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搬新家智信施法 过旧宅兴喜拾金(一)
作品名称:老北风滚过黑土地 作者:星流成河 发布时间:2016-09-11 10:44:43 字数:5762
第八章:搬新家智信施法过旧宅兴喜拾金
赵琦善田花了三年多时间盖完了这个大院,大院分前后两个院套。前院套住人,分为前屋和后屋两层,前屋和后屋都有东、西厦屋;后院套西面是粮仓,粮仓东面是牲口棚。前院套前面是正门,后院套后面是后门,后门走大车,前后院套之间有一个小门。外面是围墙,光围墙就打了半年,这地方都是打墙,打墙用稍微潮湿的土,用又宽又厚的木板围在墙两边,把土倒在木板中间,或者用木夯夯,或者用木槌打,把土压实,一层一层向上打。
房子打扫完,钮钴禄氏•阿图就着急,赵琦善田领一家人先熟悉大院的布置,第一层小院也叫前屋,正房是赵琦善田的客房,里间是书房,在这处理公事,西里间供放祖宗牌位,东里间来客住。第二层小院叫后屋,正房就是家里住的地方,中间是灶间,也叫外屋地儿,西么屋是赵琦善田和钮钴禄氏•阿图住,西中屋给闺女赵图晋住,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十三岁的老儿子赵兴亮和爹妈在一起,还有一个七岁的大孙子。东么屋给老大住,续房的媳妇陈氏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另一个三岁。东中屋给老二住,媳妇黄氏带着刚满二岁的孩子,西里屋和东里屋都空着。
一家人就清点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家。这天晚上,赵琦善田吃完晚饭,打着饱嗝又转到新院子,现在接近中秋,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也飘过阵阵秋天的凉意,马上就要下霜了,他穿了一件夹袄,挺厚实。院子里铺了一层沙子,也不粘脚,虽然天已经黑了,大毛狼星已经露了脸,但赵琦善田天天转悠,不用看路,脚下也熟悉,进院一直走,推开虚掩着的两扇门,就进了客房,向前走,摸到摆在中间的两把椅子,绕过椅子进了东屋,站在门口儿向里打量,里面黑乎乎的,看着看着,就忽然听到有声响,噗噗嗦嗦的声音,从看不见的里屋传来,赵琦善田吓了一跳,全身汗毛倒立,慌忙向外走,就绊倒在门槛上,双膝着地,砰的一声,头撞在椅子上,又听见里屋扑扑愣愣响一下,就没声音了。赵琦善田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回家。
赵琦善田回到家,钮钴禄氏•阿图赶紧点上灯,一看,头上破了皮,流下来一片血,赶紧把血擦净,又把裤腿儿挽起来,也见一片血,轻轻擦去,也没啥大事儿。闺女赵图晋、大儿子和大儿媳妇都闻声跑过来,一齐问:“爹咋了?”老三赵兴亮说:“爹去新房子,摔了一跤,把波罗盖卡(磕)秃撸皮了(破皮)。”赵琦善田叹气,埋怨自己说:“这几年不练大刀,胆子也小了,腰身板也笨了,要是早些年,还能吓着?能摔着?”大儿媳妇儿陈氏今年二十岁,嘴尖舌快,说:“咱爹还胆儿小?爹也不是笨,我听说新房都得找大仙儿驱邪。”老大赵兴金摇头,说:“不是那么回事儿,咱盖房子时,都压了符咒,还能不灵?”陈氏接着说:“盖房是盖房,搬家是搬家,一码是一码!”又说,“要找大仙儿,我去,我们屯就有!”钮钴禄氏•阿图说:“都回去吧!”大家就散了。
第二天,赵琦善田领着赵兴喜把房间仔细看了一遍,也没见什么差样的地方,又把其它院也看了一遍,就见所有的门窗都半开着,屋里屋外干干净净,也没有差样。
晚上,躺在炕上,钮钴禄氏•阿图说:“还是找大仙驱邪吧,也没什么坏处。”赵琦善田说:“那就请智信和尚吧,好歹知根知底,咱的事儿他不会糊弄。”钮钴禄氏•阿图说:“对,庙里一准都是正仙儿!”
