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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二十三

作品名称:我也很重要      作者:杨月弯弯      发布时间:2016-09-09 19:02:41      字数:5031

  二十二
  那晚,我并没有和魏老三吵架。这个男人,这个孩子是被引诱的,本质不坏。不能吵架,吵架我的面子就没了。
  我还没有开口,魏老三就一五一十地向我讲了他与兰兰的事情。我打断他的话,不想听细节,每一个细节对我都是再次伤害。
  我说:“结论呢?结论是什么?”
  他说:“给她钱,让她打掉。”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小心,怎么不带套子。”
  他说:“是她耍的小计谋。”
  我说:“也就是说,你不想和我离婚,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离婚,水莲,你相信我,我们俩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啊”
  我说:“那好,兰兰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他说:“不过,不要再打她了,她也怪可怜的。”
  我说:“怎么,心疼啦?”
  他说:“两码事,你懂我的意思。从她身上,我看到我们的过去。”
  接着,是死一样的沉默,各自翻身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叫张海涛开我的车把兰兰接到嘉定区人民医院妇产科,叫他告诉兰兰,是单位在嘉定举行会餐,等到了嘉定后,再告诉她说会餐前,先进行免费体检。到医院后,得知真相的兰兰大喊大叫,我告诉医生,我是她的母亲,她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还叫人家离婚。兰兰听我这么一说,没有声音了。
  起初,那个妇产大夫并没有认出我来,后来在填单时,她忽然对我说:“你是电视上播的那个“油条皇后”吧,没想到本人比电视上漂亮些。你女儿这么大啦?”
  “是干女儿。”我笑笑。
  在填写与病人关系栏中,写上母女,名字写上:刀梅(我是够倒霉的)
  引产很快结束,兰兰一句话也没说,跟着我们离开了医院,我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我让兰兰安心在阁楼上坐月子,对外说是她做了急性阑尾炎手术,还特意请一个人服侍她。提拔了吧台的陈晨做代理店长,叫张海涛招来一个收银员,这样一来,等于把兰兰架空了。
  然后,我把宋玉玲叫到我办公室,给她沏一杯茶,从我们摆摊说起,和她拉起家常,叙叙友谊,表表我的感激之情。
  然后,我说:“宋大姐,如果你老公在外面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你怎么办?”
  宋玉玲噎了一口茶,愤愤地吐一口茶叶,说:“他敢,他要搞破鞋,我首先拿个刀把他骟了,再去找那个骚货算账。水莲啊,你该不是听说我老公在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吧,这样的事,往往老婆是最后一个知道啊。”
  “如果是呢?”
  “真的?!你听哪个怎么说的?”宋玉玲一脸紧张。
  “宋大姐,我们俩关系怎样?”
  “那还用说。”
  “我说话,你信吗?”
  “那还用说,别卖关子了,我心都急死了。”
  “我要说,这件事情不是关于你老公的,而是我老公的,你信吗?”
  “肯定不信,魏老三老实的一个人,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我要说,你口中的骚女人是兰兰,你信吗?”
  “什么?兰兰?不可能,水莲,你不要瞎猜呀。”
  “我要说,是兰兰勾引魏老三的,你信吗?”
  “你从哪听说的,谁在乱嚼舌根子。”
  “我要说,兰兰不是做阑尾炎手术,而是去堕胎,堕的是魏老三的种,而且是我亲自把她送到医院去的,你信吗?”
  “水莲啊,你不是开玩笑吧?”
  “所以说,宋大姐,我那个店还能让兰兰做吗?我养了一只狼,一只偷腥的狼!”
  “……”宋玉玲站起来,似乎受到很大打击,身体摇摇晃晃。
  “宋大姐,你去找兰兰好好谈谈,等她月子结束,结算分红,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宋玉玲没有再说什么,灰鼠鼠地走了。
  一个月后,兰兰走了。我结算了她所有的分红,还多给了她几万元钱,作为营养补偿。她也没说什么,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那眼神好像是我抢了她男朋友。
  不久,发生了一件轰动上海的油条中毒事件。
  一天,一个市民在一家大型超市的速冻专柜里买了一些速冻油条,回家后,油炸一下,作为早餐,结果,一家四口人,全部上吐下泻,直至昏迷,送医后,一死三抢救,警方介入调查。
  我是在吃饭时,看新闻看到的。当天早些时候,突然右眼跳个不停,找来一张纸撕个小片,沾点吐液贴在眼上,魏老三笑话我,我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能要出什么事。
  新闻出来后,毒油条事件被传得人心惶惶。张海涛告诉我,我们的油条销量明显下降了。
  一天,老k打电话到厂里,要我用手机打到他手机上。他告诉我,情况可能不妙,那被公安机关带走的油条包装袋有可能是魏老三牌子的,叫我做好应对准备,我是法人代表,脱不了干系,别的不能说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我认为,我坦坦荡荡,菩萨心肠,不会有太大的纰漏。没想到,我是先湿鞋,后挨刀。这把刀将会置我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二十三
  房间里冰凉凉的一张床,一把冷飕飕的椅子,我站也冷,坐也冷,这冷寒彻骨髓。我已经进来四个小时了,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当检察院的车停在厂门口时,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被起诉了。
  我不知道我的油条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会让一个人失去生命,幸好其他三个人抢救过来了,上帝保佑了他们,也保佑了我,否则,我罪孽更重。
  魏老三的配方一直都没有问题,到底是哪个环节有疏漏?
