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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一个江南村庄的编年史 作者:顾心渭 发布时间:2016-09-14 15:09:57 字数:6909
五月
陵南吕监军发布告示,令各营乡官设立收租局,代业户收租,一个图一个图地代收,收来后令业户自己到局里领取,局里代扣田赋及各项捐税杂费。又因去年大业户都不敢领田凭,现在规定,业户的田凭费按收上来的租征收,每收上来一石租粮,扣取田凭费一斗。田租仍照去年,减三成,一石实收七斗。
赵明昌召集乡官和业户们商议,决定立即设立收租局,招募五十名乡勇,租船若干条,雇摇船、挑担的散工数十名。乡勇饷银每人每天二百文,平时不提供伙食,出动弹压佃户时,局里供一日三顿,早饭粥和肉馒头,午饭和夜饭是米饭和三只菜,一荤两素,外加黄酒或烧酒适量。收租局的经费,不照租田亩数摊派,而是照收上来的田租摊分,每收得一石田租,收取局费七升(其他营都是收一斗)。
设局之后,业户只须带着账簿,坐着收租局的船,将收租人员和乡勇带到一个个佃户家。佃户见有乡勇随行,又兼田租已减了三成,往往就爽快地交了租。因而,除了佃风大恶的北丰西丰两乡,其他乡几乎没有抗租者了。
六月
六月初三(天历五月三十日),苏福省省试。参加省试的都是各县县试录取的莠士、俊士。有意应试者,即去旅帅处报名,旅帅将名单报到县里。然后全县的应试者集中到县监军局,由监军局派船送往苏州应试,每个应试者,发盘缠十千文。
陵南陵北共五十一人赴省试,最后有三十六人中式。省试的中式者,按成绩分为博士、约士、杰士三个等第。博士相当于清制举人,杰士相当于清制廪生,约士相当于清制乡试副榜。
黄传祥高中博士,趾高气扬地回到天官堂,大摆宴席庆贺。黄传祥说:“科场我也进了几十次,在清妖的科场里,碰着咯试官全是瞎子!长毛来了,我总算遇着伯乐,扬眉吐气!”
清廷科举中了举人,县官会发给牌坊银,让中举者在自家门口建一座麻石牌坊或树起一根旗杆,以示荣耀。长毛的举人,县里不发牌坊银。黄传祥说:“长毛咯举人也一样金贵!”县里不发牌坊银,他决定自己掏钱建牌坊。可是一家人合算下来,觉得建牌坊成本大,没有二三十两银子扛不住,还是树旗杆费用较低,三丈多长的一根天灯木,也就两三斗米的价钱,再加上一个麻石的旗杆底座,总共不消两担米,也就搞定了。
黄传祥在门前场上树起了旗杆。清廷科举的新科举人树旗杆跟建牌坊一样隆重,举人家要大肆祭袓,设宴庆贺,有的还请戏班做戏,地方上有身份的绅宦都会来送礼祝贺,黄传祥也想搞得一样隆重。但是齐梁一带的士绅,逃亡的逃亡了,未逃亡的,鄙薄黄传祥的为人,也不来祝贺,就连赵明昌也未亲来,只是派他家的长工送来了五百文贺仪。但黄传祥自有同道,跟他一起参加了太平天国的科举并获得了功名的人,一下子来了十好几个,个个都跟黄传祥一样,头上拖着红巾,洋洋自得。天官堂本村的人,来巴结的倒也不少。黄阿培送来一只大雄鸡,笑容可掬地说:“传祥,荣耀嘎!祖宗面孔上都有光嘎!喏,送你一只金冠大雄鸡,祝你去金銮殿上御试,一鸣惊人!”黄传祥笑着收下。
