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娘哭了

　　丁大韦从郭师傅家走了后，他先去了一家大商场，给爹买了一件带毛领子的棉袄，他觉得爹的那件棉袄太破了，补得全是大补丁，袖口和胳膊肘上都露着棉花，早该换一件新的了。他又给娘买了一件新褂子，娘成年四季在外边套着爹的那件工作服，夏天穿、冬天套，穿在身上宽大不说，已经洗得发白了，他还给娘买了一个好看的围脖，冬天娘出门脖子好着凉，一受凉就咳嗽，咳嗽的整夜不能睡，他要叫娘围上围脖好好暖暖。他在商场转着，他也给弟弟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给弟弟买了一双运动鞋，弟弟早想要个运动鞋了，爹一直没答应，他要叫弟弟过年穿上，去跟小伙伴好好显摆显摆。这些东西买好后，丁大韦就赶紧去了火车站，到了火车站，他一问还有晚上十一点的火车，他想这正好，在火车上坐一夜就可以到家了，也省了再住旅馆的钱，他买了票后觉得天还早，就在火车站上买了一个烧饼，坐在椅子上吃着等火车。终于能回家了，他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在师傅家干了一个月也算值了，挣了钱不说，还给爹娘和弟弟买了过年的新衣服。
　　时间在车站候车室无聊地打发着，丁大韦终于等到开始检票了，检票口人多的挤不动，他记着郭师傅临走时嘱咐他的话，千万要把钱装好。他摸摸钱，钱还在棉袄里边的口袋里，他把棉袄领口系好，把提包抱在怀里，挤挤扛扛地检了票，就进了车站里，随着上车的人上了车，找好自己的座位后坐下他才放了心。
　　火车开出了车站，很快就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城市，进入了黑黝黝的广野，火车像一头卯足了劲的长龙，飞驰在茫茫无际的夜色里。丁大韦有些困，他的眼睛在打架，车厢里开始还有人说话，渐渐地说话的人少了，人们已经开始睡觉了，他身旁两个看样子像出差模样的人，山南海北地瞎扯了一顿，也说困了，很快就睡着了，能听得到他们打着细小的呼噜声。丁大韦也想睡，但他硬坚持住不睡，因为他看到他一侧座位上有两个年轻人有些异样，他们长得贼眉鼠眼的，眼睛不时地盯着行李架上的提包看，他害怕如果睡去，别把自己怀里的提包偷去。但他也闭着眼睛，看样子像睡了，实际上并没有睡，他在小心地防备着那两个年轻人。
　　他现在防备着那两个年轻人，因为有了戒备心理，他反而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没有了睡意，他也没有闲着，他在心里想着心事，他想这次回家过年，他哪儿也不去，他就在家好好地休息，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好好休养休养身体，把这一个月来缺得觉都补过来，他还要替爹娘在家里多干一些家务，好好尽一下当儿子的义务。
　　火车哐哐地开着，夜已经深了，旅客们差不多都在睡觉，一对年轻的恋人在说着话，男的在给女的扒着橘子，扒一片放到女人的嘴里，现在他们好像也困了，女的躺在了男人的怀里睡去了。这时丁大韦看了看坐在过道一侧的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丁大韦也没太在意，他刚想睡去，觉得还是要警觉一些好，他就硬坚持着不让自己睡，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的时候，有些人在准备行李下车，这时丁大韦看见那两个年轻人回来了，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两个提包，跟着行人下了车。他心想，他们提着的是自己的提包吗？别是偷别人的吧？这样想着，他又觉得不妥，别这样冤枉人家好不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不能以貌取人啊！他这想着，就抱着手里的提包睡去了。
　　睡去了他就做了一个梦，他们梦见下雪了，雪花飘飘悠悠地落着，小镇的火车站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房上地上路上，到处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车站的出口，唐晓霞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围着一条洁白的围脖，正在对他笑，并向他跑来，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提包，把他领到了一个院子，那个院子他从来没有去过，唐晓霞说：“大韦，这就我们家，先到我们家坐坐吧？”
　　丁大韦说：“好。”正和唐晓霞说着话，他就看见了唐晓霞的妈妈，她妈妈还跟上次在车站上送唐小霞时一样，慈祥地看着丁大韦，丁大韦说：“伯母好？”
　　唐晓霞妈妈说：“谢谢你孩子，你在学校救了晓霞，今天大妈给你包饺子吃？”
　　唐晓霞也笑着说：“大韦，我妈做得饺子可好吃了！”
　　他们正说着话儿，这时梦雪也来了，她笑着说：“大韦哥你可回来了，我们家也包的是饺子，到我们家吃饭吧？”
