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说客谷穗 135丛山的“检讨”

　　134说客谷穗
　　
　　“请你梳理一下，有多少抗上的人有好下场的?对上司，即使是不小心失言都不行，何况你是故意冒犯?就算你正义在握又怎么样呢?我们的法制尚不健全，往往人情更能左右时势。人情啊，薄薄的一张纸，厚厚的一堵墙。就凭你的微力，你能推倒这堵坚不可摧的墙吗?你呀，还是写份检讨书吧。你要明白，在官本位体制下的这条潜规则——谁不听领导的话就灭了谁!”
　　
　　
　　今天，谷穗是郎英俊派来当说客的，他知道丛山是不会听他的话写什么检讨书的，但这道程序还得走一下。他还巴不得郎英俊和丛山将这场官司打起来呢，无论谁赢，出丑的都是郎英俊。公道自在人心嘛。这一点，谷穗这个聪明的局外人自然心知肚明。
　　谷穗决定领命而去做一次游说丛山的工作，只要丛山认一声错，就一切“OK”了。
　　他把丛山请到咖啡馆里。里面的气氛很温馨，很适合叙叙友情。当然，即使在这里“拉皮带”，谁又会说不合适呢?
　　谷穗悠闲地喝着咖啡，眼睛不经意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哦，天空中有好多美丽的风筝呢。那些风筝飞得太高了，在天空中似乎一动不动，像用钉子钉在那儿一般。那风筝的形状各式各样，都是裸体的，也不化妆。如果会讲话的话，恐怕会真诚地承认，自己是受人摆布的，没有独立的思想，也没有风骨、人格。
　　现在，谷穗就把自己比作这很乖很乖的风筝。而扯着线放飞他的就是那些权贵们。他觉得“风筝文化”真好。是的，天空中放飞着太多太多这样的风筝了，无声无息地扶摇直上，密集而高远，重叠而交错，声势浩大，中规中矩。没有五官的脸，光怪陆离。反正风没有嚼咀的器官，不用怕，空空的头颅跟风行，高高挂。不和别人有口水之争，“指鹿为马”或“指马为鹿”都无所谓。我们的高升胜于一万个雄辩!我们被大批量地复制、放飞，天空中弥漫着如此和平安祥的繁荣气象。风景这边独好!
　　丛山感到谷穗找他来这里，肯定是要对他游说什么。
　　谷穗和丛山闲聊了一会，渐渐引向主题——
　　“丛山，你知道吗?人的大脑约有一百多亿个神经细胞。估计，人的一生中，能凭记忆储存一百亿条信息。我们活到今天，收到的信息还是很可观的吧。请你梳理一下，有多少抗上的人有好下场的?对上司，即使是不小心失言都不行，何况你是故意冒犯?就算你正义在握又怎么样呢?我们的法制尚不健全，往往人情更能左右时势。人情啊，薄薄的一张纸，厚厚的一堵墙。就凭你的微力，你能推倒这堵坚不可摧的墙吗?你呀，还是写份检讨书吧。你要明白，在官本位体制下的这条潜规则——谁不听领导的话就灭了谁!不瞒你说，我的电脑里，储存着各式各样的检讨书，我可以任你选择一篇，只要稍微改动一下就成了，又不费你多少神。检讨嘛，有多少是诚心诚意的?用八股文违心地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何必把自己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无聊的官司之中呢?”
　　我们的谷副主任电脑里还有形形式式的悼词，有人死了，请他写悼词，他只要拷贝其中的一份，然后稍微改动一下，一篇悼文就此大功告成了。当然，谷穗只为领导写这劳什子，领导动惯嘴，不大动笔嘛。
　　丛山听谷穗的一番肺腑之言，笑道：“照你这么说，你为领导写的发言稿也都是这类八股文?”
　　“这样的八股文现在仍具有十分强大的生命力嘛。官场上的套话、空话、假话、大话，是千百年来积淀而成的，已演化为立足官场生存本性的自然流露，焉能在短时间内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的官样文章，都是根据电脑里的各类文章东拼西凑组装而成。动屁个脑筋。你不见如今的秘书发胖的居多嘛?我就是一个活标本嘛。”谷穗说着，自嘲地摩了摩日见隆起的啤酒肚，“真如俏皮话说的那样，干杯，是大家彼此之间言不由衷地互相赞美完之后极不情愿干的、又不得不干的事。干杯干得多了，肚皮就得像地球一样又圆又大啦!”这小子当秘书时，只要领导一使眼色，他就帮领导“干杯”。他最得意的作弊手段是：干到一定的量，就上厕所，只要手指在喉咙口轻轻一抠，还没进胃的酒水就从喉咙口喷发出来，就像小孩打水枪似的射将出来。当然这全要在无人之处悄悄干的活儿。射完了，他还能帮领导三大杯、五大盅地干杯解围。这是他讨领导欢心的一大“壮举”。
　　这位仁兄大学一毕业，马上在郎英俊的帮助下，在锦都县委办公室当上了小秘书，接着副科长、科长，再提升到市委办公室当副科长、科长、副主任一路顺风，现在离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交椅只一步之遥了。除了郎英俊这位贼讲义气的哥们的鼎力相助外，他那种对领导百分百的绝对服从的精神、千般讨好、万般奉承的技巧也是不可小觑的。
　　今天他知道丛山是不会听他的话写什么检讨书的，但这道程序还得走一下。他还巴不得郎英俊和丛山将这场官司打起来呢，无论谁赢，出丑的都是郎英俊。公道自在人心嘛。这一点，谷穗这个聪明的局外人自然心知肚明。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就是郎英俊这个极会耍小阴谋的人，虽然“事业”上，郎英俊确实帮过他不小的忙，但在“爱情”上……这话就不说了，越说他谷穗越气。这事儿只有他和郎英俊、殷函子三个心里最明白了。他在这件事上真算是窝囊透顶啦!
