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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悲伤

作品名称:我不再恨你      作者:流连时光      发布时间:2016-09-15 19:30:44      字数:10648

  1
  从爸爸去世后,我们家的生活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妈妈的工资不高,每个月还债,生活上牛奶、水果没有了。更谈不上鸡鸭鱼了。早餐,中午,两餐稀饭,泡菜馒头,馒头的比例分配是弟弟三个,我两个,妈妈一个,有时妈妈还把她唯一的一个馒头分给我吃。他只喝一碗稀饭。爸爸在时,他一早就去买水淋淋的鲜菜。现在,妈妈下午下了班或晚上去买菜,那些鲜嫩的蔬菜早没有了,剩下的是些挑剩了的烂菜根,不过价钱可便宜多了。早上买一斤菜的钱,这时,可以买两斤或三斤。弟弟说,这菜不能吃了,妈妈说,只要洗干净,煮熟就可以吃,再放上油盐酱醋葱蒜,油虽然少了点儿,我们仍吃得津津有味。
  开学了,我们姐弟俩要五百元的学杂费。课间操后还要收加餐费,一人一月八十元,一学期一人四百元,我和弟弟又要八百元,妈妈身上哪有那么多钱,连我们的学费还差两百多元。她在单位上借了三百元给我们缴学杂费。去学校报名的那天早上,妈妈拿钱给我去买馒头时多拿了一元钱,叫我再买五根油条。吃饭时喊着我们说,今天报名,好容易才凑齐了学费,课间加餐费没法缴了,这学期就不加餐了。早晨在家里多吃两根油条,行吗?妈妈边说边给我们一人夹了根油条。我理解妈妈说话的意思,两根油条才四毛钱,一月一人用十二元钱,一学期一人才用六十元,当然可以节约几百元钱。我连连点着头表示同意。可是,弟弟却偏着头不表态。我推了一下弟弟,要他快说。妈妈也喊着弟弟说,强毅,你说呢?弟弟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妈妈说,这才是我的乖儿子,我和弟弟又吃了一根油条,剩下一根本来是妈妈吃的,她不吃,收碗时放进碗厨里了。她对弟弟说,这根油条中午放学后回来吃。
  春天来了,昼长夜短,我们一天两餐稀饭,晚上和着菜吃一碗面条也确实很饿,一周吃一回肉,不过也不是瘦肉,瘦肉没有多少油水,炒时还得放菜油,于是,妈妈就去买肥肉或最便宜的槽头肉,那是谁也不喜欢吃的肉,因为那肉里面有很多疙瘩是不能吃的。妈妈买回来后,用刀割去疙瘩丢了,和一些菜根、豆芽,炒着给我们吃,后来,我们就盼着星期天早点到,因为不管妈妈再没有钱,她也得买个半斤、一斤肉煮着给我们吃。这时,妈妈会看着我们吃。她只挑些菜叶吃,剩下的连一点油水也放着晚上煮面条给我们吃。
  吃稀饭,尿多,原来在学校,上午解两次小便,现在一节课一次,还得跑快点,否则会尿在裤子里。那天,数学老师拖堂,下课铃声响了还不下课。我跑下楼还没拢厕所,再也憋不住了,就尿在裤子里了。回到家里我跑到房间换裤子。妈妈嗅觉特别灵敏。她用鼻子闻了闻,说,茹玉,你身上有尿,我说,我刚下楼,就……
  唉,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快去屋里换了。
  第二天早餐,我们的桌子上多了一盘油炸花生米。花生米炸得脆酥酥、香喷喷的。妈妈说,一斤花生米吃三天,一周两斤花生米就够了,这是含油脂的食物,消化得慢也少解小便。妈妈想得真周到。
  学校的课间操后,就是加餐,有钱人家的孩子除了加餐外,还买零食吃,一天少不了花十多元。他们哪里吃完了,买这样不好吃丢,再买那样,地下的包子、馒头随处可见。那些饲养场的工人,每天准时来收拾剩菜,拉到郊外的饲养场去喂猪。
  我和弟弟没钱加餐只好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肚皮里咕咕地叫着,嘴里的清口水直往外冒,尽管妈妈在千方百计改善我们的生活,但我们一天天在长身体,需要大量的脂肪营养。那一点点食物,在我们的肠胃里很快消耗怠尽了。所以它会咕咕地叫着说,还要,还要,不然,我不让你往上蹿,往高长。我们多么想吃一顿好饭菜。
  妈妈要我下课后必须和弟弟一起玩,以免大同学欺侮他,还有不准向别的同学要吃的。
  姐姐,弟弟拉着我的手喊,又不说话,当然,我是知道他肚皮饿了。他是男孩子,食量比我大,在家里不管吃什么,我都让着他,让他先吃,吃饱。妈妈说,茹玉懂事多了。我说,我是姐姐,他是弟弟,做什么事也得让着他点儿。
  姐姐,弟弟又在叫我。我问,什么事?说吧,我明知故问。
  我饿了,弟弟说,说得很轻,声音很小,不过我还是听清楚了。
  我说,还有两节课就放学了,等我们回去你就吃那根油条吧。他没说话,仍然盯着那些吃着、跑着、闹着、笑着的同学。
  姐姐,弟弟又在叫我了。我说你再忍着点儿吧,我的肚皮也饿了,也在咕咕地叫,也想吃东西了,可是我们没钱,爸爸把钱用完了,妈妈一人的工资,除了我们的生活、学费,还要还帐,等我们还清了帐,妈妈有钱了再吃、再穿好吗?
