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单左天驾着车，冲上“水云路”边的港口，停靠江边，对着江水，发泄似地叫喊，直到筋疲力尽。幸好是早晨，水云路上只有清洁工人，要不，那些暗地里想方设法了解他的男男女女们会怎样看他这个有名的人物！
　　不知他给谁打了个电话，只见他迅速进了车，掉过头朝相反的路驶去……
　　长江的下游，是一个十分平坦的沙洲。早年间，人们在这里种植了很多树。现在，树已参天蔽日，所以是个天然的避暑之地；又因为林外沙滩上有的是石头，那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紧簇在座座巨石下面，而鹅卵石底下却活跃着最富生命力的河蟹，所以人们把这里称作“仙蟹洲”。只要双休日，不论春夏秋冬，城里的男女老少都爱携家带口到这里来抓河蟹，尤其是夏天，那些中小学的孩子们一旦放了暑假，这里便热闹非凡！
　　后来，承包人在林中建了几排小屋，全由泥石建成。于是“农家乐”一家接着一家相继开业，从此，便有了餐饮、住宿、棋牌、钓鱼……
　　而“农家乐”的最边上，却有两间小屋孤独站立，四面墙全由防震木质板构建，铁质防盗门，窗户不大，不锈钢塑玻璃……这是单左天曾经专为远道而来的商业朋友购地建造的，用他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别墅”。——但他从来没有对父亲说过他有这么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今天还好，不是双休日，那些学生孩子好像全被家长们关起来了，沙滩上少有的没了嬉闹声……
　　单左天把一应穿的、用的东西搬进小屋，然后去最近的“农家乐”打个招呼，说以后每天中晚两餐便在这里吃饭。老板巴不得天天有人这样，乐得连连答应。
　　就这样，单左天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刚要迷糊，手机响了！单左天犹豫了，谁来的？接不接？——要是公司的事怎么办？还是接吧！他闭着眼把手机放在耳边，声音低沉：“喂……”
　　“单总，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到公司？”果然是林义的电话，“万隆董事长来电话，说下午他要到我们公司来看看，可能明后天才走……”
　　“啊！”单左天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是他亲自打的电话吗？”
　　林义好像在和谁说话，迟疑一下：“说是他亲自打的……”
　　“什么说是？到底是谁接的电话？”单左天生气了，声音提高了三度。
　　“是我接的电话！”这是韩乔妍说话，显得到理直气壮。
　　怎么是她？
　　“既然是你接的电话，为什么却让林义给我说？”单左天很不高兴，他觉得这个小伙子有时过于擅作主张，至没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韩乔妍却不买他的账，给他卖了一个关子：“为什么？那就等客人来了后再告诉你吧！”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一定要等人家来了后再告诉我？——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好告诉我不成？单左天终于放下身段：“小韩，是不是对方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啊？”
　　“单总，你真聪明，不用点就知道——是这样的，客人提出，今天晚上要你请他们到我市最好的歌舞厅唱唱跳跳，还要你把公司最漂亮的女孩叫上给他们当伴唱和舞伴……”
　　“……有这种事？”单左天不知说什么好，一下愣了，一时手机里一片空响。
　　韩乔妍在那边大声叫喊：“单总……单总……，我又不好对他们说我们公司里全都是清一色男人，没有女孩，所以我不好对你说，只好请林主任……好啦，你看怎么办吧？”
　　单左天没辙了，想了好半天，只好请求韩乔妍：“小韩，那……这件事，就你去想办法吧。你随时给他们电话，看他们走到哪里，提前半个小时通知我，我会提前到的……”放下电话，单左天全身像要瘫下来，心里直叫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什么事情总和我过不去？”
