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光下老公狠心狠意将女婴抛 寒风里老婆舍生忘死将女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肖彧 发布时间:2016-09-26 02:16:23 字数:8792
第十九章
月光下老公狠心狠意将女婴抛
寒风里老婆舍生忘死将女婴救
夜深了,白天喧嚣嘈杂的小县城慢慢寂静了下来。天空中云层厚重,如水的一轮明月,冲破层层阻挠,露出灿烂的笑脸。再越过屋外浓密厚实的树叶,漏下几许顽强生命力的碎光斑点,再透过密不透风的窗户玻璃,斜照在漆黑如墨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明亮耀眼。小惠和牛能两人均默默地背对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同床异梦,思绪万千。一个心如大海,波涛翻滚,怎样想办法说服老公收留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婴;一个心如蛇蝎,绞尽脑汁怎样想办法甩掉这个可恶至极的包袱。直至凌晨两三点,小惠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心怀鬼胎的老公牛能见妻子熟睡了,嘴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便悄悄地爬起来,将睡在小惠身边的女婴轻轻地抱起,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向着山高林密的后山走去。好在牛能抱起女婴关门的一刹那,命不该绝的她被惊醒,于是她呜哇呜哇哭了两声,牛能顿时慌了,额头上冷汗四溢,他连忙用手掌捂着女婴的嘴,让她没有片刻的呼吸,更没说哭呀喊。一直走了一里多山路觉得绝对安全才松开手,此时的女婴已是奄奄一息,黄泉路上已走了一大半。不幸中的万幸,女婴的一声哭喊将瞌睡不多的娟婶唤起,她吃力地坐在床头,用着吃奶的力气拼命大声呼喊。刚刚进入梦乡的小惠全无半点动静,这可急坏了娟婶,于是她从床上滚下地来,身穿单薄的衣服,一边喊着小惠的名字,一边连滚带爬向着女儿的房间艰难前行。来到小惠的床边,她挥舞着拳头使劲敲打,把女儿从睡梦中唤醒。听了老妈的话后,她毫不犹豫地立马爬起床,顾不上穿鞋与穿衣,急急忙忙向着茫茫的后山跑去。
夜晚湘西山区的气温还是很低,呼啸的山风也异常湿冷。明亮的月光徐徐在天空慢行,由于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层层叠叠,路面上被遮盖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打着赤脚、身穿单薄衣服的小惠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在这漆黑如墨、阴森恐怖的山路上独自一人一边观看行走,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老公牛能的名字,山涧河谷除了嘹亮的回声外,还有那不知名字的鸟儿发出一阵阵悲惨凄厉的叫声。
当山路走过三四里路时,在一个陡峭的山坡边,只见几只看不真切的野兽,眼睛里放射出耀眼吓人的蓝光,围绕在女婴周围张着大嘴嗷嗷直叫。要在平时,一向胆小如鼠的小惠碰到这场景,早吓得冷汗直冒,赶紧向着家的方向没命似的逃走。今天晚上却不同,她整个心房全牵挂着女婴的生死,全没有片刻的时间,全没有点滴的空隙担心自己的危险。于是在女婴命悬一线、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小惠完全置自己的生死不顾,鼓着勇气,从地上拾起一根母指粗的长木棍,一边大声吼喝,一边左右抽打,将这些高大凶猛的野兽一只只赶回几十米外的山坡上。可它们贼心不死,馋涎的口水从嘴中一股股涌出。怒目睁圆的眼睛,依然一丝不苟地紧盯着山坡下女婴的一举一动,只要小惠稍有松懈,或者远离女婴,它们就会将即将到手的美味大餐叼走,逃离至深山老林慢慢品尝。随后小惠摸了摸女婴的身体,由于自己来得及时,女婴的身体虽然没有受到野兽的撕咬,但她的呼吸不仅微弱,而且时有时无,非常危险,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她来不及多想,抱起女婴向着医院的方向拔腿就跑。身后是一群饿狼猛虎般的野兽一边愤怒的嗷嗷大叫,一边没命似的疯狂追赶。
女婴在医院住了十五天院,痊愈后的她仍旧被小惠抱回了家。吃过晚饭后,小惠与牛能四目相对,默默地坐在房间的书桌旁。空气异常凝重,令人窒息。沉寂了大慨半过多小时后,牛能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忧虑首先发话:“小惠,女婴你到底打算咋办?”