  弟弟偏着头望着我说,那要等多久,我现在就想吃东西,哪能等到那天。
  弟弟提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我不能再解释了。我说,没钱就不吃嘛,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这时,一个胖胖的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白酥酥的馒头走了过来,又吃又笑。他和弟弟一个班,常常欺侮小同学。我拉着弟弟的手说,走,去解小便,要上课了。弟弟不想走。那个同学拿着馒头在弟弟的眼光晃动着,说,吃吧,我给你。我说,弟弟走吧。妈妈怎么教你的?那个同学见弟弟没要他的白面馒头,随手把馒头丢在了弟弟的脚边。弟弟想捡起来,又不敢。我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弟弟仍没来。
  我转过身看见弟弟已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馒头,弟弟!我大声地喊,赶快丢了。
  姐姐,弟弟说,我把馒头拾起来丢在他们的潲水里。
  我说,好吧,但绝不能吃哟。我又放心地往前走了几步,想去厕所小便,可是,当我转过头不放心地看弟弟时,他正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地吃那个馒头,他吃得很快,咬去一口,几下子就吞进肚里去了。他喘着粗气、缩着脖子,满脸憋得通红。他是怕我发现了。
  弟弟,我喊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我在看他。并没丢下手里的馒头,相反他立刻把手里剩下的一点也塞进嘴里,用那只脏手捂着嘴巴。
  我气乎乎地跑过去,想从他的嘴里掏出那些还没来得及吞进肚里的馒头。他看着我走过来,害怕了,直往肚里吞,可是,一时又吞不下去,只见他两眼朝天直翻白眼,喘着粗气,不断打嗝。我害怕了。我知道,如果喘不过气来。弟弟就会憋死的。我不想因为一个馒头白白丢了弟弟的性命。我立刻给弟弟捶背,亲切地说,别忙,慢慢吞,姐姐不说你了。
  弟弟突然哇的一声,从嘴里把馒头吐了出来,眼泪也出来了。我问,怎么不吞下去呢?弟弟低下头没说话。我一看吐出的馒头里有石子、炭渣。我的心像刀绞一样难过。弟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上课铃响了,我们同时跑进了教室。
  我刚坐在教室里,才记起还没解便,我只好憋着。这节课是自然课,老师要做实验,下课铃响了,老师仍在讲。我简直憋得难受,再不下课又要上课了,但再也不能坚持到最后一节课了。我终于等到了下课,咚咚咚跑下楼,冲进厕所,正在小解,上课铃又响了。我仍然坚持尿完才进教室。可是,我忘了这节是数学课。这位女数学老师平常对我不怎么好,因为她的女儿和我一样大,却长得很丑。脸上长满了雀斑,黄头发,近视眼,说话结巴,反应迟钝。我们就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所以,只要她上课时,就抬高自己,打击别人。
  我一口气跑上了三楼,站在教室门口,同学们刚起立后坐下。“报告”我喊了报告,老师装作没听见,接着我又喊了一声报告。这时,她转过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上课迟到了,站外面去。我被罚了一节课的站。我恨,我恨这个不近情理的老师,这样的老师能为人师表吗?下课了,她还不让我进去。
  班主任老师是位心慈面善的中年女教师。她对学生体贴、关怀,同学们也亲近她。她进教室组织我们放学,问,你怎么还站在那里?进去吧。我才进去了。