　　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他迅速从床下拉出刚从家里拿来的皮箱，打开来，一件一件地翻，看看今天晚上到底穿什么好……
　　
　　单左天来到全城最好的舞厅——长相守。
　　“怎么起这样个名字？”单左天不太喜欢这个名字，“这个韩乔妍，偏爱和我反着干，东城不是还有个‘不夜天’吗？为什么一定到这里来？”心里这样想，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进去。
　　里面好大！刚进来，他不能马上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单左天只好紧眨几下眼睛，以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
　　……若明若暗的灯光令穹窿的屋顶和柔软的线条时隐时现，似乎有意让人身处异境忘却烦恼，重现逝去的美好时光……妙曼的音乐像从地底下悄悄升起，却不愿让人知道她到底从哪个方向、哪个角落而来……一对对男女早已紧抱相拥翩翩起舞……
　　原来人们喜欢的是这个？单左天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更没有过身临其境的体验。若不是丛州来的客人，或是因为商业上的应酬，他单左天是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唉，只好暂时同流合污了。
　　忽然，灯光全亮了，单左天的眼睛一下受到强光的刺激，一点睁不开。他不由自主将手挡在额上，睁大双眼四处搜寻……可能他们还没来吧？
　　“单总……单总……”韩乔妍从人群中钻出来，拉着单左天就走，“你怎么现在才来呀？人家已经等了好久，你也不怕人家多心？”
　　“来了多少人？”
　　“六个人……”
　　“找了几个女的？”
　　“五个……”
　　话刚说完，妙曼的音乐又升起来，男男女女们又开始新的舞姿……韩乔妍只好领着单左天到一边坐下，迅速递给他一杯咖啡。
　　单左天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万隆的客人，便问：“小韩，万隆的客人呢？”
　　韩乔妍朝前呶呶嘴：“那不是……”
　　啊，那不是冯婉丽、乐盈儿吗？看她俩和两个男人搂得紧紧地，不知跳的是什么舞，单左天鼻了里轻轻“哼”一声：女人就是这样，男人要是给她一粒米，她就像捡到一个粮仓，巴不得以身相许……自然他不会说出来，他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和她们跳舞的是什么人。但他心情里真的不喜欢看着男男女女们这样纵情消魂。特别见乐盈儿冯婉丽那么专注，那么入神，心里真不是个味。
　　他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便问：“小韩，你为什么不跳？”
　　“我是个男的，没有女人可以和我搭伴。”
　　“你不是有乐盈儿吗？”
　　“如果我和她跳了，那万隆董事长和谁跳呢？”
　　单左天这才看清，和乐盈儿配对的正是万隆董事长，和冯婉丽配对的便是董事长的秘书，其他几个女孩陪的一定是另外几个万隆人了。
　　单左天正要问“你看乐盈儿和别个男人那样投入，心里是啥滋味”，不想万隆董事长和秘书看见了他。前者十分满意地向他伸出大拇指，并指指乐盈儿，后者刚向他笑笑，表示出由衷的感谢。单左天扬扬手，不断点头，意在希望他们能玩好跳好……
　　韩乔妍一旁说：“单总，商业应酬也免不了唱唱跳跳，既然要唱要跳，那就少不了女的……”
　　“我知道，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有唱过跳过，不也做得很好吗？”
　　韩乔妍不屑地说：“那你只能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做生意，不能在大城市做生意……”
　　单左天则恨恨回答：“那你到时候看我能不能把生意做到大城市去！”
　　说着说着，音乐又停了，万隆董事长和秘书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过来，后面紧跟着冯婉丽乐盈儿。见到了单左天，冯婉丽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乐盈儿却不同了，她满脸是笑，向单左天扬扬头，清脆地说：“单总，你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单左天有些厌恶，但只在心里，表面上还得点头。