第二天,赵琦善田就骑马去请智信和尚,大庙就在金家城西门外,两年前智信就盖好了这座庙,香火还挺旺盛。骑马来到山门外,山门上用硃笔写着“佛光寺”三个大字,牵着马往里走,一个小和尚就念一声佛号,把马缰绳接过去,他认识赵琦善田,摆手示意往后院走。赵琦善田也不走正殿,从大殿东面的便道直接到后院,后院一排东厦屋,是和尚们的住处。果然智信和尚在屋里打坐。
智信见赵琦善田来访,也不起身,只是示意赵琦善田坐在斜对面,说:“大施主,有事请讲。”赵琦善田说:“我眼下要搬家,住新房,搬家前,想请法师去给我做做法事,驱驱邪气。”智信也不睁眼,但有笑意,说:“我给你做一场法事,可保你平安!”稍一会儿,又说:“但佛不驱邪,佛见邪劝正,见恶劝善,见妖劝化,见污劝净,见人劝好,见善劝悟,只是因势带化,不驱。”赵琦善田一听,就笑着说:“啊?是这么一回事儿,有空得请大师给我讲讲佛法,我真是不懂!”智信又说:“邪气也流,如水向低处,做法驱走,过后仍流回来,所以不能驱!”然后起身,拿出一个纸袋,打开,里面是香,分成两半儿,把一半儿包好,递给赵琦善田,说:“此是上好香,你带回去,晚上在每排房子正间,就是开门的那一间,点上一烛。”等赵琦善田转身出门,他又叮嘱,说,“在烧香的那一间,晚上一更天,鼓也好,锣也好,铜盆也好,敲上一通,过三天我去做法事。”
赵琦善田从庙里出来,见庙外挺热闹,庙门前向西的大街,都是赶集的人,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八月初五。这条向西的大街,正对着路东的城门,从这里向东看,清楚的看见城门和城墙。自打那场瘟疫,市场就搬到了这里,那些小商户,都搬到了大庙以西。
过了三天,早上,赵琦善田派了一挂大车,来接智信,智信带了七个人,坐车来到赵家,直接到新大院,进了前院的客房,搬走桌椅,智信他们摆好自己的蒲垫,开始诵经。木鱼声有板有节,诵经和唱歌一样,抑扬顿挫,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引来一帮人看。
钮钴禄氏•阿图跟老二媳妇也来看,她们还没有去过大庙,没见过和尚念经,见智信他们八个人,对面而坐,大家衣服相似,但长短、新旧不同,有的很多补丁,有的没有补丁,有的补丁针脚细密,有的针脚粗松,两个人就指指点点,小声嘀咕。
智信一伙儿,上午诵《大悲咒》,中午吃过饭,歇了一会儿,下午诵《金刚经》,直到晚饭,晚饭后就住在长工旁边的一间房子里。
这间屋子后面,就是三白话姜长生的家,中间只隔一堵矮墙。
半夜,大家睡的正香,就听隔壁一阵喊声,有人叫:“堵住了!堵住了!”“没跑了(liao)!”智信一伙爬起来跑过去一看,满院子都是人,还有一些长工,三白话姜长生正用一个麻袋堵住鸡窝门,蹲在那里不动,老大姜主财眉飞色舞地在说。原来,他们家鸡窝就在窗户底下,黄皮子(黄鼠狼)经常来偷鸡吃,一连偷了三只,一家人干生气没有办法,鸡窝门关好它也给扒开,每只鸡都是在腿上咬个洞,把血吸干,他们家每天吃死鸡肉。今天,黄皮子又来了,晚上就听鸡炸窝,满窝鸡嘎嘎叫,他爹姜长生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来,今天跑的快,就把黄皮子堵在窝里了。
