子的文字饭。
东头湾祖家老屋有个高年级同学,叫祖成林,他家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尽管“文革”扫四旧很厉害,但他家还是留下了很多书。他不知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书,就主动找到我家,要跟我换书看。其实我没有自己的书,都是用别人的书换别人的书,时间长了比较熟悉后,成林大哥就直接借书给我看了。
有一次,我借了他一本崭新的《林海雪原》,因为他限定了我还书的时间,而我的家务事又特别多,除了刷锅洗碗挑水做饭,还要上自留地整畦子浇菜园,所以我都是偷偷挤时间看书。那一天我借口到纺织厂上厕所之机,躲在厕所里看书忘了时间;忽然听到家里大人喊话,慌慌张张地往回跑,又怕书被家长发现,就把书往纺织厂职工宿舍走廊里一个煤炉边上一塞,就跑回家了。等瞅机会把书拿回来时,才发现那个炉子是着着的,贴着炉壁的封面被烤糊了一大块。成林要我赔钱,多少钱我记不得了,但又给我限定了时间,并威胁说如超过时间,就告诉家长。没办法,我就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从放在大床顶上的箱子里,拿了钱还给了成林,这件事才算完结,我与成林兄的书缘也就此结束。
后来有一次我在北京参加一个研讨会,认识了南京大学的一个博士,一叙起来他竟然是成林兄的亲外甥,于是几十年没有联系的关系又续了起来,哥俩说起过去的事情,都不禁感慨万千。
桥湾王家坟茔边上有个李家学堂巷子,那里是我小学最要好的同学李三忠的家,后改名李冰。他家历史上是开学堂的,他父亲过去是私塾先生,学识渊博,三忠经常把他父亲的藏书拿给我看,我也经常到他家里去玩。
他家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种了许多果树,还有松竹梅兰,院子门到房门之间是一个硕大的葡萄架。每到收获季节,我也不知道吃了他家多少水果。后来听说三忠在街上开了一家照相馆,有一次回烔炀河碰到他,他正在开服装厂。前一段时间,我和老伴去忠庙游玩,表侄带我们到湖滨大道边一家颇具规模的农家乐吃饭,席间得知老板叫李冰,喊来一见,果然是老同学李三忠。一番叙旧,得知他们夫妻除了这家农家乐外,还经营着农场和其他一些实体,她妻子很能干,以前是富煌集团的白领,现在跟三忠一起自主创业,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就在自己家的企业里实习。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真的从心底里佩服他,相信成功总是不会辜负执着追求永不放弃的人。
小学五年级上学期,我因为患急性黄疸肝炎休学半年。父亲先带我到巢县三康医院检查,回到烔炀河后,让我一个人住在榨油厂的一个炮楼里,实行隔离治疗。这个炮楼在榨油厂大院子最东边的围墙上,围墙外是小刘家巷村口的大塘,围墙内是护墙河同时也是消防沟,河沿上荒草一人高,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只有父亲定时给我送饭送水。炮楼里面只有四四方方的四五平米大,一张床一付桌椅子,还有一些日用品,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面,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睡觉,过着极其规律的养病日子。那半年,父亲对我精心照料,饭菜都是食堂大师傅专门制作,天天都有荤,而且按照医生的要求,营养成分十分齐全,我的身体素质在那个阶段得到了高度强化,我身体的真正发育从那座炮楼开始。
这期间,我还看了大量的书籍,特别是看了许多医学方面的书,尤其对一本针灸书我看得滚瓜烂熟。当然,那个时候我父亲能找到的医学书籍,也不是什么高深专著,基本上就是赤脚医生手册一类,但作为普通人需要了解和掌握的医学常识,那是应有尽有,非常全面的,对我后来的生活中的卫生和保健,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
无论是什么年代,也不管在什么地方,书籍都是进步的阶梯,读书一定能够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