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作品名称:我也很重要 作者:杨月弯弯 发布时间:2016-09-08 16:49:52 字数:3091
二十一
我在小岛上的工厂很快正式投入生产。魏老三仍是两个厂、一个店的油条技师及研发组长。面剂子由岛上工厂统一配送。我老厂的管理权交给魏老三,油条店还交给兰兰管理。
一天,在黄渡大街上,一个被妈妈拉着手散步的小男孩回过头来看着我,拽着他妈妈的衣角说:“妈妈,那个人长得好像电视上的“油条皇后””,他妈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我,冲我笑了笑,我也冲她点点头笑了笑。我知道,这是电视效应,我的形象在那个历史时期里被人为放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带给我的那份虚荣,这份虚荣,弥补了我青年时期疯癫之后遭遇冷眼的不足,改变了我这个阶层需仰视万物的缺憾。这些,我都喜欢,我需要。
去菜市场买菜,那可真像皇后一样,都争着和我打招呼,不为别的,是想让我买她们的菜。以前不是这样,以前,没有几个人能认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坚持自己买菜,自己烧饭。菜农们都不叫我什么“皇后”,什么“一姐”,只喊我“小李”,亲切,真实。我喜欢这种感觉,买菜的这种感觉。我买菜,不问价格,不讲多少,只说买一餐吃的,她们称好后,说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兰兰长大了,也长胖了,我每个月只有盘点的时候,见到她一次。这次见面让我吓了一大跳,虽说胖,不至于一下子胖了这么多吧。“吃什么啦?”我开玩笑地说:“看来我们油条养人啊,魏老三也长胖了。”
兰兰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继续低头,似乎很认真地计算着当月的营业额。
我们的油条店早就不采用传统的吃完了算账的收款模式,采用吧台付账,在当年,小吃店用这种方式结算还是挺先进的,所以,每一位顾客所付的钱都有两份记录,吧台一份,后厨一份。不过,如果后厨与吧台串通好,少一笔生意,是查不出来的,现在好了,有电脑了,它在打印吧台与后厨小票的同时,电脑也记录下来的,也就是有三分记录,电脑是联网到我办公室的总机上,她的每一笔生意,我电脑上都能查出来。当然,还好,这么多年,兰兰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没有出现过差错,这也是我一直任用她的原因。
最近,我发现魏老三好像有点不对劲,每天晚上,都在十点以后回来,精神有些不对,我太了解他了,他脸上是藏不住事的。他不说,我也不问。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就容易犯点下半身的错误,莫不是外面有人了?也不像,他天天瘸着腿在两个厂一个店之间转悠,没见他到街上去呀,黄渡街上什么娱乐城,KTV,桑拿房的老板们我都认识啊,没听他们说呀。倒是我经常建议他去足疗店洗洗脚,去桑拿房蒸一蒸,舒活舒活筋骨,他总是说,我一瘸一拐,把人家按摩小姐吓着。那他为什么每天这么晚回来呢?
事情被挑破是在半个月以后。
那天,因为黄渡镇有一个农民企业家当上了人大代表,高兴啊,请我们这些本镇的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聚一聚,物以类聚嘛。
饭局同样在黄渡亨得利酒店,满满一大圆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亲热得好像多年失散的兄弟姐妹,老k也在,我与他心照不宣,选择隔着几个人坐着。那晚,我喝了不少红酒,把我这张椭圆形的大脸涨的更大了。散宴后,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家了。因为离得近,我没有开车,是步走来的。
酒店门口,亨得利酒店老板正拱手一一告别参加酒宴的人。酒店高大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充满挑逗,诱惑。我想,今夜,将会有多少良家妇女,舒蕾展瓣,用下半身,委身于权贵,委身于金钱。委就委吧,反正权贵是耍的,金钱是用的,给谁耍?给谁用?如何耍?如何用?拥有者说了算,你李水莲操哪门子心啊!
