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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世间罕见痴情女之六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09-24 20:41:51      字数:3226

  骁骑将军府乱成一团,贺振正好趁乱,逍遥游逍逍遥遥出了将军府,出了秣陵城……到那农家之时,已是三星西斜。
  贺振犹自由窗而入,再解衣就寝似已多此一举。索性瞑凝打坐,片刻过后,便已百骸舒恬心神空灵……
  豪门乐良宵,农家惜黎明。晨光熹微处,炊烟弥园林……
  贺振既然未曾就寝,起身自也格外利索。屋后有小溪泠泠,正是洗极佳处。
  贺振对溪当镜装束了,回到农家,早餐已然备得停当。虽只汤粥一钵,麦饼数只,不过好客的主人还又煮了数枚咸鸭蛋。贺振饱餐一顿后,即道谢告辞而去,自然不会忘了留下一大把铜钱。
  而骁骑将军安泰昨夜丢了一只手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秣陵城里固然有兵丁查刺客查了个鸡飞狗跳,城外路口要冲亦免不了严守盘诘。此处本是京畿重地,光天化日之下贺振虽不惧士卒狐假虎威,却也不愿露了自己行藏。遂经农家指点,抄小路过江到新昌,经符离、商丘、曹州、汤阴、太谷……一路上晓行夜宿,并顺带做了数件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侠行。江湖上“藏山乾坤剑”名声盛极一时,而刘宋朝廷却因接连两位骁骑将军吃了藏山乾坤剑苦头——一杀一伤如入无人之境,未免有人物伤其类惴惴不安。遂着卫率褚文网罗江湖中能听命于朝廷之武林高手,必欲除之而后快。却不知藏山乾坤剑已入晋阳。
  然而,正如俗话“近乡情更怯”所言,这晋阳虽非贺振乡井,可宁儿她老丁家所在,情之所系,未免牵挂。有牵挂,未免忐忑。
  丁宁回到晋阳已有数月,丁武见自己这掌上明珠打从江南回来后,对江南之行一字不言也就罢了,还时而心事重重,时而自得其乐。有心郑重其事问她一问,却又生恐触及爱女痛处,岂非惹是生非?好在爱女这一回来,倒有一样令人刮目相看——宁儿她一改往日任性胡闹,且多了些许柔婉从容。甚至连有人前来提亲,也仅只摇摇头微微一笑。皮里阳秋,似乎成了个深藏不露之人。
  然而,皮里疖子总之要出头。尤其他老丁家尚有个玲珑精明之人——丁宁之嫂丁玘之妻田氏。田氏焉能看不出丁宁自江南返回后的种种变易?近日里居然又无端恶心嗜食老醋,要说晋人嗜醋虽是一方风尚,不过倘若嗜醋成癖,且又无端恶心……连神态举止也有变易,这凑到了一人身上,那“皮里阳秋”只恐是其自己说不得的苦衷。
  田氏是过来之人,且自信目光如炬。然而丁宁这小姑奶奶实在是个惹不得的。田氏权衡再三,以为保住老丁家颜面方为当务之急,即便惹恼了宁儿,也顾不得许多了。遂找了个时机,姑嫂二人凑在一起田氏道:“宁儿可是愈加的水灵了,却不晓得哪一家有福分的佳公子方能配得上!我说宁儿,这一回江南去,可曾与那……若有用得上大嫂之处,宁儿可千万不必羞口哟。”
  田氏之言委婉而善意,尽管不无弦外之音,于丁宁来说却似及时甘霖。丁宁她姑苏来安客店里略施手段,司马振便一跤跌进她那桃花帐里。只是春风一度,虽说一时里得遂心怀。可欢娱过后,且不说离别之苦苦不堪言。单就这漫漫长夜,日日相思,更不知今生何时方为重逢之期,又怎一个“苦”字了得?然而,既然自己已知司马振身世,尚有他那侠义端丽的大娘子——注定这如意郎君无法予自己整个的似蜜恩爱,如水柔情……自己依然不计后果,自讨苦吃。这苦再苦,于回味处自然有甜。
  只是近日里,丁宁总觉着自己精、气、神处处别扭,大嫂如此相问,定是其看出了自己不妥之处。都说长嫂为母,丁宁又早年丧母,有心将自己酸、甜、苦、辣倾诉于大嫂,却因脸皮之厚始终达不到冯仪儿火候而开不了口。田氏这一问,丁宁咬咬牙本欲一吐为快,偏还话到嘴边留半句道:“这……多谢大嫂操心,宁儿这一回江南去,见倒是见着他了……”“多谢”二字出于丁宁之口,原本稀罕得很,可见其确乎柔婉多了。
  这丁宁欲言又止,岂非急煞有心之人?好在有心人田氏找了这个谈心的时机,自然已然备下对策。更察言观色,见丁宁口吐“见着他了”时目含流萤,面泛春潮……若非有过经历,哪来这含羞带娇?田氏心头猛个“咯噔”处,却也唯有柔声开导:“宁儿呀,大嫂可是过来之人,这女人的苦处与难处……当然亦有甜处与乐处,可比宁儿你见识得要多得多。宁儿你得明白,有些话尽管难以启齿,只是纸如何包得住火?宁儿倘若信得过大嫂,有事便该多与大嫂商量,万万不可捂在心里。一旦捂得馊了,只恐不可收拾。”
  田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丁宁总算明白倘然错过了这吐露实情之机,待那火将纸烧着了,那才真是无地自容的尴尬。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嫂,宁儿是有许多话,早已想要诉与大嫂……只是,只是……咳!说便说——宁儿这回江南去,已与司……私下里已与贺郎做了夫妻了。宁儿心里只有贺郎一个,今生今世唯有他贺郎!”