“带回来当然得养啰,还能咋办?”
“那我咋办?或者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小惠你二者选一吧”
“牛能你愿意留下,欢迎;不愿意留下,请便。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这个苦难的女婴我是带定了的。”
“小惠,你真的狠心为收养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无脚女婴,而不惜与结婚几年的老公离婚么?”
“是的。”
“为什么?”
“十五天前的那个夜晚,牛能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了,也让我对你胆惊心寒,刮目相看。”
“我只是尽我的本分来保护我的家庭而已,不因被她的到来而四分五裂、妻离子散。我只是将她送到她该去的地方。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对,老公你都对。你冷血动物也对,你铁石心肠也对,你……”
“别说了小惠,我不是傻子,早就听出来了,在收养无脚女婴这件事上,在你的眼里,在你的心里,我牛能犯了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死罪,是吗?”牛能越听越气愤,没等小惠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话来质问起她来。
“是的。”
“那我们的婚姻也没有挽回的可能啦?”
“牛能,咱俩既是同学又是同乡,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苦难出身的人,饱经生活的艰辛与无奈,也看惯世人鄙视轻蔑的眼光,而这个女婴更是个苦难之人,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惺惺相惜。老天爷竟然冥冥之中将她送给予我,就证明咱俩前生今世有缘。只要我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就绝对会收养她,直到我生命的终结。如果不这样,先天无腿的她,无人收养,她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你却不同,你我分离,你头脑聪明、手脚勤快,你不仅不会像她那样有死的危险,而且会找到一个比我聪明漂亮、家庭条件优越的女人结婚,过好的生活,生很多的小孩。牛能十五天前,我是真心希望咱俩共同来哺养这个天生不幸的女婴,但是人各有志,不要强人所难,从现在起你去走你的一条阳光大道吧。”
“但愿小惠你这颗善良的菩萨心肠能被老天爷看见,让他老人家保佑你生意兴隆一千年,身体健康一万年。再见,保重。”
“慧儿,做得好做得好,这才是我好女儿,乖女儿。老妈我一千个支持你,一万个拥护你。”不知什么时候娟婶带着军儿来到店内,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年迈的老母,她一边张着无牙的大嘴说着,一边用那竹节般的手掌噼里啪啦鼓着掌呢。小军儿也学着样儿一边鼓掌,一边哈哈大笑迈着蹒跚的脚步,向着妈妈小惠的怀抱跑去。
第二十章
大龄女咬牙下嫁老实男
感上苍神仙送来生子方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一眨眼时间的长河已进入二00二年,随母姓的王军已经十七岁了,刚刚初中毕业,一米七几的个子,出落成一英俊健硕的大小伙。无腿残疾的女孩名叫王敏,也有十七岁了。已经按了一对假腿,正在初二读书。她不但长得漂亮水灵,还有一副百灵鸟般的好嗓音。在这十多年里,娟婶已经驾鹤仙去七八年了,小惠与邻村左脚残疾,整天拄着拐杖,年纪整整大自己十岁,一个名叫林木的男人结婚已有七八年了,并且与他生下一个女孩,名叫林灵,现已六岁,整天围绕在爸爸妈妈面前使劲地撒着娇呢。为了家庭,小惠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由于过度的劳累,才三十多岁的她,岁月的无情痕迹——皱纹爬满了她脸面的各个角落,乌黑发亮的一绺青丝,早已被满头的白发所代替。懂事的儿子王军初中毕业后不再继续读书,决定跟着继父林木前去全国最大的经济特区深圳市,去投奔他的唯一亲人侄儿林清。说起侄儿林清,一天晚上,由于近来店面的生意出奇的好,一家大小累得脚忙手乱、腰酸背疼,为了感谢大家对家庭的努力与贡献,小惠于是就多炒了几个好菜,并且破例买了瓶好久款待犒劳全家。由于多喝了半斤酒的缘故,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继父林木满面通红,秉着几分醉意,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述了他和他家的故事。
