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赵小天冷冷地看着他，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对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我没问你，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因为这是规定，我就是不能让你进去。”高个大汉的口气很硬。
　　“行！不过，耽误你们钱老板挣钱，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别吓唬我，这个规定就是钱老板定的。”高个大汉理直气壮地说。
　　“看样子，我也只能等他出来啦。”说着，赵小天抽着烟，就在大门口来回踱步。对于他来说，不进去也有不进去的好处，起码危险性要小很多。毕竟在这里，那位钱老板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来。
　　赵小天会有意无意地观察赵青山，发觉这个人不仅不爱讲话，而且神情上显得郁郁寡欢，像是对这项工作产生了厌倦之情。赵小天很想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聊聊，可有碍于高个大汉在一旁杵着，心下好不苦恼。
　　赵青山呢，虽然不说话，但对赵小天却别有所钟，他的眼神十分犀利，目光游离间观察赵小天的一举一动。他不清楚赵小天究竟是何许人也，却深知并非泛泛之辈。
　　赵小天呢，不清楚赵青山对自己究竟是善是恶，他猜不透，至于他的目光，赵小天实在是承受不了，太过冷峻肃杀。
　　赵小天曾习惯于沉默，但现在却极度讨厌沉默，而且他想通过交谈了解到一些情况，有关工地，有关钱老板的情况。
　　“我问你们，你们都成家了吗？”
　　赵小天不光嘴动，手也在动，因为他要给高个大汉上烟，意借故小恩小惠让高个大汉忘情开言。他心里很清楚，想要让赵青山开口同自己闲谈，真的很困难。
　　那个原本还在气头上的高个大汉当见到中华香烟离自己的手指不到一寸距离，连忙接过，抽了起来，并不住咧着大嘴向赵小天点头。由于他在拼命抽烟，所以根本就顾不上道谢。
　　赵青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仍是缄口不言，连表情都不曾有过一丝改变。
　　其实赵小天很想窥视赵青山的内心，但是却不能。他必须得承认，纵然是自己，对此也无能为力。
　　可赵小天实在看不惯这个高个大汉的嘴脸，却不明说，更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就适才的问题再问一声：“我说，你们都成家了吗？”
　　“成了，成了，早就成家了。俺们农村结婚早，我孩子都快十岁了。”高个大汉喜笑颜开地说。由于又抽到了中华，这家伙的心情也便好了许多，也不再生赵小天的气了。
　　“是嘛，真好。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快三十了。”
　　“哦，正是大好年华呀。”赵小天稍微感慨一句，随后转头向赵青山询问，“那么你呢？”
　　赵青山仍在注视着赵小天，好像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赵小天。但就赵小天抛出的问题，他却不予回答。
　　“他？他呀，他小得很，才二十三岁。”还是高个大汉在说。
　　“二十三岁？”
　　赵小天心下暗惊，敢情赵青山跟自己同岁，还只是个孩子。但令赵小天甚感奇怪的是，这么小的年纪，又怎么会心智成熟到这个地步。虽然沉默并不代表成熟，也有可能是紧张或是慌乱引起的，但从赵青山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的气质，绝非紧张或慌乱，而是冷静。
　　“对呀，二十三岁。”高个大汉完全一副赵青山代理人的做派。
　　“他结没结婚呢？”赵小天干脆不问赵青山了，而是直接问高个大汉。
　　“结婚？哈哈，呵呵，这小子还是个处男呢。”高个大汉笑说。
　　“处男？真的假的？”赵小天不禁瞥了赵青山一眼。
　　“当然是真的了。”高个大汉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朗声大笑起来。
　　赵青山对自己是处男的身份丝毫不以为耻，至于同伴的嘲笑，他也置之不理，他仿佛一座塑像、一座石塔，高傲地伫立在原地。
　　“你的妻子在这里上班？”赵小天问。
　　“不，我可舍不得。”高个大汉止住笑，好没心机地说。
　　“舍不得？什么意思？”赵小天晓得其中深邃。
　　“您也不想想，工地里都是些什么人，男人。一大堆男人在这里干活，只有几个女人干宿管啊、食堂啊、保洁啊什么的。您是不知道，甭管她们长成什么模样，过不了几天就都成了男人们的老婆了。没办法，男人都他妈的需要，结果就强行拉女人们玩。起初女人们还害羞、反抗呢，可玩过瘾了之后呢，您猜怎么着？嘿，才发现，妈的，原来女人也需要，比起男人来不知到要生猛多少呢，装得倒挺纯，真他妈的看不惯。”
　　赵小天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工地内部的腐化弊端，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在几乎清一色都是老爷们的地方；若是零星出现了那么三五个女人，暂且不管长相如何，毕竟有泄欲的功能。且如高个大汉讲的那样，不仅男人需要，女人更需要，甚至有些时候三四十的女人在某些时候要比男人还要生猛。那么里面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窑子，从而就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恶劣风化。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男女比例失调的实质性问题，那么这就会成为常态。再者，包工头也不是傻子，同样的工资，男的明显比女的能干，为什么不挑男人呢？所以这类事件仍在继续，且无休无止。