　　万隆老总也说：“可不是吗？本来主人应当先到，结果主人不到，客人却捷足先登，自己先干上了……”
　　单左天只好直陪小心：“董事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临时有事来晚了，等会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不，罚酒的事等会再说，现在先罚舞一支……”董事长紧盯单左天不放。
　　“可今天，”单左天没有说他从来不来舞场的话，而是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今天男伴有多，女伴不够……”
　　乐盈儿当仁不让地说：“那好，单总，你先和我跳跳适应吧……”
　　单左天不理她，继续陪着小心说：“董事长，我们这个地方实在太小了，真不好意思请你到这样的地方来……”
　　“这个地方怎么啦？我认为好极了，地方干净优雅，女孩漂亮多情……”
　　多情？单左天品着这个词的味道。万隆董事长马上纠正说：“我说的多情不是那个意思，是说她们礼数很周到，热情大方，你有这样的属下，真是不错的！”
　　我有这样的下手真叫倒了大霉！单左天心里想着，嘴里却接着乐盈儿的话：“你和我跳？那人家客人呢？岂不怠慢了人家，让我如何有面子……”
　　乐盈儿才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又说：“那好，你就和冯婉丽跳吧……”
　　她？单左天早已心里“否”了她，故意说：“和她跳不如和你跳……”
　　“好啊，我求之不得……”乐盈儿马上靠向单左天，抬起双臂，等待他的配合。
　　可单左天从来没有进过舞场，更没跳过舞，见到乐盈儿这样，他倒吓了一跳，以为乐盈儿要出他的洋相：“你，你要做什么？”
　　“跳舞啊……”乐盈儿大大方方地说。
　　韩乔妍知道单左天根本不会跳舞，只好说：“盈儿，好啦！别让单总为难了，你好好陪老总吧，一定要让他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万隆董事长可不高兴了：“单总，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从老远的丛州来，你无论如何得亲自上阵，才显得有诚意哟。”
　　秘书一旁说：“单总，一个会做生意的男人，同时也应当学会应酬……像你这样，显得我们太放肆……”
　　单左天没有办法了，他看看韩乔妍，为难极了。韩乔妍把身边一直不说话的冯婉丽轻轻一推：“单总，我看冯婉丽比盈儿跳得好，还是让她做你的伴吧。”
　　冯婉丽本不愿意，但见韩乔妍推她，知道她的用意，只好勉为其难看着这个她已经看遍全身的男人。单左天有些不知所措。音乐又响起来，冯婉丽抓住单左天的手……单左天很不情愿，但见万隆董事长及他一起来的人都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听任冯婉丽的摆布，按她说的去做。
　　他踩了冯婉丽好几脚，但冯婉丽都说“没关系”，仍然耐心地教他。单左天是何等人精？没有几下，他就掌握了跳舞的基本要领。但他仍然装着一窍不通，木然地跟着冯婉丽的步子，她上前，他就后退，她向左，他就向右，不时重重踩冯婉丽一脚……
　　“哎哟……”冯婉丽到底忍不住了，尖叫一声，马上止住。她知道，单左天是故意踩她，报复她。她不再作声。但单左天却不放过她：“姓冯的，你要明白，我不会放过你……”
　　冯婉丽却笑了，面对着恨她的男人：“单总，我明白的是给你找了个继母，你不高兴，你的父亲高兴……”
　　单左天气极了，于是回击：“你也别高兴太早了，虽然我不喜欢女人，但我要收拾一个女人，下手是很重的！”
　　“我不怕……”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突然，单左天觉得自己很无聊，一边随着感觉迈着步子，一边四处看看。那不是韩乔妍吗？他和秘书跳得正欢呢？
　　蓦地，单左天想起林义的话，不由得多看了韩乔妍一眼：和秘书跳舞的，哪里是个男人？分明是一个舞姿优美的姑娘嘛！看他这样，冯婉丽重重踩了他一脚。
　　“哎哟……”这下该他叫喊了，他苦着脸，想骂不好骂，只好咧着嘴，甩掉冯婉丽的手，恼怒地瞪着她，只有片刻，他主动抓住冯婉丽的手。冯婉丽嫣然一笑，竟然让单左天看见他从未看见过的妩媚。他的眼居然流露出一抹柔情，冯婉丽已经知道，她和他之间远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