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我也很重要>二十

二十

作品名称:我也很重要      作者:杨月弯弯      发布时间:2016-09-03 10:23:00      字数:3767

  二十
  李顺风以一个中年人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整个人像是原来身体充了气一样,比原来的体积增大一倍,中年发福啊,看上去,这么多年没有我和儿子在身边过得还相当滋润啊。
  我们彼此有很强的陌生感。油条店还有人在吃饭,我把他带到我与魏老三的卧室,我并不瞒着他我与魏老三同居的事,他好像也没生气。
  他说:“水莲,你变了”
  我说:“你不也是吗,当下,除了变不在变之外,什么都在变。我只有儿子这一件事对不起你。”
  他说:“现在不说这个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
  我说:“我给公婆的信,你看了吧。”
  他说:“看了,大家知道你还活的好好的,都很高兴”
  我说:“当年李建辉为什么丢下我们母子俩?”
  他说:“他是去买票,要排好长的队,后来买到票了,又找不到你们,只好上火车,看能不能在火车上找到你们,这是他见到我时说的。”
  我说:“屁话,这话你也信,我没有票,怎么上得了火车?”
  他说:“这么多年,一直愧对我。”
  我说:“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水莲,你知道。自从得知你和儿子丢了以后,我也四处寻找,后来真的找不到了,我妈又在邻村给我找个女的,寡妇,丈夫得病死的,和我家也是瓜藤子亲戚,我们虽然没有领证,也办了酒席,所以……
  我说:“我明白了,你是来找我回去离婚的,是吧?”
  他说:“水莲,真对不起,当初,我真以为你已经……再加上,我和她的孩子大了,上学要户口……”
  我说:“这样吧,我们拟一个离婚协议吧,因为这十多年都不在一起,所以,各自的财产归各自所有,用书面形式定下来,你没意见吧?”
  他说:“好。”
  我说:“但,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最起码要等一个月,我这里非常忙,说实话离婚都没有时间。”
  在我从合肥老家回来之后,我又双喜临门,一是我同魏老三回贵州领了结婚证,二是我被选为黄渡政协委员,上海市第一个外来妹当选政协委员。
  我说过,我不可能再用下半身过活,说过管屁用,男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大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性就变成了交易。很多事情,魏老三是不知道的(也许怀疑,装糊涂),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我在上海所谓风光无限时,有两个地方既让我牵肠挂肚,又让我不敢触碰。一个是我可以触摸到的亲人,一个是那个在远方的不知什么角落里的儿子,那个儿子叫贝多芬。贝多芬这个名字里有我的初恋,那记忆深藏在石头缝里,不碰它,它不会发芽,不能碰,不要打破这个咒语,就让它在那里腐朽,然后消失。
  魏近水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个子都有我高了,长相像他爸爸。和魏老三去龙口乡政府时,顺便到龙口中学看了他。他对我们很陌生,也很冷淡,也可能是对这种复杂关系有抵触,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我一下,他总是把头偏向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仿佛在看远方,或是操场上的篮球架,又或不是。临走时,丢给他钱,他没说话,一扭头就钻进了刚好下课正从教室往外涌的同学堆里,我的目光再也找不着了。我们把钱丢给魏近水的班主任,请她转交给孩子,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她说魏近水成绩不错,考高中应该没有问题。魏春明年也要到这所中学来上初中。
  就在我们要走出校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他所在的教室,我看见他们教室门口走廊上的柱子后面抻出一个大脑袋,正从背后打量着我们,我一回头,正好与我的目光相碰,那孩子像触电一样,一溜烟跑回教室,没错,是他,魏近水。
  再说说我的老家之行。
  从李家湾车站下了客车,十五分钟一班的,以前一个小时一班,村村通公路修好后,改为十五分钟一班,从合肥到巢北县城的石桥镇经过李家湾子。
  隔着几条田埂,我就看见家门口聚集不少人,进进出出这些人应该是来看我回来没有。我提前打电话给王芳草家,说我要回来,王芳草的儿子在合肥做生意发达了,去年花大价钱装了部电话,也是村里唯一一部固定电话,这些都是王芳草在信中告诉我的。其实,他也都五十多岁了,喊她嫂子,也是辈分上的称呼,她也算得上我半个娘。因为母亲不识字,我写给父母的信中也夹带写给王芳草和母亲的信,确切说是让她读给母亲听的,信里都是些女人的私密话,所以,我在外面的情况,母亲知道多少,她就知道多少。
