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一
　　
　　在南桥镇人这种无声的等待中，我度过了我的初三下学期。有时，也会回过头来想想那段的时光，读初中的那几年，学校所在的小镇似乎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可是当我一离开之后又似乎总觉得它变化得太快。我们对待身边的变化犹如温水煮蛙一样，总是感受不到；而当离开太久之后再回来一看，却发现原来身边的东西其实一直在变，并且当时的变化是如此之快。
　　中考之后，柳峰便没有再读书了，他选择离开了早已令他厌烦的ABCD的生涯。成绩平平的我则去白兔潭镇上的五中——一所农村普通高中，也是当地人眼中的“婚姻介绍所”；燕子则去了县城的一中。
　　燕子和柳峰之间到底怎么样了我却也不知道了，在我们去学校拿毕业证的那一天，又碰到了燕子。燕子兴奋的跟我说她考上了一中，我说我知道了，在学校的红榜上已经看到了。接着她问我怎么样？我笑了笑，我说我只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拿毕业证的那天没有看到柳峰，我本想问燕子柳峰怎么样了，但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回去了。燕子似乎根本没有想起柳峰的事情，她只是沉浸在考上了县一中的喜悦当中。她说，教她写诗的何老师下个学期也会调到县一中去了，以后还是可以跟着何老师学写诗了。每次一说起诗歌的时候，她的幸福快乐之情总是溢于言表。
　　柳峰在毕业之后不久离开了家，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只是他走得很突然，走的时候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的母亲又找到了我家，问我知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我表示过他想去哪里的想法。我摇摇头，这次却是真的不知道了。她母亲这次没有再哭哭啼啼了，这个女人已经明显的老了，黝黑的肤色之外又增添了不少的白发，那张脸虽然增加了不少的皱纹，但是看起来却比以前多了一份坚强与从容，她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平淡的应答一声之后就默默回去了。
　　据说柳峰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双波鞋，一个背包，以及他母亲藏在枕头下的百来块钱和在初中时买的那把吉他。柳峰刚开始具体去了哪里他家里人一直都不知道，不过柳峰的父母找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罢手了，因为在柳峰出去之后不久给家中寄了一份信，说他在外边挺好的，勿念，等他挣到了钱就会回家。
　　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过得也很是无聊。那时，母亲也会开始从作坊里那点东西要我帮忙做了，她说是要我自己挣点自己的学费。我也没有说什么，于是在母亲忙不赢的时候也会忙母亲做点事了。而在没事可做，在家闲着无聊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到镇上去看一看，看一看我将来要待三年的地方具体是个什么样子。有一次回来被姐姐碰到，她便问我去做什么了。我说去学校看看，她便又问我看到校门口旁边那个有些荒野的田径场没？我说看到了，问她怎么了。姐姐便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那里可是恋爱者的天堂哦！姐姐看到我不相信，于是她又给讲了她在读书时的一个典故。
　　她说在他们读书那会，学校里面恋爱成风，于是学校准备抓一抓。因为校长早就听说很多学生晚上会那个荒野的田径约会，于是在一个晚上突击检查，结果，那一个晚上校领导居然在那里抓到了十几对情侣，都是本校的。于是，不但没有遏制住，反而更加成就了五中“婚宴介绍所”的美名。接着，姐姐又开玩笑的跟我说，要我去那里找个女朋友回来才会是不亏。听到姐姐的这么一番说道之后，我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红了，姐姐则又是一阵大笑。
　　不久之后，我便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刚开学的时候和所有的新生一样，兴奋了一段时间，在经过半个月的军训之后，一切又渐渐的回归了平静。每天早早出发，早读，上课，吃饭，傍晚，放学，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家。而由于是通宿，所以姐姐讲起的那片恋爱的天堂倒也没有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渐渐的适应了高中的生活之后，每天也就如此这般平淡的过着了，只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起燕子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对她已在时间流逝中不知不觉变淡了许多。我已不会再如同初中的时候那般，在做早操的课间始终都会忍不住朝燕子班的方向多看上几眼了；我也不会再在自己一旦安静下来的时候，脑袋里就会时不时的浮现出那天在明兰湖边的情景，我想我的心又重新回归到了一种平静，一种未曾被压抑的平静。
