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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作品名称:明兰湖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6-09-08 09:11:04      字数:4897

  当经历了成长岁月带来的那份痛苦之后,细细回想起来,从初中以后,去外公家的次数就似乎很少了;虽然时不时的会怀念一下儿时山中的生活,可是终归还是没了那份心情。
  很多东西在我们的生命中只能出现一次,那只能在某个特殊的年龄,某种特殊的心境下才能产生,那只能是一份水到渠成的礼物。一旦失去了,你便永远也无法再拥有那种心境,永远也无法再回到那样的时光,哪怕是让你再次回到相同的地点、相同的环境中。然而,最为不幸的是,我再也无法回到那样的环境中了。
  在我念初一的时候,据说有勘探队在明兰湖周边的山脉里探测出了大量的金矿,这让当地人们欣喜兴奋的同时,却也给平静的明兰湖带来了一场无可换回的灾难;而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才明白,原来在我读初一那个寒假开始,我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注定就这么再也无法找到了——明兰湖,并非疏远,而是已经渐渐离我而去。
  明兰河其实也在我读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在渐渐地改变,只是那时的我们没有察觉到而已。初一的下半学期之后,我们基本上也不会再去明兰河边玩耍了。当渐渐地适应了初中的生活,当初对南桥中学的那份新鲜感与兴奋感平静下来之后,绕着学校而过的明兰河也就成了我们生活习以为常的存在了。明兰河的春节过后依旧还是还会涨水,有些极速的流水平着流塘的水位,有时也会超过流塘,但是也不会再大了。
  夏季的时候明兰河依旧也还是会发那么一次大水,不过我已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担心明兰河的水会一直涨到我家的屋顶了,因为我知道只要大水不冲出河堤,那么第二天自然而然也就会退掉了。不过,不管发的是大水还是小水,只要发水的时候明兰河中的水便浑浊得很。然而,在刚开始变浑浊的时候,只要水位回归到正常之后,明兰河的水便又会变回清澈了。我已很少会下河去了,所以对于明兰河河水的变化却也没有多大的觉察。如若以前,只要是不下雨的日子,就算碰到明兰湖的水坝泄水的日子里,明兰河的水也是清澈的;就算水大一些的时候会从上游冲下一些生活垃圾,垃圾漂浮在水上,可明兰河的水质却也依旧还是清澈透明的。然而,却不知是从何时起,只要明兰湖一旦开闸泄水,那么明兰河便是浑浊一片了。那种浑浊带着白色,并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可是等水闸一关,过不了几天,明兰河的水还是会渐渐的恢复到清澈透明。在这种慢慢的变化当中,虽然我每天上下学都会从河边经过,可我却是一点都没有觉察,直到初二的那个春节去外公家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明兰湖的变化。
  初二那年春节去外公家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才半年不见的外公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不再是满脸皱纹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头,而是一脸的愁眉不展。那一日我和母亲刚进外公家的时,就感觉到气氛明显的不对。舅舅正坐在门前抽着闷烟,外婆则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唉声叹气,而外公则坐在饭桌前,一声不吭。
  舅舅看到母亲来了,抬头叫了一声“姐”,便默不吭声了,显得很是垂头丧气。他看到跟在后边的我也没有叫,只是对我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勉强。母亲走进大厅之后,外婆便站了起来,对母亲使了使眼色,然后把母亲拉倒了一边。
  外公的那头老水牛死了,就死在了明兰湖边。
  “牛呢?”母亲轻声地问着外婆。
  “埋了,被毒死的,估计那肉也不能吃,就算能吃老头子肯定也是不肯的。”外婆再次使眼色,要母亲去安慰安慰外公。
  于是,母亲便拉着我去外公身边,外公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桌面,直到母亲在他的身边坐下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外公看了看母亲,幽幽地说道:“楠啊,来了啊!”
  “嗯。”母亲在外公的旁边坐了下来,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家里的牛死了。”
  “我知道了,怎么死的?”
  “那天木桩没有打紧,我只回了家里一趟,它就自个儿跑到湖边去了。喝了湖里的水,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倒在湖边,口吐白沫,痉挛抽搐着,没几分钟就断气了。”外公,坐在长木凳上,皱着眉头,微微弓着的背,依旧望着桌面黯然伤神着,仿佛自己的孩子死了一般的伤心。
  “怎么喝了水就死了呢?”
