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这是你现在的妈
作品名称:住在三里河 作者:夕村 发布时间:2016-09-17 12:03:03 字数:5328
第十章:这是你现在的妈
时间倏突而过,小库快乐的过了两年。小库步入十五岁,他就读初中二年级,他所在的中学离库明忠所在的车站只有半里路程。
挨近九三年春节,库明忠领回来一个矮小的女人。矮小女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体矮身胖,银盘脸,水桶腰,虽然脸堆肥肉,但还是可以看见几丝横肉挂在嘴角。胖女人取名王翠梅,不爱笑,时常沉着个脸。小库放学回到家里,发现厨房里有个女人。矮女人看了小库一眼,脸有笑意,小库看了矮女人一眼,满脸的胆怯和猜疑。见小库回来,库明忠从狭窄的客厅走出来,满脸笑意。库明忠清了清嗓子,矮女人会意的从厨房里走出来,三人站在客厅门口。“这是你现在的妈,从今往后,就叫妈。”矮女人脸上的笑意不变,递给小库面额拾元一张的钱。
“妈,”小库生硬的叫了一声,接过钱,转身离开。
“哎!”矮女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
就这样,小库一声“妈”,矮女人一声“哎!”,他们成了一家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妈”子欲出,小库心里都会有些抵触,极不自然,很是别扭。其实,在小库的内心里,他多么期望,能有一个女人,把他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声“妈”激发出来。然而,每一次小库叫王翠梅妈的时候,他都觉得很难堪和别扭。这种难堪和别扭源于小库不真实的情感,一方面欺骗了王翠梅,另一方面欺骗了小库自己。
日子平静的过着,库明忠每天在铁道线上干活,小库每天上学,王翠梅每天料理家务。
小库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无意中他听到王翠梅和另一个铁路职工家属谢海萍的讲话。
“明天供应车来,卫生巾用完了,”王翠梅说。
“明天我想买点红糖,买几个盘子,”职工家属谢海萍说、
为了解决铁路沿线小站职工生活的不便,每个月每个小站总有一天,会有一列装载着各种生活用品的火车开来,停靠在车站的站台上,方便铁路职工和沿线的村民购物。这样的列车商店,铁路人称之为供应车。
第二天小库放学回来,家里没人。小库在车站绕了一圈,不见王翠梅。经过打听,才知道王翠梅上山找菌子去了。
列车商店已停在站台上,买东西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想到王翠梅和谢海萍的谈话,小库向列车商店走去。刚走出几步远,他又折身回来。他想去帮继母王翠梅买卫生巾,又不好意思开口。犹豫再三,小库鼓起勇气,登上了列车商店。他很腼腆地朝一个工作人员说:“我妈叫我来买两包卫生纸。”给了钱,小库把两包长条的卫生纸掩藏在衣服里,一溜烟跑回家。
尽管小库知道家里没人,但他还是轻轻的推开库明忠和王翠梅卧室的门,把卫生巾放在了库明忠和王翠梅的床上,从卧室里出来后,小库脸红心跳,他感到像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自从知道王翠梅上山找菌子后,每个周末休息,小库不再呆在家里,他要到山里找菌子。有时小库约曹阳去,有时他独自一人去,他知道继母是舍不得花钱上街买菌子,所以才自己上山找菌子的。
有一个周末,小库去约曹阳,曹阳不在家,小库只好一人走进山里。小库沿着山路,一路攀爬,渐行渐远,站在山顶,已经完全看不到田野,看不到熟悉的村庄,看不到他所在的车站。
翻越了几座山,小库捡到了半箩筐菌子。
刚下过雨的山野,到处湿气缭绕,小库穿越在茂密的丛林中,衣服早已湿透,看看自己箩筐里的各种菌子,所有的孤寂,害怕,荡然无存。他只有一个念想,回到家,王翠梅肯定会高兴。
中午两点多钟后,小库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到家中。箩筐里的菌子,他拔些柔软的山草盖着,到家时,菌子依然还很新鲜,跟刚采出来一样。
车站的职工家属,看到小库采了好多菌子,都来观看,看过后,都在夸小库。她们问小库一个人上山怕不怕,小库说,不怕。王翠梅忙着把箩筐里的菌子拾出来,她把菌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铁盆里。小库满身的湿,满脸的黑,她似乎没看见,或者说没在意。
“饭在碗柜里。”
王翠梅朝小库简单的丢下一句话,便忙着从箩筐里拾菌子。这一切,在小库看来,到是无所谓,这种冷遇,在他幼小的心灵,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最让小库感到难过的是,自己辛勤的付出,自己真实的情感,被别人套上虚伪的外套,歪曲事实的真相。
在车站的一个院落里,几个职工家属无事时,喜欢聚在一起打扑克,其间,她们家长里短,总要说些废话。
一天中午,几个家属又聚在一起打扑克。她们东拉西扯,把话题说到秀芹身上,说到小库身上。