  我们每天做完课间操就和弟弟站在一边玩。我怕弟弟又去捡地上的脏东西吃,那会扫了妈妈的面子。我也会在学校里抬不起头。尽管弟弟看见那些同学吃东西时仍然眼热心跳,喉咙发痒,干吞口水,一看我在他的面前还是不敢动。我要去解小便了,不然上课了数学老师又要让我站门外。我说,弟弟进教室里去吧,我要去解便了。他嗯了一声,仍站在那里看着。我从厕所里出来时,看见弟弟还没进教室。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是昨天丢馒头的胖胖,他嘴里嚼着东西,嘴巴胀鼓鼓的,手上仍拿了一个白面馒头。他围着弟弟走来走去。弟弟没理他,但没有离开。胖胖把手里的馒头又丢在了地上。转过脸去。我赶快走过去,不准弟弟捡地上的脏馒头。这时,弟弟四下看了看,立刻蹲下身去刚要捡起馒头时,胖胖唬地转过身一只脚使劲地踩在弟弟的手背上。弟弟痛得哭了起来。我气不打一处来,飞快地跑过去,推开了他。他把嘴里的食物全喷到我的脸上,不知他吃了什么东西,我脸迅然又辣又麻,眼睛也睁不开。我正用手擦脸,他一脚踢在了弟弟的心口上,又一拳打在弟弟的嘴上,顿时口鼻鲜血直冒。我气得哭了,使劲推他。这时,弟弟也不示弱,站起身回敬了他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出血了。他像死了妈似的嚎着哭了起来。我一看弟弟的左手被那个小王八蛋用皮鞋踩破了一块皮,鲜血和脚上的脏物沾在一起。我用餐巾纸给弟弟擦了,可血仍往外流。
  我们的周围站满了同学。胖胖已跑去告老师了,说陈二娃(弟弟的小名)抢他的馒头吃,还把他的鼻子打出血了,那是一个横烈烈的女班主任老师,气冲冲地走来,不问青红皂白地拧着弟弟的耳朵,还说,我没见过你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成天惹祸,让我心烦,站在外面,不准进教室上课,说完走进了教室。
  我站在他的教室外面申辩,是他先打了我弟弟。他乱扔东西,弟弟爱清洁捡起来丢到潲水里。
  她恶狠狠地说,滚过去,谁听你的?
  我走到教室门边,同学们正伏在桌子上静息,数学老师拿着教本站在门口,我正往里走,他一下子拦住我说,你又迟到了,站外边去。这一节课我站在楼上,弟弟站在楼下,这就是老师,这就是我读小学时的老师!他们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这学期妈妈给我们买了一张月票,要我们自己搭车回家。刚走出校门,弟弟就不走了。他说,他的手还在流血,不敢回家,怕被妈妈发现了,要骂他、打他,惹她生气。我说,那你怎么办?他说,就在这里玩一会儿。我问,你不饿么?他说,饿也不吃了。我说,不行,妈妈一天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管好你,你万一走失了咋办?谁来找你?
  我想硬逼他不行,还是耐心说服他吧。我说,弟弟,妈妈给你留了油条,还买了肉,好香,我这阵都闻到香味儿了。妈妈正站在门口等我们回去吃哩,快走吧,公交车又来了。弟弟经不起食物的诱惑还是上了车。快拢屋时,弟弟说,姐姐,我手怎么办?我说,你藏到背后,不让妈妈看见了嘛。姐姐,弟弟又说,你别告诉妈妈说我捡地上的馒头吃。我点了点头,心里好痛,犹如刀绞。
  妈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一看桌子上还多了一个豆腐菜。我们也实在太饿了,端起碗就吃。妈妈连豆腐也直往我们碗里挑。她说,快吃,今天,我买了半斤瘦肉,两斤面粉,今晚,我给你们包饺子吃。我说,妈妈,今天才星期三,不是规定要在星期天才吃肉吗?妈妈说,现在每周吃两次肉,以后隔一天吃一次肉,有钱了就天天吃肉,你爸爸昨晚给我投了个梦,说他回来看过你们,摸了你们的脸,说你们瘦了,责备我,亏了你们的生活。所以,每周多吃一回肉吧。你们快吃呀,豆腐当肉吃,强毅你怎么不端碗,吃饭也要讲规矩嘛,妈妈对我们的行为规范要求很严,弟弟还是没端碗。妈妈提高了声音,说,强毅听到没有?我想说出事情真相,又怕让妈妈生气,正在为难之际,听见妈妈又在叫弟弟了。弟弟把右手的筷子放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也放下了碗筷。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妈妈放下筷子疑惑不解地问。我把在学校经过的事情说了。弟弟立刻跪在妈妈的面前哭着说,妈妈我错了。我也跪在妈妈的面前,说,妈妈,我错了,我没管好弟弟。妈妈说,起来,起来,吃饭,你们没有错,是妈妈错了。她没有责备我们。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妈妈要我收拾碗筷,她去拿来沙布,药水,给弟弟洗了手,消了毒,贴上了沙布。弟弟的手破了好大一块皮,手背也肿了起来。
  妈妈去找过弟弟的班主任,那个姓王的班主任仍然说,是弟弟不对,打了胖胖,要弟弟赔医药费。
  妈妈也不示弱,指着她的鼻子说,你连事情的真相都没有搞清楚就信口雌黄,乱下结论,你以为他是当官的孩子,真卑鄙!