太平军在禁止剃头时向民众讲道理,说留须蓄发是要恢复中原古制。然而蓄发之后,却并未恢复古人的发式。在太平军中,有的人披头散发,胡乱地把头发用或红或黄或青的包头巾包起来了事。绝大多数人,则仍然是像清人般把头发编成辫子。所不同者,清人是剃掉前半头的头发,留下后半头的头发编辫;太平军则是留起满头头发来编辫。清人编辫子,也有上剃头铺子请剃头匠编的,这种人往往头发较稀疏,编辫时总要往头发里掺入许多黑丝线。
太平军编辫子,则不论头发稀疏还是茂盛,都要往头发里掺入彩色丝线,作为装饰。丝线的颜色,有严格的规矩:将军以上用五彩丝绒,将军以下用红绿丝绳,没有职位的小兵,头发短的,用红丝线,发长过尺的,贯以银簪。清人的辫子,都是在脑后垂拖下来,做体力活的劳作人,则常常把辫子盘绕在额头或头顶。太平天国严禁将辫子垂拖在脑后,拖辫子几乎跟剃头同罪。去年冬天,石坊楼有一人,未将辫子盘在毡帽里,而是拖在脑后,上街时被长毛看见,顿时将一条辫子齐根割断,并将割下的辫子挂在赵家祠堂门前的旗杆上示众,那人哭得几乎要寻死。迎春乡有一人,也是拖辫子,被长毛抓去后,扬言要斩首,家人求乡官说情,前后共花去一百个花边洋银,才将他赎出。
太平军的辫子,或盘在发际,或结成一个螺旋状的“得胜结”。因为留了满头的头发,又掺了丝线,太平军的辫子一般都极大,有的重达一二斤,盘绕在头上,十分壮观。也有很多人用黄绸或蓝布巾裹头,而以或真或假的珠子装饰前额。
太平天国命令民众蓄发,却又未提出蓄发之后该弄成何种发式。于是,民众只能仿效太平军,编辫盘髻,然后包上青布头巾。本来人们就非常懒于洗头,因为懒于洗头,随便走进一个村子,都能碰见好多癞痢头;至于头上长虱,或生黄水疮、头癣的人,随处可见。现在蓄了发,头发多了,洗头更麻烦,人们就更懒于洗头,长虱生疮者更多。尤其天热起来之后,生疮长虱者比比皆是。
齐梁西街“泰福昌”南货店老板赵南祥十岁的孙子生了满头的虱子,常常痒得跳脚哭叫。赵祥生只得去张长毛那里给孙子买了一张剃头凭,他孙子才得以剃发捉虱。
天官堂黄汉大头上也生了虱,叫老婆用篦箕给他篦了两次,篦不净,头发太多,篦一次就大费周章。他厌烦,老婆也厌烦,黄汉大舍不得花钱领剃头凭,自作主张地剃了头。几天后,黄汉大在后漕头车水时,被长毛抓住,问他要剃头凭,他拿不出来,长毛就把黄汉大的辫子当绳索,把他吊在黄显恪家门前的大槐树上。黄汉大痛得连连惨叫。黄阿培向胡长毛求了情,最后罚钱二十千了事。同一天,天官堂还有一周姓中年,因为修去了鬓发,也被长毛罚钱十千文。
曹巷里张大头,没有剃头,也未修鬓,而是偷偷将辫子剪掉一截,被长毛发现,判了他四十杖。黄阿平说:“张长毛也是昏官,人家犯事咯是头,他却叫屁股吃生活。”黄阿平又说,“长毛辫子比我们大,头发里掺了那么多丝线,我弗信道他们就弗长虱弗生疮?”陈泰元说:“哪为会弗长虱生疮,你走到长毛身边,就能闻到他们头上一股臭气!”
