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纪鸾英七夕掐巧影儿
　　七夕是么事呢，就是我们老百姓说的“七月七儿”，也就是农历的契约初七，我们竹山人说得好听，说得亲切——七月七儿，是个没有出家的姑娘的乞巧节日。乞巧节这个风俗，听老辈子有文墨的人说士起源于汉代。那个东晋时候有个叫葛洪的人写的《西京杂记》中，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就是古书中所见到的最早的关于乞巧的记载。后来的唐宋诗词中，妇女乞巧也被屡屡提及，唐朝王建有诗说“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还有《开元天宝遗事》里面也说的有：唐太宗与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宫夜宴，宫女们各自乞巧，这一习俗在民间也经久不衰，代代延续。宋朝和元朝，七夕乞巧相当隆重，京城中还设有专卖乞巧物品的市场，当时的人叫做乞巧市。宋罗烨、金盈之两个人合写《醉翁谈录》也说：“七夕，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文绉绉的话，我们还是听得懂个大概的意思。
　　我们从以上古人古书说的、记录的关于乞巧市购买乞巧物的情况，就可以推知当时七夕乞巧节的热闹景象。可惜的话呢，我们从以上资料中咋方也看不出来古人是到底是么样乞巧的，古人都乞了些么事巧？！
　　山里人忠诚老实，从来不晓得忽悠人。说个实话，我们竹山人自古以来的乞巧活动，那是真正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虽然是以冇出阁的大姑娘为主的热闹事情，不过呢，儿娃子想和大姑娘一起热闹也是可以的。那一天，大人不会说么事闲话的。
　　到了七月七儿那一天呢，一是你巴眼伸长颈脖子望着天上，做梦样的想象牛郎织女在天河鹊桥会面；二是正在相好、相恋年轻男女可以半公开的约会——在葡萄架、丝瓜架、苦瓜架下会面，由头是这样可以听到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时的知心悄悄话。成人后的姑娘都可以公开活动的活动，哈哈，就是趁着“掐巧影儿”的机会。如今的时髦话呢，叫作抢抓机遇。
　　么事叫做“掐巧影儿”呢？我拍一段古今儿，你们就明白了。说来话长啊。
　　从我们深河顺河上去七八十里，九华山上有个乌云寨，乌云寨下有个纪家坡，纪家坡有个会武功的纪员外。你问员外么样会武功？实不相瞒你，那个纪员外就是和薛刚老爹薛丁山一起打仗的大将军纪天成。纪天成因为看不惯朝廷的奸臣当道、总是在陷害忠臣，就下决心不再为朝廷拼死卖命，跟薛刚的老爹薛丁山叫个“辞”，就跑到我们这里的深山隐居起来。不过呢，一早一晚的还是在操练身上的武艺。
　　纪天成养了个好闺女，虽然往年重男轻女，一般人不给姑娘起大名；可纪天成不是一般人啊，偏要给姑娘取个大名，名字叫作纪鸾英。纪天成不仅请的有私塾先生教女儿读书，而且呢从小就教会了纪鸾英好多武艺，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整天就是舞刀弄枪、跑马射箭的。纪天成看到好女儿胜过男子汉，把他一身武艺接过了手，心里甜得像喝了蜂糖，像六月天有凉扇子样扇。愁的是女儿该谈婚论嫁了，硬是不想成婚那个事，只要有媒人上门提亲，几句话就把人家气跑了。实在有麻缠着不想走的媒人，纪鸾英把马鞭子一挥，再油嘴滑舌、再厉害的媒人也吓得兔子栽跟头样地跑了。
　　纪鸾英二十二岁那一年的七月七，是个几门好的晴天。人说七月秋风凉，冻死懒婆娘啊，这话是说天气交了秋天，气候在慢慢地变冷不是？那个晚上呢也是凉悠悠地，往年不乐意参与姑娘们掐巧影的纪鸾英，破例主动招呼姑娘们掐巧影。她带着姑娘们一群一伙地用指甲掐来细嫩的葡萄藤、丝瓜藤、苦瓜藤的纤细尖尖儿；洗净一个大海碗，盛满洁净的清水；在大门外放一张小桌子，把清水海碗搁到小桌上。月亮升到半天空的时候，亮光光地。众位姑娘开始掐巧影。捏寸长一截细藤儿尖在手，心中许愿，默默地问老天爷，本姑娘日后的丈夫是干么事行当的人？然后好认真好慎重地把细藤丢入碗盏之中。（如果是雨天，就在自家堂屋大桌上对着灯光照样进行）。细藤尖尖丢入碗里，由于月光或者是灯光的辉映作用，细藤尖尖就在碗水晃荡中，显示出各式各样的影影形状来，有的像毛笔，有的像铧犁，有的像锤子，有的像竹笛……千奇百巧地。姑娘们根据那细藤尖尖儿的影子形状，晓得了、也相信了自己日后的丈夫是干么事行当的人。撩拨得掐出好巧影的姑娘要高兴很多时日，也惹得掐出不好巧影的姑娘从此愁眉不展。姑娘们各自掐的巧影，自家人都会围拢观看所掐的结果，邻居们也会互相串门观看各自所掐的结果。