  妈妈刚离开学校,胖胖和他的妈妈坐小车也来了,找到校长大吵大闹。她根本不听校长的解释,在校长办公室拍桌子打巴掌,并口出狂言地说,我老公是区教育局的人秘股长,叫他把你这样的校长撤了。
  那位姓肖的快五十岁的老校长也吼着说,撤呀,我不是校长了,你找我干啥,有啥了不起,仗势欺人!我对这件事已做过调查了,是你的孩子不对,说完扬长而去。那个女人又去找胖胖的班主任,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从包里掏出一张药发票交给班主任,然后,开车走了。班主任存心要和我们家作对。她对弟弟说,回去拿钱,弟弟说,我家没有钱,是他踩了我的手,他乱扔东西……不准说,班主任不让弟弟说话,那就出教室站着。弟弟不愿出去,那位狠心的班主任使劲把弟弟推了出去。弟弟一连站了三天,屎尿拉在裤子里。我们不敢告诉妈妈,但妈妈仍然知道了,她给A市晚报打了热线电话。一名年轻记者迅速赶到这所学校,一看弟弟还站在教室门外,立刻拍了照片。第二天晚报头版头条登了,标题是《狠心教师,罚站学生三天》,立刻引起了市民的愤慨,省、市政府,市教育局领导前来调查,勒令那个班主任老师停职检查,当年不晋级加薪,扣除本学期奖金。
  相反,我的班主任程老师对我却特别好。她处处关心我,从那件事后,她知道我家里经济困难,没钱加课间餐(收费是后勤处与班主任老师无关)。那天早上,我走进教室,她对我说,课间操后,你和弟弟到我寝室里来一下,就是对面宿舍三楼第二单元。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记住门号是左边六号。我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
  我心想,是不是学校的老师串通一气,来整我们姐弟俩,那我们只有不在这个学校读书了。
  我做完课间操,拉着弟弟的手说,走,到程老师的寝室里去。弟弟不想去。我说,刚才程老师叫我们去的。弟弟说,我不愿去见这个学校的老师,我恨他们。我说,程老师是个好老师,对我们很关心。
  程老师的寝室门开着。她看我们站在门口就说,进来!进来!我们坐在沙发上。她立刻递给我们一人一个杯子,那是一杯冲好的豆奶粉,又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笑着说,吃吧,吃完了好去上课。我们只好接过馒头吃起来。
  程老师说,对不起,原来我不知道,从今天起,你们每天课间操后就来这里,我给你们加课间餐。我吃着嚼着感激地看着程老师,把眼泪和着馒头一齐吞进了肚里。
  我们在程老师家里加了一周课间餐,觉得不好意思了。那天,我们离开时,我说,程老师,谢谢了,我们明天不来了,妈妈给我们买了馒头。
  那天早上,我们吃早饭时是我突然想起这样做的。我把自己吃的一个馒头和一根油条放在一边,不让妈妈看见,悄悄装进塑料袋,再放进书包里。课间操后,我把弟弟带到一边从包里拿出来给他吃。
  弟弟说,姐姐,你也吃一点吧,你也饿了。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快吃。
  那天发生的事已过了两周,本来没有什么了。但是弟弟那个班主任王老师因受了处分,寻机报复。她奈何不了我们就支使胖胖的妈妈来我们妈妈的医院吵闹,索赔他儿子的医药费。
  妈妈医院里的同事、院领导,愤怒指责这个泼妇,狗仗人势,太不像话,人家的孩子身体受到摧残,人格受到侮辱,精神受到伤害,致使夜晚做恶梦,甚至大小便失禁,现在,你还敢来找她。好呀,那就对簿公堂,打一场官司吧。
  这一说,真提醒了妈妈。她打电话找到了那位晚报记者。记者立刻赶到我们家问明情况,又写一篇追踪报道,题目是《被罚学生精神、肉体均受到伤害》,这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记者还主动请了一位律师,帮我们打赢这场官司,一纸诉状告上了区法院,弟弟在这之前已去省人民医院作过检查确有疾患,法院判决(那个姓王的班主任老师)赔偿经济损失费八千元。