九月
赵家祠堂及兴教寺的长毛分头到各图,同卒长、两司马挨村挨户地查问田产情况,填写田亩册,叫业户领田凭收租。业户们依然极力隐瞒田亩数,不敢领田凭。
吕瞎子令各营乡官细造人丁册,然后换发门牌、店凭、船凭,收费都跟去年一样。只是商店收税改一月一收为一日一抽,先令各店铺向乡官报明存本和生意,每一千文存本,日抽税十文;生意每一千文,日抽税五文。
吕瞎子命各营旅帅去监军局取田凭,取回来就分发到各卒长处,再由卒长令业户佃户们主动去他那里领取,田凭费每亩四百文。
这次领田凭跟上次不同的是,不仅仅是业户领自己田的田凭,佃户也可领自己租种的田的田凭。只要领了田凭,租田就可算作佃户的自产。
听说只要领了田凭,租田就可以变成自己的田,等于花四百文就能买到一亩田,这样的大便宜,到哪里去找?陈三狗立即就赶到许银宝家,交了一千几百文,瞬间就把三亩多租田变成了自己的。
然而,陈三狗没能高兴几天,他所种的租田的主人听到领田凭的消息后,立即火烧火燎从江北赶回来领田凭了。官司打到赵明昌那里,赵明昌当然是把田判还给原田主。陈三狗只得灰溜溜去卒长那里退田凭。
前两次业户领田凭,冷冷清清,几乎无人响应。此次领田凭,却很有一些业户响应了,因为怕自己不去领,别人会把自己的田领去。甚至逃难在外的业户,也颇有听到消息而回乡领田凭的。不过,多数逃难在外的业户,特别是大业户,还是没有回乡。回乡的大业户中,也大多只是观望,并不立即领田凭。未外出逃难的大业户,历经佃户抗租和长毛盘剥勒索之后,大多已陷入困顿。要么想领田凭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要么不敢领田凭,怕自己真实的田产数被长毛知道,后患无穷。
贪心的佃户和中小业户,为将租田认作自田而领田凭者,固然不少,但是大多数佃户和小业户,都像天官堂的黄和尚黄志封一样,只领自己田产的田凭,不领租田的田凭。他们觉得,不是花钱买来的田,没有买卖的契约,总归不可靠;将来万一长毛倒了,产权仍然要回归原主,田凭钱都是白扔掉的。同时,领了租田的田凭,租田变成了自田,就得为它交捐交税;而不领租田的田凭,租田照样种着,长毛也查证不出来,捐税皆可逃掉。再加上大量虽有人租种着却无主认领的庙宇、祠堂、书院等的公田,无人领田凭的田亩,数量依然相当庞大。因此,太平军能征收到的田赋,并未增加多少。
十月
偈天安荣升偈天义,各县各乡又被勒令送贺礼祝贺,民间家家分摊募集。左营送去的贺礼是洋银八百元。
黄传祥以新科博士的身份,赶到古陵城里,向偈天义道贺,奉上精心创作的贺诗两首、犀角杯一对、和田白玉狮子一只。这犀杯玉狮都是黄耕珊作为传家之宝留给子孙的,当初黄传祥和弟弟黄传文分家的时候,黄传祥将它们抢了去,说:“传家宝弗能分,由我大房保管!”黄传文也不敢反对。黄传祥的老婆强烈反对黄传祥拿这两件传家宝去送给长毛,黄传祥斥骂:“呒没见识咯东西!送掉两件骨董,换来咯是二十件、两百件啊弗止呢!”
果然,贺诗和传家宝令偈天义大开欢颜,连连称赞黄传祥:“贤人,高才!”黄传祥乘机向偈天义建议,现在流离失所的难民甚多,苏州那边早已办了难民局,收留难民,或向难民施粥,古陵也应该仿效,这可是一项造福生灵,名留青史的大善政。偈天义当即决定设立难民局,任命黄传祥“总理陵南陵北难民局”。并令陵南陵北两县监军拨出大米给难民局,又令古陵地区的太平军军官们捐助,又令各地乡官劝募。
黄传祥家顿时门庭若市,连续多日,家里挤满了祝贺拍马屁和请托的人。颇有人为进入难民局谋一份肥差,向黄传祥送上厚礼。两三天内,黄传祥就收到了数百洋银的礼物。黄传祥老婆喜得五脏都笑出了声。黄传祥骂她:“小眼虫!介点不过是一粒芝麻,西瓜还在后头呢!”