“这个街天,我看见秀芹来赶集了,她背着一袋米来卖。秀芹问我,给看见小库。她还冲我说,这个死娃娃,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养着一个忤逆种。”谢海萍模仿着秀芹的语气,大声嚷嚷开,几个家属笑出声来。
“小库这个娃娃懂事,”另一个家属说。
“你不要看他小小年纪,狡猾着呢,表面功夫在呢,”王翠梅说着,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她散乱而虚疏的眉毛动了一下。
“不管咋说,好好待待人家的娃娃,大人离婚,娃娃可怜,”先前说话的那个家属接过王翠梅的话头。
几个职工家属的谈话,没过几天,小库到谢海萍家玩,谢海萍一字不漏,全部告诉了小库。小库气愤的辩解道:“说我做表面功夫,大孃!你给知道,我这么大的一个人去跟她买卫生巾,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你给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碜人,像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你见过谁去买卫生巾?我是个男孩,不是女娃娃。上山找菌子,我根本不想去,深山老林的,我一个人不敢去,但我一想到她爱吃菌子,舍不得花钱买,我就不顾一切的去。大孃!我是真心实意的,不是虚情假意的只会做表面功夫。”
小库越说越激动,悲从心来,他的眼眶里噙着泪花。
“前几天,我还看见你妈来赶集呢,背着一袋大米来卖,”谢海萍看到小库委屈的样子,有意转移话题。
“哎!……,大孃,不要再说啰,还是现在这个翠梅妈好点,至少不会着打。你给晓得,我还在三里河村里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我和我妈上山背柴,山路又滑又难走,我背着一竹篮子干柴走在她前面,只要我在那儿跌倒,她不但不拉我,反而还挝我一脚。”
“吹牛!不要乱说,当妈的咋下得了手,”谢海萍说。
“说了你不信,”小库说着,用手揉了揉,潮红的眼眶。
“自古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当妈的那个不疼儿,想开点,”谢海萍劝慰道。小库并不认同,他还想辩白。他想说,这个世道不公平,老子打儿子,不管对错,天经地义,反过来说,儿子打老子就是大逆不道,就是十恶不赦。
在一个星期六的赶集日,老酒驾着马车,拉着大妹和喜妹上街赶集。
到街上,老酒一家在街上转悠了半天,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便来到库明忠家。
“来啰!好好,在我这儿整饭吃,吃吃饭再回去。”
老酒一家的到来,库明忠从客厅里跑出来,满脸堆笑,算是和老酒一家打个招呼,说上两句客套话。老酒也不客气,朝库明忠家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王翠梅站起身,给老酒和大妹每人倒了杯茶。老酒呷了口茶,看了一眼电视。
“真要在这儿吃吃饭才走呢?”大妹语气平和,含着几分嗔怪地问老酒。老酒又呷了口茶,说:“家里又没什么事,在这儿吃吃饭再走。”
库明忠听见老酒和大妹的谈话,从厨房里跑出来,假装发脾气,大声朝老酒家两口子骂道:“不要啰嗦,家里又没得什么急事,在我这儿吃吃饭又走,我煮着饭啦,像什么话,又不是外人。”
老酒又呷了一口茶,脸上笑着。大妹笑着,客套地说:“你这儿,我们随时都来着,怪不好意思,你们又不到我们家走走。”
“你们家,我们也经常下去呢,坐的坐的,不准走,吃吃饭再走,”王翠梅也从厨房里走出来跟大妹讲客气话。
很多时候,老酒家都会在赶完集后来到库明忠家吃晚饭。吃完晚饭,酒喝得微醺,老酒才驾着马车拉着大妹和喜妹沿着三里河的乡村公路摸黑回家。每次老酒一家的到来,库明忠和王翠梅都会比平日里多做几道菜。
老酒一家在库明忠家客厅坐下不久,库明忠朝小库发话:“带着喜妹出去玩。”
库明忠发话,小库便带着喜妹到车站文体活动室打乒乓球。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处青春期的少年,心理和生理尚不成熟。喜妹的胸脯已微微隆起,像充满磁力一样,小库有意无意的会往喜妹的胸脯偷看一眼。这一眼的偷看,足以让小库感到心跳和羞耻。每次偷看喜妹的胸脯一眼,小库就感到自己像个小偷一样,正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小库在心里自责自己,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往喜妹的胸脯看。可无济于事,小库像着魔一样,忍不住,又往喜妹胸脯看。喜妹感觉到小库的目光在自己胸脯上游离,她的脸渐渐红润起来。尤其是一个乒乓球准确无误的落在喜妹的胸脯上时,喜妹的脸更加潮红。
小库怎么也无法揣测出藏在喜妹衣服里那微微隆起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概念,喜妹衣服里藏着的是一对奶,也叫乳房,分泌乳汁的器官。就是这样简单的概念,还是小库从字典里翻看到的。至于奶是个什么样子,什么形状,对于十五岁的小库只是一个充满诱惑和幻想的谜团。
直到三年后在,在一次同学过生日,几个同学相互间抹蛋糕时,无意当中,小库手指碰到同学高萍的胸脯时,他才有了一点对奶的感性认识。那种暖暖的,柔软中带着弹性,只是瞬间的碰触,便像电流通过小库的全身。
