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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韵小说】胭脂红(二十八)

作品名称:胭脂红      作者:开拓者      发布时间:2012-01-27 23:35:53      字数:4540

第十五章红玉(3)
巨龙一样咆哮的火车,它拉起震天的嘶鸣,喷着一股股叹气似的蓝烟,疲惫地走了五天五夜,装着好几车皮的人,终于要在梁惠镇进站了。
又是傍晚,夕阳西下,万鸟归巢,云卷云飞。
太阳正懒懒地沉落,栖息在山顶的红云突然幻化成了红羽毛一样的衣裳,将半红半绿的秋山包裹的妖娆而迷人。风是有些凉了,凉凉的让人双目发亮,头脑清醒,感觉上也特别的清爽,那些路旁的树,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树们就这么萧然地站立,如今他们回来了,树的叶子虽然已经掉光了,但还是这样萧然地站立着,在清亮的天色里,到处都飘着落着焦黄焦黄的叶子。
他们身处一片焦黄的哗哗作响的衰败的海中,但他们的青春却是如此娇艳如此蓬勃如此的鲜亮照人,让人不忍挪开我们的目光。在薄亮的光色里,云儿侧立在阳光沉落的方向,夕阳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材,她奔跑,靓丽的影子也跟着跑,突然她就不动了,似笑非笑地双眼炯炯发亮地转过头,——她把一枚奔跑的黄叶子捧在手心,捧给璧月看,璧月望着她的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从她的眼睛中,找到她要表达的内容。但她好像摇了一下头,又跺了一下脚,她仿佛恍然大悟一样。突然她就兴奋了。她和云儿一起奔跑着拾起了落叶,她们把满兜满怀的落叶,悉数都兜到了徐毅身边。徐毅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凳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个少女,孩子一样兴奋地跑来跑去,他肚子里很饿,但他眯着眼笑起来,却不敢表现他的饥饿,他对璧月说,“你要拾叶子当柴火吗?我们可没有米下锅呢?你们这两个傻丫头,不养精蓄锐地等待王学军、陈维林、肖华他们来接我们,你们可倒好,还不累吗?还到处跑?”
璧月哈哈大笑,手却越是望落叶堆里探,云儿看着璧月笑,她也俯身露出微笑。
璧月说,“要是他们不来接咱们,我们今晚就给你做‵干煮金翅‵,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和云儿可吃了!告诉你,你个大男子汉都给我们解决不了饥饿问题,还不须我们自己解决吗?我们可饿着呢?”
徐毅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你们呀,给我说说什么是金翅?你们可小心着凉啊,你说你们要吃什么?是吃荷包蛋煮面条,还是吃窝头泡饭,是吃白面包子,还是吃肉馅饺子?……”
璧月笑着扬起手中的黄叶,使劲推了徐毅一把。说,“告诉你,金翅就是‵鸡翅膀′,你连鸡翅膀都没有吃过,还雁城人呢?你仔细看看,这些叶子像不像一个个‵鸡翅膀‵,像不像,像得话,我这就去煮了啊!”
“哈哈哈,”徐毅笑起来,他点着璧月的小脑袋儿说,“你们就会出这些嗖点子,来消磨时间,告诉你们,这叫‵看叶充饥′?
他们只顾着傻笑,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只听一个令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他们的身后,他说:“谁这是背着我们弟兄几个偷吃好的?是不是这小子从雁城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不准备拿到梁村让我们看到,在这儿这小子就要偷吃了,我们弟兄岂能饶他?”
徐毅、璧月、云儿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正是王学军,后面来的这几个人正是王学军、陈维林和肖华。
徐毅双眼含泪,分别与他们一一拥抱,虽然他们分别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从南方到北方,又从北方到南方,这岂是地理位置的变化啊;这从劫难到平静,这从死亡到新生,这岂又是一句话能够说清啊,他禁不住握紧了王学军的手,对他说,“蓝老师死了!”
“你说什么,他死了?”
“是的。他是和璧月母亲一起死的。我们是看着他死的!而且——而且,他还是——还是,璧月的生身父亲!”
“啊,这怎么可能?”