　　“可我就奇怪了，就算你说得很对，有那么三五个女人来工地干活，最后成了你们的公用老婆，可就她们几个，也伺候不过来你们这么多男人呀。”赵小天随口一问，免得沉思太久，让对方察觉有异。
　　“伺候不过来也要伺候！”高个大汉冷冷地说。
　　“这话怎说？”
　　“咱给她们买东西，买吃的、买用的、买穿的，还给她们钱花，她们能不好好伺候吗？您是不知道，有的女人还怕我们这帮老爷们到外面叫鸡呢，都乐不得地为我们服务，那真叫个痛快，真叫个舒服！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她们这么做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咱老爷们兜里的钱？妈的，咱们要是都出去玩了，她们就得不到钱了。”
　　赵小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禁感慨：“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哇。”
　　“当然了，那些货色您肯定是看不上，都是些歪瓜劣枣。年轻貌美的谁来工地呀，要么傍大款，要么当秘书，要么成明星，实在不行找个实实在在的老爷们过日子，再不济跑到洗浴中心或者歌厅、舞厅，挣得也不少，起码比在这儿强。”
　　赵小天对于风花雪月，风流场的生活实在肤浅得紧。这个时候他想起了程勇，那家伙可是与对面这高个大汉是一路货色。但是就身份而言，程勇可算是风流界的高雅人士，又与这帮只知道泄欲的平庸之辈大不相同。
　　“你呢？她们都忍不住去找女人，你为什么不找呢？”赵小天还在试图跟赵青山搭话。
　　“您呀，我劝您就死了这份心吧。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一天下来连三句话都说不上，有时候连钱老板都奈何不得他。至于他为什么不去找女人，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有病。上厕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家伙的那东西比我们这帮家伙的都大，到底是年轻，火力就是壮。”高个大汉对身边这个同伴极尽嘲笑之能事，却又对他的沉默寡言无可奈何。
　　赵青山呢，也不生气，任由他说，任由他嘲笑，仿佛自己是个另类，根本不屑与这种人为伍似的，显得极不合群。
　　“要我说这兄弟才是好样的，哪里像你这种畜生，一点儿品味都没有，就知道泻火，被人家玩了千万次了，你还要上。换做是我，都他妈能恶心死。”赵小天轻蔑地说。
　　“喂，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看得出来，高个大汉很不高兴。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您是没说错，可那是以您的标准看。咱能跟您比嘛，您有钱，一宿一万两万的玩得起，一宿十万八万的也能玩得起，咱只能找便宜的。嘿，您告诉我，便宜的有好货吗？真是的。”高个大汉讲着这类淫秽不堪的东西，竟也理直气壮。
　　“不在于贵贱，起码模样看着舒服些，心情也好呀。好家伙，总不能就拉帘闭灯猛干吧，要不怎么说你没品味呢。”
　　“呵，您这话说的，我可就不高兴了。我可跟您说，工地里的鸡是没一个长得漂亮的，但是呢，凡事都有例外。”高个大汉翘了翘嘴角，那意思是在说工地上也有美色，而且爷们还玩过呢。
　　赵小天等的就是这个！但他却并未显出丝毫激动和兴奋的神情，只是满脸不屑地瞧着对方，说道：“你就跟我吹吧，反正吹牛也不花钱。”
　　“嘿，您这人不就有点儿钱吗，干嘛这么瞧不起咱。我这可真不是跟您吹，哥们我还真就玩过呢，虽然不是雏儿，也不晓得是多少手货了，但哥们就是玩过，您呢，还别不信。”高个大汉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我还真就不信呢。这么的，你说出来我听听。真若是有这件事，看见我手里这盒中华了吗？我给你买一条。当然了，要是没有，你就给我让道儿，我好进去找你们钱老板。你看这个赌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高个大汉竟也能讲出一两句文绉绉的话来。
　　当然，赵小天非常清楚，高个大汉之所以敢拍胸脯跟自己打赌，说明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赵小天自然不会在乎那一条软包中华，他更在乎的是故事里的主角，极有可能是孟成龙的妻子。赵小天心中窃喜，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其实赵小天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高个大汉把整件事情讲出来。至于那个赌，赵小天知道自己在打赌之前就已经输了，况且自己的赌注并不大，而对方的赌注几乎为零，但赵小天还是赌了，这也是他厉害之处，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听故事了。
　　其实不仅赵小天，还有离赵小天不到二百米的，躲在车里的程勇，他也很想听这个故事，并且他还做好了录音的准备。
　　为了赵小天今天的出行，程勇可谓是煞费苦心，为了确保赵小天的人身安全，以及能够靠窃听获取更多有关钱老板的罪证，程勇的车里可是携带了很多来自于军队的高端设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