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宣传部长的忠告 137终止合同

　　136宣传部长的忠告
　　
　　“不错，中国是个人情大国，要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正能转变成一种公共的理性的契约关系，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拥有特权的主体，从来不会主动去批评和否决特权，因为这是人的本性。不错，你的关系网中不乏拥有特权的人。但是，假如你想利用关系网继续恂私舞弊，把腐败做成权利的话，那你将来可有大苦头吃呢。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希望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在背后搞小动作了。”
　　
　　
　　舒展这次把郎英俊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马上把办公室门关紧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郎主席，上次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劝你，现在就不同了。昨天，蒙副书记把我叫去了，他也是听了市法院的几位领导的反映才把我叫去的，谁让我管你们文联、作协呢?蒙副书记说，市法院的几位领导意见分歧，有的看姜书记的脸色和你省高院的大姐及几位姐夫的脸色行事，有的并不卖账。这件事其实并不仅仅是你的私事，这涉及到反腐败的大事。”
　　“舒部长，什么腐败不腐败?这件事关系到我的个人名誉受损的问题。我有权利为维护我的人权，行使我作为一个公民的正当权利!”
　　郎英俊对舒展当上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部长很不服气。严部长退居二线了，常务副部长钟声调到锦都县当县委书记，这不是明摆着蒙加州为你舒展上升腾出位置来吗?你不就是靠当过蒙加州的秘书，有他撑腰吗?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现在他只有聆听主管领导指示的份。
　　舒部长很严肃地说：“郎主席，‘红枫奖’舞弊案中受贿的当事人已经受到处理，这个案是中央领导定的，谁也翻不了!丛山根据新闻报导写杂文没有错，因为事实的依据是真实的，并没虚构，虽然杂文中的言词是激烈了一点，但，这正是杂文这种文学体裁的特点之一嘛。你是作家，关于这一点你比我更懂。现在我问你：你真正地敢于在民主、法治之下公开博弈吗?你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吗?你说你不想让你本人丢脸，可蒙副书记说，他不想让中国共产党丢脸，不想让龙山市的党委、政府丢脸，不想让‘司法独立’蒙羞!你用近万元的公款请客，问题是严重的!不错，中国是个人情大国，要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正能转变成一种公共的理性的契约关系，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拥有特权的主体，从来不会主动去批评和否决特权，因为这是人的本性。不错，你的关系网中不乏拥有特权的人。但是，假如你想利用关系网继续恂私舞弊，把腐败做成权利的话，那你将来可有大苦头吃呢。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希望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在背后搞小动作了。”
　　郎英俊听着新上任的市委宣传部部长的一番忠告，心想：看来，蒙市长这位市委副记还真敢和市委姜书记较劲，这事儿真的摊到台面上来，自己确是不得人心的。好在自己的状纸还没递到法院，与姐姐、姐夫们商量后再说吧。于是，他装作诚恳的样子说：“谢谢蒙书记和舒部长对我的关心，我会慎重对待这件事的。”
　　几位姐姐和姐夫考虑到蒙市长、宣传部舒部长等几个市委常委明显不支持郎英俊状告下属，官司即使打赢了也占不了理。现在的舆论监督厉害着呢，沸沸扬扬地闹得全国人民都知道并不是一件好事，就不再支持他打官司。但郎英俊从小被父母和几个姐姐宠惯了，性格特别好强，永远不服输，他觉得自己还有行政资源在手上，你丛山不就是我手底下一个小小的“合同工”吗?终止合同让你滚蛋，也可出一出胸中的恶气嘛。当然还是要“师出有名”。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郎英俊对丛山下手的突破口是他的长篇小说《活寡》和刚出版不久的长篇报告文学《民工们》。这两部书一出版，就引起了争鸣。不过争鸣的双方势均力敌。
　　郎英俊确实是有能力的，他把市作协组织编写的报告文学集《龙山颂歌》五千册，摊派到各单位后回收了十五万元书款，请来大批枪手，大写批评《活寡》和《民工们》的文章，甚至不惜请客送礼买版面，在省内外一些报刊上发表。批评的要点是：这两部书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山鬼先生!你大肆渲染生活的阴暗面，到底有何居心?你是同情那些农民工和他们的家属，还是以此作为幌子，来抹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改革成果呢?早些年那个“文革”时期让人战栗、让人匍匐的“帽子”和“棍子”又一齐飞来。
　　这个文坛，不，“文滩”真有点意思呢。
　　省文艺出版社终于收到了暂不宜重印《活寡》和《民工们》的电话通知。虽然主管部门的领导并没有书面批示把这两部书列为禁书，但实际上新华书店及各地民营书店早已脱销，而出版社不能重印，这与“禁书”有何区别?