和王学军一起睁大眼睛的还有陈维林和肖华。他们是五中毕业,他们对蓝老师是陌生的。但他们经过这么长时间和璧月的交往,他们对于璧月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父亲,也有所耳闻,令他们感到新奇的是,那璧月的父亲,却是天天教她读书的老师!这有点像曲折的电影情结,但更像一幕生死悲喜剧,令人悲伤的是,那她的父亲却是死了的,那么她在雁城是没有亲人了,那么她留在梁村是最必然的事情了!
王学军看着璧月低下头去,璧月正郁闷地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他很想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安慰她几句,但是他不敢,——因为这么多男人都在看着他!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他也是害羞的。他斜着身子看着璧月,却轻轻地拍打徐毅,对他说,“一切可都顺利?”
徐毅点头,他又一次握紧王学军的手,说,“我们不打算回去了,我们要把这梁村当成我们最亲最亲的故乡,我要留下来!”
“我们?”王学军心里一惊,想,“这我们指的是谁?是我和他吗?还是他和璧月?难道他们双双要留在这里吗?那么我呢,我也要在这里吗?可我的家在雁城,雁城还有我的父母!我要,我要——我一定要带着璧月回去!”他又侧头去看璧月,璧月已经把行李给了陈维林,她揽着云儿的臂膀,眼神忧郁地望着那些飘飞的云霞。他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孩儿,这女孩站在姹紫嫣红的云天里,显得更加美丽,那眼睛比秋水更加清明,丹砂点朱唇,秀发映粉脸,她那因悲伤而增加的美丽,让他几乎酥倒在那里,他很想很想带走她,因为他爱她,他要和她在一起,他要告诉她,不要听徐毅那小子的!雁城是她最终的归宿!她是这里的过客,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够幸福!
肖华低着头,看着那些落叶,踩着徐毅的步子,好像有很多心事一样,眉头不展地跟在队伍后面,陈维林喊了他好几次,但他还是慢慢腾腾地像要脱离开这支队伍一样。
璧月朝他喊,“肖华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上了?在这荒山野地里走丢了,你可容易让狼叼走啊!”
她的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
几个年轻人,从一个山坡走向另一个山坡,静默地山坡即刻就托出了几朵性格各异的青春花朵。还是让风吹拂着他们的开放吧,他们对着山坡脚下的一撮房子招手,大声地呼喊,“梁村,我们又回来了!”

第十五章红玉(4)

土屋子里的烛光,放射着煦暖迷人的光芒。
梁万贞老人为了年轻人的到来,特意在镇上的供销社,买来了几支红色的蜡烛。一支支红色的蜡烛,像一个个穿着透明红裙的少女,头扎金黄的火苗,甩出金红的光芒,让人感到温馨而又美丽。
在知青们到来之前,梁万贞老人早已做好了饭。他特意从粮囤里拿出几斤白面和不多的玉米面,将两者掺在一起,做了白菜肉馅的包子。今年的梁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旱灾,收成不好,村里大多数的人家,秋天刚刚过完,一家人就会没有米面吃了。大多数人是要点着星星过日子的,时光在这里是缓慢的,是一个蹒跚行进的蹩脚老人,这种缓慢的压迫感滞重感威胁着每个人,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地狱的生活也就不过如此吧,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大喊大叫,卸掉世界所强加给人的苦闷和寂寞。秋天就要过去了,冬天就要来临,冬天是一个多事之秋,这些刚刚到来的,身上还带着城市稚嫩的年轻娃子们,怎么能够想到梁村的冬天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啊。想到这些,梁万贞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刚把包子拾进笼屉,坐在灶台下面向燃烧的火堆里添柴,知青们就进门了。他惊喜地从小木凳子上站起来,目光逡巡越过所有年轻人,他在寻找着云儿的身影啊,那是他的命根子,他要她安全的回来!
云儿两眼通红,扔下包裹,双手张开,就扑向了父亲的怀抱,父亲紧紧地抱着她,他感觉她的身子越来越抖的厉害。他身上穿着的厚秋衣,也被云儿的眼泪揉湿了一大片,他轻轻地托起女儿的脸,——她怎么哭的这么悲伤!她怎么比那个死了母亲和父亲的璧月还要悲伤呢?我女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欺负她吗?他把探寻的目光望向徐毅,徐毅也满面含羞,眼泪刷刷地从他的眼睛里往外淌,他像个女人一样捂着通红的眼睛,扑通一声,双腿跪地,说,“大叔,我们让云儿受苦了,遭难了啊!”