接下来大家就商量怎么抓住,现在只是堵住了。就有人说:“这下子可捞上了!都过了立秋,黄皮子的毛已经换过了,做帽子那可没比的!”也有人说:“哼,我看挺玄乎!可别惹它,那玩艺儿还能惹?”智信过去劝,说:“能放过且放过,好事就得好报!”三白话不听,说:“它害我怎么就行?吃了三只鸡就是好事?今天就是拿一个命抵三个命!”他把麻袋嘴儿对准鸡窝门,让老大隔着麻袋把鸡窝门开个缝,就见那东西嗖的一下从缝里窜出来,结果没提防正好钻进了麻袋。三白话把麻袋嘴儿捏紧,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说:“到底抓着了!”大家过来看,月光下,果然一个东西在麻袋里乱撞,大家哈哈笑,说:“三白话比黄皮子还精!是个什么妖?”智信没办法,转过身念佛号,这几个和尚也转身念佛号,就听一片佛号声。这姜长生也不理会,攥紧麻袋嘴儿,抡起麻袋就往地上摔,噼里啪啦摔了七八下,有人阻拦,说:“好啦!好啦!别摔稀碎!摔碎了皮不好扒。”姜长生停住,扯过麻袋底儿,把黄皮子向地上倒,大家过来细看,可啥也没有,姜长生又抖落一下麻袋,见一个东西蹦出来,嗖的从姜长生的两腿之间溜过去,回过身再找,已经无影无踪。大家愣了片刻,都哈哈大笑,说:“跑了!”姜长生愣了好一会儿,问智信和尚:“咋回事儿?”智信也不答话。
大家都走了,姜长生一家才回去。
姜长生的前妻在瘟疫那年死了,那时他住在孩子姥姥家,姥姥、姥爷一商量,就把孩子的二姨嫁给了姜长生,因此,姜长生的续妻是孩子的亲姨。这郭氏因为得天花时没治好,脸上有几个麻子,因此迟迟未嫁,结果继了姐姐的位。两口子带着老大姜主财、女儿姜彩雨和一个刚两岁的闺女。
回到屋里,这姜长生有点六神无主,如果把它摔死了,那倒没啥,可现在把它摔了一通,却让它跑了,心里就害怕。姜彩雨就问:“咋就跑了呢?明明摔了七八下,难道真是个仙儿?”姜主财说:“啥仙儿?身子软,麻袋又厚,备不住没摔着。”郭氏也说:“是不是和尚念咒念的,让它跑了?”一家人就胡猜瞎想。
第二天上半晌,智信一伙又诵了地藏经,念完地藏经,这场法事就做完了。吃过午饭,大家爬上大车准备回去,姜彩雨就跑过来拦住智信,脸急得通红,说:“昨个晚上你们凭啥念咒?凭啥念咒?把那黄皮子放跑了?你说说,它要回来祸害我家咋整?”智信没提防会有人跳出来拦,一时愣住没话说,见他不说话,姜彩雨就觉得他理亏,说:“你别走!你得给我们想招!”智信一看周围,有好多人,心想可不能塌架子,就往大院中间站了站,摇头晃脑地说:“我有招,咋能没招?但你得信!你信不信?佛法既然能救它,就能劝化它!”姜彩雨一听有办法,就说:“我信,你说!”智信就慢慢对众人说:“我们是佛门弟子,见不得杀生,哪能见死不救?就念动佛号,救了它命。……人一辈子,有很多苦,你都逃不脱,为什么?是因为心不净。你想起它的时候,就净下心,念动佛号,它还能害你?”姜彩雨半信半疑,问:“这招灵吗?”智信说:“你要不信,它就不灵,我们救它,不也是念动佛号,你说灵不灵?”
大家慢慢散去,索乌恩就问智信:“法师,东家不在,让我问你,庙里缺不缺小米儿?”智信说:“不缺!”索乌恩说:“东家不让空手回去,咋整?”智信想了一下,就说:“那……那你给我找一筐早熟的苞米,我磨成面,尝个新鲜,我自个的苞米贪青,现在吃不成。”索乌恩连连说:“这个好办!这个好办!”
第二天,出工时,姜四柱叫一个长工说:“六混子,智信和尚要苞米,你带两个土篮子,到城里老院子儿那去,他要磨面,挑干透的劈。那块地熟得最早,又离大庙近。”
六混子就找了一个扁担,挑着两只空篮子走了。
姜四柱带着其余的长工,刚出大门,麦二嫂就把赵兴喜叫了回去。院里有事都是赵兴喜办,打头的也不管他。
麦二嫂把赵兴喜叫到正屋,吩咐说:“快去买盐,没有盐了。”钮钴禄氏•阿图在里屋听见了,喊着说:“嗨!要搬家,再买一块肉!”
