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高个大汉对此事自然一无所知，他所看重的只是赵小天答应给他的那一条软包中华。对于普通烟民来说，能够在平日里抽上软包中华，此生也便足矣，更何况还是人家白送的。
　　在高个大汉看来，对面这个爱听荤段子的，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公子哥简直就是个蠢蛋，他的钱真他妈的好骗。
　　“刑小莲……”
　　高个大汉刚一开口，赵小天就连忙制止：“等等，刑小莲……她是谁呀？”
　　“就我说的那个长得还不错的鸡。”高个大汉说，“怎么，不敢赌了？嘿嘿，不敢打赌就别吹牛。要我说你们有钱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爱跟别人打赌；可眼瞅着就快输了，干脆，一溜烟跑掉了，死也不承认，我真他妈的看不惯。”高个大汉不免觉得悻悻然，他怕那一条软包中华就这么失掉了。
　　赵小天则冷笑两声：“小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别说一条软包中华，就是一箱，本少爷也不在乎。不是跟你吹，少爷买烟，兜里的零钱就够，根本用不着刷卡。妈的卡里钱太多了，要是让你看见数，能吓死你。那么多钱，就你小子这身板，都能埋好几个了。赌呢，还是要打的，本少爷就喜欢跟人打赌，输就输呗，有钱，赔得起。不过呢，你既然要说故事，那么里面的人物就都给我介绍全了，别他妈的平白无故编出个段子出来骗烟抽。少爷听的骚段子可太多了，都他妈一个套路，那他妈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怎么，赵小天现在讲起话来竟是粗口、三字经频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可能是缘于谈话对象。像高个大汉这样的人，你跟他客气还真就不行，还就得跟他骂骂咧咧的，他才觉得亲切，且认为你这人还真挺了不起的。赵小天心中给了高个大汉一个字的准确的评价——贱。
　　“骚段子？那些都是假的，哥们我这个可是真的。”高个大汉气鼓鼓地说。
　　“是真的就快讲，别废话！”赵小天严厉地说。
　　“让我快点儿也可以，但您得先上根烟抽，不然哥们的脑子总是迷迷糊糊的。”
　　“他娘的，你他大爷的，要烟抽你就直说呗，扯什么犊子。”赵小天笑骂说，随手将一支烟扔了过去，“快点儿说，别一会儿本少爷来电话催生意，到时候你可就没机会抽中华啦。”
　　赵小天料定刑小莲就是孟成龙的妻子，同时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小天不便提“钱老板”这三个字，以免这傻大个心里害怕，不敢尽言，那便失了良机喽。
　　“刑小莲就是孟成龙的老婆，他们俩是两个月前一起来这里打工的。”高个大汉一边抽烟一边说，“我想您连孟成龙是谁都不知道吧？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
　　赵小天没有问为什么，而仍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只是稍微催促一句：“只要故事真实、精彩就行，至于谁跟谁的，我哪里认识那么多人；再说了，都他妈一群小人物，我才懒得认识呢，他们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死就死呗，这个世界妈的哪天不死几个，我哪有心思管他们，真是的。”
　　不得不说，赵小天对于粗口的应用是越来越纯熟了，口气也是越来越强硬，赵小天俨然喜欢上了这个新角色。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有钱真他妈的好，大可以吆五喝六、七荤八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仅毫无忌讳，而且就连是自己放的屁，别人闻起来都是香的。屁是带着铜臭味的，而恰恰有很多人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这么多人愿意主动跑到你身后，躬着身子闻。而赵小天逼真的演绎，也的确震慑了那个高个大汉。
　　至于那个叫赵青山的二十三岁的汉子，赵小天还真就弄不明白他，说冷峻严肃也好，说吃傻呆木也罢，总之就是铁板一块。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可他站在原地仍纹丝未动。