　　那天晚上，纪鸾英领头招呼掐巧影，先让别的姑娘掐，自己最后掐。她像过年敬神一样虔诚，掐了一截葡萄藤尖尖儿，像捏绣花针一样小心丢入清水海碗里面，众位姑娘也都忍住呼吸细看碗水里地藤影儿：说也奇怪，明明是一截直线线滕尖尖儿，下到碗水里面就分出两个弯弯儿，大弯弯儿像一匹马，小弯弯像一支弓箭——分明就是跑马射箭呢！众位姑娘立马蝎虎起来：“呵呵，呵呵，鸾英姐的丈夫是个跑马射箭的呢！”“鸾英姐姐，你心里肯定是像个能跑马射箭的人呢。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纪鸾英掐到了如愿的巧影，心里很喜欢，可嘴巴上假装生气：“你们胡说，都是胡说，不兴你们胡说啊。掐个巧影是闹着好玩的呢。不过呢，真啊假啊，今儿个晚上我请客——”众位姑娘说：“好啊，好啊，掐到了如愿的巧影你该请客呢。走，看你给我们弄么事好东西吃。”说着笑话，众位姑娘簇拥着纪鸾英进了大门，转入里间院子。
　　姑娘们掐巧影的热闹，尤其是听到纪鸾英掐到跑马射箭的巧影了，高兴了一个男子汉，谁呢？就是纪鸾英的老爹纪天成，叹息道，当爹的最晓得女儿的心罗，但愿女儿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跑马射箭的好女婿啊。
　　
　　踢死太子崩老王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正月十五快到的时候，京城长安的皇帝佬（唐高宗）传下圣旨，要京城的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做花灯。到时候呢，他要出来看花灯，与万民同快活。
　　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京城里面两辽王薛丁山的儿子薛刚那娃子是个枪装火药的性急子，太阳还冇落山，他就急茬岔岔地出了王府，带领一群家将沿街看灯。因为天还冇黑，一个号大的专门灯棚还冇点灯，一街两巷家家户户门上的灯笼也还没有上蜡烛、点燃蜡烛。薛刚见花灯都还冇亮，冇得啥子好看的，就走进一家酒楼上和家将们打酒仗。这一阵酒仗直打到直月亮上了半天空，薛刚肚子里面装了好多酒呢，肚子里面的酒把舌头给飘起来了，说话就很不利落地才叫家将——用现在时髦话说去买单付酒钱。
　　此刻，除了过年的灯笼以外，家家户户在门上都挂起了新扎的花灯。灯笼里面上蜡的，上油捻子的，都是亮狂狂的，把个长安城照得像白昼一样。关门戌时的时候呢，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出来赏新月、观花灯。一街两巷看灯的人啊像蚂蚁会战那门多，大街小巷人都挤得下白雨都淋不进。
　　说是皇帝佬一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也当真话的出了朝廷来看灯。皇帝老也没有穿龙袍，皇帝娘娘也不穿霞帔，都是随身的简单穿戴，也不讲威风讲排场了，就夹在人堆里看灯。就像人家说的么事微服私访样的。
　　薛刚一拨人出走出酒楼，早已经市灯火满街，像是换了一个世界，千家万户的灯笼把一座长安城装点成了一个灯市。到了三更时分，看灯的男男女女老百姓、公子王孙夹在一起，推搡不动。
　　薛刚踉踉仓仓在外城看了灯，又去了一家酒楼上打了一阵酒仗，趔趔趄趄向内城走来。五凤楼街上，人像篓子里面插苞谷棒子样的都挤塞满了，何况是人山人海，灯影下谁认得他薛刚呢，任他驴子样的高嗓门喊叫，也冇得哪个人给他让路，也实在是让不开路。薛刚一时就行发作，当下火爆脾气发了，乘着酒兴，抡起两个饭碗大的拳头，向人丛中乱撞乱打。薛刚的拳头如石头，被砸的人不是头破血流，就是筋断骨折。看灯的男男女女吓得大喊起来，四下里乱跑，只恨爹娘少生饿两条腿。可是人密挤得紧，一时么样跑得及？硬是像如今高速车路跑车，前边一个人跌倒了，后边的就压倒前面的。许多人也不管有人倒在地上，那人就在人身上乱踏乱踩，也不知踩踏死了多少人。
　　看灯的人众里，有个老头拉着个细伢儿，横直让不及，薛刚就飞起一脚把那个细伢儿踢个“急死”，惊得拉细伢儿的老头儿也当场陪着细伢儿去了阴间！
　　我的个天王爷爷啊，薛刚踢死、吓死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啊。那个老头儿呢就是当朝皇帝高宗，那个细伢儿呢就是高宗皇帝佬的第七个儿子——你说那还了得？！老薛家人老三代保国保驾的劳苦功高也抵挡不住。武则天非要从严从重惩罚老薛家不可。这一下子啊，不说薛刚一人要犯死罪，可就惹下了要灭薛家满门三百口人的大祸啊！
　　武则天说是要捉拿人犯，就命人封锁城门，御林军就吼吼神冲上街道要捉拿薛刚。薛刚这个时候才醒酒，才明白闯下了塌天的大祸，心中着急，两手提着两条人腿当钢鞭用，往人丛中乱抛乱打，打开一条血路朝城外冲。心里明白也不能回府了，也顾不上父母兄弟老少家人，胯下夹根柴火棍——一溜烟就逃走了。
　　滔天大祸降薛门
　　薛刚踢死太子吓死了老王（高宗），武则天当下就指派他娘家侄儿子、中州侯武三思点兵三千，围住了老薛家，要捉拿罪犯、叛臣满门人口.