　　丁大韦看着梦雪，他想说话，他想跟梦雪说我哪儿也不去，可是他怎么也张不开嘴，他就在那里使劲地张嘴，他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己的嘴张不开啊？怎么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啊？他试图用手去搬自己的嘴，可是手也不能动，他使劲地抬自己的手，手就是抬不起来，他使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抬起手了，他看见梦雪已经走出了唐晓霞家门，她走得很快，一会就不见了人影，丁大韦大喊着，这一喊，他突然就醒了，醒了以后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是车厢里太冷，冷得他浑身发抖，他饿了，肚子饿得好难受，上车时一个烧饼早已消化殆尽，肚里正叽叽咕咕地叫唤，饿得他有些心慌。
　　火车还在开着，他向车外看了看，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他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心想，很快就要到家了。这时有人在喊：“谁偷了我的提包？”这人喊的时候，没停多大会儿，另一个人也喊：“哎呀，我的提包也没了！他娘的！”他们在车厢里喊着，找着，有人说：“赶紧去找车警，让他们在车上给我们找找，让他们给我们破案！”
　　丁大韦想，他们的提包准是那两个贼眉鼠眼的人偷的，此时，那两个人早已在上一站下了火车，车上警察看来是破不了案了。他又想，幸亏自己提高了警惕，不然自己的提包也不保险，看来这人还是得相相面的，不是说相由心生吗？心如果不好，长得肯定好不了。
　　天亮了，丁大韦饿得心里难受，他盼着车上有卖东西的，只要是能吃的就行，买点儿先垫垫，总比饿着肚子好，他盼着车上卖饭的过来，车上很多人都已醒了，有人开始吃自己带的东西，有的开始去洗漱，还有的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一会儿，车上开始卖饭，一女列车员推着一个小车在卖盒饭，盒饭十块钱一份，丁大韦赶紧买了一份，狼吞虎咽地吃着。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火车开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镇，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丁大韦长长松了口气，可算到家了，他提上提包跟着人流下了车。
　　一出站他就看见了弟弟丁小伟，丁小伟一蹦一跳地向他跑来，丁大韦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丁小伟笑着说：“这些天我就觉得哥快回来了，我每天都往这里跑一趟来接你！”
　　丁大韦看着弟弟顽皮稚嫩的笑脸，觉得弟弟真是好可爱，不由得在弟弟的脸上亲了一下。
　　弟弟丁小伟一把抢过大韦手里的提包，挎在胳膊上，趔着身子向家走，他一边走一边说：“哥，你跟家里来信说在那里打工，挣到钱了没？”
　　丁大韦说：“你个小机灵鬼，你问这干啥？”
　　弟弟丁小伟嘻嘻笑着说：“问问呗！”
　　丁大韦用手拍一下弟弟的头，说：“挣了。”
　　弟弟丁小伟高兴地说：“是？挣得多吗？”
　　大韦说：“多！”
　　弟弟丁小伟说：“那你得给我买东西？”
　　丁大韦说：“买什么？”
　　弟弟丁小伟说：“我也不多买，你就给我买一双好球鞋就行，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是穿的运动鞋，跑起来可快了。”
　　丁大韦说：“好，买，给你买一双最好的。”
　　弟弟丁小伟笑着看看丁大韦，高兴的把两只眼笑成了一条缝。
　　到了家，爹娘和弟弟都围着丁大韦，娘说：“大韦，你咋这瘦了，看这脸小的，还面黄肌瘦的？”说着娘就哭了。
　　娘一哭，爹也跟着抹眼泪。说：“放假了就赶紧回家，在外边打什么工？现在打工能挣钱？”
　　丁大韦说：“爹，我打工可挣钱了，下一学期的学费都不用你们给我交了！”
　　爹说：“哦，能挣那多钱？”
　　丁大韦说：“可不，我挣了五千块呢！”
　　爹和娘看着大韦都觉得很惊讶。
　　弟弟在大韦的提包里翻着，他先翻出来爹的一件毛领棉袄，说：“哥，这是给谁买的棉袄？”
　　丁大韦说：“那是给爹买的。”然后说：“爹你那个棉袄太破了，我给你买了一个新棉袄，你穿上试试？”
　　爹看着那棉袄，说：“你买恁好的棉袄我咋能穿出去啊？”
　　大韦说：“爹，你就踏踏实实地穿吧，辛苦一辈子，还不能穿件好棉袄！”
　　弟弟又翻出一件新褂子和花围脖，说：“娘，这是哥给你买的？”
　　娘拿着那新衣裳，在身上比着，说：“挣个钱不容易，给娘买啥衣服啊？娘在家做个饭有啥好赖的，又不出个门，也穿这新衣服！”说着，娘的眼圈就红了。
　　大韦说：“娘，你穿我爹那工作服都好几年了，我挣钱了，咋着也得给你买件新衣服。”然后，大韦又说：“我还给你买了一个围脖，你冬天脖子好冷，围上围脖去买菜就不咳嗽了。”
　　娘说：“嗳，这不是乱花钱吗？”
　　弟弟丁小伟还在提包里翻着，他翻出来一身新衣服，他高兴地说：“这一身新衣服是哥给我买的，看看，给我买得最多，买了一身呢？”
　　丁大韦说：“还给你买了一双新球鞋呢？”
　　弟弟早已经把鞋拿在了手里，左看看，又看看，然后大声喊着说：“哥，就是我要的那种，就是我要的那种。”然后说：“哥，我穿上出去跑跑，肯定能跑第一名！”
　　丁大韦看着弟弟那个高兴劲儿，说：“嗯，穿上肯定能跑第一！”说完，丁大韦为跟爹娘说：“我真得很困了，火车上一夜没敢睡，困死我了，我去睡会儿？”
　　说着就倒在了床上，还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呼呼地睡着了。
　　娘走过去，拿了一个被子给大韦盖上，说：“他爹，大韦过年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遍，就是没有给自己买！”说着娘的眼圈又红了。