  “好宁儿,你真是个痴情不二的好女子,大嫂算是服了你了。”这田氏一听小姑已与贺振有了夫妻之实,有些话更是不得不问了。却也不能不先以几句恭维话天头道:“只是大嫂尚有几句话不敢不问宁儿——有道是春风过后有夏雨,有了春种得秋收……宁儿已与贺公子做了夫妻,大嫂我又见宁儿你近日里恶心、嗜酸,不知近日宁儿身子,与往时相比,可有不同之处?”
  这丁宁,虽说不及大嫂田氏见多识广,可田氏这一问,她却也明白所问何事。又想起自己近日来精力诸多不适,原还以为相思贺郎煎熬所致,大嫂为何如此相问,这才明白远不止单一相思这般简单。好在其于来安客店里拿下了贺郎之后,便已晓得或许会有今日尴尬。既已料知今日,即便尴尬难免,那也无所谓了。遂爽爽快快回答了大嫂所问,并又反过来问田氏道:“大嫂,我这是……”
  丁宁所答清清楚楚,田氏明白自己这小姑奶奶十之八九有了身孕。然而兹事体大,不可不求证于稳婆。遂道:“宁儿莫要着急,依我看……宁儿以为如何?”
  姑嫂二人商定了妥善之策,遂着心腹侍女悄悄找来个信得过的老诚稳婆,丁宁则装作田氏模样,躺于大嫂卧榻之上……稳婆只一把脉,便连声道喜,自有侍女打发了赏钱,并关照其不可张扬。老丁家这一喜,喜倒是个喜,张扬则免了为上。
  只是正如田氏所言,纸,如何包得住火?即便要包,也须一张耐火之纸。而老丁家耐火之纸,当非老爷子丁武莫属。
  可依着丁武脾性,得知掌上明珠未婚面孕,尤其那自说自话便成了他老丁家女婿者,还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子。只恐无名火先就将他老丁家倚为的防火之纸点着了。
  谁知出乎意料的是,丁老爷了并未暴跳如雷,仅只命家人闭紧了嘴全都退下。单单留下了爱女道:“好!宁儿同你去世的母亲一个样,皆为痴情不二的奇女子!想当年,爹爹只不过是个商贾人家鲁莽少年,无意之间自盗寇手中救下了你的母亲,你母亲全然不顾自己官宦小姐身份及重重家规,硬是嫁了我这个微贱之人。说也惭愧,你爹爹我也正是沾了你母亲之光,以至身价水涨船高,挣来这家大业大。只可恨痛煞了我——你母亲她竟然撒手先我而去,正因为如此,爹爹我才不忍给你宁儿太多规矩。宁儿你像你母亲痴情不二,爹不怪你。只是你总该将那叫我家宁儿如此痴情的小子来龙去脉讲上些许来听听……爹爹我焉能做一个稀里糊涂老泰山?”
  丁老爷子这一番话,有情、有义、有理、有节。丁宁往日里觉着爹爹对自己如此疼爱慈爱,总以为自己是沾了排行老末之光。爹爹这一番话,能不明白他粗豪之表下,深藏有刻骨柔情?难怪这廿余年来,爹爹从未为续弦之劝所动心。
  早已忘了哭泣是何滋味的丁宁,情不自禁处已湿润了双眼,遂将自己与贺振——司马振之间一段情缘,原原本本告诉了爹爹。末了又道:“宁儿尽管明白,痴情于身世如此不同一般之人,夫唱妇随朝夕厮守的日子,那只是奢想。然而宁儿绝不后悔,有幸得遇贺郎,宁儿此生足矣!只是宁儿不孝,叫爹爹添了如许烦烦,宁儿我……”话到情深处泪如雨下,跪倒在爹爹面前。
  “宁儿快起,快快起来——留神身子……”丁武忙不迭扶起女儿道,“只要宁儿能开心,爹爹哪来许多烦恼?只是有一事宁儿你须记得牢了——贺振那小子,姓贺便是姓贺,即便你哥嫂处,也不可漏了口风!”
  老丁家父女二人,这里为了贺振酸、甜、苦、辣……不能自己,祈望这一段露水姻缘能有皆大欢喜。却不知贺振那里,方寸之间塞满了愧怍不安,已然忐忐忑忑来到了他老丁家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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