　　谷穗当了郎英俊说客后，丛山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谷穗，你让我考虑考虑吧。即使是写检讨书，我也不必烦劳你到电脑中去搞组装了。我写起检讨书也将会是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的，你瞧着吧。”
　　
　　135丛山的“检讨”
　　
　　要永远牢记：我的额头，其主要功能是用于磕头；我的膝盖，其主要功能是用于下跪；我的腰杆，其主要功能是用于鞠躬；我的嘴巴，其主要功能是用于颂德。我应该治愈自己的的无知，内服适当剂量的悔恨药，外敷一些经验的药膏，并且要使双眼排出大量的氯化钠溶液，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从此，我务必要学会：唾面自干，忍辱含垢，明哲保身，瞻前顾后，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委曲求全。对上司，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了，我的检讨够深刻吧，敬请我的上司笑纳。
　　果然，十天后，《杂文周报》发表了署名山鬼的“检讨书”——《一位杂文作者的检讨》：
　　
　　对于我斗胆发出的一声怒吼，如今我深感懊悔不已。我应该对不公正的事表现得毫无所知，或者干脆献上一曲充满陈词滥调的赞歌。我确实应该收回《杂文周刊》上的《“红枫奖”舞弊案随想》一文中所表现出来的批判精神。是啊，我怎能对上司——龙山市作家协会郎英俊主席如此不恭?害得他怒发冲冠，情绪愤怒而大大地影响了身心健康呢?虽然医疗费由公家埋单，但我的上司花了多少神思，为争当原告写状纸可谓是呕心沥血!由此难道不值得我向他道歉吗?并且，郎主席宴请法官大人们，花九九八十一分钟去苦心研究菜单酒水，茅台酒加XO，中西合璧，而且陪酒毕竟要为此加些许脂肪，很可能为血脂高等疾病留下隐患呢!由此难道不值得我向他谢罪?
　　我的敬爱的上司郎主席对一桌8888元的餐费微微一笑，大笔一挥悉数由公家报销，手不抖，脸不红，心不跳，其气宇轩昂确具“王者之风”呢!那么我们当下属的只能具有“顺民之德”啦!此“德”便是驯服、敬上、安分守己。除了没有血性，所有家禽般醇厚的风尚，我们当下属的必须具备。驯服，此是我们当合格下属得以生存的条件；敬上，此是我们当合格下属用以换得残汤剩菜的资格；安分守己，此是我们当合格下属的一块被圈定的藉以苟延残喘的福地。
　　我们只能这样批评上司：您怎么能长久地伏案劳作，您不好好地保护身体——如此昂贵的革命本钱，这是十分不该的呀!
　　我们只能这样批评上司：您怎么能穿着如此朴素?我们中国是东方礼仪大国啊!您虽然心灵美，但您也要注重仪表美呀!
　　我们只能这样批评上司：您的报告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执笔呢?您这是害得我们秘书们无所事事，这对培养我们并无好处啊……
　　在对上司如此春风般温暖的“批评”之风吹遍许许多多机关的角角落落的今天，我却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竟敢发表那篇大逆不道的狗屁杂文，实在是应该作最最最最深刻的检查。并且我的灵魂深处要大闹革命，要坚决彻底地抛弃批判精神；要永远牢记：我的额头，其主要功能是用于磕头；我的膝盖，其主要功能是用于下跪；我的腰杆，其主要功能是用于鞠躬；我的嘴巴，其主要功能是用于颂德。我应该治愈自己的的无知，内服适当剂量的悔恨药，外敷一些经验的药膏，并且要使双眼排出大量的氯化钠溶液，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从此，我务必要学会：唾面自干，忍辱含垢，明哲保身，瞻前顾后，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委曲求全。对上司，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我的检讨够深刻吧，敬请我的上司笑纳。
　　
　　这简直是当着几十万读者的面在打郎英俊的耳光。郎英俊虽然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了，但他没有读过德国伟大的文学家歌德这样的话：“倘若有人四处张扬我的短处，即使他是我的一个仆人，也成了我的主人。”即使读过，他也没有歌德那种宽广的胸怀。他是如此的“歌德派”——只许别人歌颂他的美德，不许别人指责他干的缺德的事。
　　郎英俊决心把官司打下去，只要他终审赢了，仍能挣回面子。
　　这个动向谷穗马上掌握，又一次向舒展报告了。
　　龙山市的整个高层都知道自尊心极强的郎英俊要出手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