  妈妈感慨地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秋天,学校又开学了。我们转到了妈妈医院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妈妈去给我们办转学手续时,特地买了礼品拜访了我的班主任程老师。在去新学校报名的那天,妈妈给我们缴了课间加餐费,在家里我们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隔天可以吃一回肉,而且是瘦肉了。早上也喝上了牛奶。
  妈妈说,她接连发表了好几篇论文,还是约稿,所以稿费高,难怪妈妈整夜整夜地伏案疾书,是为了既得名又得利。
  
  2
  我的思绪在我短暂而坎坷的人生旅途中跋涉着。我对童年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再过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
  如今,我虽告别了贫穷、辛酸的童年,而又面临着一场情的搏斗。我和妈妈是亲情,和俊鹏是友情、爱情,孰轻孰重,孰去孰从,掂不出重量。辨不清方向,二者不可兼得。我彷徨,苦闷,难道爱情也要经过炼狱的煎熬吗?
  我的头又痛起来了。我不想再提起往事,然而,记忆的屏幕一经打开,就让我看到了想到了这么多。我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实中来。我估计俊鹏要来电话。我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耐心等待!然后关了机。
  我听见妈妈开门进来了,把买的东西放进厨房,进了我的房间,站了一会儿出去了。
  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儿,刺激着我的胃神经。
  妈妈又进了我的房间,看我还在沉睡中坐下来陪着我。我再也装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像从沉睡中醒来。
  妈妈说,茹玉,起来吃饭。我想仍然拒绝吃饭。但一听妈妈那种带着慈爱的、甜润的、温柔的母爱声音,我决定起床吃饭。
  饭桌上,妈妈仍一如既往给我夹菜,但她没说话,我也默不作声埋头吃饭。我放下碗,进卫生间洗了脸又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凭窗眺望,城市的上空总是一种灰蒙蒙的感觉,那是城市的空气受到了严重污染。我常在蓝天白云间飞行,如今被囚在笼子里似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打开手机给公司领导通了电话,明天安排我上班。我不想在家里呆着,冥思苦想着那些烦恼的事,也不想在妈妈面前跪着求她宽容。我没有睡意,仍倒在床上躺着。我想着俊鹏现在哪里?做什么?他收到了我的短信息了吗?也许看到了吧。不然,他早就打来电话了。我想着和他几个月来兴趣盎然的友好相处,那种纯真的友情,犹如清泉和甘露滋润着我的心田。想着我和他约会时携手并肩,缱绻依恋相拥相吻倾诉衷肠,肝胆相照的情景。我俩曾漫步江边,荡舟湖心,对天发誓将永远互敬互爱,忠贞不渝……
  我竟没想到他父亲却坚决反对,更没想到母亲也不谋而合。变本加厉地反对。我们的爱情小舟犹如被狂风卷到了荒漠的孤岛上,又求助无援。如果我们要坚持相爱到永远,必须有一方要对家庭作出背叛。
  俊鹏能背叛他的父亲吗?我和他父亲的短暂接触,知道俊鹏是深爱着他的父亲。我更爱我的母亲,我不可能也不忍心背叛妈妈。我如果背叛了她,那将是天理不容,然而一个痴情的女孩子又深爱着自己的心上人,我痛苦,我彷徨,天啦!我该怎么办?我别无选择!
