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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5、6

作品名称:踏遍每一寸红尘      作者:日照望乡      发布时间:2016-09-21 18:44:12      字数: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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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就听到了老鸹叫。娘念过一段好听的顺口溜:“山老鸹,脖子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袁崇英觉得自己要是个男孩就好了,那样娶了媳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娘了。她不由自主地就留下眼泪。
  这时候,一个穿着青粗布长衫,戴着一顶斗笠的僧人从北边走过来,合掌弯腰对袁崇英说:“小施主快快回家,你看太阳也要回家了。”袁崇英看见他觉得十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她不理会那个僧人,只顾哭自己的。僧人叹了口气,从大襟口袋里摸出两个金灿灿的玉米饼给袁崇英,袁崇英不要。那个僧人就找了一棵强壮的草,吹吹草叶上的浮尘,把两个玉米饼子摞到那棵草上,向着南山的方向疾步离去。
  太阳就像风托不住的气球,眼看着就要跌落。袁崇英抹抹眼泪,决定凭着记忆到岳家庄找娘去。她记得过了河,一直往东走,走过一片栗子林,再翻过一个土丘,经过两个石塘,在一个垛满麦秸的老场后边,就是娘的村庄。她就决定不过河,和夕阳走相反的方向,就能找到亲娘。
  有了目标,脚下的路就短了许多。袁崇英找到娘的时候,娘一家才点上煤油灯开始喝玉米糊菜粥。娘刚刚给袁崇英舀一碗粥,没等晾好下嘴,三叔、小眼三婶、后婆婆就领着一群人闯进来。后婆婆呼天抢地大骂着坑死人的“小嫩娘”,扑上来就要把袁崇英劈两半。推推搡搡叫骂一通,袁崇英脚没站稳,就被一干人押着回大鱼庄。娘一个劲地追着哭求:“还是小孩,可要轻打重吆喝……”
  大鱼庄高家的族长是个干瘦的老头,他对有罪之人的惩罚有着丰富的经验。在他有限的七十八年的生涯里,已经成功地指挥了三人沉塘。一个是败坏门风的小妾,一个是和人私奔的识字班,一个是欺男霸女祸害幼女的渣男。现在有了新政府,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童养媳袁崇英沉了塘,但是那个阵势是一定要摆出来的!一个高家的男丁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不问明白根由显得高家没人是怎么的?
  刚开始问话的时候,袁崇英还能筛着糠说出个子丑寅卯的,但是随着火把的增多,又拿来了抬筐,里边又放了好多石块,她就吓傻了。听说要沉到塘里喂王八,袁崇英就抖做一团。等几个人提着绳子将筐子徐徐往下放的时候,袁崇英的魂魄就开始蔫下来。七嘴八舌的问她“你把他推井里了,还是扔汪里了”?
  这个时候,有人高喊:“回来了,回来了!”
  不明就里的袁崇英被拉回岸。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僧人一闪走了,小丈夫哭着姐姐跑上来抱住她。袁崇英被松了绑绳,但她的右手却一直抖动着不停。小眼三婶给狠狠拿住,但那只右手还是像摇拨浪鼓。小眼三婶就不依不饶起来,三叔也暴跳如雷,说是把好孩子给吓出了大毛病,要去政府说理。后婆婆年轻,先是怵了这个阵势。还是族长等老奸巨猾,先是用“好汉打不出庄”镇住三叔的人马;再用“都是自己人”收复人心,软的硬的用了一阵,就一团和气簇拥着到堂屋里摆酒设茶,开始猜拳盏,早把袁崇英所受的惊吓,吆喝着在酒杯里释了。
  三叔和小眼三婶撤退回村的时候,收入了半袋荞麦面。
  后婆婆白天全天看着小丈夫。袁崇英抖着小小的右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南山那个方向发呆。后婆婆喊她去烧麦仁粥,她也不动。后婆婆自己烧开了锅,和小丈夫喝了干的,就把锅底的糊锅巴掺上凉水,一份喂小黄狗,一份给袁崇英。袁崇英不喝,后婆婆就讥诮她:“有本事你就自己出去找食吃,吃屎谁拉给你啊?”