　　
　　
　　
　　137终止合同
　　
　　柳成荫苦笑道：“一个出版社社长，要把两部畅销书用终止合同的办法，拱手相让给兄弟出版社，笑话!笑话!”
　　“我们的生活中缺乏幽默，但不乏笑话嘛。”丛山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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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两部书脱销却不能重印，最为关心的是书商边关。前一时期这两部书的畅销不但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他连连策划的几部畅销书也获得成功，使他在中国书刊发行“二渠道”中声名显赫。在中国大陆，所有大、中等城市都有他的发行代理，虽然庞大的应收款一时难以收回，但滚动式的付款方式还是能维持他总公司的七八十号人那么一大摊子的开销和后面一大批书的开机所需的费用。
　　这一天，边关来到了省城，把丛山、上官凌云和华中文艺出版社的社长兼总编辑柳成荫请到红玫瑰大饭店的咖啡厅一聚，看看有什么妙计能使这两部书“起死回生”。
　　中国的书刊界有这么一个奇妙的现象：哪部书被批评得越厉害，哪部书就“火”得越厉害。到后来，盗版书比正版书更畅销。因为盗版本毕竟成本很低，有低折扣的优势。
　　边关发了一圈中华牌香烟，说：“现在，《活寡》和《民工们》的争鸣已经在全国展开，这其实是个好兆头，这两部书的更加畅销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目前，市面上已经发现盗版本了。”边关说着，从手提包里抽出四本书放到桌上，“这两本是正版的，这两本是盗版的。”
　　上官凌云和柳成荫分别对比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封面略有色差，内文纸张及印刷质量的差异也很小。
　　“不过，盗版刚刚开始，只要柳社长开出重印的委托书，我可以把发行折扣再下降10%，丛山少拿4%的版税，我少赚6%，我在二渠道发行，而出版社仍发主渠道。这样可以把盗版的气势压下去。毕竟盗版者见不得阳光。”边关说完向柳成荫投去期待的目光。
　　“我怎么不想重印?哪个出版社不想多出几本畅销书?可是，上头一个电话，说暂停就暂停，连个书面通知都没有。这样，是好是歹，领导没有任何责任嘛。我的乌纱帽掌控在领导的手里，有啥办法呢?”柳成荫一脸的无奈。
　　上官凌云说：“杨湘和给我来过电话，说这是丛山得罪了郎英俊的结果。郎英俊明摆着要封杀丛山!”
　　“批判的反面是捧红!”柳成荫笑笑说，“现在山鬼兄的书红了，红得都有盗版本了。这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呢?山鬼兄，你说是吧?”
　　丛山也笑了：“我应该感谢郎英俊这么拼命地雇枪手批判我。边关，下次回龙山你给他发个大红包!”
　　边关说：“丛山，你还有心思说笑话?盗版就是强盗行径!正版书出不来，盗版将更加猖狂!”
　　“其实，这里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丛山望着柳成荫说，“柳社长，这里我不想与你过不去，你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终止我们之间的合同。因为在合同上有这么一条：‘如果本作品在市场上脱销甲方提出要重印而乙方不重印的话，甲方有权提出终止合同。’作为著作权人的甲方，我建议双方签订终止合同，然后，请边关到外地另找出版社。我省有关领导的手，总不至于伸到外省去吧?”
　　上官凌云说：“柳社长，这也许是惟一能使这两部书起死回生的妙法。”
　　柳成荫苦笑道：“一个出版社社长，要把两部畅销书用终止合同的办法，拱手相让给兄弟出版社，笑话!笑话!”