林木的妈妈叫黄姗,她们家是地主阶级,解放前跟着哥哥姐姐读过好几年书颇有文化,模样也是花容月貌,一米六几高的女孩在世人面前也很是出众。二十三岁时还待嫁在闺。可周围的女孩大都十五六岁就出嫁了,最迟也不过十七八岁。与她同龄的本村姐妹,小孩少即三四个,多即六七个,其中有一个姐妹她的小孩都有八九岁。为老爸上街买酒买烟对小孩来说,那是家常便饭的事。一向开朗乐观的黄姗急得心急火燎,但又无可奈何。在家里整日里饱尝着三个嫂子的白眼和两个弟媳的挖苦。走在村庄的小路上,颇遭几个长舌婆和无聊鬼的指指点点。在当时提倡早栽树早遮荫、早开花早结籽的四五十年代,象黄姗二十三岁这么大年纪的姑娘未嫁,在当地是闻所未闻,在世上也是少之又少。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呢?原来她在十五六岁的黄金时期,她自恃有文化、个子高、模样美,一般的农家子弟她看不上眼,可条件好的干部子弟和城里人,又嫌她出身不好,不要她。于是高不成、低不就,年复一年,结婚出嫁的事就这样被耽搁下来。可这年龄并不随你的意愿停下来,它无时无刻都在悄悄地增长,吃饭在碗里长,睡觉在床上长。于是一眨眼就不知不觉到了这把可怕的年纪。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才五十多岁的父母双亲,在近两年内相继去世,最后孤零零、嫁不出的老处女黄姗一个保护伞也没有。随着双亲的离世,哥嫂们更加肆无忌惮地百般刁难黄姗,经常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使黄姗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度日,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眼看在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她咬破嘴唇狠下决心,在近期的不长时间内,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随后她不顾羞耻,分别跑到周围十里八乡的媒公媒婆家里,含泪宣布自己的出嫁条件,那就是不管个子高矮,不管家庭条件,不管年龄大小,不管长相如何,只要对方是个男人并且愿意娶她,自己都无条件嫁给他,并且时间越快越好。
两天后,邻村一个叫林凌的人,父母早亡,三十八岁,单身。在哥哥嫂嫂的怂恿下,生平第一次跟着张媒婆与女孩会面。会面的地方是公社供销社。黄姗精心打扮一番,早早坐在供销社的红色靠背椅上,一边吃着刚买的纸包糖,一边等待见面男人的出现。十多分钟后,一个满头白发,六十来岁的驼背老者,带着一男人出现在供销社的大门前,具体是怎样一个人呢,我们随着黄姗的眼睛一同观看:脸上颧骨高耸,沟壑横生,看上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板短矮细小、骨瘦如柴,看上去是个十二三岁正在成长发育的年轻小孩。低矮弯曲的个子从头到脚一米五多一点,瘦骨嶙峋的身体连衣带食一百斤少一点。为了防止被大风随时刮走,林凌他整天低埋着头来增加地球的引力。今天一件又大又长,五成新的蓝色咔叽布,套在一单薄瘦弱的身子上,看上去明显是借来的。一双旧的不能再旧的布鞋中,两只漆黑如墨的大脚趾冲破禁锢裸露在外,有模有样、聚精会神地观看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十几分钟后,张媒婆小心小声地问黄姗的意见,黄姗仰头望着艳阳高照的蓝天,无可奈何地大笑道:“很好,很好呀。这就是我的命,这就是我的命呀!”眼泪哗哗而下。随后张媒婆问林凌的意见,只见他张开那参差不齐、乌黑发黄的牙齿,舒展那爬满皱纹的脸庞,一边象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同意同意,当然同意啰。”