　　这件事关系重大，触犯的不是一般人啊，忠臣良将们谁也不敢舍胆子出面讲情、保救！不要说讲情保救，一般人还回避不及，生怕沾染到自己名下来呢。
　　武三思的三千人马把老薛家铁桶一样地四面围住。这个时候，薛丁山这个三军将帅在自己的王府里也没有了么事主张。叹息的是大爵主薛猛的媳妇张氏生的薛蛟也在府内，略略庆幸二爷薛勇在盗马关做总兵，四爷薛强正月初往太行山进香，也还不在府内，看看老天爷爷开不开眼，他们几个能不能躲得脱。
　　当下也容不得薛丁山多想。只见武三思带兵冲入府内，逢人便捆，见人就拴，首先绑了薛丁山夫妇，余下无论家丁、女婢，男女、老幼，一个不剩，平均一百兵士捉一人，你说老薛家哪个跑得脱？三百八十五口人被全数捆绑，一根拔河样的长绳子，把捆绑了的薛家老小穿粽子一样串联一起，押解到午门外听侯武则天发话，看是该么样发落。
　　武三思拿到了老薛家的人，灿灿神走入后宫向武则天禀报说：“逆臣薛丁山一门共有三百八十五人，全数拿到了午门外；老薛家的所有家财也已经封存。可恨的是薛刚、薛强逃走，还有薛勇在盗马关总兵位置上，侄儿我的意思是可以立马派人去捉拿。”
　　武则天说：“三思侄儿，这个事不需要你三思，你给我把老薛家的人都打入天牢，等拿到薛刚、薛勇、薛强等人一同正法。”
　　武三思会到武则天的话，一面传下懿旨，告示天下，要画师化了薛刚等人的图像，张贴全国各地，令各州府务必协同捉拿薛刚、薛强等朝廷要犯；告示上说，拿获薛刚等人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如果有人胆敢隐藏不报，一经发现，与反叛同罪。
　　再说盗马关总兵薛勇，很快晓得了薛刚踢死皇太子，吓死老皇帝后自行逃走；父母兄嫂一门，全部被捉，打入了死囚犯天牢的祸殃；眼目下朝廷正派遣李承业来捉拿自己，离盗马关只有八十里路程了。薛勇听到探子禀报后，就立马退堂回家，面目已经失色。他老婆抱着才一岁的儿子薛斗，见薛勇面有难色，就追问薛勇有么事为难事情。薛勇唉声叹气说：“不好了，全家性命保不住了！”接着把薛刚惹下的一摊子祸事说了个大概。说罢夫妇俩相对抱头痛哭。
　　见薛勇夫妻抱头痛哭，家人薛虎也伤心地陪着哭泣，说：“三爷薛刚惹了这么样的滔天大祸，老千岁一家全数都打入了天牢，老爷你们还束手等人来捉拿；你去了长安，不是凶多吉少，而是有凶无吉。咯样的不是断绝了薛家的香火吗？我跟了老爷你一场啊，老爷你可以把小公子交给我，我和小公子先行逃跑，远走高飞，先隐姓埋名，日后老天爷可怜见，薛家有望东山再起，也有个传宗接代的人啊。”
　　薛勇一听薛虎的话，点点头说：“薛虎说的有道理啊。想来你也还有个投奔处，我的姑丈窦必虎在镇守锁阳城，我马上给他写一封书信，你就抱着小公子去投奔他。”
　　薛勇的媳妇邵氏说：“三爷惹的这事罪大如天罪重如山，按照朝廷律条要除灭九族啊。如果朝廷晓得姑丈隐藏了我们的儿子，朝廷也要拿他又该怎么办呢？”薛勇很有把握地说：“不妨事的，我姑丈是平西侯呢，掌四十万兵权，管辖西域一百多个国家，朝廷么样敢去招惹他？”薛勇含泪连忙写好了信交给薛虎。
　　邵氏抱着薛斗，大哭起来：“母子今日分离，恐怕是再难见面，巴望老天爷保佑你能保住性命，日后你如果能重整薛家旗鼓，我死在地下也安心了！”母子两个、夫妻二人哭哭啼啼，难分难离，害怕的是李承业赶来，连小公子也不能脱逃。不得已，只好由薛虎接了公子拜别分手，出府前往锁阳城，也不晓得能不能逃脱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