梁万贞走上前,想要拎起徐毅,问他个明白。但云儿一个跃步上前,挡住了自己的父亲,含泪微笑着阻拦他。梁万贞一时弄不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猜测着,不是徐毅这小子占了自己女儿的便宜,就是自己女儿已经以身相许与徐毅了,他所想的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望别的方面想,而事实正是在别的方面,并不在徐毅身上。其实,徐毅这一脸红,这一双腿跪地,也很容易让人想到这一点。徐毅是因为自己一时难以说清,他才会害羞才会脸红,还有他那心中深重的负罪感,才让他跪下去,给这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跪下去的,但显然,他给在场的人造成了很大的误解。
王学军说,“徐毅,你他妈的真给咱知青脸上抹黑,你小子自己看着办吧,还想呆在这里吗?”
“你想让我们怎么做?我是除了这里,哪里都去不了的!”
璧月气愤地瞪着王学军,甩下包袱,扶起徐毅,点着他的脑壳儿说,“你呀,你怎么不把真实说出来啊?你呀,你是罪人吗?反倒自己愿意背黑锅!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我现在就给大家说——”
徐毅腾出他的手掌,一把捂住了璧月的嘴巴,云儿也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璧月,紧紧地倚着她,不让她说下去。璧月的眼泪有些不听话了,不听话地咕咕向外流,——忽然她就明白了徐毅的用意,他这样无辜地承担罪名,比经过他的嘴说出那件不堪的事情,让大家让梁万贞更容易接受!况且,云儿爱上徐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梁万贞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在他们之间一切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也比说出那些要轻松的多!但是,这多么委屈了徐毅啊!也多么委屈了她的爱啊!她的爱也是不容许徐毅受这样的委屈的!
她又看了一眼徐毅,徐毅站起身来,手掌左右开弓抽打自己的脸,他抽打的力度很大,左右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五道红鲜鲜的红血印。云儿一会儿倚在璧月的怀里,一会儿又倚在徐毅的怀中,痛苦而心疼地掰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再抽打自己!——在场的人都相信了,这件事情也是不难相信的啊!
哎——,梁万贞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泪纵横地不想去瞅任何人,他痴痴地望着那一堆鲜艳如花的火苗,感叹一声,“云儿还是长大了啊,如果她真的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倒也解了他心头之愁!只是这雁城之旅,到底是灾难之旅,到底是不该去啊!”
王学军也不好再责备徐毅了,徐毅自己饮泣了一阵,也就停止了下来。陈维林回来后,就去找鲁秀芹和杨莲慧了,他要告诉她们,尹璧月和梁云儿都回来了,你们怎么不来见她们呢,今天可有好戏在演呢!错过了时机,戏就演完了呢!
而静默了一阵的肖华,黑眼珠却滴溜溜地转的很快,他伏着身子,把脑袋探到徐毅的面前说,“哥们儿,能给你商量件事吗?这他妈的破王学军破代理村长不是嫌你在这里丢人显眼吗不是不要你吗?咱们走不成吗?哥们儿,只要你和我合作,保证我们能够安全到达雁城!还有——还有——,你只要听我的安排,咱们还能进工厂当工人,进大学当学生,怎么样?……”
徐毅一脸疑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这肖华虽然有些变化,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啊,他张大嘴巴,想要问,你这是怎么了?话还没说出口,肖华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肖华低声说,“哥们儿,哥们儿,你可不能到处宣扬啊,咱这是秘密啊!毛主席让咱扎根乡村咱就扎根乡村,听毛主席的话哪有错?哥们儿,你就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啊,我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徐毅的神经一下子变得敏感了,他感觉他们这支队伍正在瓦解,这瓦解可能带来的是他们的四散奔逃,更或者比奔逃更为可怕的事情!他什么也不敢说,只定定地望着他。
几个燕子一样穿着花格格袄的女孩奔进来,她们围住璧月和云儿,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璧月一边回答着她们的提问,一边敏感地注意着徐毅的变化。她怕他受不了!
一双同样粗壮的手,从黑暗中伸过来,——王学军拉了她一下,他说,“我有话对你说,我所说的是,我们的工作,遇到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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