半个月后,林凌为黄姗置办了一身新衣新裤,然后叫上双方的亲戚朋友吃了顿饭,黄姗就这样成了林凌老婆。真正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林凌家的条件也真是差得可怜,全家分得地主的几间正房,全被哥哥嫂嫂霸占,只有四五个平方的低矮偏房,那就是林凌和黄姗今后生活和睡觉的地方。没有床,黄姗就顺便在墙角一边捡来几块废弃即将腐烂的木板订好,摆放在土砖上。没有碗筷,后山的竹子,一破两开为碗,碎破为筷。没有粮食,挖野菜吃糠吧艰苦度日。由于没有做饭的厨房,无奈的黄姗与林凌在靠近大哥大嫂臭气熏陶的厕所旁搭建了一间茅棚,为此招来大哥大嫂的百般阻挠与大声谩骂。吃过晚饭,两口子坐在床沿上商量对策,刚开始,黄姗本想要林凌去跟大哥大嫂去说说,毕竟自己是刚进家门的新媳妇,很多的事情不懂,很多的话儿不好说。可林凌低着头,像个闭葫芦一声不吭,黄姗再多说两句,他干脆悄悄地走出房间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气得捶胸跺脚的黄姗无奈地走进大哥大嫂家,左求右饶,好说歹说,最终大哥大嫂才勉强同意将地方借给她们使用。
不上一年,黄姗就生下一个重达八斤三两的胖小子,为此夫妻俩十分高兴,并且憧憬着几年后,儿女成群,叫爹喊娘,很是热闹,很是温馨。可事与愿违,好的开始却没有好的结尾,以后一连十多年再没怀孕生过小孩。在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思想严重的过去,女人只有你生不出小孩,即使你最温柔贤惠,最有能力帮助家庭,这些都是白瞎,都会遭到家人的鄙视,都会遭到世人的不屑,你将永远抬不起头,永远低人一等。为此黄姗自己省吃俭用,踏遍县城的大小医院,寻遍乡间的大小郎中。熬过的中药药渣小山般耸立,吃过的西药药丸成千上万。自己心急又无奈,整天以药为伍,不但得不到老实无能丈夫的理解与安慰,反而他在其哥哥嫂嫂唆使怂恿下,每天轻即恶语相加,重即拳打脚踢。同村几个爱嚼舌头搬弄是非的长舌婆,一个个指着黄姗的脊梁骨或明或暗冷嘲热讽地讥笑着。不知是谁无聊地写了一首儿歌在男女老少中广泛传诵:苦菜花花叫黄姗,自恃高傲又好看,年纪大把二十三。爹妈亡、哥嫂磨,咬牙下嫁老笨蛋,生个儿子八斤三。还生么?生,等到太阳出西山!清晨,旭日东升,学生们一边传唱着儿歌,一边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学校。傍晚,夕阳西下,牧童们一边呼喊着儿歌,一边挥舞着牛鞭鞭打着牛背高高兴兴向家走去。这首在远近几十里开外家喻户晓、老少传唱的儿歌很是让黄姗抬不起头。尤其是当大儿子林雄娶了媳妇,不久就生下一个六斤八两的男孩,更是如此。虽然名字叫林亲,但村里村外的男女老少谁都知道,那是林雄的媳妇怀着别人的野种嫁过来的,与林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为此这个野种的孩子没少受同伴的欺负,都是后来黄姗生出来的小儿子赤膀上阵解决的,这是后话以后再表。在那艰苦的岁月里,给儿子讨房媳妇很是不易。只要是个女人就行,绝不能挑三拣四。于是林家也只能是打断牙齿往肚里咽,捂着被子吃屁。即使这样,也随着时间的日益增长,随着不是孙子的孙子林亲逐渐长大,自己越来越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于是黄姗一个人独自在对面的山坡上搭建了一间茅棚,照样整天喝中药汤、吃西药丸。不到半年,药渣与药盒堆满了屋内屋外,吃得眼睛泛着绿色,吃得汗水透着药味。可干瘪的肚子存心与她作对似的,仍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半点涨鼓的意思。早已愁得满头白发的黄姗无计可施,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一个早春的夜晚,屋外蛙声一片,屋内鼾声如雷,进入梦乡的黄姗,此时正做着恶梦呢。不信你看,熟睡中的黄姗挥汗如雨,一时手舞足蹈,一时大吼大叫,脸面上惊现万分恐惧的表情。原来,在一个金黄一片、硕果累累的秋后一晚天,黄姗在干农活时迷路于深山老林之中,四周浓雾弥漫,古寺名刹影影绰绰,远山近林隐隐约约。她站在人迹罕至、古树参天的山间小道上,她左顾右盼害怕极了,一声声凄厉悲惨的鸟叫声在空旷幽深的山涧河谷回响,一条条长短不同、大小不等、颜色各异谈虎色变的毒蛇在眼前遛来遛去。突然身后出现颜色斑斓的几只猛虎,它们一个个怒目狰狞、张牙舞爪,疯狂地追赶,黄姗被吓得拼命似的逃跑,慌不择路的她赶忙躲到一凸出的大石块上。稍稍平复一下狂躁的心,然后定睛一看:刀劈斧砍般的悬崖峭壁上,几只饿虎在身后正虎视眈眈、怒目横眉,随时都有冲过来吃掉她自己的可能。而脚底是垂直而下的万丈深渊,一条条凶猛的毒蛇,正仰头伸脖正吐着腥红的舌头,翘首以盼美味的早日到来。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就在这岌岌可危、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一个长发飘逸、精神矍铄的长者,一身青布长袍,一手抚着雪白如银的长长的胡须,一手抓着虎头蛇尾的千年拐杖,无声无息从天而降来到黄姗的身边。