　　“我讲的故事当然真实了，刑小莲的模样可真好看，真的。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女人了，居然嫁给了孟成龙那个傻子。”高个大汉扼腕叹息地说：“哎，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媳妇，我才不带着她到工地干活呢，那不是羊入虎口嘛。要是长得差劲还好，长得带劲还让她来，结果呢，全工地的男人都他妈注意她，连钱老板都看她起劲，您说，这还能不出事？”
　　“好家伙，钱老板可真有办法，弄了点儿药灌倒孟成龙，然后就把刑小莲给干了。当时呀，我就在旁边，看得我裤裆里的东西都疼，恨不得也泄两火。但钱老板没让，就只能忍着了。”
　　“自从被钱老板玩了之后，刑小莲整天哭天喊地的，虽然每天晚上都跟丈夫一起睡，可就是不敢把真相告诉丈夫。那个傻瓜呢，就跟没事人似的，只知道多睡觉，为的是明天多干些活，多挣些钱。要说钱老板办起事来那是相当厉害了，她可害怕呢。说起来，这里不怕钱老板的人，还真就没几个呢。但是呢，钱老板人真的很好，对兄弟们也挺够意思。自己觉得玩得差不多了，有点儿腻了，就让兄弟们享受享受。您是不知道，俺每次看到刑小莲光着屁股伺候钱老板，就口干舌燥的，一直就他妈强忍着，没办法，钱老板不发话，俺也不敢抢呀。后来为了能玩到刑小莲，兄弟们都合伙找钱老板好几次了，最后钱老板总算是同意了，把她让给了我们，还不管我们要钱。哎呀，那些天的生活……嗯，别提多快活、多滋润呢。”说到后来，高个大汉不禁双眼紧闭，似在回味当初兽欲的泛滥和高潮后的疲惫。
　　赵小天这些天才体会到这种感觉，不得不说，的确很舒服，虽然累，那也舒服。只是自己跟陈曦微的关系叫做爱情，高个大汉跟刑小莲的关系则叫做滥情。
　　虽然形式是一样的，但性质却完全不一样，所以赵小天根本无法容忍这种人存在于世。但是呢，他却无能为力，且面子上还要装出一副同道中人的纨绔姿态来：“这就是你说的故事？”
　　“啊，是啊，怎么，我讲的故事怎么样？很好吧。我就知道，我讲故事一直都很有味道。拿来吧，去买条软包中华给我，你输了。”高个大汉自鸣得意地说。
　　“什么玩意儿？这他妈也叫有味道？除了骚味，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味道？就这破玩意还好意思管我要软包中华，还他妈一条，你嘴巴可真够大的。”赵小天骂骂咧咧地说。
　　“您……你怎么说话呢？你打赌听故事，我讲了，你他妈的就找茬反悔。我真纳了闷了，你他妈也算是有钱人，比他妈要饭的还抠。你要是不想买就他妈直说，少来糊弄老子，老子可没心情跟你这儿扯闲皮。工地就快开工了，你小子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高个大汉忽然觉得面前的公子哥其实就是在打自己的秋风，不由得气急败坏。
　　“呵，生气了，你可真行，还算有点儿脾气。不过我可跟你说，你小子别这么跟我讲话，小心我找人给你活埋了。”赵小天冷冷地说。
　　“你他妈少在我这儿装，让你滚你就滚。妈的，你算个屁呀，还给我活埋了，来，你找人吧。”高个大汉已经怒不可遏了。
　　“嘿，行，有种。我说，那一条软包中华你还要不？不要的话我就走。”
　　“你……您……买吗？”高个大汉这市侩小人的贪婪之心昭然毕露，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比适才客气多了。
　　赵小天对付这种人的办法何其多，一抹微笑之后，淡淡地说：“买呀。”
　　“那赶紧的呀。”
　　“别介，你先别着急，该买的一定会给你买，放心，短不了你就是了。”顿了顿，赵小天又说，“我说，你这什么破故事，连个情调什么的都没有，刑小莲有什么地方吸引你的？你又为什么这么喜欢她？还有，她的丈夫究竟是真傻，没发现你们跟她老婆有那么多腿？还是他装傻，或者是害怕你们钱老板收拾他？还有，他们两口子又是怎么死的，都讲出来呀。哎哟，妈的，没有情调，没有过程，没有趣味，没有引人入胜的修辞，还没有结局，你告诉我，这算哪门子的故事呀。我说，你该不会是想拿这玩意儿骗我一条软包中华香烟吧。我可告诉你，本少爷是有钱，但本少爷的钱可不是这么花的，你可别想着糊弄我，门儿都没有。”
　　赵小天的话看似是对这则故事表示不满，并提出了诸多质疑和诟病。其实呢，是在变着法地敲打高个大汉的神经，让他的脑细胞得以充分运动，从而得到更多的信息，关于孟成龙夫妇的信息。
　　高个大汉被赵小天讲得是脑瓜子生疼，关于如何讲故事，高个大汉干脆就是个门外汉，他又懂得什么，他什么也不懂。他以前讲的那些故事无非不是荤段子，再不就是哄骗哄骗那些还不如他的傻子；可当遇到赵小天这样深受文学熏陶，所学亦臻于严谨的人来说，他便彻底蒙圈了。在高个大汉面前，赵小天显得高深莫测。他本以为有钱的富二代都是傻帽，可不想今天这位还真就不是傻帽，难道眼前这位并没有钱？这个问题他却不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