  黑夜又一次降临在我的床前,窗外的月光如洗,一道明亮的银河横架空中,把牛郎和织女分隔两旁。他俩只能遥遥相望,始终不能走到一起,所谓七月七日的鹊桥会,那仅仅是人们的主观臆想,无稽之谈,分离即是永别。如果我和俊鹏一旦分手之后不可能又相聚相爱,那将造成双方更加痛苦。我遥望天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要二者兼顾,岂不让我走出亲情、友情、爱情的漩涡,让我的灵魂得到安息。
  晚饭,我没有吃。妈妈进屋叫了我几次,她的声音有一些嘶哑,带着哭腔。我也淡淡地回答说,妈妈,你吃吧,我不饿……泪水又不断线地掉下来。我听见妈妈接连不断的叹息声,好像心里有许多苦衷要倾吐。我不想猜测她心中在想什么。我正在为我的解脱设计几个方案,从中选择一个最佳方案。我想从飞机上跳下来,那将是令世人惊异的特大新闻,航空公司会赔偿一笔巨款。但是,铁门紧闭,不可能往下跳。我想服毒,可是太痛苦,肝肠寸断。我想用刀片割破手腕的血管,让殷红的鲜血渗出体外,可能痛苦要少些。最好的办法是服一瓶安眠药,临睡前过量服用,就这样长睡不醒,飘飘然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不再为人世间的情爱困惑烦恼。好!就这样决定了,飞行一天,再看一次祖国的大好河山,繁华的都市,这也是最后的告别,下午回来时,拐个弯到药店买瓶安眠药,藏好,以免被妈妈发现,那将欲死不成,欲活不能,长期受到精神折磨。
  早上起来,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一切痛苦,烦恼全埋藏在心底,比舞台上的演员还伪装得真实。我吃了妈妈准备的早餐,牛奶、面包、蛋糕。我说,妈妈,我走了,脸上仍带着一种苦涩的笑。妈妈用那对忧郁的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注意安全,没事,早点回家。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皮鞋轻轻地点着水泥阶梯敲击出一个个沉重的叹息。
  我没去空姐们居住的宿舍楼,直奔机场办公室,参加每天航班的飞行训戒。
  我今天显得特别精神,话也很多,普通话,英语表达得特别流畅。我对机组的同事、对旅客,有一种无以言喻的亲切感。他们个个精神饱满,喜笑颜开,为什么没有痛苦、悲伤、烦恼?我抢着给旅客们倒开水,给一位抱着婴儿的少妇拿屎尿盆,让孩子解在便盆里,我看见婴儿粉嘟嘟的脸,红艳艳的唇,黑亮亮的双眸左顾右盼。那是由男人的骨血,在母体中孕育出来的生命之躯。我想命运不捉弄人,要不了几年,我体内也会有一个小生命脱胎而出。体验做女人的骄傲,而今,我将走向另一个世界,孩子与我无缘。
  下午,回到航空公司,我仍未去宿舍楼。我怕见到杨姨。她会盘根到底问这问那,言多必失嘛,并且,我也不想问,陆伯伯的病情怎么样了,还躺在医院里吗?这些有钱人没啥,躺过一年半载花费再多,也不会心痛钞票,至少俊鹏我也不想多问,让他苦等苦熬着,也让他经受一次爱的痛苦吧。
  我走进一家医药店,那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走到柜台边热情地问我,小姐,你是要避孕药吗?我摇了摇头。那?她有些怀疑地盯着我。在柜台前,我低着头看着那些瓶瓶盒盒里装了些啥药,可怎么也找不到安眠药。我只好问,有安眠药吗?有,小姐,你要这药做啥?我说,我母亲晚上睡觉不好,整夜失眠。对不起,我刚才问错了,不过,每天都有十几个女孩子来买避孕药,有时还买猛男。她边说边从柜台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个白色塑料瓶子,她拧开瓶盖拿出一张纸准备将药丸倒在纸上。我说,你这一瓶多少颗?她说,五十片。那就别数了就一瓶吧。小姐,你买这么多做啥?这可不能多吃,一次1—2片即可。我一天很忙,买一瓶放在那里管上两三个月不行吗?不过,我为你好,小姐,别见怪。
  我说,没啥,谢谢你的关心。
  我回到家里妈妈还没有下班。我懒得动步,不想洗漱,躺在床上策划我的午夜行动计划。这五十片药丸只需吞下去,就将永远睡不醒。我看了商标、产地,怀疑是否是伪劣产品。
  我听见开门声、脚步声,知道妈妈回来了。我赶快把药瓶放在床头柜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一本《爱情婚姻家庭》杂志聚精会神地看着。妈妈进了厨房放下买回的菜,在卫生间洗了手,走进客厅,推开我房间的门。我不得不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她应了一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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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我比平常多吃了些。我和母亲彼此仍没有言语,像两位陌生人。饭后,我也未向母亲打招呼就出去了。我知道母亲在楼上的窗台上窥视了很久。我想再看一次这座现代化城市的美丽夜景,那些一对对、一双双的青年男女,从我的眼前走过,有的年轻夫妇手里抱着或牵着小皇帝或小天使走着、笑着、逗着、乐着。我在树荫下踯躅,与孤影相伴相随。
  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故意与我保持平行或明知故问,小姐,前面是去哪里?你怎么思想沉郁?要不要我陪你说一说话,也许能消除你思想上的苦闷。我一听心里更烦,没好气地说,你认错人了,找错了门,我不是傍电杆,逛马路的野鸡(暗娼)!