  “现在的眀兰湖的水呀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水了。自从山里开始挖金之后,这明兰溪的水呀,每天都是浑浊的了,水中还有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人们说是什么这里头含有提炼金的氰化物,是有剧毒的!这不,前段时间,明兰湖的鱼就大片大片的死亡,估摸着湖里的鱼怕是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呀,就是走在明兰湖边上都能够闻到一股臭味了。”外婆在旁边说道。
  “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挖金是今年开始的,只知道春节过后就陆陆续续有人进山里去了。刚开始做什么却也不得而知,神神秘秘的,后来还是达军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达军说去年就有勘探队的来山里了,在这明兰湖的附近勘探到了有金矿,没想到今年就开始有人进山去挖了;这挖也不打紧,可把这水弄成个什么样子了哦!”
  “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谁还管,现在就连村长都在自己的山上开始开洞了,村里的人上山挖金的越来越多了,连德林家的儿子都去了……”外婆说到这立马停下来了,望了望外公。外公却也没有说什么,接着,外婆又惋惜地说道,“这明兰溪的水要是再这么一天天流下去,这明兰湖将来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现在只要不下大雨的日子,明兰湖的水也还算清兰,但是水里鱼是已经是没有了的。以前明兰湖的水还可以淘米做饭,现在呀,别说做饭,就是连衣服都是洗不得的了。”
  “哎呀,不就是一头牛吗?以后买一头不就得了。”舅舅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在一旁不耐烦地叫嚷着。
  “你知道个屁,它跟了我十多年了!这些年,山上山下的田都是它耕种的功劳,没有它,你这个兔崽子说不定饿死额都不知道!”外公怒气冲冲地朝舅舅吼道。
  “有钱了你还怕个毛毛?都说了叫你把咱家的那块山卖了,要不我们自己也去开个洞算了!”
  “你敢?我说了我们家的那块山是不会卖的,你要敢动那块地,别让我知道,不然打断你的腿,以后也不要回这个家了。”本来老牛死了,外公就已经很是憋闷了。这死了牛,却也不知道去谁评理,舅舅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挖,别人也迟早会挖!”舅舅依旧还在争辩着。
  “你……”外公朝着大门脚边上走过去,抄起屋角的那根扁担就要打舅舅,母亲急忙上前去拉住。
  “弟,你也真是的,这山、这田是挖得吗?这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
  “怎么挖不得?”舅舅不服气的反驳道。
  “你还说!”母亲也有些生气了。
  “哼,顽固不化的老头子。”舅舅气哼哼地跑出去了。
  舅舅走后,外公家的空气几近凝滞。母亲和外婆都在大厅里不语,外公则坐在凳子上发出厚重的呼吸,我则静默地看着他们几个;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可心里始终还是感到异常的难受。
  外婆说她去菜地里摘点菜,腊鱼腊肉虽有了,可还是缺少一点小菜。于是,外婆带着我去菜地里摘菜,留下母亲和外公两个人在家里……
  冬天几近结束,但是山中的寒冷却依旧。雪已融了许多,草地上被雪覆盖的地方也已显露出来;尽显冬天的荒凉,那条注入明兰湖的溪涧,哗哗的流水声,在安静的山中异常的清晰。过年了,人们似乎消停了许多,明兰溪中的水倒也清澈了一些,不过溪底却明显看得到有泥沙流过的痕迹。明兰溪里再也看不到那种清清的流水,干净的石头,飘动的水草,自在的鱼儿的情境了;而那些沉在溪底的泥沙,仿佛污痕一般的散布在溪涧中的石头间。
  从溪涧上的那条桥上走过的时候,外婆也忍不住地感叹道:“在六月的时候,这里的溪水浑浊得简直就跟那黄河水一般,从桥上经过时还有一股喷臭的味道。啧啧……”虽然外婆从未见过黄河,然而在她的心目中,明兰河依然成了她心中的黄河了。
  过了桥,我们继续沿着明兰湖边的大路走着,很快便又到了那个山涧的入口了。外公家的菜地在他们家梯田的旁边,四周是高高的荆棘围绕着,只有一个角落里开着一张小门。不过梯田边的溪水却依旧还很是清澈。路过时,外婆叹息道:“不晓得这里水还能这样清澈多久,人呐,不能没有良心,忘了本啊。”
  显然,外婆是站在外公这一边的,亦或她也只是习惯了以前,突然一下子感觉许多东西都没了,也许感觉到有些不适应。
  “外公很少生这么大的气的。”我跟在外婆的后边说道。