　　“我们的生活中缺乏幽默，但不乏很滑稽的笑话嘛。”丛山调侃道。
　　边关又发了一圈香烟，红光满面地说：“诸位老师、老兄，一会我们转移阵地，到隔壁紫蔷薇厅去，我订了一桌，一会还有我的一位朋友要来，柳社长，你把《活寡》《民工们》的一二审编辑也请来好吗?拜托了。”
　　柳成荫连连答应。
　　接着，边关把柳成荫、上官凌云和丛山三人送到华中文艺出版社。丛山与柳成荫签好了两份终止合同的协议书。
　　一行五人刚在红玫瑰大酒店的紫蔷薇厅坐定，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走了进来。边关见了马上起身迎接：“来来来，童兄，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省作家协会上官主席，这位是华中文艺出版社柳社长、柳总编，这位是第一编辑部姜主任，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山鬼兄弟。你呢，自我介绍一下吧。”
　　“南方出版中心副总编辑童藤藤。”他拿出名片，按照边关介绍的顺序用双手一一奉送上名片。
　　柳成荫端详了一会儿名片，说：“童总，你以前是省新华书店发行集团的吧。三年前我在长沙书市上见过你。”
　　“是的，柳社长，你的记忆力真好。现在的北方出版中心是与我省新华发行集团联合经营的。我是发行集团下属的开发部总经理兼出版中心副总。”
　　柳成荫很郑重地与童藤藤握了下手。
　　“我们开发部一年要出1200种书。有一半品种是教辅书。另一半是文学、艺术、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和儿童文学等。前几年同时要与二十几个出版社搞合作出版，零打散敲的，很累。最近经上级批准我们与南方出版中心搞联营，情况大有好转，但还有三分之二的选题仍要与各出版社搞合作出版。贵社是优秀出版社，我啥时候与贵社也合作一把?”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柳成荫说，“看来《活寡》与《民工们》这次‘改嫁’给贵出版中心啰?”
　　“柳社长，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一猜就准。”边关又发起了中华香烟，“抽烟，大中华，反正嫁来嫁去，不还都在大中华吗?他们的发行集团有五千多员工，光直接配货下去的连锁店全国就有三百多家，发行实力特强，现在又与出版社联营，这是在搞试点吧?”
　　“店社合一力量强啊。看来我们出版社又遇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柳成荫对编辑部的姜主任说，“一民，你说是吧?”
　　姜一民说：“是的。现在很多出版社都要看各省市新华书店的眼色行事，结账不爽快，而且是零库存，新华书店有啥风险呢?”
　　“可是出版社有书号，书号是出版社垄断的稀缺资源呀。”边关说，“要说有风险，我们二渠道搞总发的才最有风险。惟一的办法就是要开发好选题。当然像童总这样又有书号，又有发行渠道，真是个两栖动物，哈哈!”
　　“其实我手头的好选题很多，书号就是不够。”童藤藤说。
　　柳成荫问道：“童总，有啥好选题?我们搞合作嘛。”
　　“我包里就有一百个选题，”童藤藤说着拿出厚厚的一叠选题登记表，“可以请柳社长和姜主任选一些我们共同开发嘛。”
　　柳成荫一目十行地翻了一下，说：“不错不错，这里就是一个金矿。是不是我们明天展开详细探讨?”
　　“行，这批选题就给你先挑。”
　　柳成荫把那叠纸交给了姜一民：“一民，你明天上午先和发行部商量一下。”
　　童藤藤摇摇头说：“柳社长，全部由我们发行集团投资包发，你们只需三审三校，你出书号，我们支付你们出版管理费，不要贵社承担任何风险!”
　　边关说：“看来两栖动物就是厉害!”
　　童藤藤说：“其实，中国只要真正开放了，让你们民营企业进入出版行业，像你这样的角色才算厉害呢!”
　　柳成荫说：“上面一直说出版社要改制，改制成企业，到时会不会允许民营企业进入出版社参股呢?”
　　边关说：“改制只是个时间问题。其实，我们可以搞股份制企业的，你们改制成国企，可以控股，我们来参点股，不知能行不?”
　　柳成荫说：“上面允许那样搞么?”
　　边关说：“其实只要不违反法律，只要既有社会效益又有经济效益，有什么不能搞的?不过，建国五十多年了，《出版法》、《新闻法》至今出不来，唉!”
　　丛山说：“没有这些文化大法这样好啊，有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几十年不就这样过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