他一言不发,只是用拐杖在地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几只饿得饥肠辘辘的猛虎,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一个劲地拼命朝四周的高山近岭逃去。不久老神仙悄然升入空中,就在他消失之际,一张金黄发亮的纸条,像只蝴蝶翩翩而下。当黄姗接着打开一看:“南瓜煲狗崽”五个红色大字赫然而立。不上一分钟字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最后这张金黄发亮的纸条,就象长了翅膀似的直接升天,消失在茫茫的天空中。几分钟后,黄姗醒了,梦中之景在脑袋中清晰地涌现。面对梦中奇异的现象,她懵懂的脑袋突然顿开茅塞,糊涂的心里突然豁然开朗。这难道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所受的痛苦遭遇感动了上苍,于是派来神仙梦中送方一事。关于南瓜煲狗崽这个秘方,不管是真是假,是救人的灵丹妙药,还是害人的致命毒药,她都要去试一试。就如一个拼命挣扎、濒临死亡的落水者,突然眼前水中漂来一根稻草,明知它的浮力有限,明知它连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生存希望都没有,可他还是满怀胜利的喜悦,投入十倍百倍的精力和勇气,努力认真去拼一拼、搏一搏,即使到最后还是难逃此劫,但自己也是死而无憾、问心无愧。于是她马上行动起来,第二天天刚拂晓,明亮的启明星还高挂在天空中,少许灰白的鱼肚色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她就爬起来,冒着些许寒意的晨风,大展身手。铁锄在蒙眬的夜色中闪光,斑白的的乱发在摇摆中狂舞。挖遍房前屋后、坡上坡下的荒山恶土,全部种上南瓜。然后披蓑戴笠、起早贪黑,走遍九九八十一个村,抓来八八六十四只狗,以备秋后急用。
无奈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如果谁家养了四五只鸡,喂七八只鸭,大队干部一旦知道,立即组织民兵不但将你的鸡鸭没收充公,还要斗争你三天三夜。果然在中秋季节的一个傍晚,大队民兵营长突然带领十多个基干民兵包围了黄姗的茅棚,即使她哭天抹泪、求爷爷拜奶奶百般求饶,那一个个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民兵,将她收藏在家的整屋南瓜全部拿走充公。并且把她在四周种的南瓜藤全部拔掉弄死,而且把她关押在大队的会议室,其后虽然连续十五天跪拜在台的斗争会,让她脚腿肿胀疼痛不已,但是一想到上天送给的秘方,能让自己生小孩的强烈欲望,这一点点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好在由于自己的茅棚太小,放不下今年摘下的全部南瓜,于是将多余的几百斤南瓜存放在几里路外的一个山洞里。这样看来这都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要不今年的南瓜白种了,老神仙的秘方也是白送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有了今年的教训,第二年黄姗就把南瓜分散种在人烟稀少的偏远山坡,在秋末冬初的收获季节,她每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下半夜,更深夜静,人们都沉睡在梦想里,黄姗便偷偷地挑着箩筐,将那一个个分散的金黄南瓜收拢放在棚屋后面的一个山洞里。
南瓜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狗仔的问题日益突出起来,为了让自己尽快怀上小孩,本来七天一次的狗崽南瓜煲,急不可耐的她竟五天四天煲一次。虽然自己喂了七八只母狗,那也是杯水车薪。在她煲过的狗崽中有八成是周围村庄各位乡亲的,有的是花钱买的,有的是说好话讨回来的,但更多的是趁主人不在、趁狗妈妈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偷的。说起左村朱家庄的那一次偷狗,至今她还心有余悸、胆战心惊。记得那是冬天一个细雨纷飞的傍晚,北风萧萧、寒鸦凄凄。趁着昏暗的天色,黄姗熟门熟路地偷偷来到朱家庄一个叫朱家豪的家里,首先她跑到前屋,主人门上一把锁,心中立即涌现几分窃喜。于是她立马飞也似的来到后屋的狗窝旁,见狗妈妈不在,心中霎时高兴若狂,乖乖,真是天助我也。