  袁崇英也不顶嘴。这份沉默让后婆婆有了忌讳,她不再打她。她把小丈夫丢给袁崇英,趁着晚饭空,自己又到庄后的光棍家拉媒去了。袁崇英把小丈夫哄睡了,到后婆婆的房里翻了一阵,从后婆婆的头枕地下翻出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九块大洋。后婆婆高兴的时候向她显摆过,说放在当面她也不敢动一下,要是敢动就扒她的皮。现在袁崇英掂量着这个布袋,右手抖得更厉害。她哆哆嗦嗦把小布袋包在一个小碎花布褂子里,抱在怀里,乘着夜色逃走了。
  那时候有狼出没山里。有个早起赶集的人走南山被两只饿狼拦截,肠子都让狼给掏出来了。大人说到这段惊心动魄的传闻,吓哭了好多小孩。袁崇英虽然十分打怵,但还是决定从南山走。南山那边的天空湛蓝湛蓝,白天看过去特别开阔。袁崇英对山那边十分向往。袁崇英就走向了南山口。
  南山口空寂寂的,山间的小径蛇行延伸。天上几颗星星不时地挤吧眼睛,只听得山林里窸窸窣窣动静不断。袁崇英浑身战栗,她看见前方有个亮点忽明忽暗,想起狼的眼睛据说就是这样。她吓得倒在地上抖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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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僧人手持一个火把,正匆匆赶路,看到山路上有个黑影晃动,不由得吃了一惊。待一定神,走上前去一看,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倒在地上。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把袁崇英扶起来。袁崇英看见那个僧人,就是那天送给她两个玉米饼子的僧人。她记得她从水塘被拉上岸时,看到从人群里闪过的也是这个僧人。
  僧人问:“小施主要到哪里去?”袁崇英抖抖索索直咬牙,并不搭腔。僧人说:“山里有狼,不要再往前走了。”僧人领着袁崇英到了寺庙,把袁崇英安置在一间小屋子里,自己到大殿佛前团坐了一夜。第二天把她送出南山口,让她往北回家。袁崇英不想回到大鱼庄,就回到三叔家。
  小眼三婶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烙了饼,掰了一块饼边给了妹妹。见袁崇英回来,迟疑一下,从儿子的手里捏下一小块白面饼,让袁崇英尝一尝。袁崇英抖着右手没接。
  小眼三婶对三叔说:“让袁崇英帮着去推碾,天黑以前把她送回大鱼庄。”袁崇英跪在小眼婶娘的跟前,不说话,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小眼婶娘心酸起来,对三叔说:“你看把孩子委屈的!那个娘们欺负孩子娘家没人是怎么的?住下,他们八抬大轿来抬也不回去了。”小眼婶娘叫袁崇英起来,妹妹过来拉她。
  村子里的狗叫得很凶。三婶家来了两个人,和三叔说了好大一会话,袁崇英只记住“荣军医院”。三叔和袁崇英就跟着那两个人到了荣军医院,一个左脸糊碳一样的男人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三叔和袁崇英说不出话来。三叔说:“这不是俺哥哥,他不这样。”袁崇英说:“是俺爹!你看他前额的黑痦子。”
  三叔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医生说,以前他伤了头,意识一直不清;后来好了嚷着吃花生米,一把花生米安到嘴里,一只大老鼠窜出来,越过他受伤的右腿,逃往树林。他突然受惊,花生米呛到气管里,紧急抢救后命保住了,可是不会说话了。战时医院条件差,一切都是临时处理。后来几经周折才转到荣军医院的。
  三叔要回去。医生问三叔要不要接回家疗养?三叔说大哥没有家了。袁崇英要留下照看爹,医生打量一下瘦弱的袁崇英,勉强同意了。
  袁崇英做了荣军医院的护工。三叔家从此杳无音信。