  我走不了多远又有男人追了上来。我愤怒地转过身往回走,忽然,看见妈妈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站着。我低着头,装作没看见迅速回到楼上。我这才进了洗漱间洗澡、换衣。我想把人世间的这些尘埃污垢全部洗涤荡尽,让洁身玉柔的躯体回到冥冥的世界中去。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轻轻地开了门又一点声音也没有地进了房间。我仍站在浴缸的墙壁前看着镜面里的我,玉雪的肌肤撒落着颗颗珍珠,脸蛋儿却是那三月粲然枝头的桃花,饱满鼓胀的胸脯带着成熟女性的娇艳昭示着男人的青睐与抚爱。
  我哀叹着二十三年的韶华时光一晃而过。我将用恐惧而痴狂的声音叩开地狱之门,让他们收留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出了浴室,从房里拿出保温杯拧开餐厅里的开水器灌了满满一杯水,进屋后,再把房间的门反锁了耐心地等待明日凌晨两点的时钟敲响,那将是我的二十三岁祭日。
  我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的星星怪异地眨着眼睛看着我。我心里默念着,别了,可爱的星星,明日的夜晚,你将空朦地守候,为我抚去痴迷的情恋!
  我抬腕看表还有最后三十分钟,这是最难熬的时刻。我听见客厅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和叹息声。我知道妈妈一夜未眠。她像一名忠诚的卫士守候在我的门前,欲进不能,欲退不忍。
  别了,妈妈,感谢你的养育之恩,今生不能报答你的恩情,如果有来世定会犬马之报,且不要为我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古往今有的事。我已穿戴整齐,只等服下那一颗颗白丸子,四肢一伸,脚一蹬,就会直直地躺在床上。我只麻烦妈妈、弟弟,将我失去了灵魂的躯体运往火葬场焚之,且不要留下它,即刻撒向大地与泥土为伴。
  我一看表还有五分钟。我轻轻拉开床头柜拿出一瓶白丸子,又踮着脚伸手在写字台上拿过那杯开水刚好温温热。我揭开药瓶盖子将药全倒在了手上,先喝了一口水,一仰脖子把药倒在嘴里再喝一口水,连续几下,我便把五十片丸子全倒进了嘴里吞进了肚里。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药丸和水把肚子撑饱了,我无法躺下,只好将头倚在床壁上。我的头晕晕沉沉的,睡意不断袭来。我什么也不去想,此时,什么也不让我想了。我只等灵魂飞离躯壳早日僵硬!我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我一觉醒来,睁眼看见妈妈跪在我的床前搂着我的头哭泣着。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我又立刻恢复了思维和记忆。我锁了的门为什么被妈妈开了,我忽然记起妈妈手里有我房间门的钥匙,五十片安眠药怎么一点药效也没有?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我憎恨那个卖假药的女人。
  茹玉你醒了,妈妈守候了你一夜。
  谁要你守着我?我怒吼着。你不是我妈妈了,我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很自由,无拘无束。我找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我已搭上了红盖头和那男人携手漫步在红地毯上,拜了天地,即刻走进洞房花烛过着男欢女爱的生活。你真讨厌,又是你拆散了一对好鸳鸯。
  茹玉,你不应该逼着妈妈说出你不该知道的事。如今,恕我直言相告了,不过,你应该承受得住沉重的精神打击。
  你别编故事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故事离奇,目标一致,不让我和俊鹏交往,前世和陆家结了万恶之仇。我不是编故事。我只想把事情真相告诉你,然后,让我去死,以得到解脱。好吧,我听着,妈妈低垂着头述说着她人生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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