只见四只乌黑发亮的胖小狗在草窝旁爬来爬去,嗷嗷待哺的几只小狗纷纷抬起头来,一只只怒目睁圆的小狗用质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的一举一动,胖胖的脑袋很有不安地思想着,眼前这个不俗来客的真正意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黄姗毫不犹豫地抱起四只小狗,拼命地往家跑去。可抱在胸前的几只狗崽,就象知道自己此番抱去结果似的,一个个一边歇斯地底的大声呼叫狗妈妈的到来,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也许是母子相通,也许是命不该绝,远在几百米之外的狗妈妈象听到呼唤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不上十分钟,跑得气喘嘘嘘的狗妈妈来不及片刻休息,满腔怒火的它张开凶恶狰狞的大嘴,将那长长的獠牙狠狠地扎在黄姗的大腿上。顿时她三四层裤子立即咬破了两个大洞,虽然大腿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几个深深瘀青的牙痕还是清晰可见。真是万幸,这一次的遭遇是发生在厚衣厚裤的隆冬季节,如果是单衣单裤的夏天,那大腿将是被眼前的这只凶恶的狗妈妈撕咬得鲜血淋淋、惨不忍睹。倘若该狗是狂犬病毒携带者,自己不但没有得到一只狗崽,反而为此失去宝贵的生命。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唉,这笔买卖真是亏大了,亏彻底了。眼下只有三十六计走走为上,这条计才能脱离危险保住生命,于是黄姗她将抱在怀中、好不容易偷到的四只小狗赶忙放下,自己即一个箭步奋不顾身跳进冰冷刺骨的水塘里,侥幸躲过那可怕糟糕的一劫。随后母狗用前脚和嘴逐一检查了四只小狗后,一双怒目睁圆的大眼鼓得快要掉下来似的,怀着刻骨仇恨的眼光,一动不动地瞪着站在水塘中被冻得浑身直打啰嗦、狼狈不堪的黄姗好几分钟呢。从它那灼人犀利的眼神中仿佛在说:你这个贼女人,坏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的孩子,今天又不是你自己迷途知返、知错就改,我一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碎尸万段方才解我心头之气。然后狗妈妈用嘴吻吻、用脚挑挑,抚慰惊恐万分的四只狗崽好一阵后,才大摇大摆地带着胖嘟嘟的狗仔们大摇大摆地向家走去。
俗话说:“真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是黄姗求子的一片虔诚之心,感动了上天的送子菩萨观音,也许是神仙的药方治愈了她身体上某些疾病的缘故,南瓜煲狗崽吃上半年后,黄姗神奇地怀上小孩,并且一生下来就是一对龙凤胎,往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有时一年生一个,有时三年生两个,在她的这一生中一共生了十二个小孩。即使生了这么多小孩,但在以后的生活中,有的是由于没人照看而被掉进屋边的小溪小塘中淹死的,有的是在五六十年代的困难时期,由于没有足够的饭吃而被饿死的,更多的是因为生病无钱医治而死的。黄姗每每想起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十多个小孩,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最小的儿子林木,以及不是孙子的孙子林亲。而当林亲的爹妈,也就是黄姗的大儿子及儿媳在林亲,不到七岁时都先后命付黄泉时,在那时黄姗也曾带着林亲找过他身陷牢狱的亲爸以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年老体弱的姥爷姥姥,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将这个与自己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孙子林亲与自己唯一的儿子林木,在那夏天日长没饭吃,冬冷夜长没被盖的岁月中苦苦挣扎、艰难度日。每每想起此事,她便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哭他个三天三夜、哭他个死去活来。那哗哗的泪水注入黄河,黄河决堤;涌入长江,长江溢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