  透过那个不大的窗户,我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自从把我带到这间屋子后,连打扰我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提问了,就把我这样不冷不热地冰在这里。
  我盘算着这个事件将如何发展下去。最坏的结果,我将面临高额的赔偿,而且不短的刑期,我的下半辈子将要在监狱度过了。
  黄渡,嘉定,乃至上海,人人都在谈论毒油条。
  那个经典的广告宣传画,会被人涂成猪八戒。
  或许被撕下来,扔在路上,人们在我的脸上走来走去,我仍然咧着嘴,在人们的脚底下慈祥地拿着一根金黄的油条;
  或许那个人的脚底不知从哪黏来一泡狗屎的残迹,这迹子正好踩在我脸上,我仍然慈祥地咧着嘴;
  或许被人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里,我蜷缩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各种肮脏的包装袋,食物残渣,菜梗子,旧报纸,统统压在我身上,我已经沦落到与垃圾同一屋檐,成为难兄难弟,每个人路过垃圾桶,都唾一口吐沫,桶里泡沫四起,渐渐没到桶口,在黑黢黢的桶底,我可伶巴巴地淹没在人们的口水中。
  宋玉玲站在垃圾桶旁哈哈大笑。兰兰乜斜着桶内的我,狡黠地冷笑着说:“你应该会有这样的下场。”
  魏老三被人吊起来,口中吐着白沫。
  张海涛整理包裹,准备走人。
  梅姐忧伤地站在工厂门口,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散步。
  陈长平早已没了踪影,这个老乡,小市民,跑得比兔子还快,应验了我的猜测。他在电子厂的时候,有故事的。他的老板不相信安徽人,器重江苏人,同样工作,薪水却不同,他气不过,在一台从日本进口的流水线上,趁人不备动了手脚,江苏师傅不知道里面有别别窍,修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修好,老板发火了,他说,要不我来试试,老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没有悬念,他一个晚上就修好了,从此,他就在电子厂站稳了脚跟,而那江苏师傅不久在老板又一次发火后,灰溜溜地辞职走了。这件事,是他自己在一次合肥老乡聚会,酒后吹牛,不小心说出的。
  下半夜,外面刮起了风,小窗棂吹得呜哒呜哒响。时间随着一阵风溜了进来,在我胸前一分一秒地向前捶打着,波澜着。
  就在我度日如年的同时,在另一个地方,魏老三的对面坐着兰兰。工厂已经停产,在他打开办公室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答应过水莲,不再见兰兰,提都不要提她。兰兰不请自来,门一开,一下子热辣辣地抱住魏老三,把胸前的两坨肉死乞白赖地往魏老三身上蹭,那吼巴巴的样子,像是几年没有开过荤,魏老三一把推开她:“兰兰,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听说那女人被抓起来了。”兰兰洋洋得意地说,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是我连累了她。”
  “是她咎由自取,就应该让她这种自命清高的女人在监狱里呆上十年八年的”
  “她是我的妻子,对你也不错,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恶毒?当初她骗我打掉孩子时,就不恶毒了?”
  “孩子的事,是我的错。”
  “不,魏大哥,我不恨你,为你生孩子,是我心甘情愿的。”
  “过去的事,别提了,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要是没事,你赶紧走吧,我正烦着呢,要不你到芳芳那去吧”
  “我不走!”
  “你想怎样?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魏大哥,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的男人,我忘不了你。”
  “我们是不可能的。”
  “那就让那个女人坐一辈子牢吧,一死三昏迷,够她后半生坐的”
  “你什么意思?”魏老三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打量着兰兰。
  “我能让那个女人清白,不过,你要答应同她离婚,同我结婚。”
  “这不可能。”
  “那就算啦”兰兰转身要走的意思。
  魏老三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你把话说明白,你如何能证明她的清白,这件事跟你有关?”