黄传祥挑选了一帮人进他的难民局做事,但掌管财物的要害位子,则派给了他的三个儿子,他自己则坐着四人抬的滑竿,在二十名乡勇的护卫下,奔走于陵南陵北各乡,亲手抓乡官劝募的事,这也是猫腻和油水最大的环节。
十一至十二月
齐梁街上贴出吕瞎子告示,谕令各逃难在外的业户、粮户,速速回乡认田登记,领取田凭,收租完粮,不领田凭者,田产充公。然而,应者寥寥。
今年漕米,每亩平田(亦即上田)征三斗稻谷,外加一百五十文钱;中田征二斗八升,下田征二斗六升,钱数皆同上田。
田租在去年减三成的基础上,再减五升,一石实收六斗五升。
收田租仍设收租局,未领田凭的业户,也可借助收租局收田租,但需从收得的田租中扣除田凭费,每收得一石租粮,收租局从中扣取田凭费一斗。
偈天义亲临双木镇讲道理,劝谕佃户业户尽快领田凭并诚实足额地交田赋和各项捐费。
偈天义这次来双木,排场比上次更大,因为官爵比上次高了一级了嘛!护卫、仪仗多达三千多人,队伍最前面,六十对旗手举着大旗开路清道,偈天义骑高头大马,在两百名全副武装的贴身护卫前后簇拥下行进在队伍的正中间,身后是一队捧持官印、敕文的给事之人,他们的前后,各有一班鼓乐,吹吹打打,鼓乐的前后,各有数百名扛洋枪的鸟枪手,队伍绵延一里多。双木的乡官早就接到谕令,带领百姓在一里外燃香烛跪接。壮观的场面,堪比出会。排场之大,比起清之督抚,有过之而无不及。
设局收租后,业户们收租比较顺利了,但是业户们依然绝望。一亩租田只能收六斗五升田租,漕米扣去三斗,田凭费扣去一斗,局费扣去七升,经造费扣去一升,师旅帅及卒长司马费扣去二升,再扣掉出去收租时雇佣的挑担摇船的散工的工钱,业户到手只有一斗左右,而还有名目繁多的一大堆捐费在后面等着。因此,业户纷纷哀叹,忙了半天一场空,最后全是为长毛忙活的,明年全家老小怎么活?
因太平军到来而少交了田租的佃户也开始抱怨,因为太平天国治下民众要负担的苛捐杂税之繁重,实在是有清二百年来所未有。现在落在陵南民众头上的捐税计有:忙银、漕米、军租、田凭费、乡官捐、兵饷捐、过路供应费、免冲钱等等等等,而大多数的乡官,在征收各种捐税的过程中,还要层层加码盘剥。幸而这两年年成还好,大家总算还能勉强支应。
今年春天的某一天,洪秀全天王突发奇想,颁下圣旨一道:
“盖闻江南陋俗,女子幼时终日缠足,无所事事。及笄,搔首弄姿,偷闲贪食,甚至粉白黛绿,如柳巷之妖狐,四肢臃肿,如肥豚之去毛。男则风尘仆仆,手足重茧,女则罗裙翠袖,非卧即坐,俨如龛中之菩萨,几上之净瓶,重为夫婿之累,甚非治家之道。方今妖势陵夷,大局渐定,正宜镇静颓风,轨训嚣俗。朕目击妇女现状,殊堪眉皱,必使若辈勤习操作,为国效劳。每年漕米,循例汇解京师,运粮一役,务使妇女负担,布告天下,遵照办理。”
这道圣旨的文辞颇为雅训,跟洪天王那些鄙俚不堪的诗文大相径庭,很可能是文人代笔的,但意思则肯定完全是洪天王的原意。这道圣旨一下,各地总制监军随即下令:女子15岁以上40岁以下者,均须服役。“若匿迹户内,一经发觉,必科重刑。”
洪天王的圣旨下来时,各乡去年征收上来的漕米都早已解送到县里或郡里了。因此,乡村妇女未被强迫搬运漕米。各县城、府城里的妇女,却着实吃足了苦头。时当暮春,正是郡县向京城运漕之时,古陵城里,不论平民妇女,还是富绅家的深闺娇娃,一齐聚集到水门桥对岸的东仓和三堡街的西仓,一个个被勒令穿着短袄短裤,解掉了裹脚布,赤脚穿着草鞋,将仓中的漕米往船上搬运。
这些小脚女人,平时空身走跳板都险象环生,现在必须掮着装了粮食的笆斗或麻袋,行走在狭长的跳板上,其惊险可想而知。若不幸坠河,不要指望有人来救,只能自认倒霉。那些富绅家娇生惯养的妇女,平时四体不勤,现在几个人合抬一麻袋米,还累得面红颈赤,香汗如雨。有些女人,脚裹得特别小,力气又弱,笆斗里只装了几升米,掮在肩上就东倒西歪,跌跌撞撞了。
长毛的监运官手执皮鞭,站在仓口、船头和码头上,见偷懒者,毫不客气,挥鞭就打。但对勤快者,也有奖励。有两个干惯力气活的大脚江北妇人,一百斤的麻袋掮在肩上,居然健步如飞,一趟一趟,来来往往,一刻不息。监运官报告了偈天安,偈天安立即传令,免除这两妇的劳役,并每人奖赏十两银子。
对女人们来说,劳累还在其次,最难熬的是羞辱。女人们,特别是绅宦人家的女人们,平时衣装矜严,尽量把自己的身体遮蔽得严严实实,此刻却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裸臂露腿,还要赤脚——其耻辱不亚于脱裤!