  后来荣军医院搬迁到另外一个很远的地方,袁崇英就随着过去。爹躺了六年,她伺候了六年,后来爹爹没了。她就专心伺候另一个有官衔的军人老马。老马两条腿安了假肢,一只眼是假眼,每晚要把假眼珠子和假牙泡在茶缸子的盐水里。老马另一只眼看人也有点模糊不清。伺候了几年,老马离不开袁崇英了。这时候袁崇英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老马比袁崇英大了整整17岁,非要娶她。开始袁崇英抖着右手不表态,老马就说一定对她好,袁崇英还是不想答应。周大姐出面做工作,说男人大了疼人,老马公家的人,没有后顾之忧。袁崇英本身也不怎么反感老马,就同意了。
  结婚后,袁崇英再给老马擦身子,就不用怎么避讳。她便知道了老马的命根子中过子弹,成了一辈子不能做爹的人。
  有吃有喝有自己的家,专职伺候立过大功的丈夫,袁崇英觉得安居乐业。就是看到小芬的儿子欢跑着逮蜻蜓的时候,心里酸酸的。老马的愧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剧增,他看到袁崇英落落寡欢的样子,发一阵无名火,然后让袁崇英再去找人。袁崇英知道老马的心脏上也是中过枪伤的,不能生气,就不和他顶撞。她把老马的一只假眼珠子从泡着的盐水里捞起来,甩甩上边的水就给他镶在那个肉窝里。
  专职给老马挑水的小严和袁崇英年龄相仿,两人说话也很投机。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老马就生气摔东西闹离婚,还撵走了小严。小严没有了一月6块钱的进项,十分生气,临走狠狠地敲了袁崇英9块钱。受了创伤的袁崇英终于死心塌地跟着老马,过着磕磕绊绊的小日子。
  十八年的光阴随流水。老马越发老得没了风度,袁崇英却丰润起来。老马把老家的侄子过继过来,户口页迁到城里,在城里上学。有了孩子的家一下子有了生气。
  袁崇英偶尔想起小丈夫,掐指一算小丈夫也已经早过了十八九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态。她突然想专程回一趟大鱼庄,亲眼看一看小丈夫到底怎么样。
  袁崇英也有些任性。她就专门去理了发,把发髻改成短发,清洗了衣服,对老马说是去看娘。其实是深一脚浅一脚赶到了大鱼庄。
  袁崇英终于见识了高家的人丁兴旺。一大桌子吃饭的,地上还坐着一个牙牙学语的男孩,像小丈夫小时候一模一样。袁崇英靠着门框,并不进去,早把小丈夫和他的俊媳妇吓得站了起来。
  袁崇英就冷笑:“新娶了媳妇呀?我现在回来了,把我放到哪里呢?”小丈夫两口子不答腔。后婆婆站起来说:“你死了不见人魂儿,俺还不娶啦!”袁崇英就说:“那也得给我捎个信呀!”后婆婆顶了一句:“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叫俺把信往哪里捎?”
  袁崇英想想自己也理亏,就不在难为小丈夫一家,拔腿往外走。没出院门眼泪就滚起了珠子,她有点后悔出逃了,要不今天她也早已三代同堂了。
  她又到小鱼庄看婆婆。婆婆已经掉了两颗门牙,婆婆的两个女儿对她很亲,叫她姐姐。她好奇地追问婆婆,小丈夫怎么生了那么多孩子?
  婆婆说:“那两个大的是婆子生的。”婆婆的两个女儿就抢着说:“五姨和南山庙里的和尚生的。”婆婆使眼色不让两个闺女说,两个闺女就抢着说。话头一摁一起间,袁崇英知道公公最终做了和尚,外出云游去了。后婆婆不甘心自己无后,又觉得只有一个男孩单门独户门户不显,就三头两头往南山跑,去纠缠公公。公公经常躲着她,她就和另一个垂涎她的小和尚勾搭上了。两度春风,珠胎暗结。老族长早已西去,高家家族主事的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主户,老婆也是个养汉子的大王,就睁一样闭一眼不去捅娄子。
  辞别了婆婆,袁崇英本想去看看三叔,再去看看娘。她忽然觉得心酸,又惦记着老马和他的侄子,就省了两趟路程,天还没黑就赶回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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