霓虹灯的光线穿过梧桐树的叶缝,筛在一辆黑色轿车上,形成晃动的光影,正当我冲着那光影冷笑时,老k突然凑上前来说:“水莲,我找到一个非常好吃又好玩的地方,下次,带你去”(这话我信),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和铜臭味,还有小人得志后的发酵味。我说:“那好吧,下次吧”。他摇摇晃晃钻入那辆晃动光影的黑色轿车里,发动了汽车,一个打扮时髦,口红涂得喷血的,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拉开他副驾驶的门,冲车里莞尔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因为驾驶室的玻璃被老k摇上了,看不到老k的表情,这时,时髦女郎已经上车,黑色的轿车,一撅屁股,歪歪斜斜,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黄渡的大街上。
我也歪歪斜斜地往家里赶。黄渡巴掌大的地,十来分钟就看见我的小岛了。今晚是下旬月,月亮刚刚升起来,有的地方还很黑。忽然听见通往小岛的桥旁边大坎子下有人说话,声音很细,似乎有意不让别人听见。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若有若无,难道出现幻觉?听说二十几年前,有一对青年男女晚上在这里谈恋爱,被人抢劫了,女的被人用刀当场攮死,男的被救过来,也终身残废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虽然这个地方仍然是小青年们谈恋爱的好场所,但这个点,还会有人深更半夜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谈恋爱?黄渡有那么多旅馆,大的,小的,公的,私的,上档次的,不上档次的,随便选一家比这里谈要安全啊。
我吱吱呀呀走回桥头,忽然看见有两个人影从大坎子里闪到树林里去了,后面那个人一瘸一拐,魏老三?我的心一下子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一股凉凉的冷水从心里流到胃里,在里面翻江倒海,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红的,绿的,白的,黑的,青菜萝卜味的,飞禽走兽味的,山珍海味味的,统统吐了出来,把所有我消化不了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感觉好多了,清醒了许多。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残渣,高抬腿,轻放步,悄悄地跟到小树林,这是黄渡镇唯一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白天来这里,树林阴翳,灌木葳蕤。魏老三进去干什么?前面那人是谁?我在小树林中穿行,脚下的藤藤蔓蔓绊着脚难行,用手一摸裤脚,黏满苍耳草的刺果。我想放弃了,等回家再问问他。就在我刚要转身时,一族冬青树后,出来魏老三的声音:
“你还是听我的,把它做掉吧,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懦夫!你还像个男人嘛?一天到晚在女人的翅膀下,你不想单独干吗?”
天啊,是兰兰的声音,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我现在不就是在单独干吗。”魏老三的声音。
“狗屁,还不是听那女人的。”兰兰的声音。
“这是两千块钱,你去黄渡医院把它打掉吧”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魏老三在给兰兰钱。
“我不要钱,我要人,我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兰兰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魏老三伸手捂住她的嘴。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想,他们一定吓了一大跳,两个人立刻从黑暗中跳出来。魏老三松开兰兰,那胖乎乎的脸上披着一家饭店门口灯箱的反光,显得阴暗,没有光泽,他底气不足地拉着我的手说:“水莲,我们回去再说吧,我会向你解释的。”
“水莲姐,你们离婚吧,我怀了魏老三的孩子。”兰兰,一副胜利者得意的口吻,顶着一张比我还大的向日葵脸蛋,迎着一家KTV的霓虹灯光站着,灯光透过灌木的枝叶筛在她身上,活像人行道上的花里胡哨的隔离桩,愚蠢,呆板,而不可一世,她并不慌张,更毫无愧疚。
我本来不想发火,等事情弄明白后,好好找兰兰谈谈,没想到偷了腥的猫,还敢在主人面前张牙舞爪,我浑身的血管快被胀破了,血液在我体内一路狂奔,它要找到突破口,最后,停留在我手上,继而我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
魏老三拽住我:“对不起,我不是人,是我的错,我们回去可好?”然后转头示意兰兰快走,而这个狂妄而愚蠢的女人,竟呆若木鸡,真成了木头根子。
真是不要脸,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偷人的女人倒向我示起威来了。什么?怀了魏老三的孩子?那又怎样,你这么没自信?拿孩子当做结婚的筹码?太可笑了,你想用你的下半身来换取婚姻?告诉你,孩子只不过是你偷情的重要证据!
街道上那家KTV霓虹灯还在闪烁,哐哐当当有节奏的音乐带着肆无忌惮,带着引诱,带着某种需要,游走在黄渡的拐拐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