开始打球的时候,小库和喜妹每场球可以打二三十个回合,后来就只能打八九个回合。小库和喜妹几乎没有讲一句话,他们在用眼神交流着。
吃好晚饭,已是月朗星稀。老酒驾起马车,拉着大妹和喜妹离开了车站,老酒一家坐着马车,沿着三里河的乡村公路慢悠悠的走着。快到村口的山神庙时,老酒的马一下发飙起来,马车颠簸着冲出二三十米远,最后翻倒在路旁有条土沟的杂草丛里。
马车快翻的时候,老酒从马车车帮上跳开。大妹和喜妹直接从马车车兜里攉出,摔在草地上。
大妹的眉角摔开一道豁口,鲜血瞬间染红她的整张脸,喜妹无大碍,只是把她摔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离老酒他们不远处,朝他们走来两个人,来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电筒。待走近时,他们双方才看清楚对方。
“原来是老酒,你咋赶的马车?”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问。
“马惊,”老酒答。
上次收了老酒木料的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用手电照了照老酒,又照了照老酒的马车,接着说道:“我们在这儿设卡堵晚上往外偷运木料的车。”
“是林管员,敢快帮我把马车扶起来,”老酒说。
老酒和两个林管员一起把翻在土沟里的马车扶正,老酒整着马车,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用电筒照了照大妹的脸,叫道:“赶快挨你媳妇拉去办事处医务室包扎止血。”
矮个子小老头和另外一个林管员用电筒照着老酒一家,老酒把大妹扶上马车,驾着马车,一家人直奔办事处。
老酒一家走远后,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对另外一个堵卡的林管员说:“今晚危险啰,差点整出人命来,赶紧把我们拴的拌马绳解掉,还是不要偷懒,图省事。”
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把他们拴的用来拌马的绳子解下,藏起来,和另一个林管员耳语了一番。
第二天,办事处的主任、书记,还有两个堵卡的林管员,四人买了几样东西提着,来到老酒家,看望大妹。老酒忙碌了一个下午,操办了一桌饭菜,一家人和办事处的几个头头一起坐在堂屋里吃,大家皆大欢喜,气氛很是融洽。三杯酒下肚,办事处书记说:“我们刚刚才知道你媳妇被摔伤,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都是一个办事处的,不管那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我们都要来家看看,只要在我们办事处能力范围内,该关照的要关照。”
办事处主任朝着大妹说:“好好养伤,不行再到医务室打打针。”
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有点不好意思地朝老酒说:“那天把你家的木料没收掉,你不要多心,我们办事处也是没办法,上面的政策,我们不得不执行。再说,整个林场一旦放开,我们不管不顾,那么不消几年,我们这儿的整个林场就要被砍光。从近的说,山上没有树,下雨坝里就蓄不住水,坝里没水,我们就无法搞生产。”
“呃!”
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停顿了下,接着说:“大道理我不会讲,通过我这几年走访过的村子,那个村的林场好,那个村就要福点,那些山上光秃秃的,连草都懒得长一根出来的村子,就要穷点。”
老酒面愧地说:“对呢,你说的是,这两年,山上的林场确实被砍掉不少。”
老酒说着,抬起酒碗,邀约大家吃了一口酒。
办事处主任又说:“现在到处在搞封山育林,禁止滥砍滥伐,其实,我们的经济来源,不能指望着靠砍木材卖,现在烤烟的价格好了,可以栽烤烟卖,可以发展养殖业,一般点的人家,一年养上十来头猪不成问题。”
办事处主任说完,大家又吃了一会酒。
大妹从马车上摔伤的事,很快就在三里河传开。
大脚猫来秀芹家玩时,大脚猫问秀芹:“你给知道大妹前天晚上赶集回来,从马车上摔下来把头磕通个洞的事?”
“活该!”秀芹一大声叫起来。
秀芹幸灾乐祸地说:“该得呢,给敢去骚呢,这回遭报应啰。大脚猫提出了自己的疑意,她说:“怕不是,我听说办事处的人,晚上会在村口设卡,不准拉木料出去卖,有时他们会在路上横拉根绳子,堵车。我估计,老酒家的马车就是被绳子拌翻的呢。”
“嗯!”
秀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极不认同大脚猫的猜测。
“这种漂风浪荡的女人,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秀芹语气坚硬,大脚猫便不再讲话。为了证明大妹是遭报应,似乎连鬼神也跟自己站在一边,帮着自己报复大妹,自己并没冤枉大妹,而大妹所承受的是她咎由自取,自找的。秀芹神色肯定地说:“长走夜路必遇鬼,没得哪个星期六不去上街,一去上街就在库明忠那个老杂种那儿塞脖子(吃饭),塞完脖子多晚晚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