赵兴喜找了一个筐,拎着就出了大门,走上大道,很快就撵上了六混子,两个人搭话一起沿着大路朝城里走。
路两旁的庄稼长势不错,只有低洼的地方被大水淹了,再过半个月就到了收割季节,现在正是晒粒的时候。高粱由青变红,颗粒开始定浆(成熟);黄豆由绿变黄,叶子开始脱落;一片地一个颜色,野草慢慢枯萎,草籽已经成熟。天上没有一块云彩,太阳照在头上,还是火辣辣的,多亏两人都戴了草帽。
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城门口,两人就要分手,六混子去城里,向东,赵兴喜去大集,向西,可六混子拉住赵兴喜不撒手,说:“一块儿来的,得一块儿回去,劈一土篮苞米屁大个功夫就完了!”赵兴喜和六混子年龄差不多,总在一起,也就依了他。
二人从城西门的老路进城,城门已完全塌陷,城里种满了庄稼,原来的大道没有变,只是两边再也不见房子,偶尔还可以看到一堆堆的碎砖乱瓦。赵家的老院子今年种的是苞米,这块地地势高,苞米已经熟了,杆棵变黄,差不多死了。
来到地头,赵兴喜把筐扔在地边,找个背阴处就坐下了,可六混子不干,耍起了赖,也在一旁坐下。赵兴喜催促他说:“别误我事儿,快点!”六混子说:“你忙啥?赶趟,你着急你干!”赵兴喜再催,那小子钻到苞米地里,脱了裤子开始拉屎,说:“等一会儿吧,我这几天窜稀(拉稀)。”果然,他好一会儿也不起来,还说:“咱是哥俩儿,我也抹不开求你,你忍心不帮忙?”赵兴喜骂他:“你这完蛋玩艺儿,总是撒谎撩屁儿的!下次再也不上你的当。”随后捡起一只土篮子,顺垄沟往里找,看见黄透的苞米就劈下来搁篮子里,赵兴喜劈完一筐,送到地头,见他还没有拉完,只好又捡起另一只篮子,沿另一个垄沟往里找,赵兴喜走着走着,就觉得脚下塌了一个坑,往下一看,果然一个坑,他就觉得奇怪,蹲下看是不是豆鼠子洞,扒开坑上的散土,找到一块瓦片,再扒,就看见一个瓦罐的沿,把土拨净,看见瓦罐是半空的,伸手下去一套,掏出一件硬邦邦的东西,吹去表土,原来是一个银锞子,这东西在东家见过,赵兴喜伸手在瓦罐里摸了摸,感觉还有一些,赶紧四下看,确实没有人,六混子也看不见。赵兴喜心嘣嘣直跳,把手上的那个塞回去,用土把坑盖好,站起身,再四下看,还是没有人,心慌意乱地劈了一篮子就出来了。出来看六混子,还蹲在那不动,就撅了一根树枝,插在地头。再去找他,六混子就站起来,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赵兴喜一看,这小子原来没拉屎,蹲那儿糊弄他呢!气得赵兴喜撅一根苞米杆子追他,骂道:“你这个完蛋玩艺儿,没有出息,真是撒谎撩屁儿的!”两人闹了一会儿,赵兴喜说:“还让我给你挑着不成?”那六混子不再推让,嘻嘻笑着,自己挑着两个篮子往回走。
二人把苞米送到大庙,又买了盐和猪肉,回到了大房子。
晚上,赵兴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这事儿咋办,交给东家?不好!也不能和谁商量。六混子醒来问:“你不睡觉,老翻动啥?”赵兴喜说:“我做梦,捡到一块金子,你说咋整好?”六混子说:“我要有金子,就盖房子,娶媳妇。”赵兴喜一想,对呀!先盖房子!
第二天,赵兴喜找到赵琦善田,说:“叔,昨晚上我娘给我托梦,让我成家呢。”赵琦善田说:“你也二十多了,早该成个家,你咋想?我给你做主。”赵兴喜说:“我想先盖房子。”赵琦善田说:“好!你这些年也剩不少钱,你去帐房结算,我盖房子剩一堆木头,你挑,贱吧娄嗖给你。”
赵兴喜就找了一块地方,左边是楚长河家,右边是朱子成家,地皮是赵家的。他就和赵琦善田要了这块地皮,说按照五成价给一成,东家答应了。
赵兴喜晚上偷偷把那罐银锞搬回来,埋在了这房场边上,做好标记。又把做工的钱全都取了出来,一个秋天,房子就盖好了,刚盖好房子就下雪上冻,开始打场了。
赵兴喜只盖了两间房,他不敢多盖,就盖两间房,大家都问他哪来的钱,他只好撒谎说东家的木头贱,六混子很眼气。赵兴喜盖了两间房,除了扛活挣的钱,罐子里也用了几个,他又把罐子藏在自个的屋里。每天干完活,回来看一看新房,觉得心里很舒服,但晚上还在东家住,自己新房子不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