  “那你得先答应同她离婚,我可以去法庭作证。”
  “好,我答应你,你说你去法庭作什么样的证?”
  “那也要等你把婚离了,我才能告诉你。”
  魏老三猛地拉开门,一阵狂风夹杂着细细的雨星子冲进屋内,空气中湿哒哒的土腥味迎面而来,他用手指着门外怒冲冲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听你瞎掰掰。”
  兰兰哭咧咧地说:“你会后悔的!”便消失在黑暗中。
  风一直没有停,我在那间屋子内闻到空气中雨的味道。我的腿已经站的酸不溜秋,哈下腰坐了下来,双手扒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肘,眼里冒出金花。
  魏老三在轰走兰兰后,他离开工厂办公室,准备冒着小雨,回到我们在黄渡的家,好准备第二天去看守所的材料。
  这个三室一厅,是为我父母的到来准备的。上次写信说服了父母,他们答应秋后田里的事忙完啦,来上海小住,等开春再回去。我也准备忙完这阵子就回去接他们来。计划没有变化快呀。
  魏老三心事重重,一瘸一拐往家里走,风大雨点小,小雨滴滴答答打在他白色条纹衫上,很快就湿润润的,他全然没有感觉。
  他正想着原因,盘算着对策。如今水莲已经进去了,事情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同她商量,现在该怎么办。路过岛上厂房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一个人影在配送车间门前晃了一下,蹩进黑暗中。他三步两步来到门卫室,轻声叫醒看门的何大爷,并叮嘱他不要开灯,问刚才有没有人来过,何大爷穿个大裤衩,斜披着一件灰色衬衣,睡眼惺忪地想了想:“没有呀……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兰兰来过,又走了。”
  魏老三叫何大爷从门卫室拿一个手电筒给他,便蹑手蹑脚地向配送车间挪去。
  风呼隆隆狂啸着,几棵梧桐树的枝叶摇头晃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车间有几扇窗户玻璃被大风吹松动了,噼里啪啦碎在地上,好像还有一扇窗户门没关好,空悠着,空咚哐当地响。魏老三心里这个气呀,这何大爷怎么看的门,临睡前,这门牙,窗呀,都检查了吗?
  只见配送车间有一扇窗户洞开,一个人屁股翘的老高,前半个身体探进窗内,忙着什么,那人吭哧着,把一个白色塑料袋向里面抖了抖,此人并没有发现魏老三已经站在她后面了。
  一束手电筒的光像一把箭一样刺向那人的脸,那人像是被电打一样回过头来,手上的塑料袋掉在车间里,眼睛像是被电击穿一样定在那,四肢筛糠。
  “你在干什么!”
  果然是兰兰,她结巴着说不出话来,早已没了刚才的跋扈。
  何大爷也走了过来,一根呆毛在头上颤颤悠悠,眨巴着一双眵眼,斜披的灰衬衣已穿在身上,扣子敞着,露出干巴巴的胸膛。他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打着哈欠,瞅瞅兰兰,又望望老板。他大概听员工们私下议论过老板与兰兰的关系。
  “何大爷,赶紧打110报警”
  “什么,报……报什么警?”何大爷还是没弄清楚状况。
  “报警说,我们厂有人在投毒!”魏老三一字一句,切齿齿地说,眼睛直勾勾盯着兰兰,头也没回,吼了一声“快去!”
  何大爷像是被这吼声弄清醒了,小跑着向门卫室奔去,兰兰一个健步冲在何大爷前面,双手摊开,苦歪歪地说:“不要报警,放过我吧。我什么也没做。”
  魏老三抻手拽住兰兰的胳膊,嘴里骂道:“你这狠毒的女人——”
  兰兰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打个转,倒在魏老三的胸前,她顺势热切切地偎在他怀里,泪眼中伸出一把钩子勾住魏老三:“魏大哥,我是姑娘跟了你,还怀过你的孩子,你不能让警察把我抓走啊”(这女人真够无耻的,可怜的,作溅的,这个时候还用小孩来作为眼泪,博得同情)
  我扒在桌上迷迷糊糊,眼皮像是有吸铁石,抬起来有千斤重,心中的乌云黑沉沉地压过来,像是有一场暴风雨来临,或许外面的暴雨已经来了。风的速度通过高高的窗棂的哨声告诉我,雨的信息是清脆的吧嗒吧嗒声响传递给我——在很多年前,“贝多芬”的时代,那个与初恋有关的名字,一首命运交响曲就在这样的风声,雨声中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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