  我一眼就看见母亲穿着我给她寄的暗花格子,翻领桃皮绒外套,这个季节穿,有点勉强,她手里攥着一把像是刚从地里铲出来的青大蒜,大蒜白白的根须还粘着泥巴,正从人丛里朝这边张望,她似乎看到了我,也认出了我,尽管我的相貌打扮发生很大的变化,她走动的步子停了下来,嘴巴动了几下,所有人都齐刷刷把头转过来,他们的目光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倾泻过来,里面夹杂着惊奇,疑问,还有一些羡慕。停顿几秒,王芳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迎着我走过来。我看到母亲似乎也走了几步,但又站定了,拿着青蒜和小铁铲的手下垂着,再看她身上那件不合时令的翻领外套,我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芳草也泪眼婆娑,接过我手中的礼物,竟哭出声来,好像我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一样,哭声夹杂着说话声,含糊不清:“水莲啊,你可回来了,你妈眼睛都快哭瞎了。”
  只见原先在门口的人也朝这边涌了过来,像是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
  母亲站在原地没动,等着我向她走来,太阳照在她脸上,皴裂的嘴唇上下抖动,沟壑重重的鼻翼翕动着,眼泪随着鼻翼的一次次翕动,滴落在前胸带有暗格花纹的翻领上,随即是呜呜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我扑上去一把抱住母亲,也呜呜地哭出来。有人从母亲手中把大蒜和小铁铲接过去,母亲的双手解放出来,她用她那双干吧着泥巴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后背,轻轻的,像是怕她手上的泥沾到我的衣服上。我闻到母亲头发里潮湿的带有野香菇的霉味和衣服上烟萩火燎的柴烟味,这熟悉的味道,这是稻草燃烧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抹眼泪。不断有大人,小孩,特别是老人都像赶集一样往这边赶,看戏一样聚拢在我家门口,个个眼圈红红。我说:“爸爸呢,怎么没见爸爸?”
  “你爸爸挑粪闪了腰,躺床上呢。”有人回答。
  “没大事,躺几天就好了。”母亲连忙说。
  我见到爸爸时,他早已在堂屋的床上泪流满面。
  我跪下来,拉住他那双形如枯槁的手,也早已泣不成声,他的手就好像一张皮把骨头包裹着,皮上布满老年斑,让我想起骨瘦如柴这个词。
  二十年前,这双手粗壮老茧,青筋脉络清晰,握紧木板车的两条长木把,身体前探,一条长绳勒在肩膀上,一步一探腰,气吁吁地往前走着,板车上有一张大凉床子,一条长板凳,两床被子,蚊帐和我的书,衣服,我跟在车后小心推着,飘来父亲身上甜甜的汗味。上初中需要住校了,学校里没有桌椅和床,一切要自己从家里带去。临走时,母亲笑嘻嘻地说:“哈哈,就跟我姑娘“把人家”(嫁人的意思)一样,样样不缺”。到学校后,父亲把床摆好,很神奇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长钉子,又从外面捡来半截砖头,在墙上钉了四个钉子,把蚊帐的四个角挂上……
  就在我泪如泉涌时,有人把一个小马扎塞在我屁股底下,示意我坐下。
  我招手大家进屋,从包里掏出糖来分给在场的人,有变了样的,王芳草一一向我介绍;也有变化不大的,我一眼能认出来。他们都用喜悦、疑惑、不解、同情各种复杂的目光望着我,小心地接过我递给他们的糖。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你妈在家想死你喽,想的没办法,半夜三更跑到草堆那里哭,还不想让别人听见,我都劝过好几回了,你这个伢呀,你早点回来呀。”
  也有人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好好孝顺你爸妈”
  从王芳草很熟练地在我家厨房忙碌来看,印证了母亲在信中说的话,这么多年,她肯定没少照顾我父母。
  我一边摘着青蒜外围的枯叶,一边询问王芳草,我爸爸的腰到底怎么搞的。
  王芳草先把我下车时从小李湾子车站卤菜摊上买的卤菜,从方便袋中一个个倒进碗里,然后把臭干子从小方便袋里倒出来,放在一个小瓢里,拧开自来水,洗了洗,滗去水。我吃了一惊,家里装自来水了?她没有回答我,把臭干子平铺在砧板上,说:“你妈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臭干炒大蒜,鸡蛋炒辣椒,特意到车站买点臭干子,肉。”她拿起刀边切边说:“你爸爸挑担子就是恨担子,不怕一趟要挑一个粪堆,六七十岁人了,哪能还像年轻时候,一担挑那么多呢,这下好了,跨一个田缺口,人过去了,担子一悠,脚没站稳,一个趔趄,连人带粪跌倒在田沟里,还好,沟里没水,也赶巧了,铁树妈下集回来走那里看见了,回来喊人把你爸抬回来,要是没人看见呢,咂咂咂,那后果……本身年轻时农技员出身,又没挑过重担子,唉,作孽哦!”
  “可到医院去了?”
  “在车站王医生诊所打了膏药,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闪了腰。”
  突然,王芳草凑过来小声说:“听说李家湾那个小狗日的到你上海去了?”
  “嗯,他是去找我离婚的。”我平静地说。
  “那小狗日的前几年“披厦子”,还拎两瓶酒来给你爸爸,你爸爸气的一板脚把酒踢到门外,酒洒了一地,狗日的一句话没讲就走了。”
  第二天,我在小李湾车站租了一辆三轮车,把父亲送到石桥镇上的医院拍了x片子,发现腰骶骨有点骨裂,但没有错位,回家静养,尽量不要动,搞点好的补补,骨头长得好些。
  我没有去生母家,也没有去婆家,我在浮槎乡政府等他。出来时,我和他都很平静,平静得从对方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涟漪,好像不是来离婚的,是来签一个合同的。
  我等不及爸爸的腰痊愈,我要走了,我的工厂在等我,魏老三管理方面不行,再者,我也不想把我的公司开成夫妻店。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