　　不过。我想燕子也应该已经开始了她的新生活了罢，只是不晓得柳峰现在在外边怎么样了，我想他多少过得会不是很好吧。唉，也不知道他和燕子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一个人的时间也有许多东西可以打发，有时会耽溺于一种幻想当中；有时会骑着自行车绕很远的路再回家，只为的是在陌生的地方寻找到一种陌生的感觉。那是一个人的陌生，是一个人的孤独；有时又会停下车跟着路边的疯子走着，无聊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他会傻傻的笑，他会在垃圾池里寻找东西毫无顾忌的吃着，他会毫不知耻掏出他下边的那东西出来玩，又或者呆呆傻傻地笑看着周边的世界，似乎总是在讽刺着什么……
　　高中离家中是比较远的，就算骑自行车，每天也要花上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家。到了冬天的时候，经常是会变得两头黑，清晨冒着几度的温度，冒着寒霜出门，而回家的时候冻得双手冰凉。高一的大部分时间，我基本上都只是一个人度过。高一的时候，我在学习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自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老师在我的身上也看不到特别之处，中等的成绩，上课寡言，不被老师注意，自然也不可能会吸引女孩子了。我想我真的成了燕子曾经所说的只要把我丢到人群中，十秒中便会消失不见的普通人了。
　　不过，那会儿，依旧迷恋着看小说，那些所谓的世界名著却也看得有些厌烦起来了；而那时金庸的武侠小说已经搬上了荧幕，在内地也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了。我又仿佛找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那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想我如同的金庸一般，在自己的内心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江湖”。于是，我成了三街口那个书摊老板的常客。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扎着一根长长的辫子，但是扎起来的头发却是黑白参半。平日里，她总是会挎着一个包包，里面总是鼓鼓的，仿佛不知道装了多少钱一般。其实，里面是一堆的零钱，都是些毛票。老女人简单搭起来的书摊上摆满了书，各式各样的书，简单的封装，粗糙的纸张，整页字的缺失，还有数不清的错别字，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问题。老板租书的租金也很简单，2毛钱一天，依次类推，直到把书的押金扣完。不过初中时的阅读训练了我的速度，每次我总是要拿上好几本，我的书包总是满满的，我总是能从那些书中找到慰藉，只不过以前是在全世界的不同地域，不同的人文风貌的故事中寻找，而现在则是一个所谓的“江湖”中寻找。
　　白兔潭镇边上有座小山，叫做牛群山，山腰处有一座医院，而山顶上有座信号发射塔高高耸立其上。当对那个小镇渐趋熟悉之后，偶尔在星期六的下午（那时一周上五天半的课），我也会一个人爬到山顶，来到那座电视塔下。塔下的小屋已经废弃，小屋里面脏不拉稀的。显然，牛群山上是那些情人幽会的地方，在塔顶的时候我看到过不少成双成对的人在那里出现，其中还有不少五中高年级的学生。不过那些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每次来到山顶塔角下的时候，我都会坐在塔下小屋边的屋檐下看书。看累了，我便会站在山边，望着山下忙忙碌碌的小镇，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我会有一种武侠世界中大侠望着自己家乡大好山河的感慨，心里往往一下变得从未有过心清澄明。看累了，我便又回到电视塔下，站在电视塔下面，仰着头望着高高的铁塔发呆。可电视塔终归不是观光塔，塔上没有什么安全防护措施，只有一条长长的梯道爬上去，抬头望着，仿佛那条梯道直径通到了天上一般。
　　看过许多次，我终究还是没有一个人往上面爬的勇气。站在山顶不看书的时候，我也会发发呆。偶尔，我又会突然的想念起明兰河来，想念起河边的那段时光，想起了燕子家，想起了那栋和我的家一样，让人感觉隐晦神秘的“独此一家”。再次想起燕子的时候，心里偶尔也会有些许的波动，但是却也不会那么让我心烦意乱的了，毕竟我也差不多一年没有见过燕子了，我甚至对燕子面容的记忆甚至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