  “也难怪他心里难过,毕竟跟了他十多年了,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可你那不听话的舅舅却偏偏还说死了牛没什么关系这样的话。”外婆一边叹说着,一边用菜刀砍着菜园里的大白菜,白菜的四周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前段时间还未融化掉的雪。
  我只是默不做声,毕竟在他们面前我始终都只是一个晚辈,一个对这个世道还不是很清楚明了的孩子。我只是就这么默默的跟着外婆,帮她提菜。准备离开菜园的时候,外婆顺带再在附近的树木林中捡一些断落的树枝回去,枯黄败落的树叶,干枯的树枝仿佛饱经风霜老人的骨肉。外婆依旧是这么平静地忙碌,就像一台永远无法停歇的老机器。
  回到家,外婆便开始生火做饭,而母亲依旧在和外公谈论着什么,不过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外公的火气似乎消退了许多。外婆一边做饭,一边时不时地望望坐在大厅里的外公。很少的,看到外婆居然望着灶里的火苗发呆走神。外婆是那种永远不会闲下来闲想的人,这次却真的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整个厨房里感觉到异常的安静,只听到柴火在灶里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灶里冒着浓浓的黑烟。
  外婆用火勾勾了勾火,望着浓浓的黑烟叹息道:“哎,这柴火的湿气这么重,看来这个正月又别指望天晴了。只是这样子下去,也不晓得这山里的柴火还能烧几年哦,现在山上的树木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这时,母亲这时走了进来。
  “有些事情就像这天气,却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母亲望着火苗说道。
  “怎么样?”灶里的火星不断地往外冲,外婆侧过脸,望着母亲。
  “跟他说了,怎么都不会动我们家山里的田地的,就算弟要卖,我跟秋满都不会答应的;还有,过完春节之后我就到山下给他物色一条小牛犊。”母亲回答道。
  “也真是个倔强的老头子,任多少人来说,他就是不肯卖那块地。不管别出的价钱高也好,还是说出钱出力跟他合伙也好,他终归就是不答应。前段时间我听说九峰山里有一人家和别人合伙去山里开了个洞,据说现在都在县城里买房买车了,现在整个明兰村都传遍了,不过却也不知道真假。本来德林老头也是坚决不卖山里的那块地的,贤枣也都被他打过两回了;每次打过之后先是贤枣跑到我家里来找达军,等贤枣一走,德林又过来找老头子了。两个人都各自说着自己心中的委屈,谁都没觉得自己理亏。可前几天正月过来逛邻家的时候也跟老头子说想把那块地卖了。”
  “那爹是怎么说的?”
  “老头子听了德林的话也没有说什么,他没有说任何意见。毕竟德林也有德林的难处吧,他儿子贤枣赌博欠了高利贷,那些人问债都问到他家里去了……”
  “那妈,您是怎么想的呢?”母亲打断了外婆话问道。
  外婆稍稍的沉默了下:“人呐,上了年纪,骨头硬了,也真的不想动了,能够老死在这山里就最好不过了。不过,主要还是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整天好吃懒做的,只一个劲的想着如何发大财,从不想做着要踏踏实实做事。要他这辈子待在这山里种田却是不可能的,年纪这么大了也都还没娶个媳妇,他现在在外面的名声也就是一个‘打流’的;再加上山里本来就又穷,也难怪人家的女娃都不愿意来了……”说着,说着,外婆早已眼泪婆娑了。
  “哎,弟也真是不争气,怕是真的苦了你两老了!”
  “都怪我,小时候把他惯坏了,现在成了这样子。”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要想办法给弟找个媳妇才是正紧,都三十岁的人了。”
  这时,外公也从大厅来到厨房了,于是母亲和外婆便停止了聊天。
  那天吃过中饭之后,母亲便带着我回去了,母亲一路上忧心忡忡的。母亲走路的步伐依旧还是那么的快。我跟在母亲的后边,看着瘦小的母亲,心里却也不是滋味。母亲在我们小的时候就开始操劳着这个家,到现在却还要为着舅舅的事情而操心,真不知道她那个小小的身躯是如何承担起这一切的。
  过了明兰桥,不知不觉又到了燕子家门前的那条小路,我望了望那片林子的小屋,幽幽地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燕子现在如何了,春节里不知也在忙些什么了。想着,我才发现我和他们的关系已然走远了,岁月在不动声色的改变着我们,就像改变了明兰河一样,而当我们恍然大悟的时候,却也不知不觉已成无法挽回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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