这么多的女人,裸露着雪白的小腿手臂和粽子般的小脚,集中在一起出洋相,对男人们来说,做梦都梦不到这么新奇刺激的场面,当然要疯狂地赶来围观。很多人特地赶了二三十里路,去城里看热闹。长毛在仓库场地上撒了石灰线,看热闹的人不得越过石灰线,左脚越线砍左脚,右脚越线砍右脚,两脚都越线,两脚都砍掉。有一个从乡村赶上来看热闹的小伙子,兴奋地挤到了最前面。正看得乐滋滋的,冷不防背后有人使坏,猛然把他一推,小伙子捉脚不住,一下子冲进了石灰线内。长毛令出如山,当场剁掉了他的双脚。但是这血淋淋的教训仍然吓不住男人们,围观者依然人山人海。
十二月上旬,今年的漕米征收上来了,这次,乡村妇女出洋相已不可避免。
赵明昌的左营,全营有土地十几万亩,漕米若能足额征收的话,共有稻谷二三万石。这些稻谷,首先是由各户交到两司马家,平均每个两司马收得约四十石。但是漕米不可能足额征收,实际上今年平均每个两司马只收到二十来石。这些稻谷要挑到卒长家,两司马当然不忍心叫村上的女人挑,每家出一个男子,一人一担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问题,长毛也不会注意。漕米汇集到卒长家,已达到八九十石,把这些漕米交到旅帅局,卒长当然也不会役使妇女。但漕米汇集到旅帅局时,已有四五百石了。到了旅帅局的漕米,不再往师帅局送,而是由旅帅局直接解往县里。
把这些稻谷从旅帅局搬到船上,长毛就要来监视了,这时旅帅们只得遵行洪天王圣旨,下令旅里适龄妇女,自带笆斗麻袋,来把旅帅局仓里的漕粮搬运装船。装船之后,由于妇女没人会摇船,长毛也就只能任旅帅局雇男子将粮船摇往县里。但妇女们必须坐船随同进城,因为进城之后,将船上漕粮搬运进仓仍然是妇女的工作。
齐梁离古陵城六十里,冯坤全的这个旅,共有八百多名适龄妇女,冯坤全只得选取三百来名相对壮健的妇女,雇了船送她们进城搬粮,病弱妇女免役,长毛也听之任之。进城搬粮的村妇村姑,虽是穷苦人家妇女,由于绝大多数都是小脚,难以负重,只能数人抬一袋米,小心翼翼地在跳板上移动。四五百石稻谷,三百来名妇女,搬了大半天才搬运完毕,路上来去又要费一天时间,因此,运一次漕,竟费时两天,这两天的六顿伙食,就由免役的妇女家分摊。
临近年底,天降暴雪,平地积雪厚达三尺多。暴雪之后,严寒,河道封冻,航船不通。此时,数万太平军正第二次进攻上海,因运送兵员和军需的船只无法航行,大量太平军冻死、饿死。李秀成的第二次进攻上海因此失败。
偈天义之弟陈天将从苏州移驻古陵,他一到古陵,立即命令各地换门牌,古陵城中仍是洋银二元一张,乡镇四百文一张。可笑的是,这次的门牌竟然只是空白黄纸一张(但盖了陈天将的蟠龙大印),也不必卒长填写,交钱就行。
换过门牌,随即又换店凭、船凭、剃头凭等等等等。
夏历除夕,齐梁一带再无放炮仗横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